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話 碩 鼠

我問碟空:“這簽不是隨便抽的嗎?還請大師指教。”

碟空四下打量了一遍我的房間,問道:“施主家裏有沒有養貓狗之類的動物?”

我回答說:“從來沒有,我家除了廁所裏偶爾有幾隻小強之外,再無其他動物。”

碟空這才放心,從懷中取出一隻小小的鳥籠,他的破衣服八麵透風,鳥放在衣服中也憋不死。鳥籠頗精致,裏麵有隻小小的黃鳥,全身羽毛翠黃相間,毛茸茸的很可愛。小黃鳥一見光亮,就在籠中蹦蹦跳跳,十分靈動活潑。

碟空把小黃鳥從籠中取出,撫摩著它身上的羽毛說:“小僧解簽與常人不同,皆因凡人抽簽,全憑一瞬的心電感應,越是心無雜念,越能心與意合,意與天合,在這種心無雜念天人合一的情況下抽到的簽,才有十成的準確。但是人心能容大千世界,最是雜亂不寧,極少有人能排除幹擾做到慧至心靈,所以自己抽簽時靈台能達到六成透徹就屬十分不易,這樣未必能算得準。施主若想取簽,不妨喂這小黃鳥一些粟米,它就會為施主取回一簽,此項也有個名目,喚作‘黃鳥叼帖’。自古已有,不過今日多已失傳,小僧有幸在恩師處學得這個本事。這黃鳥雖小,卻甚有靈性,它取的簽都十成十的奇準。”

這種妙法,我平生聞所未聞,不由得佩服得五體投地:“大師真乃是世外高人,簡直就是活佛在世啊!天可憐見,教我有幸請至家中,真是上輩子敲穿了一百個木魚修來的福分。”

碟空給了我幾粒小米,我把小米放在掌中,小黃鳥一點也不怕生人,見有米,馬上飛到我手中吃了起來。

這時碟空把裝滿竹簽的箱子放在對麵的沙發上,小黃鳥就從我掌中飛到箱子上準備叼一支竹簽。

我正瞧得驚喜,誰也沒想到,突然從裏屋我的床下像閃電一樣躥出一隻大花貓,一口把小黃鳥叼在口中,連嚼也不嚼,囫圇個兒地吞進肚裏。

這隻大花貓就是在我居住的這一帶居民區內遊**的野貓,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它的蹤影,不知怎麽跑到我床下去了。

夏天晚上悶熱,但是開了空調又吹得渾身酸疼,所以我就把窗戶打開,它有可能就是從窗戶進來的。

我又想起早上見到桌上被老鼠啃過的餅幹,說不定這貓就是追蹤老鼠至此,隻可憐那隻小黃鳥變作它肚中的食物了。

碟空和尚“啊呀”一聲大叫,又氣又急,連連跺腳,渾不似之前那麽有風度,如同市井之徒一般破口大罵:“好個賊貓竟敢……”他氣急敗壞,罵也罵不下去,脫下破袈裟,出手如電,兜頭罩住了野貓。野貓平時見慣了人,因為它總捉老鼠,附近的居民從沒有人去傷害它,自然是不知碟空的厲害,沒有躲避,一下子就被碟空用破袈裟牢牢包住。

碟空不肯善罷甘休,掄起被衣服包住的野貓。我心中感到抱歉,也不好去勸阻。

我連連道歉,同他說了這野貓的來曆,此事因我的大意而起,我打算賠些錢給碟空和尚。

碟空歎道:“小僧與施主一見如故,又蒙施主救助款待,絕不能要施主的錢財,雖然可惜了這隻黃鳥,卻是不足為貴,隻要再尋一隻加以訓練也就是了。剛才小僧一時暴怒,犯了殺戒,恐怕小僧那恩師更是不肯給我剃度了。”

我執意要給他錢,碟空隻是不肯收,我這才知道他不是貪財的人,已經鐵了心要皈依佛門,隻等剃度之後,便要連酒肉也一齊戒了。他雖然有些神經質又貪杯話多,但是極看重義氣,人品方麵也並不是一無可取。

碟空說:“小僧的本事全在這一隻黃鳥身上,遺憾的是近日裏都不能給施主解簽了。聽施主所言,這兩天以來深受噩夢困擾,小僧現在對此無能為力深感不安。施主如果願意,小僧可以引領施主去見見小僧的師父。”

我聽此事又有轉機,便問道:“師父的師父?那當然是更加厲害的高僧了,不知都會些什麽手段?”

