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晚上的故事——通 靈4

第十五章

“什麽!項青?”範尼用懷疑的聲調驚叫道,“那對耳環是他送給朱莉的?”

賈玲緊緊地抱著手臂,像是自己也有些難以置信。

範尼抓著賈玲的肩膀問道:“你確定沒有記錯吧?如果真是這樣,那朱莉為什麽不告訴我——而且,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範尼,你把我捏痛了!”賈玲叫道,“你讓我想想。”

範尼將手放下來,焦急地望著賈玲。

“嗯……我想起來了,是這樣的。”賈玲說,“朱莉在和你結婚之前,我和項青準備送一份禮物給她。但我們不知道該送什麽好。於是有一天下午,我們倆一起把朱莉約了出來,想讓她自己挑選……”

“我們三個人走進一家珠寶店時,朱莉對其中一條藍寶石項鏈很是喜歡,於是我就買了下來,送給她作為禮物。但項青還不知道該買什麽好。這時,我們在那條藍寶石項鏈的旁邊發現了一對紅寶石耳環,和那條項鏈十分地搭配,朱莉也是喜歡得不得了。於是,項青便把它買了下來,送給朱莉作為結婚禮物。”

“是的,我想起來了,朱莉告訴過我的,她說那條藍寶石項鏈是你送給她的……”範尼皺了下眉,“可是,她為什麽不告訴我那對紅寶石耳環是項青送的?”

範尼望向賈玲,賈玲說:“我也不知道了。”

範尼遲疑了幾秒,從沙發上站起來說:“不行,我現在就要去找項青問個清楚!”

賈玲知道,她是阻攔不住的,她也隻有跟著站了起來。

範尼臨出門那一刻,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問道:“你記不記得,那對紅寶石耳環項青買的時候是多少錢?”

賈玲皺著眉說:“我記不清了。但是,好像比我買的那條項鏈要貴得多。”

範尼說:“你再仔細想想,大概值多少錢?”

賈玲又想了幾秒鍾,說:“應該不會低於兩萬塊。”

範尼一句話都沒說,重重地關上門。

一路上,範尼的汽車風馳電掣,他握著的仿佛不是方向盤,而是一柄武器。

到了公司後,範尼徑直來到董事長辦公室,用內部電話對秘書說:“你去叫項總經理馬上到我的辦公室來,一分鍾之內!”

過了一會兒,項青推門進來,見到雙目圓睜的範尼,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問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急衝衝地找我幹什麽?”

範尼臉色陰沉地說:“你沒忘記我是去C市幹什麽的吧?”

項青驚訝地問:“你真的找到章瑞遠了?他幫你通靈了嗎?怎麽樣?”

範尼揮了揮手說:“先別管這些,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老實回答我!”

項青感覺範尼的語氣有些不對,他問道:“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範尼沒有理他,問道:“十年前,你是不是買了一對紅寶石耳環送給朱莉?”

聽到這句話,項青臉上的表情驟然變化了,變得有些僵硬、呆板。

“回答我,是不是?”範尼逼視著他問道。

項青難堪地承認道:“……是的。”

範尼眼睛的焦距聚集在一起:“為什麽這件事你沒告訴我,朱莉也不告訴我?”

“我……認為買一件禮物給她,用不著非得向你匯報吧——再說那是送她的結婚禮物啊。至於她為什麽不告訴你,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但現在我知道了——因為那對耳環價值兩萬元以上。項青,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十年前你還隻是公司的一個普通職員吧?兩萬元對你意味著什麽?那是你將近一年的工資!如此昂貴的禮物,朱莉當然不方便告訴我,這是另一個男人送給她的。”

項青望著他:“範尼,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說的就是——你當時為什麽會如此大方,用自己一年多的工資買一對耳環送給朋友的未婚妻,這個人情也未免太大了吧?”

“朋友的未婚妻?”項青伸出手掌揮了一下,“真難以置信,你居然會這麽說。難道朱莉就不是我的朋友嗎?”

“就算是!那你對於一個普通朋友就該出手如此大方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多幾個朋友結婚,你豈不是就傾家**產了?”

項青擺了擺頭,氣呼呼地說:“好吧,那我就告訴你,我為什麽要送她這麽貴重的結婚禮物。因為她要結婚的對象不是別人,而是你!我是看在你們倆的份上才買這麽貴重的禮物的!”

“真是冠冕堂皇啊。”範尼冷笑著說,“如果是這麽光明正大的理由,那為什麽你們兩人都要瞞著我,不讓我知道?”

項青向上翻了一下眼睛,說道:“範尼,你是裝傻還是真不明白?你真要我說得這麽明嗎——一般說來,送首飾給女孩的都是她的戀人或丈夫。但那天朱莉又確實非常喜歡那對耳環,而我又實在不知道該買什麽送給她,於是就忍痛給她買了這麽貴的一對耳環。朱莉顯然是考慮到了你的感受,不想讓你在新婚當天心裏不舒服才不告訴你的,你明白了嗎?”

“對了,新婚當天。朱莉在新婚當天戴的居然是你送給她的耳環,而不是我送她的鑽石耳環,這真是諷刺。她對這副耳環的喜歡有點太超乎尋常了吧!”

“天哪,範尼!”項青叫起來,“她手上戴的是象征你們愛情的結婚鑽戒,這還不夠嗎?你是不是要她全身都戴著你送她的東西你才滿意?範尼,你今天到底是怎麽回事?跟我翻這些陳年舊帳幹什麽!”

“別這樣一臉無辜地望著我,項青。要是你的妻子在結婚當天戴的是別的男人送的名貴首飾,你就會很高興嗎!”

項青愣了幾秒,伸出手掌說:“等等,範尼,我有些想起來了,我知道朱莉那天為什麽非得要戴那對耳環了——我和賈玲跟她買好禮物之後,就和朱莉約好了——在你們結婚那天,朱莉手上戴你送的結婚鑽戒,脖子上掛賈玲送的項鏈,而耳朵上就戴我送她的耳環。這樣的話,既代表了你和她的愛情,又是我們四個人友誼的象征!”

範尼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一些。“真的是這樣嗎?”

