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報應

安寧郡主自幼被鎮北侯嬌寵著長大,上麵四個兄長,最小的都長她十餘歲,一個個驍勇善戰的將領回到府裏便圍著妹妹打轉,寵愛得不得了。正如小郡主的封號,安寧順遂,直到遇到趙雲棲。

“趙公子經常來這兒嗎?”安寧因為剛才來的花娘一直對著趙雲棲暗送秋波,早就心生不滿,要不是對方隻是在彈琴,而沈予安這些人也未有逾矩的行為,她暫時按下了心裏頭想把這兒給掀了念頭。

她又看著大堂中央台子上,扭成水蛇般跳舞的女子,“她們不怕閃著腰嗎?”怎麽能扭到那種程度?

“倒也不經常。”趙雲棲掃了一眼台上,是新出的表演,遂道,“予安是這的常客,他最清楚。”

安寧的眼刀子“唰”的一下射向沈予安,後者一甩開折扇擋了去。

獨獨趙子越這沒眼力勁兒的,往上湊了句,“小郡主來這地方確實是不合適,要不讓人先護送您回去?”

“我不回去。”安寧想也沒想就拒絕,對著趙子越口氣不免鄙夷道,“我在你們都這樣了,我要是不在,你們還不得……”

“我們不得怎麽樣?小郡主,你可莫要含血噴人,我們就是尋常聽曲消遣,何況秦淮樓也不是你想的那種地方。”沈予安出言打斷道。

對於這位‘常客’的話,安寧半點不信,“是比尋常花樓少了些烏煙瘴氣,可不還是……還是以色侍人,可不僅僅是聽曲!”

話音落,沈予安一愣,安寧的目光對上趙雲棲亦是一頓,瞬間滿麵緋紅,僵在當下。

趙子越嚼著安寧那話,隨即恍然道:“沒想到小郡主也有幾分閱曆在身。”

“你閉嘴!”安寧惱羞成怒。

趙雲棲倒真有幾分喜歡這個意氣相投的小姑娘,掐了一把還想興風作浪的趙子越,“不準欺負人。”

安寧因她此舉,倏然像啞了聲的炮仗,通紅著臉又坐了回去。

趙雲棲解釋道:“雲湘閣漣漪姑娘的琴技過人,而且確實沒那麽烏煙瘴氣,是以偶爾來此處放鬆一番。”

“嗯。”安寧應聲,態度卻是和沈予安時截然相反。

至於琴技啊……她的目光暗暗掃向漣漪,心底存了小九九。

趙子越看得稀奇,腦子閃過一道靈光,脫口道:“我說小郡主,你莫不是看上趙雲棲了?”

趙雲棲一口酒水噴了出來,忍不住嗆咳了起來,抬手就把杯盞往趙子越臉上擲。

“胡說八道什麽,小郡主,你別理他……”趙雲棲說著,看向安寧,卻見對方臉上羞紅更甚。

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安寧本就是直爽性子,礙於在心上人麵前博得好感才一直裝的溫婉,趙子越此舉像是捅破了兩人間的窗戶紙,反而透了亮。她直直看向趙雲棲:“趙公子,你覺得安寧如何?”

落落大方,沒有扭捏,反而令包間內的沈予安和趙子越都是一怔,隨即齊齊看向呆若木雞般的趙雲棲。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沈予安與趙子越憋著笑,故作麵無表情的模樣,起身一左一右拍了拍趙雲棲肩膀,然後一道走了出去,還不忘幫她帶上了門。

安寧頭一次給沈予安的識趣給了正麵評價。

趙雲棲這邊卻犯了難,她著實沒往那方麵想,要早知道,莫說那些送來的‘謝禮’了,她就是見著小郡主都必定繞道走。眼下看著小郡主癡迷的眼神,難怪覺得熟悉了,妥妥是自己追求白簡的套路。

“安寧……郡主。”

“趙公子無需擔心你我家世懸殊,此事我已稟明父親,父親雖然不舍,但對讀書人還是滿意的……”安寧瞞了自己如何一哭二鬧三上吊才逼著父親點了頭,她需得在兄長們班師回朝之前把這事坐實定下了,故隻揀了要緊的說。

趙雲棲一聽連鎮北侯都知曉了,腦子“嗡”的一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使不得,萬萬使不得!”說完,她二話沒說,抓起安寧的手,就往自己胸前放,“小郡主其實我是……”

