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保安部長高寒迅速跑進酒吧大廳，衝著正在與青年男子撕扯的保安一頓咆哮。但喧鬧的DJ掩過了他的聲音，保安隻能通過他的口形辨識他的咒罵。
該死的，連續兩天來酒吧吵事，嚷得生意沒法做了。
如果是一般吵事的，一頓亂拳打出去了事，但這個人自稱警察，警察他們是惹不起的。而且此人拿著視頻資料過來論理，並非無理取鬧，如果按一般人處理，那是會出大亂子的。
高寒對著青年抱拳鞠躬，將青年請進保安室裏。
青年果然是警察，警官證顯示叫申瑋。幾天前，他跟妻子皮蕾吵了一架，就出了差。回家後，發現皮蕾不見，電話也打不通。通過城區電子監控視頻係統發現，皮蕾消失前兩天都去了這家酒吧。消失前的一天，隻看到她進入這家酒吧，沒看到她從酒吧出來。申瑋懷疑，妻子在酒吧裏出了事。
“會不會從酒吧裏出去了，你沒看清，或者戴了頭巾，換了衣服呢？”高寒試著辯解。
“不可能，我對著視頻辨識了十幾遍，還使用了人像對比係統，就是沒看到她的身影。她肯定是在酒吧裏沒出來。”申瑋嘶啞著嗓子喊道，“你們趕快給我找到，交出來，否則，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高寒將申瑋帶來的視頻資料放進電腦裏，點擊了播放鍵，視頻清晰地顯示出酒吧唯一出入口的圖像，燈光迷離，人流喧嚷。圖像的左下角顯示出時間。
“看，就是她。”申瑋指著屏幕上的一個女人，悲憤地說，“她進去了，卻一整晚直到第二天都沒有出來。”
“所有的視頻都在這兒？”高寒試探著問。
“當然，我看了十幾遍……”
“部長。”一名保安急匆匆跑進來，打斷了申瑋的話。
他拿著一部手機，對著高寒喊道：“找您的，自稱是邊防部隊的團長。”
高寒嗔怒地看著他，好像看著一個不正常的人。“沒看見我正在忙嗎？”他再次咆哮道，“我正在跟領導說話呢！”
保安的臉“唰”地白了，他掩口悄聲說：“他說讓您務必立即接電話，否則就砸了我們的場子。”
高寒一怔，又是一個砸場子的主。每一個人他都得罪不起。
他的身子變得僵硬了，無奈地看了申瑋一眼，不安地看著保安手中的電話。
酒吧跟邊防部隊八竿子打不著邊，他要來砸場子幹什麽？何況戎城這地方又沒有邊防部隊。但是借十個膽子，高寒也不敢掉以輕心。他在特種部隊待過兩年，對部隊的設置非常清楚，對部隊首長的蠻橫也有領教。別說一個小小酒吧，就是地方國有企業惹惱了部隊，那也是毀你沒商量。
“部長，”保安把手機遞給他，像是拋出了一塊火炭，“你得趕快接聽這個電話。這是……”他停了一下，嘴裏蹦出一句話，“他說是周飛宇給他授權的。”
高寒斜著眼看保安。開什麽玩笑？他的手掌心開始冒汗。周飛宇不是市委書記嗎，難道書記親自授權他來管理全市嗎？
高寒接過電話，湊近嘴邊。“首長好，”他盡量用愉快的聲音說，“我是這裏的保安部長，我——”
“現在你們酒吧裏有一個人，我需要馬上和他通話。”這絕對是部隊首長的聲音——就像鐵石相擊一樣清脆有力。每一個部隊首長在操場訓練戰士鍛煉出來的鐵砂嗓子，發出的聲音異乎常人。“我要你馬上給我找來！”
就這事？讓我在酒吧客人裏找個人？高寒突然覺得這個要求有些滑稽，每晚在這兒玩兒的上百人，誰知道他在不在這兒呢？“你要找誰？”
“他的名字叫申瑋。我相信他現在就在你們酒吧裏。”
申瑋？不就眼前這個警察嗎？但他不敢馬上把手機遞給申瑋。“哦，現在我在辦公室裏，”高寒說，“酒吧裏客人很多，我得找找，請稍等。”
