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冷航帶林靜往前麵走了一會兒,洞口突然敞開,好像進入一個巨大的廣場。

“我們並排走,分別察看眼前五尺以內的地方,搜索像‘石煙’一樣的標記。”

“好的,不走散。”林靜弱弱地說,一雙杏眼快速地隨著手電光掃視了一下整個空間。話音剛落,她一把抓住冷航的胳膊把他拽到身前。她示意他看左前方。

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冷航一下子驚呆了。

一個黑影出現在他們左前方的一麵牆下。好像兩人疊在一起,連頭帶身子都罩著黑色的披風,看不出身材和頭飾,是那種故弄玄虛、裝神弄鬼的打扮。冷航猜測那是兩個靠牆的塑像,但在黑暗裏他無法確定。其中的一個看上去高一些,或者年長,有點兒護著那個矮個兒的意思。

“做好準備。”冷航拍拍槍套說。

雖這麽問,林靜像隻貓兒一樣敏捷地把手伸進腰間,掏出手槍遞給冷航。冷航檢查了一番,裝上彈夾,完成上膛的動作。林靜接過手槍。接著,她悄無聲息地與冷航拉開五尺——這是有利於施展拳腳的最佳距離。冷航也謹慎地做出抓捕的姿勢。

那個黑影似乎一動沒動,冷航和林靜隻用了半分鍾就貼了過去。林靜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把手槍掩藏在下麵,別人雖看不見,但她卻能快速抽出來。冷航仿佛走得越來越快,距離漸漸拉近,林靜費力地趕上他,與他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她碰著一塊石頭,然後踢飛了,冷航斜著眼瞪了她一下。但那兩個黑影似乎沒聽到聲響。

距離還有十餘米時,冷航似乎聽到了呼吸聲。聲音不很清晰,好像隻是洞口的風聲。身旁,林靜的步伐有些不穩,她漸漸地放開手臂,槍口露了出來。冷航怕她突然開槍,向她打了個暫停的手勢。

“需要幫忙嗎?”冷航溫和的語調劃破沉寂的洞穴,像火炬一樣湧起生機。一股濃烈的汽油味讓他心裏越來越警惕。

黑色披風下麵的身子仍然沒有動作。林靜有些緊張。冷航繼續走近他們,腳越來越快,幾乎要撞上了。

冷航停下來,正麵盯著。林靜的手電直接照向他們的頭部,接著尖叫出聲。

冷航似乎比她早了一步。他仿佛不經意地迅速抬起胳膊,作勢抓向黑色披風。披風似乎受到衝擊,突然塌陷進去。

“小心。”林靜脫口而出,語氣裏帶著震驚和畏縮。

冷航一句話也沒說,側身躲避。披風果然發力,向外張開,隨著“呼”的一聲響,披風裏發出耀眼的火光,仿佛有蠱魔的眼睛在閃爍……隨即騰起漫天的煙霧。

林靜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

冷航猝不及防,迅速把林靜護在身後。兩支手電一齊對著發出火和煙的地方。麵前的場景出乎意料,怪異至極,冷航隻得狠狠地眨了一下眼以確認眼前發生的一切。

這是洞穴靠左的牆壁……泥土糊的牆麵露出黝黑的石塊,披風原來就是靠在那裏的,著火後,散架似的倒在地上,但烈火仍不停地噴向高處,伴之以濃烈的煙霧,嗆得林靜直咳嗽,並嗆迷了冷航的眼睛,讓他一時什麽也看不清。

一陣恐懼倏地襲上冷航的心頭。他意識到,在剛才的慌亂中,除了他和林靜走動,好像還有其他的腳步聲。有人從披風裏脫殼出來,趁著煙霧逃走了。

這裏沒有滅火器、沒有水,甚至沒有一根撲打的樹枝。這是夏天,身上穿的衣服不多,也不能用衣服撲火。他帶著林靜退出幾米,警惕地防備著有人偷襲。

突然,一陣劈啪聲,火堆躥出一束更高的火苗,隨即暗淡下去。

冷航再次走上前,火弱煙消,披風燃盡,曾經著火的東西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那是一具屍體,被人倒了汽油的麵部被燒得不見人形。他俯下身去,做了簡單的屍檢。這是一個剛死去沒多久的男人,但身體好像沒有其他傷痕……

林靜緊緊地抓著槍柄,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兒。前麵的景象簡直太恐怖了,她迫使自己將注意力轉向別外。她眼睛盯著其他地方,耳朵捕捉著地宮裏的聲音。就在這時,她聽到空氣中傳來一種細微的聲音——金屬般的振動聲。那個振動聲不斷地從右前方傳來,似乎在地宮的盡頭。這是一種清脆的碰撞聲,很像鑰匙串在響,但這個聲音若有若無,正要消失。