“你可以回家去問賈玲呀!”項青嚷道,“範尼,你該不會是懷疑我跟朱莉之間有什麽吧?這太可笑了!況且,就算你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朱莉呀!”

範尼凝視了項青好一會兒,說:“你還有沒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看在我們十幾年的好朋友的份上,別問我這種問題,範尼。你要是不信任我,那可真讓人傷心。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我絕對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範尼低下頭歎了口氣,說:“對不起,我剛才有些太不理智了——其實你知道,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項青。要不然,我又怎麽會讓你做公司最高總經理的位置呢?”

項青說:“範尼,我不知道你去C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想起問我這些。難道……和通靈有什麽關係嗎?你到底成功沒有?”

範尼說:“發生了很多事情,一言難盡。項青,我現在想一個人靜一靜,以後我再詳細地告訴你吧。”

項青最後看了他一會兒,說:“好的,我先出去了。”他拉開門,走出董事長辦公室,將門帶攏。

範尼看著項青離去的背影,思緒起伏。

他自己都有些不太確定,剛才說的信任項青的話究竟是發自內心,還是僅僅對自己的一種心理安慰。

其實,他是真的很想相信項青的。項青這個人雖然年輕時有點玩世不恭,但對於重要的事情,他還是能處理好的。而且這麽多年來,他好像還真沒欺騙過自己什麽事情。

但是,這件事又確實非常蹊蹺——“朱莉”暗示自己的重要線索,那對紅寶石耳環竟是出自項青之手,那麽項青和朱莉之死到底有沒有什麽關係?

這時,範尼又想起一個之前沒引起他注意,而現在卻讓他懷疑的問題——第一個通靈師是項青介紹給自己的,沒取得什麽成效之後,他又跟自己推薦了另一個通靈大師——項青對通靈一事為何如此熱衷?像是比自己還要關心一樣。他說章瑞遠是他在網上“無意間”搜索到的,這是真的嗎?

範尼的心中突然跳出一個大大的疑問:難道,項青也和自己一樣,非常想知道朱莉自殺之謎?但是,他為什麽對這個問題如此關心?

第十六章

很顯然,在這種思緒混亂的狀態下,範尼是不可能去處理公司裏的那些繁雜事務的。他覺得不能再呆在辦公室裏了,否則一會兒秘書小周就有可能抱來一大堆文件要他審閱。想到這裏,範尼離開辦公室,悄悄地乘電梯下樓,離開公司。

範尼駕車緩緩開在路上,他並沒有直接朝回家的路上開,而是在城市中漫無目的地兜著風。他幻想自己能被突然經過的一陣風吹醒,好令他想通這所有的事情究竟是怎麽回事。

但這是不可能的——全世界能如此幸運的人恐怕也隻有牛頓。範尼開車在城市裏繞了一大圈,仍然一無所獲。

範尼望著窗外不斷變換的景物出神。忽然,他的眼前出現一座高雅宏偉的建築物——這是本市的歌劇院。

看到歌劇院,範尼又想起了朱莉——朱莉曾是市裏紅極一時的歌劇名伶,在國內也小有名氣。範尼悲哀地感歎到——可惜歌劇這種過於曲高和寡的藝術引不起自己的興趣。居然直到朱莉死,他都沒有來歌劇院看過朱莉的一次演出。

不知道是出於對朱莉的哀思,還是對過去的內疚,範尼不由自主地走下車,走進歌劇院裏。

現在是白天,歌劇院裏一個觀眾也沒有。空空****的劇院廳內,隻有一個女老師在指導著十幾個年輕演員排練經典劇目《唐·璜》。

範尼懷著複雜的心情觀看著年輕演員們的表演,試圖在他們身上尋找到一些朱莉的影子。

排練完一段之後,女老師拍拍手,示意大家休息一下。同時,她注意到了台下那唯一的一個觀眾。

範尼覺得應該在人家下逐客令之前識趣地離開,他轉過身,卻聽到舞台上有人喊了一聲,“是範尼嗎?”

範尼驚訝地回過頭,他沒想到這裏居然有人能認出他來。他朝舞台上望去,喊他的正是那個三十多歲的女老師。

女老師對年輕演員們說:“好了,今天上午我們就排到這兒,大家回家吧,下午兩點半準時到。”說完,她從舞台的一側走下來,來到範尼的麵前。

範尼看這麵前這位氣質高雅、端莊大方的女老師,詫異地問道:“請問……你怎麽認識我呢?”

女老師笑了笑:“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我叫蘇琳芳,是朱莉的同事,也是朋友,我和你在很多年前見過麵的——你忘了吧?”

範尼著實想不起來了,他尷尬地笑了笑,撓了撓頭。

“那也難怪,我當時隻是個不起眼的小演員嘛,可沒有朱莉那麽光彩奪目。不過,你們結婚的時候我還來了呢——”說到這裏,蘇琳芳意識到失言了,她將手輕輕抬到嘴邊,“對不起……”

“沒關係。”範尼知道她不是有意的。

蘇琳芳趕緊將話題轉換開:“對了,你今天怎麽有雅興到這裏來啊?”

範尼歎息了一聲,說:“我路過這裏,忽然想起,在朱莉活著的時候,我還從沒來這裏看過她的任何一場演出呢——現在,成為永遠的遺憾了……”

蘇琳芳也跟著歎了口氣:“唉,那真是有些可惜呢。朱莉以前是我們這個歌劇團中最優秀的演員,一些高難度的劇目都是由她來演唱的。她走了之後,我們劇團的一些保留劇目都沒法演了——像《蝴蝶夫人》,就再沒有演過。”

範尼問:“《蝴蝶夫人》是朱莉最擅長的劇目?”

蘇琳芳張大嘴巴,驚詫地問道:“怎麽,你不知道?難道她沒跟你講過嗎,她唱‘蝴蝶’在全國都算是一流的!”

