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晚上的故事——通 靈2

接下來的進餐過程中,氣氛都有些尷尬沉悶,幾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下午,範尼和妻子陪著母親,帶著兒子到附近的公園去玩。今天的天氣很好,冬日的暖陽將大家的身心都曬得暖洋洋的,誰都沒有再說起不高興的事,母親的情緒又變得好起來。

吃過晚飯後,大家一起在客廳看了會兒電視。九點鍾,範尼告訴母親,他們該回家了。

“這個生日我過得很高興。”母親把兒子一家送到門口時說。

“媽,我以後一定多抽時間來看您。”範尼說。

母親點點頭,然後對兒媳婦說:“賈玲,你帶曉宇先上車吧,我跟範尼說幾句話。”

“好的,媽。”賈玲對兒子說,“跟奶奶說再見呀。”

“奶奶再見。”範曉宇乖巧地向奶奶揮了揮手。

“再見,我的小乖乖。”奶奶在孫子的額頭上親了一口。

妻子和兒子上車後,範尼問:“媽,您要跟我說什麽?”

母親抿了一下嘴,凝視著範尼說:“你做得很好,兒子。”

“您指什麽?”

母親說:“看看,你有溫柔漂亮的妻子,活潑可愛的兒子,你還擁有讓人羨慕的家產和職位,你是一個成功的男人——還有什麽讓你不滿意的呢?”

“我對自己的生活的確是很滿意啊。”

“那你就應該跟過去徹底告別。”母親嚴肅地說:“試想一下,當年就算沒有發生‘那件事’,你的生活也未必就比現在好,對嗎?”

“媽,我真的沒有再去想那件事了。”

“那就好,兒子。”母親說,“但你如果實在無法控製自己不做噩夢,就應該找個心理谘詢師好好談談。”

“我知道了,媽。”

“好的,去吧。”母親拍拍兒子的肩膀。

“媽,您自己要保重,我會經常來看您的。”範尼跟母親告別,跨進自己的轎車。

車子開在路上,範尼一直陰沉著臉,一言不發。賈玲終於忍不住了,一臉歉疚地說:“親愛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一不注意就說出來了。”

“不是故意的?你難道猜不出媽聽了你這麽說會是什麽反應?我媽已經是快七十歲的老人了,你就不要讓她再為我擔心了,好嗎?”

賈玲委屈地說:“我也是擔心你,為你好啊。”

範尼煩躁地歎了口氣,沒有再說話了。

範尼的轎車行駛到一條人流熙來攘往的小街時,被迫放慢了速度。本來一直在玩著機器人玩具的範曉宇被一陣撲鼻的香味吸引了,他朝車窗外一看,發現街道旁有一家燒烤店正烤著焦黃油亮的羊肉串,烤肉香味在空氣中四溢,讓範曉宇連吞口水,他嚷道:“媽媽,我要吃烤羊肉串!”

賈玲望了一眼那家燒烤店,說:“曉宇,這些街邊小店的食物不衛生,吃了會拉肚子的。你餓了媽媽帶你去必勝客吃吧。”

“不嘛,我就要吃這個!”範曉宇鬧著說,“必勝客早就吃膩了!”

“烤羊肉串有辣椒,小孩子不能吃這個。”

範曉宇指著燒烤店裏幾個和他年齡相仿、正嚼得滿嘴冒油的小孩說:“那他們怎麽在吃啊!”

“曉宇,聽媽媽的話……”

“不嘛,我餓了,我要吃!”範曉宇任性地哭鬧起來。

範尼本來就有些煩躁,聽到兒子的哭鬧,更感覺心煩意亂。他對賈玲說:“他要吃,你就下去跟他買幾串嘛。”

賈玲摸了摸自己身上高檔的毛料時裝,皺著眉頭不情願地說:“我才不想到那燒烤店去,弄得一身的油煙味兒。”

範尼無奈地搖了搖頭,對兒子說:“別鬧了!爸爸去跟你買。”

範尼將轎車停到路邊,賈玲不願下車,帶著範曉宇留在車上。範尼徑直朝燒烤店走去,對店老板說:“烤十串羊肉串,不放辣椒。”

“好的,您這邊坐著等會兒,馬上就好!”老板麻利地翻烤著手中的肉串,同時熱情地招呼客人。

範尼點了點頭,但並沒坐在店門口的椅子上,隻是站在燒烤攤旁邊等待。

等了一陣後,範尼發現這家燒烤店的生意出奇地好,不但店內坐滿了人,就連門口也擺出來好幾桌,各桌都在催著老板烤快點——範尼開始意識到,老板所謂的“馬上就好”完全就是一句不負責任的口頭禪。

就在他百無聊耐地等待時,忽然聽到旁邊一桌喝著啤酒的年輕人爆發出一陣噓聲和笑聲。一個胖子用嘲笑的口吻對另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說:“太老套了吧?這種鬼故事也想嚇人?”