她循著聲音跟過去,很快摸到了牆壁,接著看到一個與進來時相同模樣的洞口。林靜察覺到那個聲音是從洞的遠處傳來的。她右手端著槍向前走著,左手捏著手電並探摸著牆壁,越走越遠。她害怕起來,但聲音依然若有若無地響著。

林靜舉起手槍,對著洞口,戰戰兢兢地向前走過去。

又一具屍體。不,不是屍體,軀幹還在扭動著,隻是越來越慢,越來越輕微。地上一攤血,頭部被扭成可怕的形狀——臉被扭轉一百八十度,轉到背後去了。

林靜感到腳踩在雲彩上,地板從腳底塌陷下去,陡然的眩暈幾乎讓她倒在那具軀幹上。她強忍著恐懼、惡心和戰栗,以警察應有的素養鎮定地尋找聲源。她俯下身,將手電夾在腋下,伸手到那具軀幹下麵。

果然是一把鑰匙。隨著軀幹的扭動,金屬的鑰匙與石板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音。

林靜將鑰匙收進衣袋裏,聲音隨之消失。在一片死寂中,她聽到了另一種聲音——喘息聲。她關閉手電屏住呼吸順著牆移動,一邊走一邊用左手無聲地摸著牆麵上突出的石頭尖刺,準備著隨時轉換方位。

林靜感覺自己徹底被黑暗吞噬了。

離開冷航,她隻能完全依靠自己盲目地摸索著前行,跌跌撞撞地闖入越來越深的地洞裏,她伸手可觸的隻有一片虛空……她必須趕快逃離這個險惡的環境。

她停下來,在黑暗中等待著。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傾聽,希望自己的心跳不要太響。周圍沒有腳步聲,喘息似乎也消失了。我甩掉他了嗎?林靜閉上眼睛想象自己離開冷航有多遠。我是朝著哪個方向進來的?冷航在哪裏?但這麽做沒有用。她現在暈頭轉向,根本搞不清東南西北。

在心理輔導課上,林靜聽說恐懼作用於人體時,能夠刺激和增加人腦思考的能力。但此時,她的恐懼卻把腦子攪成一片驚慌和混亂的漩流。即使我知道冷航在哪裏,也沒法靠近。盡管她心裏壓倒一切的衝動是趕快逃開,但長於分析的頭腦告訴她,唯一正確的行動是以靜製動。好好待著,別發出一絲聲響。就在附近。不知什麽原因,這個暴徒並沒有主動向她發動襲擊。

她感覺一滴冰冷的汗珠順著胳膊往下流淌,滴在緊握著的手槍上。

突然,她聞到一股汽油味向她左邊逼近,仿佛是風吹來的,並且越來越濃烈。她猛然醒悟到這個暴徒就是地宮裏的那個放火者,他借著火和煙霧逃進了這邊的地洞裏,那個將鑰匙磨出聲響的人或許就是他殺害的。

林靜竭力保持鎮定,拚命控製住自己想跑開的衝動。她小心翼翼,慢慢地向左邊移動。沒有喘息聲,汽油味的來源難以確定,她沒敢開槍,而且槍聲的震動和槍彈在石頭上的彈跳,容易誤傷自己。

突然,汽油味向她飄來的同時,一隻強壯有力的手抓住了她左肩。恐懼感幾乎攫住了她,本能地扭身脫開,右手握著的槍自然掉轉槍口,扳動槍機。一聲巨響,對方的手鬆開了,林靜在黑暗中猛地奔跑起來。她摸索著跑向左邊,發現一個新空間,變換路徑後盲目地衝入一片混沌之中。

牆,牆。林靜一邊跑動,一邊觸摸著,以防撞上什麽東西。這堵牆似乎無邊無際,可是偶爾出現的轉角又打亂了她的腳步。她的左手揮了幾下都撲了空。

她現在能聽到那個暴徒的腳步聲,就跟在她身後,順著牆邊摸索著朝她這個方向過來。他竟然沒死,甚至沒有受傷。林靜心驚肉跳。

她在黑暗中胡亂移動腳步,想製造出武林高手淩波微步的效果,擾亂對方的視聽,整個空間全是她“嗵嗵嗵”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她碰到一條木門,門上有一個碩大的把手。她對它使出全身力量往後拽,試圖拉開這道門。但門紋絲不動。她又往裏麵推了一下,還是不行。

暴徒的聲音離她越來越近,朝著她發出響聲之處襲來。木門會不會有掛鎖或活閂?她在極度驚慌中把門摸了個遍。突然,她的手碰到了一根垂直的杆子,她順著杆子摸下去,身子蹲下摸到杆底部,發現是插入石板地麵的。門插銷!她腿彎成馬步,雙手合力去拔,把它從插槽裏抽了出來。

暴徒已到了身後!