他放低手機，俯身朝申瑋耳邊說道：“一個邊防部隊的團長要找你，你認識嗎？”
申瑋皺眉想了一會兒，果決地說：“我不認識這麽一個人，給我！”
申瑋接過手機放在耳邊。“喂！”
“申瑋同誌？我是邊防部隊團長孫振武。”孫振武沙啞的聲音在手機裏響起，高寒都能聽到。
“你好，我是申瑋。”申瑋回答。
高寒湊上去，想聽清孫振武在電話裏跟申瑋說些什麽。
“申瑋同誌，我正在戎城處理一起危機事件，其中有件事可能涉及你及你的家人，請你配合幫助我們。”
申瑋臉上現出疑惑之色。“什麽？是關於我妻子皮蕾失蹤的事嗎？你知道她在哪兒？”
部隊首長與申瑋妻子失蹤有關？高寒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申瑋，”孫振武回答道，“這件事說來話長，我也有很多問題需要問你。”
“不，我妻子失蹤幾天了，我到處找她找不著。”申瑋喊道，“她是不是在你那裏？”
“對不起——”孫振武打斷他的話。
高寒退縮到一邊。太魯莽了！在電話裏打斷一個部隊首長的問話，隻有無知的人才會犯這種錯誤。我還以為警察會聰明一些呢！
“仔細聽著，”孫振武說，“如我所說，戎城目前正麵臨一場危機。我從有關途徑得知你的親人可能牽涉其中。現在，我要問你掌握些什麽信息沒有？”
申瑋完全摸不著頭腦。“孫團長，我一點兒都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我所關心的是找到我的妻子，如果你知道——”
“不明白？”孫振武說。
高寒看到申瑋有些被激怒了。這位年輕的警察用咄咄逼人的口氣說：“是的，我完全不明白你要幹什麽。如果跟我妻子無關，我就掛電話了。”
高寒躲了出去。麻煩了，申瑋這種態度可能觸怒孫振武團長，不得了！
真是難以置信，高寒意識到已經太晚了。他剛走出辦公室，驚訝地看見一個穿著軍裝的中年魁偉男人出現在酒吧大廳的另一頭，正快速朝他的辦公室方向走來。孫振武竟然就在酒吧裏！他是一邊打電話，一邊追蹤過來的嗎？
高寒屏住呼吸，神經繃緊。
軍人悄悄逼近過來，嘴沒貼著手機，耳邊戴著藍牙，黑色的眼睛像兩具高強度探照燈，直射到保安辦公室的門口。
申瑋緊緊攥著保安的手機，邊防部隊團長的逼問更加重了他的怒氣。“對不起，”申瑋說，“我不知道你在處理什麽危機。如果你的事無助於我找到妻子，我想你也從我這裏得不到什麽。”
“我不想從你這裏得到什麽！”孫振武那碎石機一樣的聲音在申瑋手裏的手機裏炸響，尖厲而嗡嗡作響，像是要粉碎一切，重建一個世界。
軍人一邊對著藍牙說話，申瑋一邊感到有人在他肩頭拍了一下。他轉過身來，眼睛向上望去：一個身材高大的軍官正對著他看。他那張黝黑發亮、棱角分明的臉怒氣逼人。他衣冠整齊，風紀扣扣得嚴嚴實實，身材魁偉而不顯粗魯。
不用問，申瑋也知道麵前的人就是邊防部隊某部團長孫振武。
“不論我想得到什麽，”他平靜地在藍牙上按了一下，掛斷電話，“申瑋同誌，你首先要像一個警察一樣盡職盡責地配合我的工作。”
申瑋呆住了，結結巴巴地說：“孫團長，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就在這裏。我妻子皮蕾出事了，我心裏很煩躁。”
“你個人的事我很理解，但我更看重你的個人職業操守。”孫振武瞪視著申瑋說，“我不想說廢話。我正是衝著你妻子皮蕾的事來的。”