那戴眼鏡的男生被同伴譏笑地麵紅耳赤,不服氣地說:“那你們講一個新鮮的呀!”

胖子“嘁”地哼了一聲:“這年頭,還有什麽鬼故事嚇得了人啊?算了,哥今天跟你們講一個真實的,就發生在我們本市的恐怖事件,保準把你們嚇破膽!”

“別鋪墊這些沒用的了,快說吧。”一個戴著帽子的男生說。

胖子做了個讓大家安靜的手勢,表情嚴肅下來。“哥兒幾個聽著,你們別不相信,這件事還真是千真萬確的,就發生在幾個星期前,我們本市的希爾頓酒店裏。”

範尼的臉慢慢轉過來,凝視著這一群人。

胖子故意壓低聲音,麵色陰沉地講道:“我哥哥是希爾頓酒店客房部的領班,那天他跟我講了一件事。說酒店裏的一個服務生有一天在309這個房間裏打掃衛生時,突然,走廊裏的人聽到他驚叫一聲,然後就連滾帶爬地衝了出來。其他幾個服務員把他扶住,他卻仍然臉色煞白地不斷驚叫,好幾分鍾後才停下來。身子卻還是不停地猛抖。”

聽到“309”這個數字,範尼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嘴,他緊緊地盯著那講話的胖子。

那夥年輕人中的一個女孩子問道:“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胖子表情誇張地瞪大眼睛說:“那些服務員們也這麽問。於是,被嚇得半死的服務生顫抖著告訴他們——剛才他在309號房間的衛生間裏打掃時,放了些水在浴缸中準備擦洗浴缸,卻無意中發現水中除了自己的倒影外還有另一個女人的倒影!那女人穿著一身紅色的旗袍,滿身是血,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看——把他嚇得魂都沒了,屁滾尿流地就跑了出來。”

“後來呢?”有人問。

胖子聳了聳肩膀:“很遺憾,真實的恐怖故事就是這麽短,據說那可憐的服務生居然就這麽被嚇瘋了。而我的哥哥後來得酒店裏工作了十幾年的老服務員那裏打聽到,很多年前,那個309房間真的死過人,一個年輕女人在那裏自殺過!”

“這故事就完了?”戴帽子的男生問。

“完了。”胖子說。

年輕人們又爆發出一陣哄笑聲,戴帽子的男生說:“還以為能聽到什麽新鮮鬼故事呢——胖子,你這個故事比眼鏡那個還要爛。”

“嘿,嘿!”胖子略顯憤怒地提高聲調說道,“我再跟你們強調一次,這是真實的事情,就發生在幾個星期前,我敢向你們發誓這絕對是個……”

說到這裏,他突然感到肩膀被一隻大手用力地抓住了,那隻手像是陷進了他鬆散的皮肉裏,將他抓得生疼。胖子詫異地回過頭,見一個神色駭然的中年男人正驚恐地瞪著自己。

那一桌的年輕人都愣住了,胖子驚詫莫名地問道:“你是誰……你要幹什麽?”

範尼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胖子張大嘴,愣了幾秒,說:“……是真的。”

“那個被嚇瘋了的服務生,現在在哪裏?”範尼問。

“聽我哥哥說,他……就在市裏的精神病院裏。”胖子回答,然後又疑惑地問道,“你是誰?你問來幹什麽?”

範尼慢慢鬆開抓著胖子的手,魂不守舍地轉過身去。那一桌年輕人麵麵相覷,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範尼感覺腦子亂得簡直像一窩蜂巢,那些蜜蜂在不斷地飛進飛出,讓他的大腦一會兒雜亂無比,一會兒又變成一片空白。他呆滯地站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身邊的那個聲音不斷提高,他才迷茫地轉過頭,望著那個叫他的人。

“先生,先生!您想什麽這麽入神呢?”店老板笑著遞給範尼一袋食物,“您的烤羊肉串好了。”

範尼機械地接過肉串,從口袋中掏出錢包,看都沒看一眼,抽出一張一百元的遞給店老板,朝自己的轎車走去。

“唉,先生!找您的錢呐……先生?”店老板驚訝地看著這個神不附體的男人漸漸走遠。

範尼上車之後,範曉宇立刻從爸爸手中接過羊肉串,拿出一串咬了一口後,叫道:“哇,真香。”

“怎麽烤個羊肉串要這麽久啊?”賈玲問道,隨即發現丈夫的神色有些不對,又問,“你怎麽了?”

