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再一天,賈若定進一步掌握了營房的巡邏和搜索規律。甚至,他有兩次利用巡邏的間隙光天化日之下靠近了營房。他就沿著巡邏的小路來到油茶山穀,拐上那條沙土路,發現營房的停車場沒有停小汽車,也沒有越野車,隻有兩輛運兵車和一輛皮卡。按他的理解,這裏應該沒有營團以上的大官。

營房東側雜草繁茂,那裏有一個生活垃圾場。出於好奇,他拿起一根木棍翻看裏麵的東西。大都是些郵發或網購東西的包裝袋,有塑料的,有紙質的,也有木盒,收件人地址是懷州市軍分區某某基地,沒有具體路段和門牌號碼,更不是這個山溝溝。看來,他們的郵寄品都是轉送的。

沒有發現任何文件樣的紙質品,賈若定隻得悻悻而歸。在路途中,他變得十分謹慎,搜索隊不像巡邏隊那樣有規律,說不定會改變路線,看到風吹草動,一路跟蹤過來。或者他們會安排一個人蹲點守在某個地方,看看有沒有可疑的人埋伏在山裏,那樣的話,賈若定就隻好直麵他了。

賈若定緩緩地移動,保持著爬行的速度。這樣,如果有人經過,就難以發現他;如果潛伏著人,他能夠提前幾秒鍾看到或聽到。

走到半山腰時,他聽到了黃鸝鳥在花叢中發出的鳴叫聲。雜草叢裏散發出一種氣味,是凋落的杜鵑花腐爛和正盛放著的荊棘花香混合在一起後散發出的氣味。這種氣味讓賈若定想起了他在南亞某地跟著師傅上的強化訓練課。他沒有想念這種氣味,已經把它忘了,但是現在再次聞到這種氣味的時候,他愛上了它。它把他帶回到過去的日子:他趴在地上,用肩膀抵住狙擊步槍,瞄準目標,發射子彈,迅捷而鎮定,連周圍的灌木叢也不驚動。火藥味、炮油味和野花、雜草、泥巴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在他的記憶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當他夜晚跑步累了,蹲下來休息時,如果沒有風,這種氣味更加濃烈,好像植物在靜止的熱空氣裏呼吸得更加急促似的。

賈若定在距離自己的窩點五十米的地方停下來,蹲在低矮茂密、虯枝盤旋的荊棘林中。青翠的枝葉織得很密,擋住了陽光,因為有幾枝藤蔓攀上高大的樟樹。這叢荊棘樹冠長得很高,幾乎高出兩個頭,把他完全籠罩在濃蔭裏。

賈若定摸了摸裝著消音器的手槍,檢查它是否處於擊發狀態,但他沒有掏出來。謹慎地四處窺探一番後,邁著穩健而悠閑的步伐向自己的窩點走去。走到偽裝的窩點時,他很想加快步伐衝到石坎下麵尋找藏身之處,但是最終抵製住了這種**。相反,他掃視著附近的灌木叢和高高的山坡,留心著任何動靜,同時,豎起耳朵,隻有自己輕巧的腳步踏在枯枝和石子混雜的地麵上發出的聲音,像一條蛇滑過似的。

窩點仍在,他設置的防觸碰裝置原封未動。走到旁邊的灌木叢前,發現那裏的偽裝也絲毫沒變,裝著警察的編織袋仍安靜地躺在濃密的枝葉裏。警察穿著賈若定的嬉皮文化衫,警服已裝進賈若定的行李袋裏,以備不時之需。

慢慢地往山腰滑去,大約一百米,賈若定在一大片亂糟糟的灌木叢中找到警察告訴他的那個石洞。他沒有急著進去。因為他得到的指令是等待,而不是急著鑽到那裏去。

但是他把什麽都處理好了,現在閑著,不妨進去看看。他估計那裏就是他執行任務的入口,毫無疑問。他攜帶的包裹裏有一台製導儀,是為地下的“開道者”指引方向的。最終,他得進入“開道者”準備好的空間裏。

石洞在一大篷天然生成的灌木叢裏,難以發現,也難以進去,四周鋪著厚厚的落葉枯枝,如果有人進去,很容易留下痕跡。賈若定收集好一大堆幹燥的落葉,然後一邊進去,一邊把落葉撒在身後,掩蓋經過的痕跡。

他用刀片撥開荊棘和泥土,看到了遮蔽洞口的石塊。他手腳並用掀開石板——那是人工雕琢的活板門,爬進去,轉身把石板複原,封住暗道口,掏出隨身攜帶的手電筒,順著斜坡往深處爬去。暗道由石塊砌成,泥土封邊,黝黑開裂卻比較幹燥,除了螞蟻,很少碰到較大的爬行動物。空間小,僅容一個人身子通過。

