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試探

與廊橋河畔熱鬧不同的是,上京城的西南側,夜幕降臨後,這兒便歸於寂靜。

寬闊的大馬路兩側皆是高牆大院,府邸之內略見光亮。

馬路偶有馬車經過,停在某一扇大門前,走下來的人也皆是沒什麽動靜,大門合上之後,又好像從未有人來過一樣。

府邸之間的巷弄內,幾隻花斑小貓從牆沿經過,喵嗚聲參雜著不知誰家府邸中傳出來的看家犬吠,數道身影從漆黑中掠過,齊聚在了巷弄深處。

清一色的蒙麵人,手執暗匕,齊齊的看著最後出現的同伴。

“確定了?”

顧成帷點點頭,一股子淡淡的酒味從他身上溢出,為首的聞見眉頭微皺:“半個時辰前我們已經派人探過,並無動靜,會不會又是迷霧陣。”

對方著實狡猾,幾次交手,好些人受了傷。

“就算是迷霧陣也得去。”顧成帷說得淡然,黑布纏繞過手腕,將臉蒙上,“我一個人。”

“那怎麽行。”數人出聲反對。

“人多反而容易暴露,老規矩,一個時辰後我若沒去那裏,你們就撤。”顧成帷將一支精巧的金哨藏入懷裏,就著牆沿一躍而上,翻入了牆內。

偌大的府邸內,從正門到後院,除了巡邏之人外,並沒有幾個人走動,若是仔細看能發現,每個區域的巡邏之人都嚴格遵循著自己的軌跡,絕不越過範圍一步。

府邸的東南側,穿過個小園子後,是一個空****的院子,院子內雜草叢生,隻有一盞引路等掛在院子入口的牆上,照亮腳下方圓幾步的路,遠處的屋子卻和這院子的破敗不太相同,三麵圍牆包裹,一麵有門有窗,窗戶開的格外大。

輕輕的石子滾落聲響起,並未驚動這院子的寂靜,隨後,角落裏一道身影沿著個破水缸經過,果真在破水缸旁的雜草叢中,踩到了個凸起。

倘若此時將這院子內的雜草全部取出,便能看到如同列陣一般高高低低起伏的青磚,錯落的分布著,看起來毫無秩序。

而院子牆上,從膝蓋到頭頂的位置,有數個細微的孔洞。

夜色中,顧成帷看不清楚雜草叢下的那些青磚,但他有手中的沉珠,看似像普通的石頭,拋下後會與凸起青磚內的磁沫相吸,傳回的聲頻就能判斷位置。

無人看守的院內,似乎是在歡迎他的到來,數聲落子,顧成帷到了屋簷下。

門上落了重鎖,鎖的痕跡很新,像是時常有人來開,但鏈條間泛的鏽跡,可見其時間的久遠。

門路不通就是窗戶。

顧成帷抬起頭,視線從身旁的柱子落到頭頂梁木,下一刻翻身而上,藏匿在了其中。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院內多了個身影,匆忙地穿過了雜草叢,腳步看似亂卻十分的有章法,片刻就來到了屋簷下。

他的神色看起來有些凝重,四下看後站到門的左側,在牆上摸索了一陣後,將一個磚塊推入,牆麵上一道石門翻轉。

男子剛要踏入進去,空氣裏輕而尖銳的哨聲,一道銀光破空射向男子的脖頸,在他反應過來之前,直接沒入了脖頸內。

連叫喊都來不及,男子頃刻斷氣,顧成帷躍下梁木把他扶住,拖到了一旁,折身進了石門內。

一道幽深的暗道,牆上點著油燈,斑駁的牆麵一看便知歲月,這個密室建立至少有十年之久,不流暢的暗道中氣味並不好聞,久不見陽的黴味,還有隱隱約約參雜,似是血腥的氣息。

這讓顧成帷心中的把握多了幾分,淩公公生性多疑,之前幾次設下陷阱,也都是以假亂真,但有些東西不可作假,這裏的確是關押人的地方。

而之前抓捕到的幾個黑衣人身上的印記也的確是出自這裏,他自己養出來的狗,總是能聞清楚主子在哪裏。

暗道之後,顧成帷聽到動靜,放慢了腳步,他背靠著牆壁,不多時看到了一道影子先投了過來。下一瞬,一道長長的血濺開在牆上,前來的人捂著脖子倒地,瞪大著眼看著顧成帷,渾身顫栗。

