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打架就沒輸過

趙子越其實對他爹娘並沒有什麽印象,從他有記憶起便是和大伯一塊住,大伯又當爹又當娘,辛苦拉扯他們倆長大。

他剛才就在想,如果爹娘還在世的話,大抵也像陸長安爹娘一般。

父親寡言沉穩,母親溫柔慈愛,一家人過著平平淡淡的日子。

怎麽可能,一定是雞飛蛋打,看趙雲棲就知道了。

趙子越輕輕‘嘖’了一聲:“大伯說我爹是個暴脾氣,又愛講究,要是他在,包準是一天一小打,三天一頓抽。時也,命也。”

他搖頭晃腦,抱著陸大娘給的一小壇子桑果酒,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灑脫模樣。

陸長安默默看著他,怎會錯漏方才那一閃而逝的黯然,想來還是念想的。

“趙子越。”

“我現下挺好的。”趙子越連喝了兩杯,一抹鼻子,對著陸長安咧嘴笑道,“趙雲棲那小霸王都能從良,修身養性,我的好日子來了,嗬嗬。”

下一瞬,趙子越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他扭過頭,看向手的主人,“陸長安,你怎麽一會兒到這邊了?”他又朝著另一側的柱子看過去,“你、你什麽時候練成了分身術?”

“……”這是完全醉糊塗了。

陸長安收走了他那壇子酒:“回屋早些睡了。”

趙子越亦步亦趨地跟著陸長安,直跟到了陸長安那屋門前,後者停下,他險些撞上陸長安後背。

“你睡那屋。”陸長安指了旁邊那間。

“我認床。”

陸長安略略挑眉,靜候他下文。

趙子越徑直越過他,進了陸長安的屋子,“但有認識的人就沒關係。”說完,大咧咧往**一躺,還不忘招呼人進門,“長安,你喜歡睡裏側還是外邊?”

“我喜歡一個人睡。”

“你跟白簡都睡過了,跟我睡又怎麽了?”趙子越不滿嚷嚷。

“怎麽了?”陸大娘聽著這邊動靜,往這邊來。

“沒事,娘,您早些歇息。”說完,陸長安便闔上了門,頗有些認命的陣仗。

不到一刻功夫,趙子越呼呼睡去。

陸長安在書案旁,就著油燈看書,隻是書頁始終停留在翻開的那頁,久久未動。窗外,月上中庭,照得窗邊的人眉眼落下一片陰影,也照得**酣睡的年輕公子毫無戒備的睡顏。

既是趙家的,若趙雲棲那行不通,這缺心眼的……

距離村莊十幾裏地的京都,正在觀禮廟搖著簽桶子祈福的趙雲棲打了個噴嚏,輕揉了下鼻子,一眼不眨地盯著掉到地上的簽子。

下下簽。

趙雲棲連忙撿起塞回簽桶裏:“這個不算,我還沒準備好。”

說完,又再次搖了起來,心裏默念著菩薩保佑,她專程為著和白簡求個好姻緣來的。若她和白簡能成,往後吃香喝辣,啊不對,往後晨昏定省,日日三炷香不說,還會給廟裏捐上好大一筆銀子。

“啪嗒”簽子落地的聲響。

趙雲棲睜開一隻眼往地上瞄,又瞄見了下字,連在一塊的兩個下,讓她一口氣憋堵在了胸口。

稍作停頓,趙雲棲若無其事地撿起簽子,重新插回了簽桶再次搖了起來。

她就不信,自己今日就抽不中上上簽!

一次,兩次,三次……

接連十把,都是下下簽,趙雲棲的身後已經圍了不少人,都等著求簽。

而趙雲棲整個人仿佛要炸了一般,不信邪地把簽桶裏的簽子都倒了出來,一個個翻查。

上簽,中簽,下簽……算起來中簽還多一些,可偏偏到了她這兒,接連都是下下簽,這手也太臭了!

趙雲棲扭頭看候在外麵的白簡,香火繚繞,襯得愈發不凡。

周遭已經有不少姑娘家的目光黏在了他身上,也有安耐不住,已經躍躍欲試想上前搭訕。

正欲再戰,一旁傳來了忍不可忍的善意提醒:“姑娘,天意不可違,你就不要耽誤別人……”

趙雲棲回過神:“天意?”她瞥了一眼手裏的簽子,一個輕巧施力,手裏那些下下簽全部一折為二,扔在了地上,“本姑娘偏不信。”

“誒你!”