範尼將手放在方向盤上,卻並不發動汽車,隻是神情惘然地望著前方。

“出什麽事了?”賈玲又問。

範尼望了妻子一眼,又望了望身邊大快朵頤的兒子,歎了口氣,說:“沒事,走吧。”

賈玲滿臉的疑惑,但範尼發動汽車後,她也沒有再問了。

第四章

回到家,賈玲幫兒子洗完臉、腳,安排他睡下後,自己也洗了個澡。她穿著睡袍來到臥室,發現丈夫連外套也沒換,穿著整齊地半靠在床頭,仍舊一副憂心忡忡、若有所思的樣子。

賈玲躺到**去挨著丈夫,不解地問道:“你到底怎麽了?買完那個羊肉串回來就一直心事重重的,你到底遇到什麽事了?”

範尼皺著眉頭輕輕地搖頭,不時歎一口氣。

賈玲在**坐起來,翻到丈夫的正前方,雙手捧住他的臉,強迫他看著自己的眼睛:“範尼,你要這樣到什麽時候?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妻子啊?你遇到煩心事就一句話都不想跟我說?”

範尼望著妻子的眼睛,不一會兒眼神又黯淡下去。“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你遇到了什麽事就怎麽跟我說。”

範尼把頭低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突如其來的問了一句:“賈玲,你說這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嗎?”

賈玲顯然被嚇了一跳,她渾身抖動了一下,說:“什麽意思?”

範尼眉頭緊鎖著說:“我剛才在那個燒烤攤旁等著烤羊肉串時,聽到一個年輕人在講什麽‘恐怖故事’,他說這是幾個星期前發生在本市的真實事件——希爾頓酒店的一個服務生在打掃309號房間時發現……發現了……”

賈玲將被子抓起來裹住身體,小心地問:“發現了什麽?”

範尼講的時候自己都感覺毛骨悚然:“他在309號房間的衛生間裏擦洗浴缸時,看到了一個女人的倒影……而且,那個女人,她穿著紅色的旗袍,全身是血!”

“啊……天啦!”賈玲被嚇得臉色煞白,後背發麻,她驚恐地捂住了嘴。

範尼望著賈玲:“他看到的,是……朱莉的亡魂,對嗎?”

“別說了!”賈玲恐懼地搖著頭說,“別再說了,太可怕了!”

“可感到害怕的隻有我們!”範尼說,“那些聽‘故事’的年輕人全都不屑一顧,他們認為這隻是一個拙劣的恐怖故事而已!”

過了好一會兒,賈玲稍稍平靜了一點兒,她掖緊身上的被子問:“那又怎麽樣?”

“這說明,那些年輕人根本就不知道十年前希爾頓酒店的309號房間確實發生了這樣一件事——那麽他講的這個‘恐怖事件’,難道是真的?”範尼難以置信地說。

“不,這不可能。”賈玲搖著頭說,“你自己都說了,他們隻是在‘講故事’而已,可能是他們當中的某一個人恰好編了一個恐怖故事,這個故事和十年前的慘劇有某些巧合而已。”

“巧合……”範尼抿著嘴,搖著頭說,“不可能有這麽巧的事。為什麽恰好是‘309’號房間?為什麽恰好是一個穿著‘紅旗袍’的‘女人’?為什麽……恰好是‘滿身的鮮血’?”範尼哀傷地說,“為什麽所有的一切都跟十年前發生的事完全一樣?”

賈玲打了個冷噤,竭力壓抑住自己的恐懼感,說:“範尼,我覺得……會不會是這樣——十年前那件事曾經轟動全市——雖然現在過了這麽久,已經沒人再提這件事了,但總會有些人還記得這件慘案的。他們以這個為題材來編了一個恐怖故事,所以知情者聽起來就像是真的一樣。”

範尼突然想起那個胖男人說過,他的哥哥在酒店的老服務員那裏打聽並證實到——“很多年前確實發生過這種事”——範尼若有所思地緩緩點著頭說:“你說得對,可能就是這樣,那些無聊的人用十年前的慘劇來編該死的鬼故事!”

賈玲撫摸著丈夫因憤怒而大幅起伏的背脊,安慰他說:“別跟他們一般見識了,親愛的。從別人的痛苦中發掘出低級快樂正是這些人的專長和樂趣所在。我們不值得和這種人慪氣。”

範尼一言不發地坐在床邊,但他身體的起伏平緩了許多,賈玲對他說:“去洗個澡睡了吧,親愛的,今天也真是夠疲倦了。”

範尼點了下頭,疲憊地揉了揉脖子,走進衛生間。

淋浴的時候,範尼試圖讓溫暖的水流衝刷掉自己身上所有的困惑和不快。但隻要他一閉上眼睛,腦子裏就會浮現出那個胖子講故事時嚴肅而陰冷的表情,以及他不斷強調的那句話——“這件事是千真萬確的,就發生在幾個星期前”。範尼在心中反複自問:那家夥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在編故事?

