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怎麽又是你

小郡主一身俏皮的玉紅羅裙,一支羊脂白玉響鈴簪斜插,小巧的耳垂上一對白玉耳墜輕晃,襯得頸項修長,盈盈玉白。

沈予安一晃眼的功夫就被小姑娘擠下了一個台階,再看過去,她正正站在趙雲棲麵前,舉止倏然間跟被人擰著了似的,輕輕捏著裙擺一側,雙眸正亮晶晶的看著趙雲棲。

“……”這番姿態,好生眼熟。

“趙雲棲,我昨個送你的書,你可還喜歡?”她柔著聲音問,一雙烏黑的葡萄眼兒不住的眨巴眨巴。

趙雲棲想到那一車不知何人送來的書籍:“原來是小郡主您送的?”

可她一看書就頭疼,還以為誰同自己過不去故意找茬來的,轉頭就送去了白簡那,“小郡主的好意我心領看,那日搭救,實屬舉手之勞,何況小郡主昨日也救了我一命,實在無需掛懷。”

“你可是覺著我煩著你了?”小郡主臉上的笑意一頓,眸中的亮晶晶覆滅,狀似有幾分委屈。

趙雲棲最怕把人姑娘家惹哭,連忙道:“小郡主活潑伶俐,任誰見了都喜歡,怎會覺得煩擾。”

小郡主聞言雙頰染上紅暈,任誰都喜歡麽。

‘他’是在與我說……

都還沒來得及稟告父呢,若說吉時,先前在宮裏頭聽欽天監的說兩月後的日子極好,宮內司衣局的繡工大氣卻不如琅衣坊精巧新穎……著實令人犯難呀。

沈予安瞧著小姑娘臉上表情靈動,藏都藏不住的歡喜,並不懂她喜從何來,隻是這樣擋著道兒,不免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見過郡主,我與棲棲還有事在身,郡主……”

棲棲?!

小郡主的眼睛頓時瞪得圓溜,分去餘光,最後上下打量了沈予安一遍,生得油頭粉麵,方才她就發現了,這人看向趙公子的眼神賊溜溜的,現下竟然那樣喚趙公子,莫不是存著什麽不可告人的心思!

小郡主頓時警惕萬分,二話沒說把趙雲棲往自個身邊拉了拉:“這位是……”

“我書院同窗,亦是與我一塊長大的摯友。”

小郡主聞言更是蹙起了秀眉,湊到趙雲棲耳畔,可聲音卻一點不防著人:“知人知麵不知心,此人一看就油腔滑調,心術不正,趙公子,你可得當心點兒。”

“……”沈予安聽得那叫一個義正言辭,再看向對麵的小郡主,像極了以前圍獵捕到的貂,能拿著雪團子砸人的那種。

趙雲棲“撲哧”一下沒繃住,從沒想到向來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沈予安能得這樣個評價,但看小郡主較真的樣子,還是笑著解釋道,“他是我好兄弟,雖說有時沒個正形,但我深知他品行,小郡主盡可放心。”

正主都這般說了,小郡主即便直覺並非如此,但也且得信了。多年情誼自是比不得她和趙雲棲才見了兩麵。

“小郡主還有事?”

小郡主聞言回過神,驟然警醒,腦中回**起娘娘說過的禦夫之術,萬不能過多糾纏,不但自降身價,還惹人厭煩。

要製造巧遇,而非胡攪蠻纏。

她朝著趙雲棲溫柔一笑:“叫我安寧即可,昨日見你受傷,這金瘡藥是宮裏禦醫調配,功效甚好,你且收著,好生休養。”

“多謝安寧郡主。”

話已至此,便不好意思再多留,小郡主隻得戀戀不舍地離開,尚且能感受到身後的注意視線,那步態走得,拿出了當年在宮裏被娘娘訓儀態時的架勢,直到走到門口處,方猛然回頭,就看到兩人朝著看台的方向去。

似乎是察覺到她所站的方位,沈予安嘴角勾笑,一把搭上了趙雲棲的肩膀,姿態親昵,透著十分的故意意味。

不知說了什麽,被趙雲棲在胸口捶了一拳,可兩人感情可見的親密。

小郡主差點把門柱給撓花了,這家夥……他絕對對趙雲棲存著齷齪心思!不行,她一定會得找機會戳穿此人真麵目,斷不能讓趙雲棲被他帶著誤入歧途!

這廂,趙雲棲推開沈予安後說教道:“都是讓你們給帶的,我學著當個姑娘家容易麽,一會兒就給帶回溝裏去。”

“你這十六年都這麽過來的,憑什麽要為一人擰著自己的脾性?”