趙雲棲掏出一兩銀子摁在了桌上,算是損壞賠償,嘴上依舊不饒道:“都是沽名釣譽,徒有虛名!”

說完,她出了觀禮廟,拉上白簡就走。

白簡不明白她為何興衝衝來,一轉眼的功夫就又氣衝衝的要走,他對這地方甚是好奇,這些建築又十分有特色,還有……

“你方才搖的是何物?”

趙雲棲被戳得心中一痛,對上白簡卻仍是乖順解釋道:“寺廟是祈福的地方,為家人祈求平安健康,保佑學有所成,又或是年輕女子祈求未來夫婿……”

“原來如此,那你定是為書院所求,陸兄與我解釋過,崧山書院與明澤書院為了第一書院的名號,爭鬥已久,所以此次的論書會十分的重要。”

“……”你長得俊俏,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沒想到趙姑娘學業平平,在這方麵卻心懷大義。”

“……”

趙雲棲蔫了一路,連燈會都興致缺缺,難道老天爺都要和她作對?

直到人來人往,在險些被人衝散之際,被旁邊那人牽住了手,才沒繃住嘴角,重新咧了笑。

白簡感覺到她驟然好起來的情緒,越發感興趣。

女子這種生物,情緒變化如此之快,宛若翻書,委實驚奇。

京都街巷,廊橋河畔遠比雲澤集市繁華百倍。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沿街商鋪林立,高至三層的屋頂上架起了無數的橫杆,上麵吊滿了各式各樣的燈籠,點的廊橋河畔宛若白晝。

河道中遊船來往,觀景塔下還搭有觀月橋,臨河賞月,好不自在。

燈會三日破宵禁,城門大開,盛況下的京都城,仿佛是要徹夜不眠。

趙雲棲被前麵的小攤吸引,拉著白簡一塊,揀了個孫猴兒的麵具往自己臉上一貼,又揀了另一個往白簡的麵上比劃,又隨手挑了兩個,沒什麽紋飾,卻略顯古樸厚重。

“姑娘真有眼光,這可是月神和水神麵具,這兩位神仙動情為天君不容,被貶下凡曆劫。因憐憫百姓連年幹旱顆粒無收,水神以身祭祀降雨感動上天,重歸天庭,與月神結成仙侶,有情人終成眷屬啊。”攤主連忙說道。

明明是個普通麵具,硬是讓他說成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不過她愛聽。

趙雲棲笑了笑,就衝著他編的故事,給了他一兩銀子,隨後親手給白簡戴上了銀白色的月神麵具。

少女踮腳,身上獨特的馨香柔軟,近在鼻息間。

白簡一時愣住了。

趙雲棲自己則戴了黑色的水神麵具,兩人走走逛逛,不多時有些渴了,就在邊上的茶肆坐了下來。

從茶肆往外看,街上的風貌亦是很不錯,加上茶肆內的點心果子別有滋味,和趙雲棲他們一樣臨時歇腳的人有很多。

來來往往的姑娘家引起了趙雲棲的注意,裙擺輕紗,芙蓉身姿,還有那顧盼琉璃間的一顰一笑,女兒家的姿態盡顯。

反觀自己……

趙雲棲低低咳了聲,正所謂人靠衣裝,要想有姑娘家的風情……她去添點胭脂水粉不就好了。

“白簡,我出去一趟,你在這等我會。”

白簡從熱鬧中收回視線:“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我馬上就回來。”帶他去胭脂水粉鋪豈不是羊入虎口,平白無故給自己招情敵呢,絕對不行!

白簡也就沒再多說什麽:“你小心。”

出了茶肆,趙雲棲快步朝胭脂水粉鋪走去,一路還在想著添置些什麽,路過一條巷子時,忽然聽到隱隱綽綽的呼救聲。

趙雲棲倒退回了一步,昏暗的巷子內,隱約有幾個高大身影堵在那兒,呼救聲正是從裏麵傳出來的。

外麵哄鬧,趙雲棲躡步走了進去,很快聽到了說話聲。

“你叫啊,你就是叫破喉嚨都沒人來救你。”

“倒不如省點力氣,和哥哥們好好玩玩。”

“……”趙雲棲走到了他們身後,大約是這些人太專注了,都沒發現後麵有人,於是她踮起腳望去,隻見一個帶著玉兔麵具的小姑娘被幾個地痞堵著,小姑娘穿的錦衣華服,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千金偷跑出來玩的,倒黴撞上了這些流氓。