範尼難堪地說:“我……對於高雅的藝術,不是特別喜歡——朱莉她大概覺得在這方麵跟我沒什麽共同語言吧。”

“噢,那真是太遺憾了。”蘇琳芳表情誇張地說,“你知道那時候歌劇院有一半的觀眾都是衝著朱莉演出的《蝴蝶夫人》而來的。特別是她唱的那一段著名的詠歎調《啊,明朗的一天》,她用歌喉完美地刻畫了蝴蝶夫人內心深處對幸福的向往——這麽多年來,我們歌劇院的演員無人能及……”

蘇琳芳激動地評述著朱莉以往的精湛演出,完全沐浴在藝術的海洋之中。範尼站在旁邊接受著高雅藝術的熏陶和洗禮。

蘇琳芳講完之後,範尼搖著頭說:“看來,我的遺憾真是越來越大了。”

蘇琳芳眨了眨眼睛,說:“不,其實你可以彌補你的遺憾。”

範尼有些不明白地望著她。

“到這邊來。”蘇琳芳做了個手勢,示意範尼跟著她走。

他們走過舞台,穿過幕布,來到演出後台,在這堆放著雜物、道具、各類服裝和化妝用具的擁擠空間裏,還有一台電視機和影碟機。蘇琳芳搬來一把椅子請範尼坐下,然後打開影碟機,將一張光碟放了進去。

“這是朱莉生前演得最好的一場《蝴蝶夫人》。”蘇琳芳一邊開電視,一邊介紹道,“我們劇團把它拍攝下來作為資料保存。”

範尼詫異地說:“這麽多年前的碟子,你們都還找得到?”

蘇琳芳說:“你不知道,這張碟子我們經常都在放——主要是放給那些年輕演員們看,供他們學習和練習的。”

電視上出現畫麵了,場景是十九世紀末的日本海港。山腳下有一座麵臨大海的房屋。序曲以節奏局促、喧嘩熱鬧的音樂拉開帷幕,接下來,是一群演員身著戲服出場……

蘇琳芳拿起遙控器,按下快進鍵,直接跳到朱莉出場那一段。範尼在屏幕上看到身穿和服、美得像一朵移動的花兒似的‘蝴蝶’——也就是他的朱莉——心中思潮澎湃,感慨萬千。

看了一會兒後,蘇琳芳又將劇情快進到中間的一段,並介紹說:“注意聽這一段,這是朱莉最感人的演出,她唱的就是我剛才跟你說的那首詠歎調——《啊,明朗的一天》。”

範尼點點頭,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視——朱莉麵對著大海演唱,表演‘蝴蝶’天天在幻想的情景:幸福的團聚。這是一段極其動人的詠歎調,朱莉用圓潤高亢、飽含感情的聲調演唱著,聽來真是催人淚下。

聽完這一段,蘇琳芳又拿起遙控器,邊快進邊說,像是在跟學生上課:“接下來,我們聽聽最後一段,那也是最感人肺腑,令人——”突然,她停了下來,張著嘴巴,像是猛然間想起了什麽,她按下遙控器的停止鍵,對範尼說,“噢……我想,我們就看到這裏吧。”

範尼目瞪口呆地望著蘇琳芳,不明白是什麽令她的態度突然變化。他愣愣地問道:“怎麽了?”

蘇琳芳局促不安地說:“沒什麽……我想最後一段不用看了吧。”

範尼愈發覺得奇怪:“為什麽不能看?”

蘇琳芳抿著嘴唇說:“看了也許會讓你不愉快的。”

範尼皺起眉頭,直覺告訴他這裏麵有什麽不尋常的東西。他對蘇琳芳說:“沒關係,繼續看吧。”

蘇琳芳隻有無奈地按下播放鍵。

《蝴蝶夫人》的劇情繼續上演。最後一幕中,“蝴蝶”得知自己被愛人拋棄,而孩子也將被帶走,悲痛欲絕地從牆上摘下一把匕首,關上屋門。

範尼的眼睛接觸到畫麵上拿著匕首的朱莉那一秒,心跳和呼吸仿佛在一霎那同時停止。

就在“朱莉”把匕首對準自己的喉嚨時,門開了,走進來的是扮演兒子的小演員。她一下子丟開匕首,撲過去將孩子緊緊摟在懷裏,悲痛欲絕地對著孩子天真的眼睛,用高亢的聲調唱出最後的歌:

“我親愛的孩子,

你的媽媽再也忍受不了痛苦,

因為你就要離開我,

到那遙遠的國度。

而我卻要走向那黑暗的墳墓!

我親愛的孩子,

請你記住我,

記住你可憐的媽媽。

再見吧,再見吧,

你要記住我!”

“朱莉”泣不成聲,她把孩子放下來,給了他一麵小小的美國國旗拿在手裏,又用一條手帕把孩子的眼睛蒙了起來,然後退到屏風後麵。孩子以為媽媽是和他鬧著玩兒,笑嘻嘻地等著。“朱莉”舉起匕首,朝自己的咽喉刺了下去,當啷一聲,她倒在血泊之中。

“啊——!”範尼失聲大叫了出來,驚恐萬狀。仿佛那不是歌劇,而是真實的一幕。

蘇琳芳趕緊上前一步關掉了電視,不安地說:“唉,我就說不要看這最後的一段啊——它會勾起你痛苦的回憶!”

範尼從椅子上站起來,臉上滲出汗水:“這……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這出戲的結局,和朱莉自殺的方式一模一樣!”

蘇琳芳的眼睛望著其它的地方,沒有說話。

範尼難以置信地說:“你們早就知道的,對不對?但為什麽我直到現在才知道,為什麽這麽多年來都沒有人告訴我?”

蘇琳芳抬起頭來,為難地說:“範尼,其實你應該想得通的——十年前你遭遇到那次打擊之後,我們所有的人都親眼目睹了你有多麽地傷心欲絕、痛不欲生。在那種情況下,沒有任何人會在你麵前提起朱莉,更不可能會提到她的死——這無疑是在朝你的傷口上撒鹽啊!”

範尼緩緩地坐下來,對蘇琳芳說:“請你打開電視,讓我再看一遍那最後的一段,好嗎?”

“範尼,你這是何苦呢,你為什麽要再一次讓自己……”

範尼伸出手比了一下,打斷她的話:“請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會再像剛才那樣情緒激動了——我隻是發現了一些重要的東西,想再確認一下——拜托你了!”

