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付立華回信後,他的父母在家裏收到來自美國的禮物——抗高血壓和心腦血管疾病的藥。這種藥付立華曾經買過,效果很好,隻是太過珍貴,而且過海關不容易。丁祖蔭交代,從此,他的父母可以長期服用這種些藥,不用操任何心。

兒子付文在學校收到一艘夢寐以求的航模,更是欣喜不已。逢人便說“丁伯伯真好”。

這樣,付立華擁有了雙重身份和雙麵人生。

他仍然當他的旅行社負責人,使用了十幾年的手機號碼印在名片上。但是他的另外一麵與丁祖蔭聯係時,卻隻使用那種按次數計算話費的手機卡。這種手機卡丁祖蔭送了很多,每用一次就扔進巫水河裏。隻要打手機時是在路上,保持通話簡短,並在通話結束後就扔掉手機卡,不論哪個部門都無法竊聽它的通話,或者追蹤通話源頭,更無法查明這個卡是什麽人購買的。

偶爾,他們使用公用電話亭,既讓人無法查詢,也可以混淆視聽。

丁祖蔭是戎城政府招引來的投資商,在戎城活動受到各級領導的歡迎,但他從不公開拜訪付立華的旅行社,即使是活動經費,也是秘密匯進付的銀行賬戶。“對於我們這樣有著生死之交,榮辱與共的朋友,不見麵更加肝膽相照。”丁祖蔭說。

“那麽,我怎麽遞交您需要的東西?”

電話的另一頭一陣短暫的停頓。

“秘密渠道隨後建立。”丁祖蔭說,“你會收到一個特快專遞,裏麵有一份工作說明,十分詳盡,你照著做就行。當然,如果不照做,上麵也有處罰條款。”他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按照快遞裏的工作說明,付立華將戎城的工作交給了別人,在雲端開了家旅行社。許多同行不能理解,但他幹得有聲有色,用事實征服了許多說閑話的人。

他的旅行社接待的都是遊覽虎形山的客人。整個大虎形山脈,角角落落、山山水水,他全部走到,哪裏有村莊、哪裏有營房、哪裏有岩洞、哪裏通公路,了如指掌。他繪出的虎形山地圖勝過國家測繪局。特別是五百年古國曆史,他做過深入研究,走遍了全國有關少數民族發展的博物館和檔案館,翻閱的資料甚至勝過專門的研究人員。

古國地宮是曆史奇跡。聽說住在寶頂小廟的智悟和尚是起義領袖楊洪海的傳人,他先後四次,親自挑著在山頂生活緊需要的東西,上山了解情況。

“我正在研究古國曆史,想搜集有關古國地宮的資料,為當地的曆史挖掘做些工作,請您幫助我。”

智悟沉靜如水地坐著。

“五百年過去,”他說,“什麽都湮沒了。可我還是替先祖感謝您。”

“您是楊姓傳人,您對貴祖上有些什麽了解呢?”

“我不知道。也沒人對我說起過。”

“留下什麽書籍嗎?或者是後代人的回憶?”

“自先祖起義之後,我家曆代男人都在中年以後看透人世,出家悟道。在佛學鑽研方麵,或許各有心得,但都沒有著之於書。”

“有什麽遺物嗎?”

“有,每一代都留下袈裟、木魚、佛經。但我從來沒有接觸過。”

“我能去看看嗎?”辟邪劍譜就是寫在袈裟上的。

“已經沒有了。”

“沒有了?”

“‘文革’的時候,造反派一把火全燒了。甚至連這座小廟都是八十年代重修的。”

“哦?”付立華不甘心,“沒留下任何東西?”

“有一隻鐵匣,是小廟的聖物,供奉在殿堂裏。”

“能給我說說鐵匣的故事嗎?”

鐵匣原來是埋在地底的,“文革”時“除四舊”,廟宇被夷為平地。重修廟宇的時候,智悟和尚既是操心人,也是工匠、監工,挖出這個鐵匣,他認為是佛祖留給他的聖物,不準打開。廟宇修成後,便原封不動地供奉在殿堂裏。

“我想,不一定是關於廟宇的東西,而是你先祖留下來的關於古國曆史的遺物。”

智悟沒有表示。其實當時他就想到了這點,之所以不準開匣,就是想保守秘密,等待有緣人。付立華的出現,以及他四上寶頂山的誠心,讓他隱隱覺得有緣人到了。

“我能看看嗎?”付立華問道。

一個猶豫,一個磨纏。最後,智悟感到眼前此人便是自己苦苦等待的有緣人。

智悟沐浴淨身後,帶著付立華走到殿堂裏,焚香,三叩九拜,然後鄭重地捧出寶匣,啟開暗紅的封紙,再解開捆綁的繩索。

沒有金銀財寶,沒有鐵券皇旨,隻有一些殘破的鐵片、細軟的羊皮。付立華掏出手機,一項項地、細致地拍下照片,然後再細細地分辨。這些鐵片、羊皮就相當於現在用的稿紙,但它比紙更好,能夠經久無損。上麵記載著許多文字。

付立華一時無暇辨認,但他看了一眼,便知道它正是自己苦苦尋找的東西。他知道自己無法帶走這些東西,便仔仔細細地把匣裏所有的東西,邊邊角角,全部拍成照片,留待回去認真研究。

但他還是要嚐試一下。“我能把它帶回去好好看看嗎?”

