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話 碟空和尚

此時命懸一線,二人不敢回身向後去看,在牆頭上見牆外黑洞洞的看不清高低,但是為求活命,也顧不上跳下去會不會摔死,閉上眼睛一縮身就跳將下去。

我落在地上,心髒狂跳,感覺四肢所觸綿軟輕柔,睜開眼一看,原來我穿著衣服穿著鞋正趴在自家的**,窗外曙光明媚,正是早晨。

我頓時覺得天旋地轉,腦中一片混亂,是夢?還是真實?昨天晚上……

苦苦思索,把昨天的所有細節逐一整理,始終是不明究竟,難道是我回家放古瓶的時候就睡著了?

鼻中聞到一股惡臭,我仔細一看,手足都沾滿了深綠色的**,黏黏稠稠的尚且未幹。

我趕緊跑到衛生間,洗澡換衣,把床單、枕頭全扔進了垃圾箱。

我拿出醫院開的緩解精神壓力的藥,吃了幾片,一喝水就感覺肚子很餓,可能是在夢中,或者是現實中,我也搞不清楚了,反正是因為嘔吐到胃裏沒食,所以饑餓難忍。

我前些日子一直不在家,冰箱裏沒有任何可吃的東西,不過桌上有半包昨天吃剩下的餅幹。我拿起餅幹卻發現不太對勁,少了很多,僅剩的一兩塊,還似乎都被老鼠啃過。

他奶奶的,又鬧老鼠了。我們這一片是老樓,衛生環境不太好,也曾鬧過鼠患,不過後來有隻大野貓在附近出沒,經常捉老鼠為食,小區周圍沒被貓吃掉的老鼠就都銷聲匿跡了。想不到隔了多時,這些死不絕的老鼠又出來偷吃。

我到隔壁敲開了老外的家門,一邊問他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一邊在老外冰箱裏翻出吃的喝的,流水似的塞進自己口中。

老外說:“哥們兒剛還納悶兒呢,今天一大清早怎麽也聽不見鳥叫?原來是‘皇軍’到哥們兒家掃**來了,把小鳥全都嚇跑了……你給哥們兒留點兒,哥們兒也沒吃早飯呢!”

老外也擠過來跟我搶奪食物,頃刻間兩個人就把冰箱裏所有能吃能喝的東西掃**一空。

我吃得有點急,胃口不太舒服,倒在老外家的沙發上閉目養神,問老外:“咱們昨天晚上喝完酒回來之後的事你還記得嗎?”

兩人一核對昨天晚上的事,都吃驚不小,竟然做了同樣的夢。不對,那就很難說是個“夢”了。

上午趕到公司,我跟阿豪臭魚談了些生意上的事情,隨後找個清靜地方補充睡眠。一直睡到下午,我叫了輛出租車,直奔11路公交總站。

我想去找阿豪說的那位高僧,這兩天的噩夢太可怕了,再拖下去恐有性命之憂,就算不死,多半也要成精神病。

出租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他跟我閑聊,我問他知不知道公交總站的高僧。

司機說:“那位和尚啊!找他算命的還真不少,我拉過好幾十位都是去那兒找他。不過我就想不明白了,和尚也能算命?還擺地攤?那應該是道士做的事啊?”

說話間,車已經開到11路汽車總站附近了,我問司機:“那和尚長什麽樣?在哪兒能找到他?”

司機一指前麵路口:“你看那兒,還真巧了,他正往這邊跑呢!”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個禿子,年紀不大,頂多三十五六,長得其貌不揚,穿一身黃色的破袈裟,說是袈裟都抬舉這件衣服了,髒得都看不出本色了,又縫了幾塊補丁,比那要飯的穿得好不到哪兒去。

那禿子手中拎著一個大旅行箱,在路上朝我乘坐的出租車這邊狂奔過來,身後不遠有一群穿灰色製服的人緊緊追趕,看他們的製服不是城管的就是工商的。那些穿製服的邊追邊喊:“你小子,跑不了啦!盯你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無照經營!還敢宣揚封建迷信!我看你能跑哪兒去!”

眼前這位高僧的形象雖然比較讓我失望,但是如此情形,我豈能置之不理。於是我讓司機停車,打開車門,對那和尚大喊:“大師,快上車!”