蘇琳芳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好吧。”然後按開電視。

範尼將遙控器拿過來,回放剛才的畫麵。看到某一處時,他按下暫停鍵,將畫麵定格,然後走到電視機跟前去,鼻子幾乎貼到屏幕上地仔細觀察。

十幾秒後,他捂著嘴,一臉驚詫地說:“沒錯,就是這把刀……朱莉就是用這把匕首自殺的!”

蘇琳芳湊過去,看著屏幕上朱莉拿著的那把刀柄鑲金邊的匕首,懷疑地問道:“你是說,朱莉自殺用的是這把匕首?你確定沒有搞錯嗎?”

“我絕不會搞錯的。”範尼肯定地說,“那天的一幕,深深地銘刻在我的腦海裏,每一個細節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可是,她用這把刀自殺是不可能的。”蘇琳芳說。

“為什麽?”範尼望著她。

“因為這不是真刀,是一把演戲用的道具刀。”蘇琳芳說,“這把刀傷害不了任何人。它的刀身會在碰到身體後自動縮進刀柄裏去。我們這後台都有一把,你要不要看看?”

“什麽,道具刀?”範尼難以置信地晃動著腦袋,“可是……朱莉當時頸子上插著的就是這把刀啊,它確確實實是要了朱莉的命。”

蘇琳芳的身體抖了一下,覺得有些不舒服起來,她說:“範尼,我們今天就看到這兒吧——你看,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家了……”

範尼神思惘然地站起來。蘇琳芳正要關掉電視和影碟機。範尼突然伸出手說:“請等一下!我覺得……還有一個地方很不對勁!”

蘇琳芳皺起眉頭,為難地說:“範尼,對不起,我得……”

“求你,看一遍,再看一遍那最後一段。”範尼懇求道,“我剛才看的時候,就感覺到某一個地方特別地……請你讓我再看一遍,我一定能發現到底是什麽地方不對勁!”

蘇琳芳後悔把範尼帶到這裏來了。她意識到不管自己同不同意,範尼都是肯定會堅持的,隻有退到一邊,讓範尼再次回放最後的一段。

範尼將碟子後退到“朱莉”自殺前抱著兒子唱歌的那一段。看了一遍後,他又後退,再看一遍;接著又後退……反複地把這段看了四、五遍。

蘇琳芳不知道他還要這樣看多久,忍不住問道:“你把這段放了這麽多遍,到底在看什麽呀?”

範尼沒有說話,一副全神貫注的模樣,過了一會兒,他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我不是在看,是在‘聽’。”

“什麽,聽?”蘇琳芳困惑地問。

範尼按下遙控器的暫停鍵,一臉嚴峻,甚至是帶著緊張地望著蘇琳芳。“我明白了,我剛才第一次看這一段的時候,為什麽會覺得特別不安,有種強烈的緊張感——我現在明白了。”

“為什麽?”

範尼一字一頓地說:“朱莉死的時候,她的手機鈴聲響著,播放的正好就是剛才那一段音樂。”

蘇琳芳一怔,她愣了幾秒鍾,不由得在心裏思考起一個新的問題——範尼的神經是不是出現了一些問題?她遲疑了一陣,小聲說道:“恐怕……這也是不大可能的。”

範尼問:“為什麽不可能?”

蘇琳芳微微聳了聳肩膀:“其實你知道,通常用來作為手機鈴聲的,都是一些通俗、上口的流行音樂。縱然有高雅音樂的,也不會選擇這麽悲傷、哀怨的一段——我不認為有誰會製作這樣一首冷僻、陰沉而又曲高和寡的手機鈴聲來供人下載。”

範尼說:“那會不會是朱莉自己製作的呢?”

“應該不會吧。”蘇琳芳說,“朱莉在整個《蝴蝶夫人》的唱段中最喜歡的就是那首《啊,明朗的一天》。你知道,她是一個性格開朗的人,不太喜歡那些陰暗的東西。”

說完這些話,蘇琳芳盯視著範尼,仿佛在提醒他將自己的精神和思緒撥回正軌。

範尼眉頭緊鎖地思考了好一陣,說:“這張碟子,能不能給我?讓我做個紀念。”

“恐怕不行。這張碟子隻有唯一的一張,我們劇團要留作資料保存和教學用呢。”

範尼想了想,說:“那這樣好嗎,你把它借給我,我拿去複刻一張,然後立刻就帶來還給你——可以嗎?”

蘇琳芳十分為難地說:“對不起,範尼,我們劇團有規定的,這些資料碟一律不能複刻,流傳到外麵——我想你能理解吧,如果這些碟子被大量地複製、傳播——誰還會到劇院來看戲呢?”

“我向你保證,我隻會複刻一張,把它珍藏在家裏。絕不會把它流傳到外麵去的。”範尼懇求道,“況且,這是特殊情況啊,我隻想擁有一些能紀念我已過世的妻子的東西——你們劇團的規定也應該有人性化的一麵吧。”

蘇琳芳猶豫了一陣,歎息道:“唉,好吧——我可真拿你們沒辦法。”

“謝謝,太謝謝你了!”範尼連忙感謝道,又微微皺了皺眉,“我們?難道除了我還有誰複刻過這張碟子?”

“這正是我起初不想借給你的原因。”蘇琳芳說,“這張碟子以前就破例過一次了,曾借給人複刻過一張,好像還是朱莉的一個朋友。當時是朱莉同意後才借給他的——不過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範尼一愣,問道:“那個人是誰?”

第十七章

賈玲坐在沙發上,惴惴不安地盯著牆上的掛鍾——已經八點過了,範尼還沒有回家。她不明白丈夫從早上就離開家門,為什麽直到現在都還不回來,而且他的手機也已經關機了。賈玲在心中煩躁地猜測著——他該不會是通靈上癮了吧?

她打開電視,隻看了五分鍾就將它關掉——那些低智商的娛樂節目看得她反胃。這時,門鈴響了起來,賈玲趕緊到門口去將門打開——她愣了一下——門口站著的並不是範尼,而是項青。

項青的臉上是一種說不出來的複雜神情,他問道:“賈玲,範尼在嗎?”

“不在,他還沒回來呢。”賈玲說,“進來說吧。”

項青進門之後,坐到沙發上,皺起眉問:“他到哪裏去了?為什麽打他的電話關機啊?”