“啊——!”安寧猝不及防摸上趙雲棲的胸口,又羞又驚,忍不住發生一聲短呼。

而門外的始終留意包間裏動靜的沈予安趙子越,一聽到動靜,和匆匆趕到的年輕男子猛一下撞了進去。

安寧猛一下抽回了被趙雲棲按在她胸口上的手,一張臉紅的都能沁出血來,那雙眼睛更是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急忙起身:“趙公子,我明白你的心意了,我,我先回府了。”

說罷,匆匆帶著人離開。

趙雲棲鬆了一口氣:“明白就好。”

趙子越從小郡主嬌羞離開的背影中收回視線,再轉回了趙雲棲胸口,直白道:“你確定她已知曉你是女兒身了?我怎麽瞧著不像呢。”

包間裏白簡、沈予安的視線不自覺落在趙雲棲一馬平川的胸口,後者連忙捂住嗬斥,“看什麽呢!”

白簡和沈予安避開視線間短暫的交錯,從中流露出相同的想法。

嗯,趙子越的擔憂不無道理。

見白簡來了,趙雲棲的心思一下就被勾走了,湊到他身邊小聲問:“小舅舅找你什麽事兒啊,這麽快就結束了?”

而後她又下意識看了沈予安和趙子越,擺擺手:“你們自便,我有事先走一步。”

隨後把白簡給帶出了雲湘閣。

兩人走在回客棧的路上,月光清輝,將兩人的身影拖長,時不時疊重。

趙雲棲瞥了一眼,悄悄挪了下,兩人的影子正好就像是抱在了一塊。就像是發現什麽好玩的遊戲,樂此不疲。

白簡忽然停下,趙雲棲亦連忙停下,抬眸看了一眼白簡,以為是被發現了這番幼稚舉動,緋紅爬上臉頰時,卻聽他說道:“顧兄想知道我是如何破解的機關術,似乎對這方麵很有興趣。”

趙雲棲愣了愣,“機關術。”不過小舅舅那忽然興至的念頭多了去,通常研習透了便又棄之如履,十分的喜新厭舊,隻是忽然聯想到白簡的能力,生怕被狐狸般狡詐的小舅舅試探出一二,緊張問道,“那你怎麽說的?”

“嶽林館南座十四排,以及北座豎七排,有《衡機術》、《墨經》等,機關術推演瞬息萬變,可化萬相;但萬變不離其宗,總有章法可尋。”

趙雲棲眉眼裏憋不住笑意,幾乎都能想到小舅舅當下表情。“讓他自個學去。對了,這回明澤書院拔得頭籌,你功不可沒,回頭論功行賞,你有什麽想要的?”

白簡的目光落在了趙雲棲胸前外麵懸著的項墜上。

關於顧成帷找他所言,他隱瞞了一部分。那人開門見山直接道出了自己是破壞長柏山山洞機關的罪魁禍首,卻願意幫自己隱瞞。

“他守著那些東西是死物,反而容易招來殺身之禍,你既然說藏在妥當之處,我便不追問。唯一的條件,你要幫我一個忙。”

“我要機關術,救一個人,此事除了你我二人以外,不得有第三人知。”

白簡的耳畔回**著顧成帷的聲音,而後又傳來趙雲棲的呼喚聲,“……白簡?”

“我暫未想到。”白簡回了神,壓下心底那隱隱的預感。

“啊。”趙雲棲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在回答她想要什麽獎賞的問題,而後有些懨懨,剛他看了自己那麽久,她還以為要的獎賞與自己有關呢,比如跟爹提親什麽的,爹礙於出口的承諾不得不應允雲雲……

白想了。

北館被月色籠罩,清輝沿著屋簷脊柱,背陽的陰暗處青苔叢生。

一人坐在屋頂上,手裏拿著酒壺在耳邊晃了晃,腳邊上已經倒著兩三個空酒壺。

“天意弄人。”他勾唇笑了笑,看到今日種種反應,“善惡到頭終有報。”

他喝了一口,望著城中最奢華的宮殿,嗤笑出聲,“踩著他們屍骨上位的,可能夜夜安寢呢。”

顧成帷仰臥在屋瓦上,手一抬,酒壺裏的酒液撒了一圈,“師叔……姐,我一定會親手扭斷他們的黃粱美夢,讓他們到底下給你們賠罪。”

“妄圖阻止覺醒之人,如螳臂當車,終將奔向毀滅。”

最後一滴酒液沿著壺口滴落,仿佛塵埃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