“你懂什麽。”趙雲棲頓時有種獨立巔峰的孤獨感,“畢竟,你們連個心上人都沒有。”姑娘家的小手摸得再多又如何,哪有喜歡的人噓寒問暖,體貼熨帖。

沈予安:“……”幾番張口,最終話到嘴邊,看著趙雲棲那得意神情,眼裏的光漸漸暗了下去。

兩人在看台外的一番耽擱,等到入席,卻正好趕上宣布排名的時刻。

台上似乎已經塵埃落定,白簡隔著空闊場地與趙雲棲對了目光,寵辱不驚,甚是雲淡風輕,而看台處仿亦是靜謐無聲,眾人似乎沉浸在方才那精彩文章評斷中,久久不能回神。

明澤書院的“民說論”對上了崧山書院書院的“人命”,獲勝的毫無懸念,算上昨日,如今明澤書院的成績已超過了崧山書院,其中陸長安的文章還獲得了讚譽,出盡了風頭。

不僅如此,還有幾位老學究在點評之末還用了投機取巧這樣的話,意在暗指崧山書院拿昨日辯題當今日文章的主題思想,有圖便利之嫌。

這讓崧山書院台上那幾個學生下不來臉麵,可又解釋不出什麽來,暗怒不已。

熱烈的掌聲中,賀連昇他們幾個臉上均有笑意。獨獨一人,臉上青白交加,變了又變,在發現看台上的趙雲棲時,一雙眼怨毒地盯著她,仿佛下一瞬恨不得將人生吞活剝了似的。

流徽榭內,夫子們散場,看台上的學生們也紛紛離席。

趙雲棲好整以暇地在看台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看著隨賀連昇、白簡等人走過來的人。

正對上那目光,趙雲棲還衝他挑了挑眉,笑的分外惡劣。

傅衍這才從謎團中解惑,徹底明白了過來,他被耍了!

允諾幫他成為論書會的人選,後而又一副委以重任的模樣,乃至昨日,賀連昇吩咐大家以“天命”為題主……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做給他看,拿他當猴耍的。

想到自己所為,一股子氣直衝傅衍頭頂,猛地推開前麵的陸長安,衝到了趙雲棲麵前,一把就攥住她的衣領,憤怒道:“你是故意泄題——”

他雙目發紅地掃過賀連昇、白簡他們,私底下改了題,卻故意在他麵前演戲,把他一個人蒙在鼓裏。

傅衍的憤怒得來的卻是鄙夷的反饋,這讓他心中怒火更甚。

這一切的主導者,就是眼前之人,一字一句仿佛從牙齒縫隙中擠出來,格格作響:“趙雲棲,你竟敢如此羞辱我。”

話音未落,趙雲棲反製住傅衍的手腕,一扣,直接把傅衍的胳膊扭在他身後,把他的臉懟在了地上。

粗糙的沙礫摩擦過皮膚,刮得生疼。

傅衍掙紮了下,沒能掙脫開,漲紅著臉怒吼:“你放開我!”

趙雲棲輕輕鬆鬆扣著他:“看清楚了麽,這才叫羞辱。”

這時幾名崧山書院的學生經過,看到了這一切,以楊成康為首,似乎是對趙雲棲這番作為看不過眼,出言指摘道:“這便是明澤書院的風氣,真叫人大開眼界。”

“明澤書院風氣再不好。”趙雲棲鬆開手,在傅衍起身時用力踹了他一腳,把他踹向了崧山書院學生方向,揚聲道,“那也沒教學生吃裏扒外,將自己書院的題目泄露給別人。”

楊成康扶住傅衍,厲聲嗬斥:“你胡說八道什麽?!”

“你們知不知道什麽叫一丘之貉?”趙雲棲笑眯眯看著他們,“今日我趙雲棲發發善心,再教你們,什麽叫做偷雞不成蝕把米。”

傅衍隻覺得仿佛再次置身在夫子麵前啞口無言的尷尬處境,整個臉皮都像是要燒起來,周遭那些異樣眼光於他來說就像是被扒光了扔在台子上,從未如此難堪。

“趙雲棲你個臭婊子——”

掌摑的手懸在半空,男子有力地擒住了傅衍的手腕,接下來,發生的速度太快,幾乎沒人看清楚白簡是怎麽出手的,就看到傅衍像破布一般被扔在了地上,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仿佛看到了曾被野豬拱了的孫千。

趙雲棲被人護在身後,一眼不錯地盯著那頎長身影,待白簡回眸,她後知後覺地畏縮地依向男子:“啊,好可怕。”

“……”

“……”這一幕對大家來說才叫可怕。

楊成康見此委實不能忍:“大庭廣眾之下你們竟然敢動手。”

“昨夜你們還在巷子裏偷襲別人,人放出來了?”趙子越在後頭嘲笑,“今日上台人都少了一個,你們竟還有臉在這充英雄好漢。”

不說也就罷了,新仇舊恨加在一塊兒,楊成康身後,崧山書院的學生就安耐不住了,直接衝了上來。

趙子越也不甘示弱,把陸長安往身後一拉,衝了上去。

兩方正才開打,不知誰突然喊了一聲:“不好了,掌教帶人來了!”

掌教,顧名思義,便是通文館裏維護秩序,專司懲罰之人,最痛恨學生不思進取,擾亂法紀。

趙雲棲作為過來人,二話沒說拽上白簡就要跑。

一把玄鐵製的墨黑戒尺飛了過來,在打在趙雲棲背上的刹那,被白簡牢牢握住。

“趙雲棲,怎麽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