“對不起。孫團長。”申瑋說，“我不清楚你的目的。我想說，幾天前，我跟妻子吵架，然後還沒來得及和好，我便出差了。我回來後，就發現她不見了。”申瑋從口袋裏掏出皮蕾的手機通話詳單，“我出差的幾天，她常常往這家酒吧跑，還給這裏的吧台打電話。所以我跑到這裏來找她，並剪輯了監控視頻——”
孫振武伸出粗壯的手抓過那張紙條，沒打開看就塞進口袋裏。“申瑋，我對你的遭遇表示同情。現在，由我主持這裏的調查工作，在把我想知道的情況告訴我之前，請你先不要說話，除非我問你問題。”
孫振武轉過身麵對著高寒。
“你是保安部長，”他瞪著高寒，大而有神的眼睛比室內的燈光還亮，“你能告訴我這裏到底出了什麽狀況嗎？一個良家婦女在這裏莫名其妙地消失，一個危害社會的歹徒在這裏出沒，你們是幹什麽吃的？”
高寒膽戰心驚地聽著，張了張嘴，吭吭哧哧地說：“這……首長，這……我們不知道啊！”
孫振武憤怒地瞪著他，好像他就是一隻小貓小狗。“聽說你是特種兵複員的，部隊的幾年鍛煉真是練出個廢物。”
“我……”高寒經過一陣驚恐後，心裏恢複了平靜，自信地說，“首長，這兩天，酒吧裏沒發現任何異常。”
“是嗎？”孫振武以嘲弄的語氣說，“廢物發現不了問題。”
高寒惱怒起來，生硬地說：“我隻對我的酒吧負責，外麵發生什麽不關我的事。”
孫振武露出蔑視的神色。“事實上，我現在就可以把你關起來，讓你跟這裏沒有任何關係，如果你不改變態度，好好配合的話。”
高寒的口氣也強硬起來。“這不是你的職權範圍內的事，我也不是你的兵。”
“說得沒錯，可這是關乎戎城安危的事情，我有周飛宇書記的授權。”
關乎戎城安危？申瑋疑惑不解，驚訝地看著他們爭論。妻子的失蹤？申瑋反應過來，他的當務之急是要找妻子，這或許不是這個軍人關心的事情。軍人前來解決的完全是另一碼事。
高寒也很不解。“戎城安危？首長，我怎麽——”
“你不需要知道，”他打斷他的話，“我現在代表政府，我建議你照我說的去做，不要再提什麽問題。”
高寒點點頭硬憋下一口氣。“但是，總該確認一下，我們哪些地方做錯了，發生了一些什麽重大問題，如何解決這些問題？”
“我妻子就是在這裏失蹤的，”申瑋說，心裏湧起一陣痛苦的確定感，“她進入了酒吧，卻沒有出來……一天一夜的視頻裏都沒看到她出來。”他停了一下，“她為什麽沒出來，在裏麵怎麽啦？你必須給我一個答複。”
“你的視頻？”孫振武來後，第一次露出驚愕的神情，“你對妻子進行了監控？”
申瑋搖搖頭。“不，是從公共監控裏發現的，我梳理了全市的監控。”
孫振武走近電腦屏幕，那裏仍然播放著申瑋拿來的剪輯片斷。霓虹閃爍的街頭，酒吧招牌十分醒目，人頭擁擠的門口，一個女人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目光所及的另一頭，一個男人正在向她招手。
孫振武被這個畫麵吸引住了。他按住暫停鍵，再回放，如此反複多次。“這就是酒吧門口的監控嗎？”
高寒俯身過來，看著那個畫麵。“是的。是全市公共安全監控係統的電子眼拍下的。我們酒吧自己還有內部監控係統，這個門口也有一個攝像頭。”
孫振武轉向申瑋，上下打量著他。“看來你的工作做得很細，這幫了我們大忙。”
接著，他對高寒說：“你把這個時間段前後兩天的內部視頻全部複製給我。”
他抱著雙臂，凝視著高寒。“不錯，案件突破後，我將為你們申報表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