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幾隻手電筒遠遠不能照亮東地宮無邊的黑暗。頭頂上的空間如不見星光的夜幕般壓下來,林靜感覺四周如杳無人煙的荒漠般空**詭異。她緊跟著冷航、莫曉和兩名偵察兵匆匆前行。在寬敞的宮殿裏,幾隻老鼠“吱吱”叫著,“嗖嗖”地往前麵逃。

冷航好像感覺到了林靜的不安,退後一步抓住她的手臂。林靜一下子感到一股實實在在的力量。他是楊帆崇拜的對象,他似乎擁有某種魔力,使她冷靜了下來,而她現在正需要冷靜,為他們指引方向。

楊帆和林靜拿回指示地宮結構的律詩後,踏勘了自“秋月泉”往西去的所有地名,包括“鄂渚、西湖、九溪、滄浪、溪城、層雲、暮麗、通軒”等,地方都找到了,但有沒有洞口,卻需要進一步勘查。這些地名都處於遺址以西,所以他們的思路也一直停留在探索西邊的宮殿和出口上,東邊的宮殿沒有進去過。

“為什麽不看看東邊宮殿呢?”在往西的地宮裏遇到挫折的冷航說。

出了村民活動中心,冷航便拉上莫曉和林靜穿過秋月泉,破開那扇幾十年沒有開過的鐵門,東地宮之寬立即引起他們的震驚。

然而,更讓人震驚的是,這個幾十年沒開門的宮殿裏布滿了新鮮而雜亂的腳印。

詭異的腳印讓林靜感到恐懼,這可真夠出人意料的。她熱愛陽光、熱愛大自然,陽光下、自然界的事情她讀得懂,但這塵封的地宮,幾百年的地宮卻讓她百思不得其解。這些腳印的主人藏在哪裏,就在這地宮的某個地方嗎?已經發生的案件、即將發生的案件都是他們做的嗎?林靜似乎聽到他們刺耳的笑聲,她的憤怒蓋過了恐懼。

他們繞過一根柱子——石塊壘成的支撐,這柱子或許比現代鋼梁還要牢靠,五百年的曆史過去,表層剝落,卻依然堅挺。

一個趔趄。林靜踢到一塊風化的石頭,膝蓋一軟,癱坐在地上,身子竟然靠在了一堵牆上。她想撐牆站起來,卻摸到粗糲的劃痕……她意識到那是什麽。

冷航趨步過來拉她,林靜卻扯住他低頭凝視牆壁。牆壁黑黝黝的,冒著濕乎乎的潮氣。

“石煙!”冷航驚訝地念出石牆上刻著的兩個字。

林靜搖搖晃晃地退後一步站著。她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塵,同樣驚訝地盯著牆壁。

“想起什麽嗎?”她問。

冷航搖搖頭。

“第二首詩的第五句‘坐石煙花空有跡’,可能就是揭示這個地方的。”

他點點頭。“第六句是什麽?”

“入爐丹藥竟何功?”

“這句詩裏有什麽地名被你們找到嗎?”

“沒有。這兩句以及最後的兩句‘分明一枕遊仙夢,移向山溪指顧中’,我們都沒有從中找出地名,當時以為是作者在抒情。”

偵察兵當即憑借製導探測儀,確定了“石煙”的坐標方位,在一張地圖上做出標記。

冷航和莫曉則圍著“石煙”轉,想從中找到機關。但是,手電光下,除了石頭還是石頭,雖然是那種風化破損的粗糲石塊,卻沒有哪個孔或縫裏有藏著機關的痕跡。

“詩說‘空有跡’,恐怕是真的。”林靜咕噥著。

莫曉抬起頭說:“什麽都沒有。這兒沒有,說明下一句必定有。”

“‘入爐丹藥竟何功’?”冷航念叨道,“可沒說明方位啊?”

沉思一會兒,冷航果斷地指著前麵的地宮說:“繼續往前麵搜索。注意地板和牆壁,應該會有字跡,或者模糊的圖像。”

“你確信這樣搜索下去有效嗎?”莫曉說,“明天……”

冷航知道他要說什麽,再一次感到時間緊迫。“我知道。可是,我們得探索出一條路徑,再讓孫振武的戰士們去搜索。另外,楊帆也不知去了哪裏?”