“不行,你隻能在這裏看。”

“謝謝,那我改天來吧!”

付立華要下山,智悟送他到山口。當智悟返身回山,走得聽不見他說話時,付立華轉向這位老和尚傷感地說:“謝謝你給我看了寶匣裏的東西。這些東西對我很重要,能幫我完成任務,可它或許會毀了你先祖的基業啊!”

智悟當然聽不到,但他似乎心有感應,回轉身再次向他揮手道別。來了四次,付立華已經與智悟建立了感情,毀了曆史遺跡,他心有不忍。

誰是總體規劃設計師,誰是總監工,誰負責哪一片宮殿的施工,宮殿與宮殿之間如何連接,如何互通有無,哪裏設置機關,哪裏設置逃生躲藏暗道,哪些用於住人……住人處很但是沒有具體結構圖樣和文字說明。

兩個星期後,通過勾連人物信息,結合地宮的分片建造說明,付立華地宮的結構和覆蓋範圍。

他對地宮的探索掩藏得十分巧妙。他反複進入開放的地宮區,對地宮的建造情形進行模擬,並由此及彼,聯想其他地宮的建造方法及可能受到的損害程度。

雙四繡女節臨近,遺址上時刻聚集著排練人群。付立華害怕暴露進入地宮探測的動機,安排人監視排練人群,以免泄密。但丁祖蔭派來的、自稱田智強的青年,自作主張冒充楊帆出現在遺址,結果喪命在遺址裏。此事給丁祖蔭和付立華一個沉痛的教訓。丁祖蔭命令付立華,從此以後,地宮的事情隻能他一個人知情,其他探測工人,一律不得出地宮。

聽了丁祖蔭的命令,付立華一震。當時,便加問了一句:“任務完成之後呢?”

“一樣。”兩個字,卻是一記響雷——工人必須死在地宮裏。

明天上午八點,就是任務結束的時刻。此時,當付立華在地宮裏摸索著前進,內心充滿不祥的預感。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人,但現在,他必須像一個冷酷殘忍的殺手,讓地宮裏那些丁祖蔭派來的人一個個結束生命。當他手刃他們時,就像他在報複丁祖蔭。如果他不這樣做,他的兒子、他的父母、他的妻子,甚至妻子的親人都會因此失去生命。但是,他沒想到警察摸進了地宮,而且與他發生了槍戰。

付立華躲在地宮一處凹槽裏,靜靜地等待戰機。

以地宮為戰場,他有優勢。這一片地宮,他來過很多回,蒙著眼,他能分辨出方向,感覺到下一個轉彎的距離,甚至知道該如何藏身。所以,即使警察有槍,他也不怕,通過不斷地躲進凹槽,子彈打不到他。幾番周旋,跟蹤他的女警雖然手裏有槍,最終落入了他的手裏。現在,她四肢被縛,口舌被堵地放倒在另一個凹槽裏。這個女警他認識,是派出所的副所長林靜,那個凹槽比他的藏身處更加隱秘,

但是她的同伴顯然不容易對付——那個男警察不僅視力好,應變能力強,而且反應快、槍法好。在他們的對決中,付立華打光彈夾裏七發子彈,男警毫發無損,而他若不是憑借凹槽和熟悉地宮的優勢,逃避得快,幾乎喪命。

付立華知道,現在必須迅速行動。警察跟蹤到這裏,即使暫時不知道他們的發射地,也會很快就摸清。除了警察,還有軍隊。他悄悄地摸到放林靜的凹槽裏,在她身上搜索了一番,找到手電、手機和一台高科技無線電收發器。他把手機取出來扔掉,無線電收發器放進兜裏。可惜在深洞裏,這種高科技的東西也沒信號,不然,倒可以了解警方的信息。

他把林靜扛在肩上,摸索著前進,沒想到這個女警看起來苗條,小小身軀比他預料的沉重。他扛一會兒再抱一會兒,把自己拖得十分疲累。

我可不能被她累死,付立華想。還不能碰上其他敵人。

但他又不能殺掉她。一是留著她有用,在警察追過來的最後關頭,她將是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二是不忍心……

他得把林靜藏在一個可靠的地方。那是一個可透進光亮的豁口——那地方他很熟悉,外麵是懸崖峭壁,不易被人發現,卻又易於逃生。最後關頭,說不定他要從那裏破壁出去。但距那裏還很遠,他能順利過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