林靜摸索著尋找門把手,又一次抓到了它,用盡全身力氣向後拉。巨大的木門似乎不見撼動,但有一絲光亮透了進來。林靜又拉了一下,那道好像從地獄裏透進來的光亮更顯幽藍。再多一點兒!她最後又拽了一下,感覺暴徒的呼吸已貼在冰涼的背後。

林靜向光亮處一躍,扭動著纖細的身體擠進豁開的門縫。一隻手驀地從黑暗中伸出,像魔鬼的死亡之手,抓住了她,要把她重新拉回門內的黑暗中。她的身子被那隻胳膊從門縫又拖了進去,可怕的胳膊扭曲轉動著,像一條受到攻擊的憤怒的毒蛇。

林靜扭轉身體奮力掙脫,順著前麵稍有光亮的地洞奪路而逃。長時間在漆黑的洞穴裏走,瞳孔放得很大,偶遇一點點光亮,洞穴被照得像太陽下的大路一樣鮮明。拐彎,拐彎,又一個拐彎,她聽見身後那扇沉重的木門嘎嘎地響著打開了,沉重的腳步聲追了上來。腳步似乎快得不可思議。

我絕不可能跑過他。林靜蹲下來,做出射擊姿勢。如果能在這裏解決襲擊者,我也許能憑光亮找到出口,然後呼叫孫振武團長派人救援。

這時,林靜意識到這是她的最佳時機了。

但是,地洞裏突然靜了下來,除了她的心跳,沒有絲毫動靜。

她想襲擊者是不是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移動幾步,探索光亮的來源——左壁。左壁的石塊有細細的縫,漏進些光影。林靜試著用手摳那些縫,卻很堅硬。她用槍托砸,砸脫一些土砂,窸窸窣窣地撒落在洞裏。

有奔跑的腳步聲!

林靜舉起手槍急忙轉身,但還是晚了一步。來人不是冷航,他鐵棍似的胳膊肘猛地砸在她的脖子上,她感到一股熱流頓時傳遍了全身。

“看看誰是誰的獵物!”一個尖細聲音說。

林靜隻覺眼前一黑,不辨東西南北了。

在地宮的大殿裏,冷航將未燃盡的布片收進袋裏,用手機對著死者的麵部及身體疤痕進行拍照,留待以後認屍用。此人身上沒有皮夾子、沒有證件,任何可資線索的東西都沒有。但冷航還是認真地搜索著,對他的腋下、腹部、耳郭以及牙口都進行了仔細地檢查。接著,他心頭一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林靜跑哪兒去了?她不見了。

去找人幫忙了嗎?冷航高喊著她的名字,聲音在地宮裏回**,但沒人應答。

隱隱傳來一聲悶哼,但冷航沒意識到什麽特別。他再次抬眼看著那具被燒得麵目全非的屍體,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這是誰,為什麽在這?誰幹的?

“林靜,你在哪兒?”他大聲叫起來。

“你再也見不到她了。”一個聲音在地宮裏激起回音。

冷航迅速轉身,拉開槍栓,身子靠向牆壁,做出反擊的姿勢。

一個同樣敏捷的身影在灰蒙蒙的宮殿裏閃了一下。一聲爆響,躺在地上的手電彈跳了一下,光柱轉了向繼續照著。

幸虧把手電放在地板上而不是捏在手裏。在電光火石之間,冷航往打槍的方向射出一彈,沒中。這個畜生對她做了什麽?她受傷了嗎?還是更糟?與此同時,冷航聽到頭頂上響起幾聲子彈尖厲的嘯叫,一些石屑落在他身上。冷航完全不熟悉宮殿的地形。一個翻滾過後,他落在一塊尖利的石頭上,來自肋骨的疼痛還沒忍住,身子接著撞在牆壁上。他完全沒想到會摔得那麽重。風化的牆壁石塊像鋼針一樣堅硬,他傷得不輕。

右邊傳來腳步聲,冷航翻轉身,輕輕地滑到一邊,防備暴徒再次攻擊。但靜靜地待了一會兒,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他計算了一下暴徒的射擊次數,七次,已是六四式手槍彈夾的最大容量,如果他沒有其他武器,不換彈夾是不能射擊了。

冷航把手電拿在手裏,躲在石柱後麵,四處照照,沒有發現人影,便朝著暴徒腳步聲消失的那個方向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