莫曉聳聳肩,沿著地宮直線往前麵探尋。走了大約十來米,地宮範圍縮小,接著形成兩個洞,一個往南轉彎,一個往北轉變,每個洞僅供一人通過。五人幾乎擠在一起。

“我們漏掉了什麽嗎?”莫曉問。

冷航搖搖頭。“它可能在任何一個地方。或者,我們無法想象它在哪裏。詩歌是模糊的。而且可能先有詩歌,再有地宮,地名來自設計者的牽強附會。”

“但前麵幾個地名都找到了。”

“對,因為這兩首詩寫的就是雲端這一帶的風景。設計者將實有地名設計成地宮出入口或者終端,將莫須有的地名則設計成洞內轉折點的名稱。”作為刑偵專家,冷航曾經博覽群書,讀到過一些後代遺跡模仿古代典籍內容進行建造的記載。

莫曉在黑暗中點點頭。“這又怎麽樣呢?”

“無規律可循。”冷航說,“我們隻能分兵兩路,分頭尋找”

“可是,時間又緊迫,在洞內所有信號都不通,無法互通有無,進去了恐怕難以確定碰頭時間。”林靜擔心地說。

“已經來不及了。”冷航說,“我們分頭走,關鍵時刻想辦法與孫團長聯係,他是總指揮,時刻待在地麵的。”

接著,經過短暫的爭論,冷航帶著林靜進入往南轉彎的黑洞。這是較深的地底,裏麵的空氣又冷又潮濕。

林靜緊緊地跟著,偶爾用纖纖小手把他往懷裏拉。兩人已經貼得夠近了,冷航深吸一口氣,盡可能對兩邊逼仄的石牆視而不見。這個空間僅夠他垂手通過,稍一晃動,就碰上風化的石塊,肌肉疼痛不說,沙石滾落的聲音十分瘮人。

終於進入一間地室,冷航覺出腳下的地板是鬆軟的土。中轉站?林靜舉起手電巡視四周。這個地室呈圓形,很小,相當於現在大賓館套房裏的圓床。林靜朝左邊照了一下,又照向左邊,冷航看見兩邊分別有一扇門,木製的,看起來很厚實,門上釘著銅框、銅環和精銅鎖,金屬和木料有陳舊感,卻完好無損。

經過防腐防鏽精加工。冷航心想,什麽寶地值得起義者如此重視。林靜好奇地盯著左右兩扇門框上的圖案。兩圖案有些相似,卻又稍有差別,不是畫工不一的差別,而是圖標意義不一的差別。

冷航看出來了,那是“神的文字”符篆,區別在於左邊的圖案是符,右邊的圖案是篆。現在的人把符篆當成“古人驅使鬼神、祈禱和治病”的同一種東西。其實符和篆是有區別的,符是祈禳,篆是鬼神的形象和名稱。通俗地說,符是人溝通鬼神的“郵政編碼”,篆是人發給鬼神的請柬,兩者齊備,才能請得動鬼神,讓它替人“行道”。還有一種說法,符是道士巫師驅鬼招神的秘密文書,篆是他們的“登真錄”,也就是個人修身立業,遷升道職的資格證,有為道士、巫師自己消災除疾的作用。

“這個地方保存得真好。”林靜說,手電筒照著正對他們的那麵牆,靠牆是一張石桌、一條石凳,桌上有一冊翻開的書似的東西。電筒光照亮了石桌,書似的東西是按書的形狀與石桌刻在一起的,上麵刻著些“甲馬”和符咒。冷航沒有看過有關道教符咒法術的書,雖然知道上麵的符號有所指,卻全然不懂。

“怎麽辦?”林靜嘴裏微微冒出一縷熱氣,飄散在地室寒冷的空氣中。

冷航想:“先找地址,再發‘請柬’吧!”

