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走別人的路

屋內倏然安靜了下來,白簡似乎是在認真地考慮著顧成帷的話。

單純的字麵意思,不作他想。

這段時日以來,他已經收集了許多資料,現下最重要的還是做報告整理,後續工作要展開還是得先回飛船,回T星。

然而……鑰匙還在趙雲棲手中,他必須要拿到後才能離開。

於是,白簡格外慎重道:“我會離開,但不是現在。”

顧成帷認為這小子是在裝傻充愣和自己叫板:“如果要你現在就離開呢?”

“不行。”白簡搖了搖頭,“我還有很多事沒完成。”

“……你想做什麽?”這年頭意圖都能彰顯的如此明目張膽了?

白簡又思考了良久,想了想自己缺的內容:“成帷兄,趙子越口中的煙雲巷是何處?為何他一幅神往的模樣,你可否帶我一起?”

“……”屋內陷入了長久的寂靜,饒是顧成帷年輕時混賬,那也決計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眼見著姑娘家愛慕自己,當著人家舅舅的麵,要人家帶去煙花之地?

這簡直……

顧成帷見多識廣,也形容不是這感覺來,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好小子,反製他是不是?

他倒要看看他是什麽德行,也要讓棲棲那丫頭好好看仔細,這人值不值當。

於是,顧成帷甚是熱絡道:“我現在就帶你去!”

夜幕,華燈初上,京城之中最熱鬧的地方,除了那廊橋河畔的夜市之外,就屬煙雲巷了。

算不上寬敞的街巷內,並立了數十家的鋪子,胭脂水粉的,茶酒的,還有那鶯鶯燕燕之處。

街上飄滿了脂粉味兒,走的幾乎都是男子,三兩作伴,有的飲了酒,有的才到這兒,進了熟悉的花樓內,迎上媽媽們的笑臉,找相熟的花娘作陪。

也有初到這兒的年輕公子哥,被幾個花娘圍作一堆,你推我我推你,麵容俊俏的自是受花娘歡迎,上下其手,也分不清誰占誰的便宜。起初局促入了座,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能適應,點酒上茶,欣賞起舞姿。

而此地最出名的秦淮樓,花娘們都喜標榜賣藝不賣身,端的是高雅,夜裏的琴藝表演似乎也沒別人家那麽的俗氣,高山流水覓知音,並非尋常的風月之地。

二樓位置極佳的包廂內,顧成帷看著白簡目光一錯不錯的看著麵前彈琵琶的花娘。

嗬,還真是強盜畫影像,就那副賊性。

半個時辰前顧成帷帶白簡來到了秦淮樓,依著他的心性,挑了個視野極佳的包廂。

從窗戶看能觀大堂,合上又能聽裏麵的小曲,心想著要讓這小子原形畢露。

可他沒想到的是,這小子能堂而皇之到這地步。

半個時辰,換了兩個花娘,讓人彈琵琶唱曲不說,還詢問別人身世,為何到這裏來。

怎地,贖身呐?!

“姑娘待客,一人入二十兩,其中五兩銀子能自己留下,一日二三客,一月餘百兩銀子……”白簡細細的算著,末了,在那花娘一個蘭花指媚眼間,繼而道,“姑娘為何不離開這裏?”

琵琶音戛然而止,花娘臉上的嫵媚裂開,隨即婉轉著嗓音道:“奴家也想尋一良人,過尋常人的生活,隻可惜了,公子有所不知……”

“你有錢為自己贖身,不就可以自立門戶?”

白簡更疑惑了,他剛剛詢問過顧成帷,這秦淮樓內的花娘,如此這般,千兩銀子可贖身,那攢上幾年也是有的。贖身後拿著自己的身籍到衙門裏去,是可以自立女戶的。

難道不比生死捏在別人手裏的好?

花娘心中罵娘,這是和尚師傅上這兒來普動眾生來的?

可瞧著那白花花的銀子,花娘哪能得罪客人呢,於是顧盼生姿地笑著:“公子說笑了,奴家可不敢奢求自立門戶,不過是浪濤之上一浮葉罷了,誰都抵不過,在這兒求個生計。”

白簡尋思片刻:“我明白了,常言道,由奢入儉難,你是舍不得這裏好的生活。”

“……”花娘接連彈錯了幾個音,笑容變得無比牽強,銀子難掙。

“……”顧成帷則是喂了自己一口酒,看著白簡,“瞧出了些什麽?”