賈玲苦笑了一聲:“我還正想問你呢。”

“怎麽,你也不知道?”

賈玲搖著頭說:“我隻知道,他上午就出去了,而且……就是去找你。”

項青焦躁地歎了口氣:“這正是我來找他的原因。範尼早上到公司來找到我,問了我一些莫名其妙,又很奇怪的問題——我實在是忍不住,想來問問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賈玲說:“他問了你些什麽?”

項青張了下嘴,不自然地說:“……沒什麽。”

“別瞞我了,項青。”賈玲說,“我知道他通靈的事。我也感到很奇怪,他到底遇到了什麽事?這段時間他的舉止都十分反常。”

項青盯著賈玲看了一會兒,猶豫著說:“他好像……真的通靈成功了,從朱莉的靈魂那裏問到了些什麽。”

“這是範尼告訴你的嗎?他問到了些什麽?”

“不,他沒有明確告訴我通靈成功了。但是……我從他問我的話裏麵感覺到,他確實知道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東西。”

“那他到底問了你什麽?”賈玲急切地問。

“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說。”項青局促地說,“你瞧,我就是因為不明白才專門到這裏來問他的。”

賈玲盯視著項青,緩緩地說:“項青,我問了你這麽多次,你都含糊其辭地不肯告訴我範尼究竟問了你什麽。你為什麽對這個問題如此敏感,始終要回避開……其實,你知道嗎?我大概猜得到他會問你什麽。”

項青一下變了臉色。“怎麽,他出門之前跟你說了什麽?”

賈玲懷疑地望著他。“你在心虛什麽?害怕什麽?”

項青漲紅著臉聲辯道:“我有什麽好心虛、害怕的!我隻是沒想到他連我這個多年的好朋友都不相信——找我質問不說,還要講跟你聽——這,簡直豈有此理!”

賈玲眯著眼睛說:“項青,你……到底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們?”

“我能有什麽事情瞞著你們?你忘了嗎,那對紅寶石耳環是你和我一起陪著朱莉買的呀!”

賈玲盯著項青的眼睛說:“我可沒說是關於什麽紅寶石耳環,項青,你是不是有點欲蓋彌彰啊?”

“你——”項青難堪地望著賈玲,說不出話來。這時,門外響起鑰匙開門的聲音,項青和賈玲一起朝門口望去。

範尼推開門,走進屋來,賈玲從沙發上站起來,問道:“範尼,你怎麽才回來,你到哪裏去了?”

範尼望了她一眼,又將眼光落到項青身上——臉色鐵青地望著項青。

項青也從沙發上緩緩的站起來,略顯緊張地問道:“範尼,你……到哪裏去了?我來找你,想問問你今天上午的事。”

範尼將手中的皮包放到茶幾上,然後緩緩地坐下來,說:“我去拜訪一個心理谘詢師了。”

項青和賈玲對視了一眼,似乎兩人都對這個回答感到頗為意外。過了一會兒,項青說:“那很好啊,範尼,其實你早就應該這麽做了——心理谘詢師能疏導你心中的一些結鬱,還能……”

“項青。”範尼突然打斷他的話,“我問你個問題。”

“……什麽?”項青神情緊張地問。

範尼一字一句地說:“你以前,有沒有去歌劇院看過朱莉演出?”

項青張著嘴愣了一會兒,麵色難堪地說:“範尼,你怎麽……還在糾纏這些問題。”

“回答我。”範尼神情嚴峻地逼問道,“看過,還是沒有?”

項青皺起眉頭想了一會兒,不情願地說:“是的,我去看過她的一、兩場演出,怎麽了,範尼?”

“看的是哪一部戲?”

“我記不起來了,這麽多年前的事。”

範尼轉過臉去問妻子:“賈玲,你呢,你以前有沒有看過朱莉演的戲?”

賈玲聳了聳肩膀,說:“你知道的,我和你一樣,對過於高雅的藝術不是很感興趣。”

“那你沒看過嗎?”

“一部都沒看過。”

範尼又望向項青說:“項青,我記得你也不怎麽喜歡歌劇吧,你為什麽要去看朱莉的演出?”

項青窘迫地解釋道:“那有什麽辦法。以前朱莉邀請我們幾個一起去看她的演出,你和賈玲都不願意去,我又不想浪費票,就隻有去捧她的場了。”

範尼低頭不語,像是在思考著什麽,過了一會兒,他問賈玲:“曉宇呢,沒在家裏?”

賈玲說:“曉宇說他怕家裏那個書房,現在不想回來——我讓他在外婆家多住幾天,過一段時間再把他接回來。”

範尼微微點了點頭,說了句:“好。”

項青觀察了一會兒範尼那一直陰沉著的臉,說:“範尼,我先回去了,我改天再找你聊吧。”

範尼沒有搭話,項青隻有自己走到門口,把門打開,賈玲送他出去後,將門帶攏關上。

賈玲走到範尼身邊時,範尼低垂著頭說了一句:

“我已經明白這一切是怎麽回事了。”

賈玲一怔,不由自主地望向剛才項青離去的方向,說:“真的嗎?”

“別裝了,賈玲。”範尼抬起頭,冷漠地望著她,“在我還沒有怒不可遏之前,你最好老實告訴我——你當年是怎麽殺死朱莉的。”

第十八章

賈玲愣了足足有半分鍾,直到她確信並不是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聽,她毛骨悚然地問道:“範尼,你說什麽?”

範尼從沙發上站起來,望著她,一字一頓地說:“我叫你告訴我,你當年是怎麽設計殺死朱莉的!”

賈玲向後退了幾步,驚恐地搖著頭。“範尼,你瘋了,你居然說……是我殺死了朱莉!你明明親眼看見,朱莉是自殺的!”

“對,朱莉的確是自殺的。但是,我直到今天下午才想通,她為什麽要對我說,她是‘迫不得已’的——原來,她是被你設計的陰謀害死的!”範尼咬牙切齒地說。

“你真的瘋了……範尼。”賈玲驚懼地瞪大雙眼說,“我有什麽方法,能把朱莉逼得自殺?”