林靜往左邊看過去,心裏不禁有些發抖。門框布滿銅綠,門板泛著桐油的綠光,那符躍躍欲飛,似乎張牙舞爪地向她撲過來。

冷航也有些不安,但伸出手,拽住沉重的銅製門環又拉又推。門把手紋絲不動。他把手電筒的光照上去,查看那個老式的鎖板和鑰匙孔。然後掏出一把小刀插進去,轉了轉,但根本打不開。他掏出了手槍。

“動蠻的?”林靜說著,心狂跳起來,“如果強行進入,”

冷航沒有說話,躊躇了一會兒,瞄準掛鎖的銅環和鎖板。他將林靜推後一步,以受過嚴格武器訓練的自信舉起槍,毫不猶豫地打開手槍的保險。

槍聲響了三下。

林靜感到耳膜都給炸開了。在這狹小的空間裏,槍聲簡直震耳欲聾。她顫抖了一下,手裏的電筒照向被子彈擊穿的房門裏晃了晃。

鎖板和銅環都裂開了,四周厚實的木頭都碎裂開來,門被震開了一條縫。

冷航用手裏的槍管頂在門上推了一下。房門滑向了黑暗的空間。

林靜朝裏麵看去,一片漆黑中她什麽都看不見。這到底是什麽氣味?一股惡臭從黑暗中飄散出來。

冷航走進去,用手電筒照在地板上,仔細地搜索著肮髒空**的室內地麵。這房間和外間一樣,是一個圓形的小空間。牆壁都是粗糙的石頭,看上去像一個自然造化的岩洞。但那惡臭是從哪裏來的呢?

“這兒什麽都沒有。”跟在後麵的林靜說著,讓電筒的光照在側麵的牆壁上。光柱落在牆壁與天花板交接處,那牆體是平滑的,他想看清楚上麵的雕刻。

“天哪!”林靜大叫起來。

冷航輕輕地摟了一下林靜,疑惑地朝光柱對著的地方看去。

太恐怖了,竟然有什麽東西活生生地瞪視著他們。

“那到底是什麽東西?”林靜站在那裏喊著,趔趔趄趄地晃著手電向後退去。

冷航也幾乎被眼前的景象驚悚住了。

他用槍指著那牆壁,示意林靜的手電再往那東西照一下。光柱打在牆頂的那個地方,光線暗淡了許多,但正是這種暗淡讓那張黝黑逼真的臉仿佛剛從洞穴裏逃出來的幽靈,極富攻擊性的噬血大口正對著他們。

一個山魈的頭部浮雕。

這浮雕刻在牆壁與天花板交接處,仿佛那裏有一個窗口,是一隻真實恐怖、正要施與威懲的山妖從那裏伸出頭來。

“別怕,給予懲罰,對於平常人它非但不會危害,還非常樂於助人,對山間搬運的樵夫來說,就常常離不開山魈的幫助。”

林靜稍稍穩了穩心。

冷航繞房間走了一圈。“看起來,這真是一個祭祀的地方。”

林靜點點頭,跟在他後麵走近一步,手電光對著牆根的石祭台、石香爐,祭台上還有石雕的祭品——三牲和酒盅。不過,有一樣東西比較奇怪。

冷航走過去,那東西在祭台的兩邊各放了幾塊,朱紅裏有金屬的反光,與大理石迥異。

“朱砂。”林靜驚訝地說,“確實不倫不類。”

冷航沒有答話,把手電光對著整個地室的地麵掃視一遍。“是最近進來的人避邪用的。”

林靜不相信地轉過身子。“你怎麽知道的?”

“你不也說不倫不類嗎?不論古人還是今人,在祭祀時不會放那些東西。隻有心懷鬼胎,又不事祭祀的人才會想到這種避邪的招。”

冷航感覺這裏非常怪異,不論是祭祀台還是山魈頭雕。他讓林靜打好手電,猛地俯身向前,左手在書桌上撐了一把,躍身而起,右手抓進山魈裂開的嘴裏。

“嘎嘎……”

山魈的舌頭轉動,對麵的書桌竟然自動移開,赫然出現一個小小的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