第五十四章 封院

陸長安瞥了眼被拖出去的黑衣人,不是沒看出來這是對自己的警示,而主座上的人麵含笑意,然而卻不達眼底,見多了形形色色又且敏感的陸長安一下便察覺到其中隱匿的森森戾氣,與殺意。

“白簡……他是被趙雲棲帶回來的,說是在長柏山中遇見。”陸長安怔了下,腦海中驟然閃過了當日趙雲棲為他出氣時的畫麵,放於袖下的手微微握成了拳,卻不小心牽動了手臂上的傷。

“山中遇見……是何身份?”

“不知是什麽身份,隻知姓白名簡,是在入了學後才與我分到一處的,平日他好學勤奮,深得夫子的喜歡,又有一身好武藝……若說過人之處……”

陸長安端作思考的模樣,想了片刻:“他的記性很好。”

淩公公逐字逐句的重複他的話:“記性很好。”

“是啊,於讀書人而言,這著實令人羨慕,他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什麽內容看過都能記得,而且定力也好,去了嶽林館內,一坐便是半天,未見他有過疲累。”陸長安說著便有些不好意思。

淩公公眼眸微眯,睨著陸長安,但後者的表現始終如一,便是懼意中帶著坦然,不像是有所隱瞞的。

“南山狩獵你去了?”

“去了。”

“林中遇刺時,可見過白簡?”

“見過,書院的人在林子中搜尋了他們半日,傍晚時看到二人從林子內出來,十分的狼狽,見他們平安,大家才從南山撤離。”

“檢舉顧成帷之人,可是你?”

“……是我。”

淩公公似乎是來了興致,好整以暇地睥睨向他:“為何檢舉?”

“廊橋河畔的官兵手中都有畫像,說是刺殺貴妃之人,我恰巧在秦淮樓後門外看到他進去,便告訴了官兵。”

“他可是趙雲棲的舅舅。”

“刺殺貴妃,若在逃的話會牽連整個書院,我父母送我念書不易,寒窗苦讀,功名在即,不能讓他一人毀了。”

陸長安出身不高,書院每年的束脩對他而言並不容易,眼看著應試在即,若是書院出了事,這些學生都會受到影響,家境好的也就罷了,與他這般寒門學子可如同滅頂之災。

他這麽做……說得過去。

淩公公一下下地敲著椅子把手,似是在端詳他話中的真假,須臾,他開口:“從南山撤離,為何不回書院?”

陸長安沉默了片刻,眼神閃了閃,過來這麽久第一次顯得緊張。

“我……我是去看望一個朋友。”

“朋友?”

“對……一個賣花女……”

屋內一靜,隨即是淩公公的笑聲,賣花女?

他看著陸長安微紅的臉頰,從中透出來的赧然也不像是裝的,到底是賣花女還是花樓女,也就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

問了一通有關於白簡的,淩公公也失了耐性:“適才說了,你檢舉有功,幫了我大忙,這些是賞給你的。”

侍從捧出來一個匣子,匣子內整整齊齊碼放著四錠銀子,足足二百兩。

陸長安就捧著銀子離開,淩公公身旁的侍從跪下來給他捶腿,屋內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隻餘留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

“你覺得他的話可信?”

侍從垂著頭捶腿,聲音輕輕的:“小的以為,他既能為了自己檢舉顧成帷,白簡的事,也定然不會隱瞞。”

淩公公沒作聲,似是認同了他的話,須臾,他又問:“此事當如何?”

“主子心裏既覺得有異,不能為您所用,便不可留之……”

淩公公的眼底終於出現了一抹讚善,抬手輕輕拍了拍侍從肩膀:“到底還是你知我意。”

院外,沉甸甸的匣子壓得陸長安手臂酸疼,傷口被牽扯的更難受了。

二百兩,可比那三十兩來的重多了。

想到了趙子越,陸長安嘴角微微牽動。

扭頭看這不起眼的院落,他顯得很平靜,原來是淩公公要抓捕顧成帷。

不止是顧成帷,還有白簡……

但不論是白簡的異樣,還是淩公公所言的藍光,如今都與他沒有關係了,他應回到陸家,將這些交給二老,從今往後,便隻剩下他自己了。

一陣秋雨一陣寒,南山狩獵後,幾日的功夫,溫度便降低了許多。

書院外的雲澤集市上,來往的百姓都已經穿了夾襖,書院內學生們也紛紛換上了厚實的校服,但這並不影響學生們念書的熱情,因為來年開春就要迎來應試。

下了學不少人熱絡討論著前幾日趙雲棲帶來的秦淮樓頭牌,還真就在書院裏住下了,還與趙雲棲一個院舍,得虧山長不在。

而被他們討論“虎膽包天”的趙雲棲,正忙著想如何進城去營救小舅舅。

偌大的圖紙上,標滿了位置,這是白簡所繪的京城地圖。

“刑部在這裏。”趙雲棲聲音微啞,“刺殺貴妃是重罪,關押之處必定重兵把守,還會有鎖鏈……”

趙雲棲的聲音微微一顫,鐐銬鎖住手腳那都是輕的,隻怕是鎖骨之刑。

一隻手輕輕搭在她肩膀上,趙雲棲仰了下頭,忍了眼淚繼而道:“若是順利的話,救了人離開,至少需要一炷香的時辰,這還不算出城,宵禁時城門口又是一道難關。”

這需要耗費白簡極大的精神力,而他現在還沒恢複到之前的狀態。

“若是能確定他被關押的位置,我們可以選最捷徑的辦法。”白簡看著圖紙,計算著時間,“可以省一半。”

“如何確定?”

