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設局

趙雲棲和小獸對視,幾乎同時發生的契機,白簡不見了,它出現了,這要還想不通其中關節,她就蠢了。

也幾乎是在聽到郡主呼喚找尋的一瞬間,趙雲棲帶著小獸飛快鑽進了深林中。

耳畔還有河岸那邊傳來的動靜,似是吸引了一些狩獵學生的注意,趙雲棲來不及打量懷中到底是什麽,隻想著先離開這裏。

“你不怕嗎?”焉了吧唧的聲音傳來,趙雲棲愣了愣,飛快低頭看去,正對上了小獸的眼眸,圓澄澄的仿佛是人在和她對話。

趙雲棲整個身子肉眼可見的僵硬緊張,目視前方,雙手托舉:“你你你快別說話了!”

“……”果然還是嚇到了啊。

不知道跑了多久,趙雲棲隻感覺是在山林深處,四周樹木盤錯,遮天蔽日,連來路都依稀辯不清楚,她微微喘著氣道:“夠遠了吧。”

趙雲棲警惕的看向四周,確認了沒有聲響,這才慢下腳步,低頭看懷裏的小獸。

仍舊是很難接受啊。

“你,你修的到底是什麽術法?這都化、化原形了,法術還靈不靈,能不能設個結界什麽把我們隱藏起來,萬一搜查過來……”趙雲棲猶豫了下,還是沒把小獸放下,多少有些不習慣地問道。

可沒有回答。

“不會退化到連話都不會了吧!”趙雲棲把它托起起來,到自己眼前,和它大眼瞪大眼。

“……”她仿佛從它的眼眸中看到了無語。

趙雲棲忽然想起剛剛自己讓它不要說話,有些尷尬:“喂,這都什麽時候了,你快說說怎麽辦?”

若是恢複不了……

不等趙雲棲細想,附近的山洞裏忽然傳出一聲野獸低低的咆哮聲,驚得趙雲棲立馬拔腿想跑,可已經來不及,從山洞裏緩緩露出龐大的陰影,和一雙如同會放光的獸眸。

“虎、老虎虎……”難怪周遭寂靜得詭異。

趙雲棲長這麽大,第一次見到貨真價實的老虎,那厚重的爪子踩在地上時,感覺能直震她腳下。

她這三兩寸板的身材還不夠它拍的。

趙雲棲低頭看小獸,嗯……這還不夠塞牙縫。

現在裝死,顯然已經來不及。

趙雲棲心一橫:“聽說老虎不會爬樹,等下我給你拋樹上,你可得扒住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抱著的小獸從她懷裏掙脫下去,在她的緊張中穩當落在地上,朝著老虎緩緩踱步過去。

有那麽一瞬間,趙雲棲仿佛從中看到了白簡的影子,從容不迫,淡定的好像它麵對的不是一個龐然大物。

可再一凝神,對比下二者差距,趙雲棲背後不禁冒汗,這一爪子下去可不得攤肉餅餅。

“嗷~”小獸與老虎對峙,張口吼叫。

“……”哎呀嗬,你居然還挑釁。

趙雲棲一顆心吊嗓子眼,打算下一秒就付諸行動,把它從虎口中救下來。

卻看到老虎如同受了什麽驚嚇一般,忽然伏地了身子,兩隻前爪墊在前,一副懼怕模樣,如同一隻大貓。

“……”趙雲棲看著大搖大擺走進老虎山洞的小獸,愣住了。

直到接觸到小獸回頭望過來的眼神,趙雲棲連忙追過去,但在撞見老虎後,腳步頃刻慢下來,小心翼翼的繞過蜷縮在樹旁玩尾巴的大老虎,略帶崩潰地跟著進了山洞。

“這真的沒事嗎?”趙雲棲看著洞口不遠處看門的大老虎,總覺得事情往更詭異的方向發展了。

“物競天擇,弱肉強食,為防範這種情況發生,每個來地球的調研人員都會注入強化劑,能夠令地球動物臣服。”

來地球?調研人員?強化劑?

小獸一本正經地解釋,然而趙雲棲的注意力早已轉移:“這就是你原形嗎?”