等等,幾個星期前?

範尼猛然睜開眼睛——對了,我怎麽這麽笨!很簡單就能證實到這件事的真實性啊!

他趕緊關掉淋浴器開關,連身體都來不及擦幹,披上浴袍就走了出來,急匆匆地來到書房。

在書櫃頂端的一個小盒子裏,範尼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樣東西,他輕輕地撫摸著它,暗忖道——我知道怎麽去驗證了。

第五章

星期一的早晨總是特別忙碌。一家人都起來得很早,但賈玲幫兒子穿戴好,自己再梳妝完畢後,還是快到上班時間了——身為商業銀行副行長的她,可是從來都不允許自己遲到的。

賈玲幫兒子背上書包,和他一起走到門口,邊換鞋邊對丈夫說:“範尼,我開車把兒子送到幼兒園,然後就直接去上班了——早飯你自己解決啊。”

“嗯,我知道。”範尼對著鏡子調整了一下領帶的位置,點頭道。

賈玲牽著兒子匆匆地出門了。門從外麵帶攏後,範尼看了一眼門廳,然後從西褲口袋裏摸出手機,撥通公司的電話。

“喂,您好。”

範尼對電話那頭的女秘書說:“小周啊,是我。”

“是董事長,什麽事?”

“我今天身體有點不舒服,就不到公司來了,你一會兒幫我通知一下各位董事,說今天上午的董事會改到明天上午開。”

“好的,董事長。您——沒什麽大礙吧?”

“沒什麽,就是有點傷風感冒而已。”

“那好,董事長,您好好休息,再見。”

“再見。”

掛完電話,範尼立刻抓起桌上的黑皮包,迫不及待地走出家門。

在車庫中將白色寶馬車開出來後,範尼疾馳上路。

四十分鍾後,他便來到了位於郊外的市精神病醫院。

範尼將車子停好,徑直朝精神病院內走去,門口的警衛問道:“先生,請問你有什麽事嗎?”

範尼說:“我來看望一下我的一個朋友。”

“請您在這兒登一下記。”警衛遞給範尼一個來訪記錄本。範尼在上麵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後走了進去。通過病院內的標識牌,他很快就找到了院長室。

範尼禮貌地在院長室門口敲了敲門,裏麵傳出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請進。”

範尼推門走了進去,衝辦公室內的女院長點頭致意:“您好,院長。”

“你是……”女院長推了推眼鏡框,望著他。

範尼雙手將自己的名片遞給女院長,說:“我是吉恩外貿進出口公司的董事長,叫範尼——我來找您了解一些事情。”

女院長認真看了一下名片,做了個手勢,對範尼說:“請坐吧,範董事長。”

“謝謝。”範尼點頭致謝,然後坐在院長側麵的沙發上。

“您想找我了解什麽事情?”女院長問。

“是這樣。”範尼編著準備好的故事,“我聽一個朋友說,你們病院前不久送來了一個病人,他有些像我以前失散的一個親戚——所以我專門來看看,想證實是不是他。”

院長努了下嘴,說:“我們這裏時常都會有新病人來,您說的到底是哪一個?”

“他是希爾頓酒店的一個服務生。”範尼凝視著院長,“您這兒有這樣一個病人嗎?”

女院長從辦公桌旁拿起一個資料夾:“我得找找看,前不久送來的……”

過了半分鍾,女院長指著資料夾中的一個人說:“哦,是的,有這樣一個人,叫趙平,二十七歲,是希爾頓酒店的服務生,一個多月以前送來的——這是你要找的人嗎?”

範尼心中一振,從沙發上站起來:“院長,我能見見他嗎?”

女院長看著資料說:“嗯……這個人並無家族精神病史,是受到一次驚嚇之後才突發精神病的,情況還有些嚴重……範董事長,你剛才說什麽?”

範尼幾乎已經在心中肯定了這就是他要找的人,他略顯焦急地說:“院長,我想馬上見見這個人!”

女院長取下眼鏡,對範尼說:“可以,但我得提醒你,這個病人的情緒很不穩定,現在住在單人病房裏——你可以去跟他見見麵,但不要跟他說太多的話,特別是不能刺激到他。”

“好的,院長,我知道了。”

“我請一個醫生帶你去。”女院長拿起桌子上的電話,按了幾個號碼後,說:“劉醫生嗎,你現在到我的辦公室來一趟。”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女醫生來到院長辦公室。院長把範尼的情況簡要敘述了一下,最後說:“你帶範董事長到201病房去一趟,看看那個趙平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好的。”年輕的劉醫生對範尼說,“你跟我來吧。”

範尼朝院長微微鞠躬道:“真實太感謝您了,院長。”