範尼冷冷地望著她:“哼,方法?好吧,如果你還要裝,我就替你把詭計多端的方法說出來——你精心設計了一個和《蝴蝶夫人》最後一幕幾乎相同的場麵,把朱莉引入戲中,令她像在舞台上演戲一般自殺。隻不過,那把刀已不再是道具刀了!”

範尼上前一步,逼視著賈玲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十年前我和朱莉的婚禮當天,你跟著我們上樓,在門口偷聽我們的談話。當你知道朱莉進衛生間換衣服時,便撥通她的手機,讓那首‘死亡序曲’響起——那首曲子是你早就提前製作好,又不知道用什麽方法偷偷拷進朱莉的手機裏的——隻要特定的電話一打過來,它就會以電話鈴聲的方式響起來。至於那把和道具刀做得一模一樣的匕首,你一定是在我們舉行儀式的時候,幫朱莉拿著包,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悄悄塞在她的手提包裏——這樣,她隻要一打開包拿手機,就能發現這把匕首,然後照你設定的,把它刺進自己的脖子裏!”

賈玲猛烈地搖著頭說:“範尼,你是不是真的想朱莉想地發瘋了?你在說什麽瘋話!聽到一曲手機鈴聲就能讓一個人引頸自殺?你去做來試一試!”

“試一試?由誰來試?你嗎,賈玲?”範尼說道,“好啊,你隻要把那對紅寶石耳環拿出來,我就能立刻試給你看!”

賈玲的身體難以控製地一陣**,臉色在瞬間變得煞白。

範尼刀一般銳利的目光緊緊逼視著賈玲:“我當然知道,光靠剛才那些是做不到讓朱莉自殺的——你在十年前肯定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你才設計出了‘紅寶石耳環’這樣一個重要道具!”

範尼停了一下,說:“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下午去心理谘詢師那裏做什麽?我問他,有沒有什麽方法能控製一個人的行為。他告訴我兩種方法,一種是催眠術,我想你是沒有這個本事的,況且你也沒有時間和場所來施展;另一種方法,便是你使用的那個方法了——”

“藥物。心理谘詢師告訴我,隻要用迷藥一類的至幻類藥物,再加上一定的暗示或提示,就能夠達到比催眠術更好的效果——完全可以操縱一個人像木偶一樣行動!”

範尼狠狠地盯著賈玲說:“我不知道你對那副耳環做了什麽手腳。是把它挖空,裝滿迷藥?還是那根本就是一對假紅寶石耳環,整個就是由至幻類的材質製成的?但不管怎麽樣,你利用這個重要的工具,再配合那首‘死亡序曲’和跟舞台道具一樣的匕首,對朱莉造成心理暗示,讓她在那一刻由幸福的新娘變成了絕望的‘蝴蝶’!從而像她演了無數次的那樣,將那把尖刀刺進喉嚨!讓所有人認為,她是由於什麽個人的原因而自殺的!”

範尼渾身因憤怒而顫抖起來,:“你告訴我,賈玲!你是怎麽想出這個陰險、狠毒的計劃的!為了得到我,你不擇手段、喪心病狂地害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你的心到底是毒蛇,還是蠍子變的!”

賈玲的一隻手撐在牆壁上,她已經被範尼逼得無路可退了。她說:“範尼,你憑什麽咬定這些都是我做的?你怎麽就知道不是項青或其他哪個人做的?”

“哼,項青?你直到現在還妄想能嫁禍到他身上?從一開始,項青就是你選定的,用來利用的擋箭牌。你早就想好,一旦這個計謀敗露,被你利用的項青就代替你成為最大的懷疑對象。所以,你才處心積慮地叫上他和你一起去為朱莉買禮物,再故意誘導他買下那對昂貴的紅寶石耳環,並且跟朱莉約定好,結婚那天一定要戴你們送給她的首飾——當然,在這之後你就有太多機會把帶著迷幻藥的假耳環跟朱莉的那對真紅寶石耳環調包——至此,你的所有圈套就都布置好了,隻等著到了那一天,讓毫無戒備的朱莉上鉤!”

賈玲絕望地瞪大眼睛說:“範尼,這一切都是你的無端猜測嗎?你認為我為了得到你,便計劃了這些陰謀?可是,項青他同樣有理由……”

“住嘴!”範尼怒喝道,“你還敢賴在項青的頭上?你可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賈玲,你以為我僅僅憑猜測就會如此斷定是你嗎?那我就明白地告訴你吧——導致你被我看穿的重大疏忽在什麽地方!”

範尼怒視著她說:“我剛才問項青有沒有看過朱莉演的戲,他並不心虛,而且不知道我這樣問他的用意,便老實回答‘看過一、兩場’——朱莉演過很多出戲,項青看的那‘一、兩場’並不一定就是《蝴蝶夫人》。但是,當我問到你的時候,你心裏立刻就知道我這樣問的意思,為了躲開嫌疑,你撒謊說‘一部都沒看過’——可是,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你根本就想不到,我這樣問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套出誰是凶手!”

範尼怒目圓瞪地說:“你剛才不是說,你對‘過於高雅的藝術’不感興趣嗎?那你刻錄這張碟子幹什麽?你不是說,朱莉的戲你‘一部都沒看過’嗎?你連碟子都刻錄了,還敢說一部都沒看過!”

這一番話將賈玲徹底擊潰了,她的身子順著牆壁慢慢地滑了下來,癱坐到地上。

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驚懼的雙眼,問道:“範尼,你打算把我……怎麽辦?”

“怎麽辦?”範尼咬牙切齒地說,“如果是在十年前,我立馬就能把你掐死!現在,我看在曉宇的份上,給你個機會——你把罪證拿出來,自己乖乖地跟我去公安局自首!”

賈玲駭然地說:“罪證……什麽罪證?”

“你還敢跟我裝傻?”範尼一把上前,揪住賈玲的領口衣服,“那對紅寶石耳環!朱莉死後,它就神秘的消失了——我想不出來,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會偷偷地取走那對耳環!你一定是在事發當天,趁著我跑下樓去的時候,便將那對‘迷藥耳環’從朱莉耳朵上取走的——所以後來連警察都沒能發現什麽破綻!說,那對耳環現在在什麽地方!”