顧成帷眼底的漠然閃了閃,似天性的悲憫劃過,眨眼即逝。

這聲響引起了密室內的動靜,趕來的二人見有人闖入,朝著身後的牆麵奔去,顧成帷知道他要通知,沒有猶豫,甩了手中的扇柄,直接刺向了他。

兵刃相交,寒光乍現。

扇柄上的藏刃割破了來人的手腕,下一瞬,另一頭射出的銀針,沒入了從背後偷襲之人的心口。

二人倒地,顧成帷沒有戀戰,直奔牢房。

密室內並立著三間牢房,兩間內都關了人,另外一間中不知是屍骨還是什麽,被裹在厚厚的衣服內。

聽到動靜,其中一間的人衝了過來,扒在門口殷切的看著顧成帷,宛若看救星。

顧成帷並未有所動,而是劈開另一間的牢門,看向裏麵的男子,滿頭白發,胡茬遮住了全臉,瘦骨嶙峋的坐在那兒,腳下拖著厚重的鎖鏈。

“齊先生。”顧成帷輕輕喊了聲,後者隻微微抬了下頭,似是回應,又無力的垂了下去。

“我先帶你離開這裏。”顧成帷拿起刀正要劈開鎖鏈,身後牆沿響起振鈴,胸口中了針刺的人強撐著最後一口氣攀爬起來。

“咣當”兩聲,顧成帷劈開鎖鏈,將人扶起時,眸色微微一震,隨即腳步並未停下,而是快步將人攙扶了出去。

密室內很快來了援兵。

顧成帷攙扶一人束手束腳,難敵進來的五六人。

幾道劍影疾刺而來,顧成帷將人護到了身後,單手抵了四人。

身後之人埋藏在亂發之中的眼眸一閃,藏於寬大袖扣中的匕首拔出,趁其不備,迅速的朝著顧成帷身背後心口位置刺去。

前後夾擊,命懸一線,顧成帷被牽製,匕首就要穿透顧成帷的後背時,他猛然一個鬆手,任由那四把劍朝自己刺過來。

繼而身形一閃,從夾擊之中躲避開去,匕首刺破了他的手臂,四把劍同時刺入了身後之人的身體裏。

能夠看到那亂發底下難以置信的眼眸,顧成帷看著那匕首:“像是像,可被你們狗主子關了十幾年的人,哪裏還有能站起來的力氣。”

顧成帷並沒有朝暗道逃去,而是砍了另一間牢房的鎖後,朝牢房側邊的審問室跑去。

牆上掛滿了刑拘,地上遍布都是泛黑的血跡,靠牆的十字木樁上還有殘留的新鮮血跡,地方不假,可人已經被轉移了。

顧成帷拿了牆上的鞭子,朝追進來的人抽去,隨即用了帶來的金哨,直接插入了其中一個掛刑拘的地方。

牆縫的位置,金哨觸碰到一個彈力之物,顧成帷腦海中回想起白簡的話,在彈力最大時,抽出金哨用力敲打了三五方位上的磚,將十字木樁折返。

另一道石門乍現。

再出來時,已經是院外,暗道連出了那間院子,是西側的雜屋。

大抵是沒有料到顧成帷能破解密室內的機關,西側這邊沒有人守。

顧成帷抹了下手臂上的傷,環顧四周,嘴角微微勾起。

一刻鍾後,火光從淩府西側的屋舍開始蔓延,眨眼間就朝著南麵侵襲而去,南邊是淩府住院的位置,火苗又似會找主似的,沿著走廊瘋狂舔噬而去。

街巷中緩緩駛來一輛華貴的馬車,側麵的簾子半掀,忽而與馬車外之人擦肩而過。

坐在馬車內的蟒袍男子猛地轉過頭,隻來得及看到側臉,卻是一眼就能辨認出,而空氣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隨之而來。

隨即身後的侍從驚聲:“公公,著火了!府裏著火了!”

淩公公猛地抬起頭,看到不遠處的火光後,臉色頓變:“追!”

身側的侍衛即刻明白他的意思,朝剛剛那擦肩之人追去。

而淩公公則是無視了府邸內冒出的火光,點了駕車侍從的肩膀,輕語一聲,馬車調轉方向,遂朝著另一處直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