“不用謝,希望你找到失散的親人。”女院長微笑著說。

離開院長室,劉醫生將範尼帶下樓,穿過一個小操場後,來到一幢四層高的大樓前,這裏的牌子上寫著“三病區”。

劉醫生一邊走一邊說:“這裏全是單人病房,住的都是情況比較嚴重的精神病患者。你一會兒和病人見麵時要記住,盡量小心謹慎,千萬別說任何可能刺激到他的話——就算他真是你失散的那個親戚,你也別急著認他,以免他情況失控。”

範尼點頭道:“我知道了,剛才院長也提醒了我。”

走在三病區的走廊上,範尼才真正感受到精神病院應有的氛圍。兩邊的單人房間裏傳出各種怪異的笑聲、哭聲、喊叫聲甚至罵人聲,有些完全是歇斯底裏的。帶路的劉醫生似乎對這一切早就習以為常、司空見慣了,她帶著範尼來到201病房前,輕輕推開房門。

這間病房比其它的都要安靜,一個穿著條紋病員服的年輕男人背對著門,正跪在病桌前擺弄著一個鬧鍾。病房裏還站著一個男醫生,拿著一個本子在記錄什麽。

劉醫生走到那男醫生麵前去低聲說了幾句話,又問:“他今天打過針了吧?”男醫生點了點頭,離開這間病房。

劉醫生對站在門口的範尼輕聲說:“你繞到他前麵去看一下他是不是你那個親戚。”

範尼悄悄地走進來,轉到病床的另一邊,看見了那年輕病人的臉——這是一張陌生的、毫無特點的臉——但為了符合自己編造的劇情,範尼故意裝出激動的樣子,然後對劉醫生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劉醫生走到範尼身邊說:“他真的就是你要找的人?”

“是的。”範尼故作肯定地說,“謝謝你,劉醫生,你——能讓我跟他單獨談會兒話嗎?”

“那可不行。”劉醫生搖頭道,“我之前說了,這裏的病人情緒都極不穩定,你現在看他好好的,一會兒要是發起病來你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保證不說什麽刺激他的話。”

“很抱歉,這是我們醫院的規定——三病區的病人不能單獨和客人見麵。”

範尼無可奈何地說:“那好吧。”

劉醫生說:“你先試著問一下他,看他認不認識你——記著,聲音盡量輕柔些。”

範尼點了點頭,他俯下身去,輕聲問道:“趙平,你認得我嗎?”

年輕男人緩緩地抬起頭來,睜大眼睛盯著範尼看,一副困惑的樣子——範尼被盯得心裏發怵,將自己的目光移到一邊。

過了一會兒後,趙平的神情不再困惑了,他拍著巴掌叫起來:“我認出你來了!”

劉醫生和範尼同時一愣。範尼心想——不可能吧,這麽配合?

趙平開心地拍著掌說:“你是周潤發嘛,演《上海灘》的那個,我當然認識了!”

劉醫生雙手抱在胸前,苦笑著搖了搖頭,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範尼也是哭笑不得。

範尼想了一會兒,索性順著趙平的意思往下說:“你看過我演的電影?那你知不知道我還演過什麽?”

趙平一下來了勁:“我當然知道,你演過警察嘛,還演過壞人,對了,你還演過王昭君嘛!你演的王昭君好漂亮啊,比那些女明星還要漂亮!”

說著,趙平比出蘭花指做了一個京劇裏花旦的資式。坐在一旁的劉醫生終於忍不住了,“噗”地一聲笑出聲來。

範尼卻顧不上好笑了——他已經找到了他需要的切入點。他對趙平說:“你喜歡漂亮的演員啊?我帶了一些漂亮演員的照片來,你要看嗎?”

趙平歡快地鼓掌叫道:“太好了!太好了!快拿給我看吧!”

範尼望了一眼劉醫生,劉醫生輕輕點了下頭。範尼從自己的皮包裏拿出一疊昨天晚上準備好的海報、照片,他把麵上的第一張遞給趙平,說:“這是誰你認識嗎?”

趙平接過來看了一眼,立刻說:“我認識,這是劉嘉玲嘛!”

範尼笑著說:“對。”又隔著病床遞了一張過去,“這張是誰呢?”

“是鞏俐。”趙平肯定地說。

範尼微笑了一下,接著又遞:“這張呢?”

“哇,這個我最喜歡了!林青霞嘛!”趙平興奮地跳起來,“她演的變形金剛可威風了!”

“是啊。”範尼一邊配合著趙平的胡說八道,一邊將照片不斷地遞給趙平看,趙平越說越興奮,手舞足蹈、眉飛色舞。

那一疊照片還剩下最後兩張時,範尼看了看自己手裏,咽了口唾沫,有些緊張起來,他把倒數第二張遞給趙平。

這是一張電影《花樣年華》的劇照,出乎意料的,趙平這回居然正確地說對了一次:“這個是張曼玉啊,我看過這部電影的,她在戲裏麵穿的那些旗袍都好漂亮!”