形態比貓舍裏養得肥壯的狸奴再大一些,一層絨絨的短毛,看著皮毛水滑,觸感也確實極好……有些像剛出生的小奶豹,可又有些不同。

“不及原形十分之一。”小獸努力擺了個霸氣的姿勢,可由於它四肢短小,那姿勢又顯得分外可愛。

於是它又換了個姿勢,幹脆與她對坐,由下至上看著她。

要不是能量告罄,也不至於在人前突然變回原身,隻是在當下那一瞬,滿腦子的念頭是她沒事就好,以及,幸虧是她的微妙念頭。

白簡籌措片刻,又問道,“你沒什麽想問的?”

“十分之一?”趙雲棲不由想到一頭威風凜凜的豹子,可能還需得仰視,她瞬間被腦海裏的畫麵震撼了下,“就這樣挺好的。”

究根結底,趙雲棲到底是個女子,對如此可愛的生物毫無抵抗能力。她細細瞧著,那雙在光線暗淡處漂亮得發光的藍色眼睛,似乎能看到瞳孔裏淡淡的紋路,像極了經過拋光打磨過的藍寶石。

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那毛絨絨的耳朵,觸感果然如同她想的一般,比兔子還要柔軟,軟乎乎的,而那雙獸耳隨著她的撫摸不住抖了抖,他有意想要控製,尾巴卻違背意誌,忍不住輕輕搖晃。

那是它的敏感處。

虧得有絨毛遮擋,無法窺見他滾熱的臉。

“是因為能量用盡了嗎?”趙雲棲愛不釋手,幹脆直接把它給抱了起來,坐在石塊上,借著補充能量之名擼一團子,下一瞬卻語出驚人道,“你不是修仙之人罷?”

正被順著毛擼的小獸陡然一個炸毛。

趙雲棲被它這反應‘撲哧’一下逗笑了,比起白簡人形時候泰山崩於前不改色,眼前這團子的情緒反而要好感知的多。

其實趙雲棲早就有所感覺了,從白簡的出現,到他對所有事物的好奇與探究,以及時不時露出的分離感,那並不是超脫世外的灑脫,而是他從來未將這兒當作歸屬。

盡管這事分析起來,十足的光怪陸離,可她平生也沒見過話本子上說的神仙啊妖怪的,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他從自己從未知曉的地方而來也不是不可能。

山洞內安靜了片刻,趙雲棲聽到了個“是”字。

看著白簡如此爽快地承認,趙雲棲不知是因為被證實了猜測,還是別的其他,一顆心悠悠****落了底,又漾開些許茫然。

原來他真的,和她不一樣。

長久的安靜,小獸睜著無辜大眼睛,和她的相對。

趙雲棲心中那點驚濤駭浪隻撲騰了一會兒,就徹底湮滅了,唯餘下悵然。

話本子中說的人妖殊途,是決計不可能在一起的。

而她與白簡這完全不知是何物的……令人不敢想。

從河岸邊逃離到現在,趙雲棲終於有時間去細想這些事,迎麵而來的確實一陣陣未知中的茫然。

“你說這是你能量耗盡時的獸形,那你的人形是什麽樣子的?”趙雲棲忽然卡頓,“老爹覺得你長的像謝鶴辭,這也不是你原本的樣子,對不對?”

毛茸茸的雙耳晃動了下,他點了點頭。

趙雲棲盯著他:“那你原來是什麽樣子?”

“與你們差不多,但膚色會更白一些,未成年時會因為掌控不好能量,會出現獸態。”

趙雲棲戳了戳他的臉頰:“腦袋忽然變成豹子?”身體還是個人?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可愛的小獸歎了口氣:“會露出尾巴和耳朵。”

趙雲棲恍然,想象了下他的模樣,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山洞內再度安靜下來,忽然白簡淩空,被趙雲棲抱了起來,她仔細瞧著他,前前後後的,快把白簡他給盯燙了。

“你……不害怕?”