爬了大約三四十米,右手突然抓空,透過手電筒暗淡的光束,賈若定發現通道垂直折向下方。身子本來便掛在四十五度的斜坡上,再往下去一點兒,就會栽進洞裏。既不知道洞有多深,又不知洞有多寬,栽進去恐怕生命難保。

有陷阱,或者豁口,這是他意料中的,因為這本來就是個逃命的通道,太順暢反而顯得設計者弱智。他將身子往黑洞邊滑了幾分,摸索著用手去探,沒探著什麽,又用手電照,下麵黑蒙蒙的,光柱似乎沒有探底。雙腿撐住洞壁,雙手再往下探,口裏銜著手電,洞口大小倒是可以容身,但光柱依然沒有探進洞底,到底有多深,他越發沒有把握。

撐著洞壁,慢慢地縮回來,僵直的脖子扭了扭,光柱忽然在上方消失。原來,暗道不僅往下麵延伸,也通向了上麵地層。他直起身子,一腳踩著暗道,一腳踢著洞壁,把頭從上麵伸出去。剛好伸出一個頭高,便有一條暗道繼續通往東邊。

賈若定暗喜,手下加大了力氣,把身子撐了上去。上洞足夠寬,洞口全石板構造,堅實牢固,通風良好。雖然有幾百年曆史,卻不見一點兒破損。但這裏依然隻是通道,駁接口過後,便迅速變小,僅容一人通過,而且連續向下,幾乎不給人喘息的餘地。

他一邊走,一邊檢查著通道的每一個角落,防備蛇或者有毒的爬行動物,因為越往下越潮濕,泥地上有明顯的爬行痕跡,他可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同時,他把氧氣檢測儀掛在嘴上,防備窒息。古人修築暗道時,肯定考慮到通風,時不時地修築了通風口,甚至安裝著原始的通風設備,但年深日久,鬼知道那些東西還在不在。

前麵突然變得寬敞,但立即是一個往下的洞口。賈若定往下麵照了半天,在看不到底的地洞裏,終於發現洞壁上有一個豁口,那就是接下來的暗道了。費力地鑽進去,裏麵竟然豁然開朗,木製的工具隻剩下一些木屑,泥築的桌椅依然完好無損。在幾處角落裏,他找到幾把刀劍模樣的東西,大約是當時的武器。他一邊摸索著向前走,一邊借助手電筒的光束打量著那些石板支架和天花板,確信這些支撐物依然牢固,不會突然坍塌。

前麵終於不再通暢。在大約二十米的地方,山體陷了下來,石塊和泥土堵塞了通道,原來用來支撐的石板斷裂,生生地橫在通道口。賈若定匍匐在地板上,查看坍塌處的每一塊石頭接觸點,想正確估計坍塌的程度,是否還有挖掘通過的可能。他甚至掏出刀片,沿著洞壁挖了一會兒,然後跪下來。他判定以他的技術及手裏的工具無法完成通向前方的工作。

賈若定在那裏坐著休息了一會兒,接著原路返回,鑽出暗道,將石板恢複原狀放好,又用枯枝落葉掩蓋了自己爬出來時留下的痕跡。

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他痛快地呼吸著,快樂地品味著。他向第一個窩點走去,雙腿充滿了彈性。他要吃些壓縮幹糧了。

十分鍾後,賈若定站起來,沿灌木叢邊緣走著,走到他用來瞭望的石坎時向西坡看看。一隊巡邏兵正從山腰部位往上麵爬,背上半自動步槍鋥亮的槍管反射著陽光。再下麵的山穀裏還有一隊兵在搜索,軍服從翠綠的樹葉間若隱若現地透過來。

沒事,常規換崗而已。

賈若定俯在石板上,用望遠鏡觀察著更遠更寬闊的山林裏的動靜,一切都像往常一樣,沒有什麽特別。但他的心比以前跳得更快了些,掰著手指頭算,距執行任務時間不到二十個小時,但“開道者”還沒跟他聯係,他還不知道執行點在哪裏。那個暗洞他去探過了,已經坍塌,無法通行,會不會還有其他通道呢?

他得出一個結論:等,一切等待別人給他送來信息。正當他想著這些時,一名偵察兵偏離巡邏小道,跟同伴說了兩句話,便向賈若定蹲伏的地方走過來。接著,他把背上的槍取下來,握在手裏,並四處望瞭望。賈若定緊張得心跳到了嗓子眼兒裏,握槍的手汗漬漬的。如果開火,他處於完全的劣勢地位。何況另外還有三人,槍聲還會驚動山下的搜索兵,即使打死幾個,即使能夠順利逃走,任務便會泡湯。

賈若定沒有猶豫,收起槍,身子縮進石坎裏,盡量不讓人看見,他也看不見外麵的動靜,聽天由命。

這樣過了十來分鍾,外麵沒有傳來任何響聲。賈若定悄悄探出頭,重新爬上石坎,用望遠鏡觀察,那四個巡邏兵已經爬上了對麵的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