範尼微笑著點頭,然後,他再一次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最後一張照片,將它立起來放到趙平眼前,眼睛緊緊地盯視著他說:“這一張呢?”

趙平的目光接觸到那張照片後,先是一怔,隨後他的嘴慢慢張開了,渾身顫抖不已,麵色慘白得如同那白色的床單一樣,他驚叫一聲,然後雙手捂著頭,瘋狂地打開門,衝到走廊上去。

劉醫生大驚失色,她從椅子上站起來,飛快地跑出去,對走廊裏的醫生和護士大喊道:“快攔住他!”

幾個男醫生和護士一擁而上,其中一個高大的男醫生將趙平攔腰抱住,另外幾個人分別按住趙平的手的腿,但拚命掙紮、驚聲尖叫的趙平卻讓五、六個人都不能將他完全製服。他那撕心裂肺的尖叫讓聞聲者都感到毛骨悚然。

一個護士拿來一支鎮靜劑,艱難地注射到趙平的身體中,幾分鍾過後,他才稍稍平靜一些,但仍然驚悸地睜大眼睛,全身顫抖,嘴裏語無倫次地念叨著:“求求你……求你,別再來找我了!別再找我了!”

趙平被抬到另一間特別病房後,劉醫生滿頭大汗地返回到201病房,氣衝衝地對呆站在原地的範尼說道:“你到底拿了什麽給他看!把他嚇成這樣!你知道嗎?他在我們這裏治療了一個月後,情況已經好得多了,但剛才這麽一折騰,又全都前功盡棄了!”

範尼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手裏捏著那張照片,無言以對。

劉醫生煩躁地衝範尼揮了揮手說:“你快走吧,在他好之前你別再來看他了!”

範尼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

回到自己的車子上,範尼再次看了看手中拿著的那張照片——照片中的朱莉穿著紅色的旗袍,微笑地望著他。

但範尼卻已經淚如泉湧了,他喉嚨口湧起的那些酸楚、悲愴的感覺幾乎堵住了他的呼吸道,令他有一種窒息般的眩暈感。他輕聲地問著照片上的妻子,他心中最愛的妻子——

朱莉,這麽多年了,你還在那裏嗎?

第六章

星期二的董事會上,範尼在講話時毫無條理、頻繁出錯,周秘書在一旁小聲地提示了他若幹次後,範尼才匆匆結束了糟糕的講話。

與會的董事、總經理們都無比詫異——董事長今天的表現與以往精明能幹、雷厲風行的形象實在是大相徑庭。

董事會結束後,所有的人都離席而去。偌大的會議室隻剩下兩個人,範尼和公司的總經理項青——他們是十多年的好朋友。

項青的年齡和範尼差不多大,他的身材比範尼矮小一些,長著一張娃娃臉。此時,他毫無顧忌地坐在範尼麵前的會議桌上,看著精神萎靡、麵容憔悴的範尼,問道:“你怎麽了?”

範尼雙手交叉撐在額前,低頭不語。

項青說:“你是不是昨天的感冒還沒好啊?要不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吧。”

範尼稍稍抬起頭來,歎了口氣道:“不,我沒事。”

“沒事?”項青歪著頭觀察範尼,“你看看你那臉色,差得不能再差了——到底出什麽事了?”

範尼望著窗外,愁眉不展地說:“我跟你說了也沒用,你幫不了我的。”

“那可不一定。”項青說,“是不是跟賈玲吵架了?跟我說說,沒準我還真能幫你出出主意呢。”

範尼煩躁地搖著頭說:“別猜了,你再猜一百次也猜不對。我遇到的這件事情連我自己都難以置信。”

項青愈發感到好奇了,他俯下身追問道:“你到底遇到什麽事了——這幾年世界各國我都跑了不少,什麽怪事沒見過?難道你遇到的事情更奇怪?”

範尼望著項青,忽然也有些傾訴的欲望。他再次歎了口氣,從那天晚上燒烤店開始發生的事一直講到昨天離開精神病院,他講得很詳細,足足半個小時才講完。

聽的過程中,項青的眼睛越睜越大,最後瞪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範尼講完後,他一臉的驚駭,連打了好幾個冷顫。

範尼白了他一眼:“你不是什麽怪事都見過嗎?怎麽還嚇成這樣?”

項青驚詫地張大嘴,好半天才說:“……太不可思議了,我以前倒也聽說過這類怪事,但我全當故事聽了。沒想到,這次竟然真真切切地發生在了你的身上!”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在講故事呢?”