趙雲棲沒有回答,隻是握住了它的爪子,隨即將他抱在了自己懷裏,牢牢地裹住。

小獸眼底頃刻泛了藍光,隨即,趙雲棲看到它整個身軀都泛了籃紫,能量如同絲線一般,從她身軀傳遞給他。

可趙雲棲抱的手都酸了白簡也沒有變回人形,反而是趙雲棲先察覺到了吃力,好像是在填一個無底洞,怎麽都填不滿。

趙雲棲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嘴上卻還不忘打趣:“你看,像不像吸食元氣的小妖精。”

她微微垂眸:“可就算是這樣,我也沒覺得怕,反而心裏還有些慶幸,你與我並沒有差很多,你說我是不是瘋了,偏偏就喜歡你。不論你是修仙,還是精怪,或者別的,我喜歡你,白簡,你知道的吧,從在長柏山第一眼見到,就喜歡……”

“忽然出現,就好像神仙一般,後來想想,在奪名冊時,可不就是個神仙的樣子,好像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又或者像是我做的一個夢,可是這個夢太好了,也太不真實了。”

“可我……不想醒。”身上的力氣在流失,這種無力感覺增添錯覺,以至於趙雲棲這般絮絮叨叨的,像極了交代遺言。

她喜歡白簡,明眼人都瞧得出來。

可白簡呢?

直到此時,那一直被壓下的患得患失的感覺如破土後瘋長的野草,越長越高。她很清楚,自己最害怕的是什麽。

是當失去時,自己根本無力阻擋。

眼前熱氣氤氳了,趙雲棲感覺毛絨絨的蹭過了自己的眼睛,卻看到一隻雪白的爪子正溫柔替她拂去了眼尾的水潤。而抱著的小獸,不知何時變成了男子,隻是還留著一對獸耳,和毛絨絨的爪子。

“……”

“……”

四目相對,趙雲棲先發了話:“我腿麻了……”

山林間的風吹向營地,刺殺的消息裹挾其中飛快地傳遍,禦林軍率先護送太子與貴妃娘娘等回城。

留下的一部分,以及趙子越等人繼續在山林間搜尋趙雲棲和白簡的下落。

小郡主那正朝著手下侍衛大發脾氣,不過片刻就被淩家大公子“請”上了馬車,而小郡主跳車的舉動最終惹怒了淩家大公子,又不知說了什麽,那位小郡主終於不鬧騰了,老老實實趕上回城的隊伍,隻是那位淩家大公子的臉色也著實難看。

“淩將軍,敢問趙雲棲與小郡主同行,為何小郡主和手下等人均說不見,是否該給個交代?”沈予安沉著臉色,對著淩大哥發難。

“淩家軍聽令,沿著整個河域搜查,鐵騎隨我入山!”淩大少爺隻掃了一眼,而後便領著手下進山。

沈予安緊皺著眉頭:“我們也分頭去找。”

“嗯。”

趙子越、賀連昇等人轉眼入林。

陸長安不會騎馬,被趙子越交代留在營地,若趙雲棲回來,便捶鼓示意。

狩獵被臨時中斷,大部隊遷移後的營地空****的,挨著山林,林間隱隱綽綽,分不清是人搜查還是野獸逃竄。

陸長安在營地內待不住,朝著林子邊沿走去,忽然之間,陸長安瞥見遠處一抹熟悉身影,眸色陡然轉深。

顧成帷掩藏在山林邊緣,一眼便看到了拔空了的營地,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山林一側一處隱蔽地點,樹上係著留下的兩匹馬。

他正要上馬之際,忽然察覺到背後有人,袖口一鬆,滑出一把防身的匕首,轉瞬便劃在了來人的脖頸,若非認出了人及時收勢,隻怕是個咽氣的了。

“怎麽是你?”顧成帷詫異地看向陸長安,後者顯然也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顧先生,你怎麽在這?”陸長安竭力穩住,才不至於露了劇烈起伏的情緒,差一步,差一步就得手了,他的目光凝落在顧成帷身上大大小小的傷,血滲透了衣裳,觸目驚心,“還受傷了……”

“無礙,林中遇到了刺客伏擊,大家沒事吧?”