“進入刑部就能縮小範圍。”

也可以用飛船進行全城分布定位,但這勢必會引人注意,而他現在手頭上沒有能夠大範圍偵索的工具,如果可以進入刑部的話,就能準確知道顧成帷被關押的位置,可以直線進入牢房救人。

“進入刑部……”趙雲棲默念著他的話,眼眸一亮,“有辦法了,我這就去找找刑部近些日子關押的人,我們可以使一些銀兩裝作家屬進去探望。”

話剛說完,屋門便被直接推開,趙秉承的身影出現在外:“你哪裏都不許去!”

“爹!”趙雲棲按下圖紙,本是要反駁的情緒,在看到老爹那憔悴的麵色後,瞬間熄了下去,可她滿是不甘心,“爹,我們不去,舅舅怎麽辦?”

“從他多年前離開顧家開始,他的事便與趙家無關。”趙秉承的態度異常的強硬,他瞥向趙雲棲身後的白簡,“你們二人,誰都不可進京。”

“爹!難道要見死不救?”

“他與一幫江湖人士潛入南山刺殺貴妃,此乃重罪!”

“舅舅是為了救我!”

“救你之前,他為何要去南山?”

“……”趙雲棲一時間滯住,眼眸直直的看著老爹,眼淚在眼眶中打轉,“這分明,分明是別人給舅舅設下的局,你們卻什麽都不肯告訴我,現在又不讓我去救他,爹,那是刑部,若我們誰都不顧,舅舅在裏麵不知會遭哪些罪。”

趙秉承眼底閃過痛處,卻依舊是不容置否:“棲棲,你可知道這會給書院帶來什麽?”

趙雲棲緊握著拳頭不吭聲。

“你舅舅在牢裏,勢必會撇清與我們的關係。”

“爹你去過刑部了?!”

趙秉承搖了搖頭,他在京城奔走多日,卻連成帷的麵都見不著,不是說他趙秉承無人可托,而是眼下的情形,隻怕是那些眼睛就盯著他找出些相關的人來,再一網打盡。

“你給我呆在書院內,哪裏也不許去,否則,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趙秉承扔下這句話,直接轉身離開。

趙雲棲看著空****的門口,屋外秋雨淅瀝瀝的,天也灰沉沉,如同人心一樣,不知道何時才會放晴。

安靜了許久,趙雲棲轉過身,將桌上的圖紙緩緩卷起來:“白簡,我爹憂心書院中這麽多的學子,不想累的他們多年苦讀沒有結果,所以從我踏出門開始,我便不再姓趙。”

“我陪你去。”白簡走到了她身旁,簡單的話落在她心口,十分的有力。

“好。”趙雲棲伸手輕輕摸了下胸口的藍寶石,摒除著腦海中冒出來的念頭,眼下,她隻想先把舅舅救出來,其餘的什麽都不想。

趙雲棲轉身收拾東西,並讓白簡去找一趟趙子越,那家夥這幾日沉淪的連課都沒有好好上,離開前還得交代一番。

白簡點點頭,到了學生院舍,下午大家都在上課,唯獨趙子越的屋子裏,才走到門口就能聞著酒味。

走進去後,趙子越趴在桌上,手裏抓著個酒瓶,地上還倒了好幾個。

白簡從他手中拿走酒瓶,後者抬起頭看他,嘿嘿嘿的笑起來:“什麽天兒啊你還戴帽子,摘了!”

說著,趙子越扶著桌子起來,一把掀了白簡頭上的帽子。

“……”看著那豎起來的兩個耳朵,趙子越猛然打了個酒嗝。

“……”白簡在考慮要不要直接打暈了他。

片刻,趙子越臉上露出一抹壞笑,“你和我姐玩的這麽野,你還戴這種貓耳朵。”

“……”白簡默然從他手中拿走了帽子,“棲棲讓你過去一趟。”

“我不去!”趙子越忽然置氣的坐下來,委屈巴巴的看著白簡,戳了戳自己的心口,“我受傷了。”

“……”白簡抬起手,還是決定打暈了直接帶過去。

剛來落掌,屋外就傳來了一陣喧鬧聲,數個學生從走廊裏奔過,神色匆匆。

“怎……怎麽了?”趙子越迷迷瞪瞪的看著外麵。

白簡走到門口拉住一個學生:“出了什麽事?”

“書院外來,來了好多人,要,要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