賈玲的臉因恐懼而扭曲,她麵無血色地搖著頭說:“我……沒有那種東西。”

範尼盯著她說:“你不願意拿出來,是吧。那好,我自己去拿。我知道你有一個密碼鎖的鐵箱子——你所有的秘密肯定都藏在裏麵。如果你不願意自己打開,那我就把它整個一起抱到公安局去,我相信他們會有辦法弄開的。”

說著,範尼便要走進臥室去拿那個箱子,賈玲一把將他拉住,哀求道:“不要,範尼!跟我留點臉麵吧,我……自己去拿。”

範尼斜視著她說:“好吧,你快去!”

賈玲走進臥室,從大衣櫃的最裏麵抱出一個密碼箱,她在密碼鎖上輸入了十六位以上的數字,“哢嚓”一聲,箱子打開了。

她顫抖著雙手,從箱子裏麵又拿出一個小盒子,她吞咽了一口唾沫,將那小盒子的蓋子輕輕打開,拿出裏麵的小東西。

賈玲緊張地略略回過頭一些,斜睨了一眼在客廳和臥室之間站著的範尼——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不管這東西還管不管用,我都隻能再試一次,這是最後的機會——她想道,心髒砰砰亂跳。

賈玲深吸了一口氣,將那小東西快速地處理好,然後關上箱子,走了出來。

範尼站在臥室門口,攤開手來,冷冷地說:“拿來。”

範尼的心一陣收緊——十年了,他又再一次看到了這對令朱莉殞命的紅寶石耳環!

這個時候,範尼聽到身邊的賈玲用一種緩慢而怪異的聲調說道:“範尼,我是你的妻子,你應該相信我。忘了你剛才說的那些話——那些都是你胡亂的猜想和無端的懷疑罷了。”

範尼緩緩地抬起頭來,迷茫地看著賈玲,腦子在一瞬間變得順從、簡單。是啊,我怎麽能懷疑我的妻子呢?她,是我值得相信的妻子啊……

賈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範尼,輕聲說:“範尼,你現在看著我,告訴自己,我是你的妻子,你永遠不能懷疑、背叛我……”

範尼的神誌越來越迷惘起來,恍惚之中,他看著麵前這個朦朦朧朧的女人——她的耳朵上,戴著一對鮮豔的紅寶石耳環,和他手裏的那副一模一樣——突然間,範尼認出她是誰了,他一把將她抱住,喊道:“朱莉,朱莉,你回來了嗎?”

賈玲一怔,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範尼已經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忘情地呼喊道:“朱莉,朱莉,我再也不離開你了,朱莉,我好想你,朱莉……”

賈玲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她感到自己的頭腦被某種不可抗拒的思維所占據,但她卻想不出來應該怎樣拒絕和反抗,隻有無能為力地讓自己的大腦被外來的暗示所侵占。

賈玲木然地推開範尼,歪歪倒倒地走了幾步,突然在臥室的大穿衣鏡中看到自己的臉——她的後背冒起一陣涼意——那不是自己的臉,是朱莉!那分明是朱莉的臉。

賈玲“啊——”地尖叫一聲,從臥室逃到客廳來。睜開眼,她又在電視機屏幕的反光中看到了朱莉的臉;轉過頭來,酒櫃的玻璃中浮現出的仍然是朱莉的臉!她抓著自己的頭發,失聲驚叫著衝到陽台上,但當她一回頭,陽台和客廳之間巨大的玻璃門之間又現出無數個朱莉那鮮血淋漓的臉來!

賈玲無比驚恐地抱住頭,一邊朝後退著,一邊喊叫道:“朱莉,是我錯了,我對不起你——我求你,饒了我吧,不要來找我!”突然,她退到陽台邊上,但身子還在往後仰著,她重心一偏,“啊”地一聲驚叫,從八層高的陽台上跌落下去。

賈玲的尖叫聲把精神恍惚的範尼喚醒過來——但已經遲了,當範尼朝陽台衝去時,他伸出的手隻抓住一縷空氣。

幾陣涼風讓範尼徹底清醒了,他微微探出頭,朝樓下望去——那慘不忍睹的畫麵令他緊緊地閉上眼睛。兩行淚水沿著賈玲墜落的軌跡流淌下去……

範尼回到房間,摸出手機,打通公安局的電話報案。之後,他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心中是難以名狀的複雜思緒。

雖然賈玲的悲慘下場是她設計害死朱莉所應遭到的報應——可她畢竟是自己的妻子,是曉宇的媽媽——想到這裏,範尼又感受到深深的悲哀和痛心。同時,他也明白了朱莉的用意。

範尼仰麵向上,心中默默說道:朱莉,你為什麽這麽傻呢?我既然都已經跟你的靈魂通了話,你為什麽還不願把當年的真相告訴我?你是怕我再經受一次打擊嗎——你不想讓已經失去一次妻子的我再一次失去妻子?難道你為了能讓我安寧、平靜的生活,連自己的冤屈都不顧,甘心讓我和殺死你的凶手生活在一起?你太善良、太傻了,朱莉——你可知道,如果不把你的死查個水落石出,我是永遠都不可能擁有所謂“幸福”的。

範尼悲傷地沉思著——門鈴聲響了起來。他擦掉眼眶的淚水,站起來走到門口,將門打開。

範尼和站在門口的警察同時愣住了——他認出來,這個警察就是十年前朱莉死後來找過他談話的向警官,向警官顯然也認出了範尼。

“又是你?”向警官的口氣中沒有質問,反倒像是在和一個老朋友說話。

範尼請向警官進屋內坐下,警官問道:“樓下墜樓的女人屍體已經被我的同事運回局裏了——她是你的什麽人?”

範尼說:“我的妻子。”

向警官皺著眉頭望他。

“你大概覺得很奇怪吧。”範尼說,“十年前你來找我談話,是因為我的第一個妻子死了;現在你來這裏,又是因為我的第二個妻子死了。”

向警官問:“這是怎麽回事?”