白簡心裏默默想著筆記,略加整理道:“男子喜歡來煙雲巷,是因為此處不受管束,可隨心所欲,女子貌美,且有人哄得開心。”

白簡頓了頓,轉而詢問顧成帷:“女子要三從四德,與丈夫無二心,你們又常言道,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說辭,為何還要尋歡問柳?不應該互相忠心?”

顧成帷的眼底染了些興致:“照你這麽說,今後你娶妻後,絕不會到這樣的地方來消遣?”

白簡想了下娶妻的書麵解說,類似於T星締結終生伴侶這一說。

於是他點點頭:“忠誠是第一。”

顧成帷愣了下,今晚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乎意料。

他竟是半點都看不透這小子。

他年輕時也是混不吝的角色,什麽話不敢說,騙的自己都能信,若連他都看不透的,那決計不能讓棲棲與他一道……

這廂,得知舅舅把白簡帶去了煙雲巷的趙雲棲,著了男裝火急火燎地來到了秦淮樓。

包廂舅舅早就為她定了,一進去便有個模樣可愛的小丫鬟進來伺候,端茶遞水問她喜歡秦淮樓的哪位姑娘,還拿出了名冊給她瞧。

趙雲棲心裏惦念著白簡哪有心思瞧這些,記得仆從說的,扭頭張望去,就看到了窗戶對麵的包廂內,舅舅和白簡的身影。

他們對麵還做了個彈琵琶的花娘,雖聽不清說的什麽,但看那神情……

白簡直勾勾盯著花娘,分神都沒有。

她對他這種眼神太熟悉了。

每每對什麽有興致時,他就會這般。

而且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也算了解白簡,一旦對什麽有了興致,他就會鑽研到底……

趙雲棲猛地掐緊了手中的窗框子,氣得不行,這就是舅舅許諾的說一說?

成心搗亂麽。

還說什麽是金是銀試一試便知道,白簡多單純一個人啊,什麽世麵都沒見過,怎麽能把他帶這種地方來。

萬一真被這些軟弱無骨的妖精給迷住了怎麽辦?

不行!

趙雲棲驀的起身,要去闖那包廂,把白簡帶出來,他的心思應該都在她身上才對!

前腳剛拔起,趙雲棲整個人又頓住了,扭頭直勾勾的往對麵那花娘身上繞。

銀珠色的紗衣輕薄,搭著月白齊胸裙子,袖擺似要垂到地上,襯得纖細動人,一顰一笑仿佛都能勾人心魂的美卻能從旁人的失神間窺得一二,宛若畫中美人,媚而不俗。

舅舅和老爹若是一夥的,為了阻撓自己,那這事兒恐怕往後還杜絕不了。

還有趙子越那防不勝防的,京城之中這麽多“好去處”,她總不能時刻盯著攔著。

與其攔著白簡,倒不如……

趙雲棲扭頭看捧著手冊的小丫鬟,伸手拿了過來:“你們這兒的花娘,哪個最受歡迎?”

“公子第一次來吧?咱們秦淮樓的姑娘們,都很受歡迎,不知小公子喜歡哪樣的?”

趙雲棲翻了翻冊子,視線落在了最前頭,漣漪,指了問道:“這個呢?”

“小公子不僅人俊朗,眼光也極好,漣漪姑娘可是咱們秦淮樓的頭牌,美若天仙不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追捧她的公子哥兒啊,從咱這煙花巷都能排到西城門去。”

小丫鬟指了指大堂台子處:“喏,你看,那撫琴的便是。”

趙雲棲循著望過去,隻見大堂的台子上紗幔低垂,女子蒙著輕紗麵巾,一襲純白若雪的齊腰衫裙,腰間係帶紅白纏繞若藤蔓,銀絲線繡的江水紋,煙波浩渺,攀著袖口繚繞的大朵繁花,不見暴露,卻是媚骨天成。

再看那大堂內,一曲琴音勾的看客們神魂顛倒,舉手投足間的女兒態,連她都忍不住被吸引。

更何況是男人呢。

這就是本事!

隻要她學會了這些,還怕吸引不了白簡?

趙雲棲暗暗握了下拳頭,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

“啪”一下,趙雲棲合上了冊子,“就她了!”

話音落下,撫琴的女子似乎是有所感應般抬眸,琴音止,與趴在窗台上的趙雲棲對上了目光。

清透與嫵媚相撞,別有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