項青說:“我太了解你了,你是絕對不可能用朱莉來開玩笑的。”

範尼又愁眉不展地撐住額頭,長籲短歎。

項青問道:“範尼,你現在在苦惱什麽?”

範尼沉默了一會兒,神思惘然地說:“這幾天,我老是在想一個成語。”

“什麽成語?”

“‘陰魂不散’。”範尼緩緩地說,“我老是在想,為什麽中國會有這樣一個成語呢?人死了以後真的會有陰魂嗎?而這些陰魂會不會因為怨念而一直留在死去的地方?”

“嘿,嘿。”項青伸出手掌,神色嚴峻地說,“範尼,你有些走火入魔了。其實你知道的,這隻是一個成語而已,是用來比喻一些事情的。”

“那麽這件事我該怎麽理解?那服務生看到的如果不是朱莉的魂魄,又會是什麽?難道我要自欺欺人地對自己說——別去想這些了,這不是真的。對嗎?”

兩人一起沉默了一陣。項青抿著嘴唇,輕聲說:“範尼,我不知道該不該說這些話——你得考慮一下你的現在。你已經有新的妻子了,還有可愛的兒子,你們生活得幸福愉快。你為什麽還要去糾纏這些多年前的事呢?這對你來說有什麽意義?”

範尼望著項青:“這是我要去糾纏的嗎?我也不知道去買幾串羊肉串就會引發這一係列的事啊!”

“這當然不是你的錯。可你一旦知道了這些就丟不開,整天愁眉苦臉地去想,這有什麽意義?”

範尼搖著頭說:“我沒有辦法,我無法控製自己不去想。”

項青雙手撐在桌上,凝視著範尼。“範尼,朱莉已經死了——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不管你怎樣苦惱、怎樣思索,她都再也回不來了,你明白嗎?”

“我當然明白。”範尼忽然像一個軟弱的孩子那樣說道,“這十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告訴自己,別再去追究那件事了,我得過好自己現在的生活——可是,當我知道這件事後,整個人又幾乎崩潰了。十年來一直縈繞在我心底的那個問題又重新鮮活起來——朱莉為什麽要死?為什麽要在新婚當天自殺?——這個問題折磨了我足足十年!我知道,如果在我有生之年不能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會永無安寧的!”

項青搖著頭,長長的籲了口氣。遲疑了片刻後,他說:“要不……你就親自去問朱莉吧。”

範尼抬起頭來,眯起眼睛:“你說什麽?”

項青坐到範尼身邊,盯著他:“聽我說,範尼,我知道我們這個城市裏有一個有名的通靈師。”

“通靈師?”

“對,就是靈媒。你懂這是什麽意思吧?”

範尼急促地點了點頭。

“那人自稱能與死去的人,也就是靈魂作交流——也許,你可以找他試一下,看能不能通過他問出些什麽來。”

範尼皺起眉頭問:“通靈師……這種職業合法嗎?”

“當然不合法!這種事情顯然是隻能在地下進行的——你還以為他會在市中區租個店位呀?”

範尼想了一會兒,說:“你以前找過他沒有?我的意思是,你試過嗎?有沒有用?”

項青聳了聳肩膀:“我有什麽事情值得找他幫我通靈?我那些親戚們在死之前把後事交待得比教科書還詳細——我是有一次跟著朋友去了一趟,才知道我們這座城市裏原來還有做這種事情的。”

範尼瞪大眼睛:“你看見他怎麽通靈了?”

項青說:“不,我跟著我朋友去的隻是他的家,我們去是提前預約的——你能想得到吧,通靈這種事可不像炸薯條那麽簡單,不是說做就能立馬做的。”

“那他是在哪裏通的靈?”

“我朋友的家裏。”

“怎麽樣?”範尼急切地問,“有用嗎?”

“好像還行吧。”項青歪了一下嘴巴,“我那個朋友也沒跟我說多具體。”

範尼短暫地思考了一下,說:“好的,我決定試一下!”

“我們什麽時候去?”項青問。

範尼從椅子上站起來:“現在。”

“現在?這都快中午了……”項青接觸到範尼急迫的目光,“好吧,就現在。”

兩人走出會議廳,乘坐電梯來到公司底樓。一路上碰到的員工都向他們彎腰致意:“董事長好,項總經理好。”

出了門,項青說:“坐我的車去吧,我認識路。”

範尼點了點頭,跨進項青的豐田轎車。

項青開著車在城市裏七彎八拐了好一陣,馳進一條僻靜的小街,最後在一幢樓房前麵停了下來。兩人下車後,項青指著二樓的一塊“曾氏中醫推拿”的招牌說:“就是這裏。”

“表象而已。”項青說,“總不能在招牌上直接寫‘通靈事務所’吧。”

“那不知情的人怎麽知道這裏實際上是做什麽的?”