“就憑你們幾個給我做踩腳夫都不配!”小姑娘怒叱,抬腳踹向地痞,不偏不倚正中褲襠。

地痞當下痛得捂住蹲下了。

“小丫頭,夠辣啊。”笑聲中,另一個地痞揪住了小姑娘,將她拿捏住,“哈哈哈哈,辣點好,辣才夠勁,比那春香樓的姑娘有意思。”

就算是沒去過春香樓,單看這幾個人的態度就知道不是什麽好地方,小姑娘沒法再踹人於是破口大罵:“一群長得奇形怪狀,癩蛤蟆都不如的醜八怪,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這麽和我說話,你放開我!敢動我一根寒毛試試,我叫人剁了你那七八條腿,唔……”

話沒說完小姑娘被人捂住了嘴巴,玉兔麵具中透出一雙恨恨的眼眸,要將這些人千刀萬剮,“小丫頭片子還挺厲害,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就不知道刀爺我的本事……”

話說了一半,地痞被人拍了拍肩膀。

“誰啊!”

“這麽好的事兒,算上我一個唄。”

地痞回頭,對上了一張黑色古紋麵具,昏暗的巷子內,麵具下透出的雙眸裏滿含笑意,卻怎麽看都帶著森冷。

“你算什麽東西,給刀爺滾……”地痞握拳猛地揮了過來,被趙雲棲輕鬆擋下,後者咧嘴一笑,照著那襠下又是狠狠的一腳。

被人鉗製住的地痞當即跪下,痛苦地隻剩了“哎喲”慘叫,扭動不已。

“你說我算什麽東西?”趙雲棲扭身將他的手臂反壓製在他身背後,一掌打在了他的後腦勺上,猶如夫子教導學生,“你棲爺我今日專門教你怎麽才能做條好狗!”

幾個地痞終於反應過來,朝她衝過來,趙雲棲一腳踹開手下的地痞,抽出腰間的扇子,扇麵如風,從那些地痞之間穿梭而過,另一手拳拳到肉,連同扇麵浮起的白色粉末一同被吸入那些人口鼻中。

同時趙雲棲眼疾手快摟住了小姑娘的腰,借著牆壁腳一踩,又重重踩在地痞的肩膀,將人踩跪在地上,隨後翩然落在距離他們數步遠的地方。

一番動作如行雲流水,瀟灑至極。

收了扇子後,趙雲棲冷眸盯著這些捂著喉嚨瘋狂咳嗽的地痞:“還不快滾!”

隻顧著看地痞的趙雲棲壓根沒注意到懷裏抱著的小姑娘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眸,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與自己看白簡時如出一轍。

這些平日裏整人用的咳嗽粉十分的好用,這幾個地痞流氓被嗬頓住,你扶我我扶你,狼狽逃離。

趙雲棲鬆開了手關切:“你沒事吧?”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小姑娘盈盈一禮,嬌滴滴道。

趙雲棲虛扶了一把:“姑娘客氣了,更深露重,花燈節雖然好看,但出門在外還是要注意安全。”

“我嫌他們跟著礙事才甩開的。”小姑娘囁喏,現在想來估摸有些後悔,“他們應該很快會找過來,對了,敢問公子姓甚名誰,家住何處,日後也好上門答謝。”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趙雲棲擺了擺手,心裏惦記著今夜大計,這一耽擱還不知道白簡那兒會不會等急了,於是匆匆告別,“告辭。”

待趙雲棲走後不久,十數名侍從匆匆趕到:“屬下來遲,還請小郡主賜罪!”

“看到那個人沒有,他說他叫七爺。”小姑娘指著趙雲棲離開的方向,嬌蠻說道,“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我要知道他的所有消息。”

“是!”

小郡主對著趙雲棲離開的方向,眼神裏,滿是勢在必得的決心。

從胭脂水粉鋪子出來,急著往回趕趙雲棲走到半道忽然察覺後背一陣發涼,一陣寒風過,驟然覺察到一絲不對勁。

趙雲棲停下,目光越過熱鬧人群,一眼就看到了等候在茶肆裏的白簡,後者似乎也看到了她,朝著她的方向揮了揮手。

寒光爍冷,陡然從眼前折射,映轉而過。

“咻”的一聲利刃破空,轉瞬銀光迫在眉睫。

趙雲棲意識到危險,卻已是來不及躲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