和尚見有車接應,一個健步飛進車內。我怕司機遲疑,掏出一百塊錢塞到他手裏,對司機說道:“趕緊跑路。”

司機見錢眼開,口裏答應:“您瞧好吧!”一給油門兒,車子揚長而去,混入了馬路中熙熙攘攘的車流之內。

和尚對我說:“善哉,善哉。小僧全仰仗施主救應,不然被那些人捉到,免不了一番羞辱。”

我趕緊說:“大師不必客氣,晚輩久聞大師高名,如皓月當空,今日得以拜見,真是三生有幸,隻是不知大師法號如何稱呼?”

和尚也是糊塗,沒聽出來我話中的病語,隻是一擺手:“小僧與施主雖是萍水相逢,然而緣分亦是匪淺,日後咱們隻是平輩論交,‘大師’二字再也休提。小僧出家前是個賣盜版影碟的商販,後來隻因對官麵上缺了禮數,所有貨物和店麵都被查抄,老婆也跟人跑了。自此小僧心念如灰,遁入空門,領悟到‘菩提本無碟,明鏡亦非碟’的佛教至理,故此小僧法號‘碟空’。”

有病亂投醫,這話一點都不假。我的精神這兩天離崩潰也不太遠了,既然找了個和尚,管他是真佛假佛,先拜了再說。

我請和尚到了家中,碟空說還沒有吃午飯,同時腹中傳出陣陣饑餓的悲鳴,想讓我給弄點兒吃的。出家人吃飯當然是不計多寡,不計何物,然而碟空又自稱修心不修口,如有酒肉最好。

於是我在樓下買了蜜汁烤香雞、醬牛肉、熏裏脊、五香花生米、水爆肚、茄汁沙丁魚、啤酒、油煎包等大批吃喝之物,同碟空一起在家中飽餐一頓。

碟空和尚一喝酒,話就開始多了起來,原來他還未真正出家,他腦袋上沒頭發是因為他患有遺傳的脂溢性脫發,從三十歲之後就掉得一根頭發也沒有了。他以出家人自居,是因為他軟磨硬泡求一個老和尚收了他做掛名弟子。

假和尚非常健談,更有門奇特功夫,可以把一張嘴分作兩張使用,一張專門負責吃肉喝酒,另一張侃侃而談,各忙各的,兩下裏都不耽誤。

他從中美關係談起,一直談到巴以衝突、朝核危機,其中還夾雜著闡述了他對自由價值、民主意義、種族歧視這類問題的種種看法,最後話鋒一轉,又談回他前兩年經營的DVD生意。碟空說:“正所謂碟即是空,空即是碟啊!碟被抄走是空,被人借走了不還是空,買回家放久了氧化變黑也是空,過幾年被藍光淘汰掉也是空,世間萬物真真隻有一個‘空’字才是真啊!”

我怕他再“空”下去沒個完,我請和尚來是驅鬼算命的,談這些用不著的用得著他嗎?於是趁他侃得差不多告一段落,趕緊請教我這幾日做的似是而非的噩夢是何緣故。

碟空搖頭說:“小僧不會解夢。”

我又多了幾分失望,問道:“不知大師有何本領?”

碟空一聽這話就來精神了,猛飲了半杯啤酒,說道:“小僧最得意的是曾在五台山上,同顯通寺的住持長老學的說姻緣,便是鐵石人,也說得它回心轉意。”

我想這可就有點不務正業了,和尚說姻緣?那還要婚姻介紹所做什麽?連忙再問:“我不問姻緣,大師可懂得星相占卜一類的技術活兒嗎?”

碟空微笑點頭:“這個自然會的,小僧箱中有伏羲六十四卦,每卦又各有上上、上、中上、中平、中下、下、下下七簽,卦有卦數,簽有簽詞,可解世人前因後果,旦夕禍福。”

我聞言大喜:“我這幾日心煩意亂,正不知來日命運如何,快請大師取出簽來給我一解吉凶。”

碟空打開他一直帶在身邊的大旅行箱,裏麵密密麻麻地插了無數竹簽,我伸手要取,被碟空攔住,碟空說道:“施主休要性急,且聽小僧慢慢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