“都是像你這樣知道的,走吧。”項青說。

兩人走過昏暗、狹窄的樓梯,來到二樓,左邊的房門開著。項青帶著範尼走進去,看見裏麵鋪了幾張按摩床,幾個年輕學徒正在給客人做著按摩,離門最近的一個小夥子問道:“兩位先生,按摩嗎?”

項青走過去對他說:“我是來找你們師傅,曾廣全老先生的。”

“兩位有什麽事?”

項青像說暗號一樣說道:“最近家裏出了點兒事,想請曾老先生幫著問問。”

小夥子點頭道:“我知道了。”然後對旁邊坐著的一個年輕女孩說,“小媛,你帶兩位先生去師傅那裏。”

年輕女孩站起來對著兩個客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兩位請跟我來吧。”

項青和範尼跟著她來到裏麵的一間屋,屋裏坐著一個頭發花白、臉龐瘦削的中年人,看上去五十歲左右,並不是範尼想像中那麽老。看來“老先生”這一稱呼是一個尊稱了。他穿著一身古樸的米黃色唐裝,看上去像一個民國時代的人。

那個叫小媛的女孩尊敬地對師傅說:“曾老師,這兩位客人想見您。”

曾老先生衝她揮了揮手,示意她出去,然後對兩位客人說:“請坐吧。”

項青和範尼坐到斜側麵的木製長椅上。曾老先生說:“兩位有什麽事?”

項青說:“曾老先生,我以前是來拜訪過您的。今天我帶我的一個朋友來,他有些事情想請您幫忙。”

曾老先生點了點頭,望著範尼說:“你有什麽事情?”

範尼禮貌地向他點頭致意道:“您好,我叫範尼,我……聽說您有一些特殊的能力,希望您能幫我解開困惑。”

老先生說:“你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範尼望了一眼項青,項青點了點頭。範尼說:“這件事說來話長,十年前我和我的第一個妻子舉行婚禮之後,她便莫名其妙地在酒店的衛生間裏自殺了——曾老先生,我聽說您能與靈魂溝通——我實在是很想知道,我妻子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範尼一邊說,一邊觀察著曾老先生的表情,想判斷他是不是知道十年前轟動全市的慘劇。但老先生一直不露聲色、麵無表情地聽著,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聽完後,他隻問了一句:“這是十年前的事了?”

“是的。”範尼答道。

曾老先生從藤椅上站起來,在屋中來回踱步,過了一會兒,他說:“事情過了這麽久,有些難辦了。”

範尼屏住呼吸看著他。

老先生再次坐回到藤椅上,說:“我要你們明白一件事——‘通靈’這種事情是無法做到十拿九穩的,它隻有一定機率會成功。而相隔的時間越長,成功機率就會越低,所以——”他咂了咂嘴,“不大好辦啊。”

老先生搖著頭說:“我每進行一次通靈,對身體的元氣都有損傷;而且,我也要為名譽考慮——所以,我一般都隻做成功概率大一些的,不想做沒把握的、徒勞無功的努力。”

項青見老先生一直半推半就,又不明確拒絕,便猜到了些什麽,他說:“曾老先生,隻要您願意試一下,您的勞務費我們按雙倍付給您,您看行嗎?”

曾老先生思索了一下,說:“好吧,我就試一下。”

“太感謝您了。”範尼如釋重負地說。

“但我得先說清楚。與靈魂交流就跟和不認識的人談話一樣,是你情我願的事,強求不得。如果光是我願意,它不願意,那也沒辦法。”

“他是誰?”範尼沒聽明白。

“你妻子的靈魂。”老先生盯著他說。

範尼一怔,張開了嘴。過了一會兒,他問道:“那在哪裏進行‘通靈’呢?”

“在你的家裏吧,你要在場。”老先生說。

“我家裏?”範尼一下想到了賈玲,麵有難色,“我家裏好像有些不合適呀……”

“那你說在哪裏吧?”

範尼沉思了一陣,突然想起賈玲似乎跟自己說過這個周末要啟程到歐洲去考察幾天,便說:“好吧,就在我家裏,您看這個周的星期六行嗎?”

“可以。你留一個詳細的地址和電話給我,星期六的晚上七點我準時到你家來。”

範尼在一個本子上寫下了自己的住址和電話。曾老先生說:“費用現在就付吧,一萬塊。”

範尼摸了下自己的身上,沒那麽多現錢,他對項青說:“你帶著錢嗎?”

項青說:“我有。”從自己的皮包裏數出一萬元恭敬地遞給曾先生。

老先生收下錢後,對範尼說:“還有,你要做一些準備。你找一下你死去妻子以前常用的一些隨身物件,越親近她的越好。我那天晚上要用——記住了嗎?”

範尼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那麽,星期六晚上見。”送客的時候,曾老先生露出唯一的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