“營地未受到襲擊,約莫是埋伏在山林裏,不知道是什麽窮凶極惡之徒,光天化日竟敢如此行凶?”陸長安端的關切,“顧先生得先回城醫治,若騎馬隻怕傷口不利,我這還留了一輛馬車,我先送你回去。”

剩下的幾個人比他早一步遷離,若非擔心棲棲,他也不會留到現在,但如今這情形,縱然淩貴妃已經離開,林中也滿是搜找他的人。

明澤書院的學生這麽多,還有白簡在,棲棲不會有事的。

再者他沒有落網,就算是棲棲落到他們手裏,此時也定是安然無恙。

而以他現在的情形,獨自進城怕是不能……

“那好,不瞞你說,我在城裏招惹了些麻煩,恐怕會連累……”

“顧先生多慮了,我與子越情同手足,他又幫我良多,你是他的親人,又受此重傷,我絕不會坐視不管的。馬車裏有備換的衣裳,此時回城人多,隻要小心些就是了。”

顧成帷身負重傷,依然沒有更多餘的力氣浪費,他不再推脫,上了馬車。

陸長安朝著林子內看了眼,快速坐上了馬車,高喊了聲:“駕!”

陸長安手握韁繩,將所有的情緒都壓在了心底,中途抄了近道,趕在天亮城門剛開啟時,悄然入城。

馬車從北城門入,再到廊橋河畔,漸漸熱鬧起來。

一路上,陸長安看到城裏多了不少黑衣勁裝的男子手持畫像,氣勢洶洶地挨個盤問。

隻快速地掠過一眼,陸長安還是看到了畫像上男子的輪廓,與坐在馬車裏麵的,別無二樣。

好機會!

經過那些盤查之人時,陸長安忽然加快了速度,果然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站住,趕緊停下來!”

陸長安不顧他們的嗬斥,朝著另一道門口,往回明澤書院的方向橫衝直撞。

身後數道馬蹄聲起,不出片刻就攔在了馬車前麵,陸長安看著被團團圍住的局麵,抓著韁繩似是無措,“各位官爺什麽事啊,我這馬車剛剛受了驚嚇,不是故意不聽幾位官爺的。”

其中一名官爺看到馬車上沾染的血跡,二話沒說直接把陸長安從馬車上掀下來:“幹什麽 ,懷疑你窩藏朝廷欽犯!”

說罷,用刀柄挑開了簾子。

“別——”

陸長安故意驚呼。

可拉開的刹那,馬車內空****的場麵又讓他怔在了當場。

不但沒人,連物件都沒有,除了一些已經幹涸的血跡。

“沒人你瞎緊張什麽!”領頭的十分沒好氣地訓斥道。

陸長安很快斂去了驚詫,暗忖那顧成帷果然是狡猾的老狐狸,竟然這樣都能讓他逃脫,一麵應付官差道:“我是明澤書院的學生,昨日南山圍獵那有刺客行凶,連夜逃回來,半路走岔道兒,好不容易回來的,莫說馬了,就是人的魂兒都沒定,嚇煞人的。”

官差見他一副嚇破膽的模樣,又查不出別的,啐道,“慫樣。”說完,不再攔著,讓人上馬滾了。

陸長安坐上馬車,駕馬離開的一瞬,臉色徹底陰沉了下來。

很快他來到了城南口,馬車停在了一處不起眼的客棧門外,並未再出城去。

是夜,月朗星疏,沒多久,一片烏雲遮住了天上的明月,寂靜的巷弄愈發晦暗,也遮去了巷弄裏的身影。

那人把玩著手裏的盒子,鏤空的盒麵下赫然是一隻通體烏黑發亮的蟲子,因為嗅到了熟悉的鮫香,正急躁地撞著巷子右側的方向。

男子嘴角勾起了笑,既然被他撞見,又豈會沒有後手。

煙雲巷內,秦淮樓衣香鬢影,紙醉金迷的景象隨著官兵的闖入,戛然而止。

而門外,數十名弓箭手,於馬背上,於對牆上,齊齊對準了秦淮樓的方向,圍了個水泄不通,固若金湯。

即便是一隻蚊子,都休想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