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陸長安

太陽照常升起,書院內也無人察覺昨天夜裏有人闖入。

育人堂內,夫子剛剛結束講課,趙子越就猶如一攤泥,趴在了桌上。

他盯著趙雲棲方向,見她依舊是百看不厭的盯著白簡,覺得十分無趣,隨即扭頭看沈予安,察覺他情緒也不太好,於是關切:“予哥,怎麽了?”

“論書會結束,山長似乎對白簡的態度有所轉變。”

“那是自然,他在論書會上表現的很不錯啊,藏寶樓時又解了機關,我們書院這才有機會奪得金冊,當時崧山書院那群人的臉多臭啊!”

沈予安撇了他一眼:“你也覺得他不錯。”

“我當然不這麽覺得了。”趙子越連忙調轉了風口,“你放心,我是一直不承認他的,把我姐迷成那樣,可不就是個禍害,再厲害大伯他也不會同意的。”

“下月的圍獵,想必他又會出風頭。”

“那可未必,我們二人難道還會輸給他。”文的不行,圍獵他可自信的很,“再說了,他一個長柏山出來的,連身份都至今不明的人,大伯再惜才,也不會把堂姐交給這樣的人。”

做父親和做師長又是兩碼事,哪個當爹的能接受女婿身份不明。

沈予安看向趙雲棲的方向:“是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姐可是我大伯一手拉扯大的,你別看她平時什麽都敢,大伯真動怒了她還是怕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予安叨念著他的話,忽然笑了,“你說的有道理。”

說罷,沈予安起身,朝外走去。

“怎麽一個個都奇奇怪怪的。”趙子越挪了挪身子,到了趙雲棲麵前,伸手晃了晃,又晃了晃,倏地將趙雲棲墊在手肘下的書抽走。

正欣賞白簡看書的趙雲棲被他這麽一抽,腦袋慣性的朝桌上磕去,幸虧白簡發現的及時用手抵擋住,這才免於她受傷。

“你幹什麽!”趙雲棲抄手就是一記暴栗。

趙子越爆頭嘿嘿笑著:“姐,還是你比較正常。”

“我看就你不正常。”

“誰說的,予哥最近不太正常,經常一言不發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還有陸長安,打從論書會回來,整個人就奇奇怪怪的。”

“怎麽奇怪了?”

“就是那種……說不出來,感覺上,好像和我,就那種你不知道和他說什麽。”趙子越形容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趙雲棲沒好氣:“他那是不想搭理你。”

“我對他那麽好!”趙子越捂了下胸膛,頗是受傷的模樣,隨即又嘿嘿笑著打聽前天沒回書院的事。

“姐,你們中途離開秦淮樓去了哪裏?”

趙雲棲看著他,想著不說,可他年紀也不小了,若什麽事都瞞著,那感覺豈不是與她被老爹和舅舅瞞著一樣難受。

“我去找小舅舅了。”

趙子越這才後知後覺,好像在奪冊那天見過小舅舅後,這兩天又沒影了:“小舅舅是不是又閑遊去了。”

趙雲棲搖了搖頭,聲音低沉了幾分:“子越,我感覺他出事了。”

自個兒姐姐什麽脾氣趙子越清楚的很,趙雲棲很少有正經的時候,一旦正經,勢必大事。

他收起嬉皮笑臉:“出什麽事?”

“說不好,老爹說他在城裏惹了事,逃出去躲起來了,但我總覺得事情不簡單。”說到這個趙雲棲就難受得很,“可又查不出什麽來。”

“我去打聽。”趙子越一拍胸脯,使些銀子的事。

趙雲棲看了他片刻,忽然笑了:“也行,說不定你能打聽些什麽來。”

看著趙雲棲的笑容,趙子越有些驚恐,他看了看一旁的白簡,難道這是潛移默化,他怎麽覺著,堂姐變了。

但很快趙雲棲就打破了他的設想,桌下踹了他一腳:“去,別打擾我和白簡。”

趙子越揉了揉腿起身走到外麵,決定化悲憤為食量,幹它個十碗八碗。

沒走幾步,趙子越的身後傳來了陸長安的聲音:“趙同學。”

趙子越轉過身,臉上頓露喜色,他也不是孤家寡人:“長安,你這是準備去哪裏?要不我們一塊兒去吃飯。”

陸長安看著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神情裏露出一些不適,但忍耐了下來,衝著趙子越笑了笑:“好啊。”

“你這兩天怎麽回事,我喊你也沒反應。”

趙子越嘟囔著數落了一通陸長安這兩日對他的忽略,說好的共患難朋友呢,大家可是在一個巷子內交過命的。

陸長安的眸色從深沉轉了溫和:“抱歉,這兩日我在想論書會的事,昨天一早山長說了一半還匆匆離開,像是出了事的模樣。”

“那是因為小舅舅的事。”趙子越對上陸長安,自是知無不言,“堂姐擔心小舅舅忽然不見,是出事了。”

陸長安看向他:“出了什麽事?”

“我也不知道。”

“趙同學沒說什麽嗎?”

“她也不清楚啊。”趙子越攬著陸長安坐下,去端了飯菜前來,客氣的夾了一大塊魚肉給他,“不過我想,一定是舅舅在城裏闖禍了,他的風流債可不少。”

陸長安眼底閃過失望,和趙雲棲的說辭一樣。

可山長著急成那樣,又怎麽可能隻是風流債呢,而且趙雲棲還擔心他出事。

“你怎麽不吃?”

趙子越見他把魚肉都夾了出來有些奇怪:“你娘不是說你最愛吃魚肉?”

陸長安撥弄魚肉的手一頓,腦海中閃過了那個愛笑的身影。

“阿洛,你別一個人呆著啊,來這裏,走,我帶你抓魚去。”

“我不喜歡吃魚。”

“我抓魚很厲害的,你快跟我來!”

記憶裏那個身影,撩著褲腿,拉著他到河灘上,站在下遊的位置,迎著水流撈魚。

可他並不是真的很厲害,十次裏麵十次的失敗,弄得一身得水,在他看不過眼,下水幫他後,他又會笑眯眯的誇他很厲害。

他是村子裏第一個和自己說話的人,也是第一個問他名字的人,他的出現,衝破了他了黑暗孤寂,為他帶來了光亮和溫暖。

讀書寫字,父母溫暖,還有他的笑容。

可有一天,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亮不見了。

因為一場禍亂,無辜受牽連,等他趕到的時候,就剩下滿身是血的他。

茶攤被砸,死傷了好些人,而他不過是想去那地方買一碗茶水回來而已。

而從那些有幸活下來的人口中,他聽到了一個名字,顧成帷,禍亂的罪魁禍首。

“長安,陸長安?”

有個聲音將他從記憶裏拉回來,陸長安回了回神,抬眸看趙子越:“我現在不愛吃魚。”

“那就不吃。”趙子越又將肉端給他,“剛剛喊你好幾聲都沒反應,想什麽?”

“我在想顧先生的事,不知是不是出城去了,希望他無事安好。”

“也有可能還在城裏,這可不好說,小舅舅行蹤不定的。”趙子越啃著肉骨頭,說的含糊,“過兩日我進城找人打聽打聽。”

陸長安的眼底閃過異色,夾了塊肉骨頭給他:“既然是親戚,是該好好打聽一下。”

趙子越備受感動:“長安你人真好。”小舅舅和他毫無關係他都這麽關心。

“……”陸長安淡淡笑了下,“多吃點。”

趙子越連連點頭,陸長安從他身上收回視線,看向窗外,意外的看到了個身影,從夥房這邊經過,朝著山長院舍方向走去。

沈予安?

他這個時候去找山長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