碟空頗為得意:“吾師是五台山古刹顯通寺的方丈,他老人家佛法通天,除了已死的人不能救活,其餘無難事耳。”

我見有如此神僧,大喜過望,便問詳情:“不知那位高僧可會算命解夢捉鬼?”

碟空說:“和尚是不捉鬼隻捉妖的,但是和尚可以超度亡魂,化解怨念。解夢之流都是小術,更是不足道哉,隻要請得吾師出馬,管保施主逢凶化吉,遇難呈祥。而且剛好他老人家在本市雲華寺進行佛學交流,如此緣分,真是施主的福報。”

碟空告訴了我一個電話號碼,讓我打電話找方丈約個時間麵談,我迫不及待地撥通了號碼。

電話響了兩聲之後傳來一個老邁的聲音:“尊敬的施主您好,現在老衲外出不在,請施主聽到‘嘟’的一聲提示音後留下語音信息。不過請不要忘記莎士比亞曾經說過:簡明是智慧的結晶。留言請不要太長。嘟——”

不太湊巧,老和尚出去了,不知去哪裏應酬,也不知幾時才回雲華寺。碟空安慰我道:“且不用憂心忡忡,小僧親自去雲華寺等候,估計最多兩三天吾師便可回來。”

我說:“這兩天我的噩夢恐怖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頭疼得像要裂開了。坦白講,我完全沒有任何把握能再經受一次噩夢的折磨。”

碟空從箱子中翻出一片白色的藥片遞給我,說道:“此乃吾師以佛法開過光的雙魚牌止疼片,還好並未過期,施主不堪忍受之時,可以服之,能保一夜平安。”

碟空又說:“這兩三日之內,小僧便請恩師來探望施主。天色不早,小僧先告辭了。”言畢告辭離去。

我送走了他之後,皺著眉頭把他那件破衣服包著的死貓連同衣服一起,扔進了樓道裏的土道中。

這時大約是晚上九點,我把心一橫,想也不去想前兩天晚上做的噩夢,上網看了幾段新聞時事後,倦意席卷而來。

我洗了個冷水澡,想清醒一下,盡量不想太早睡覺,但是眼皮沉重,再也支持不住,隻得上床就寢。

想起來碟空和尚贈予的止疼片,那藥片都發黃了,不知放了多久,鬼才知道過沒過期。對於藥片開光的說法,我不以為然,前些年氣功熱的時候,有些氣功大師兜售一種帶功茶,茶葉上可以帶著氣功大師的功力,想想都覺得可笑,這就是利用一種心理暗示的作用。

魔由心生,靜由心起,可能碟空和尚是想讓我在心理上得到一些寬慰,我要是不吃這藥片,未免辜負了他的一番好意。不過這藥片實在太髒,如果吃下去,因為吃了髒東西而感到惡心的作用遠遠大於緩解噩夢壓力的作用,不吃也罷。

昏昏沉沉地睡至深夜,客廳地板上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音把我吵醒。我最近神經衰弱很嚴重,稍微有些光亮和噪聲就睡不著。

我揉了揉眼睛,心想:該不會是樓下又鬧鬼了吧?姚家的亡靈怎麽總跟屋頂較勁?我從**下來,想到外屋看個究竟,到底是樓下有什麽人用棍子在捅房頂,還是我家的客廳裏有什麽東西發出的動靜?

臥室的門沒有關,我沒敢輕易進到客廳,站在臥室的內邊向外窺視。這才發現,今夜房中的動靜和前兩天的“砰砰”聲不同,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客廳中亂竄,數量還不少。

再仔細觀察,原來地板上竟然有十幾隻大老鼠,最小的也足有三十九號的鞋子大小。老鼠我倒不怕,但是突然在客廳裏出現這麽多隻巨鼠著實讓人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