範尼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疲憊地望著前方說:“這是一件離奇、複雜的案件,我講給你聽之後,你也許會認為我是在編故事——但即便這樣,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因為我沒有其它可告訴你的了。”

向警官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身子仰到沙發靠背上,說:“你先講來聽聽。”

範尼清理了一下思維,從十年前的命案講起,把從頭到尾的所有過程,包括那兩次離奇的通靈一起詳細地講跟向警官聽了一遍——共講了將近一個小時。

向警官的表情由驚訝、懷疑漸漸變成匪夷所思,聽完後,他張大著嘴說:“原來十年前的自殺案是這樣的?這麽說,謀害你第一任妻子的就是你的這個第二任妻子?”

範尼問:“警官,你相信我說的這些嗎?”

向警官從沙發上站起來,眉頭緊鎖地踱了幾步,說:“其實要證實你說的這些是否屬實相當容易。首先,照你所說,死者賈玲的耳朵上現在還戴著那對有至幻作用的‘紅寶石耳環’,這是最重要的一個物證;再者,我們也可以從你剛才說的項青和蘇琳芳那裏證實你的話;另外——”

範尼把向警官帶到臥室,指著地上的一個鐵箱子說:“就是那個。”

向警官走上前去,直接打開箱蓋——剛才賈玲在情急之中忘了把它鎖上。他在箱子裏翻了一會兒,找出一個陳舊的日記本,翻開來看了一會兒,說:“嗯,這個東西就能證明賈玲確實是十年前那起自殺案的陰謀策劃者。”

範尼湊上前去,向警官把賈玲的日記本遞給他。範尼翻看之後發現,這上麵雖然沒有明確記載作案手法,但賈玲卻在多年前的日記中記錄下自己作案後那種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的心態。並且,她用大量的篇幅向日記傾述自己對範尼的愛慕和對朱莉的嫉妒——那些極端的文字透露出賈玲狹隘而自私的內心情感。範尼看了十幾頁,不想再看下去了,正準備把本子關上的時候,他突然看到這樣一段——

“……舅舅終於知道我做的那件事情了。他很生氣,居然動手打了我。他沒有想到我從他那裏要走的迷藥居然會要了一個人的命。我很害怕,我怕他會去報案,把我送進監獄。但是,舅舅竟然把一切都怪在自己身上。他認為是他將迷藥給了我,才讓我做到那件事的。他準備用後半生來贖罪,希望能洗清自己的罪孽。他是說一不二的人,幾天後,居然就真的去鳳凰山上當了和尚……”

範尼看到這裏,本子“啪”地一聲從手中滑落到地上,震驚地呆若木雞。

他猛然想起,賈玲的母親就姓“章”,這麽說……章瑞遠,竟然就是賈玲的舅舅!

範尼的腦子裏驟然回想起項青跟自己介紹章瑞遠時說的話——

“這個章瑞遠有些奇怪,多年前,他在經曆了某件事情之後,突然出家當了和尚。”——原來,這個“某件事情”竟然就是自己十年前婚禮上發生的那件事!

範尼在一瞬間全明白了——自己到鳳凰山雲來寺去請慧遠大師幫自己忙時,為什麽他一開始堅決不肯,但聽完自己講的事情後,便改變了主意,同意下山幫自己通靈——難道,他是想以此來彌補自己當年的罪孽?

等等——範尼突然又想到另一個問題——這麽說,慧遠大師是知道整件事情的,他跟自己進行的所謂“通靈”,根本就可能隻是一個過場!他也許隻是借“通靈”這種方式,借“朱莉”之口來暗示自己一些當年的真相!難道,自己那天晚上在309號房間裏,根本就不是在跟“朱莉”對話?

可是——範尼感覺自己腦子的轉動有些跟不上了——有一件事情慧遠大師不可能猜得到!他怎麽可能會知道朱莉跟自己說最後一句話是“讓你幫我找那對紅寶石耳環”呢?這句話隻有自己和朱莉才知道啊——這麽說來,慧遠大師又確實是通了靈的?

身邊的向警官從地上撿起日記本,拍了兩下,對範尼說:“這可是對你最有利的證物啊,你怎麽把它丟了——你在想什麽?”

範尼長長地歎息一聲。“不,沒什麽。一切都結束了,我也用不著再去想那些麻煩的問題了。”

向警官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說:“那好。這個本子我就拿走了,它會成為呈堂證供——要不然,別人說不定還會以為是你殺了你的兩個妻子呢。”

範尼把向警官送到門口,向警官撇了撇嘴:“說實話,我辦了這麽多年案,還從沒遇到過這麽詭異、離奇的案子。”

範尼說:“我活了這麽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這麽詭異、離奇的事——不過還好,都解決了。”

向警官和他對視了一眼,兩人相視而笑。

出門後,向警官最後對範尼說了一句:“其實,我想說一聲謝謝你。”

“謝我什麽?”範尼不解地問。

“記得我在十年前跟你說過的那句話嗎?”

“什麽話?”範尼想不起來了。

“我說,我能看得出來,你不可能是凶手——知道嗎,為了這句話,我不安了多少年——生怕自己因為看錯人而放掉一個凶手。現在,當我知道一切真相之後,才終於能如釋重負地鬆一口氣呢!”

說完這句話,向警官向範尼行了一個警察的敬禮,然後轉身離開。

範尼望著警官離去的背影,感覺自己的心胸也被打開了。

尾聲

範尼牽著兒子範曉宇在夕陽西下的海灘上散著步,現在已經是夏天了。摻雜著海水腥味的海風吹拂在範曉宇稚嫩的臉頰上。他抬起頭,充滿憂傷地問道:“爸爸,媽媽到底什麽時候才回來呀?”

範尼蹲下身子,撫摸著兒子的小臉蛋說:“曉宇,媽媽犯了錯誤,要到很遠的地方去贖罪——不過,爸爸會永遠在你身邊,一直陪著你的。”

範曉宇的眼睛裏淌出淚水:“那我就再也沒有媽媽了嗎?”

範尼愛憐地看著兒子:“不,曉宇,其實……你一直還有一個媽媽。”

“什麽,我還有一個媽媽?她在哪裏?”範曉宇抬起小臉問。

範尼轉過頭,望著夕陽下蒼茫的海天說:“她就在我們身邊,一直都在。”

(《通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