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搶人者,人恒搶之

跟裴臨這種“表麵笑嘻嘻,心裏弄死你”的選手接觸不久,新世界的大門朝風梳香打開了。

結合自己的體驗,她無師自通掌握了這門“笑著搞人心態”的陰間手法。

第一個受害者在頸間冰冷利器的威脅下,險險止住即將噴發的驚呼。因為情緒轉變太過突然,一口氣在他喉間走岔了路,一時想咳又不敢咳,直把人臉憋的通紅。

“唉,別怕別怕,我跟你們魔宗不一樣,不亂殺人的。”風梳香笑得一臉真誠,還貼心地給他拍背順氣。

看門小嘍囉被拍得身形晃動,脖子不住跟刀鋒擦身而過,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

“不要這副天塌了的表情,我就跟你問點事情,問完就放你走。”她四下瞄一眼,拖著小嘍囉往隱蔽地方走,邊走邊被自己感動。“以德報怨,我真是個好人呐。”

小嘍囉不敢亂動又不敢不動,眼裏逐漸喪失了對生的渴望。

他不該搶著當守衛的。

這哪是登天路,這是生死局啊!

“你們魔宗來萬鬼集幹什麽?來了多少人,主事的是誰?”

風梳香目光鼓勵,可惜小嘍囉完全沒有接收到這份好意,已經神思恍惚了。

這心態不行啊。

她揉揉快笑僵的臉,貼著小嘍囉的臉揮出一拳,力道落在後麵的石頭上,砸落了一地碎石。

小嘍囉被耳邊聲音震回了幾分清醒。

風梳香重新笑出八顆牙,示意他看看新鮮出爐的石坑,把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這次小嘍囉很配合,該說的不該說的全倒了出來,生怕她耐心不好,下一拳頭直接落在自己腦殼上。

風梳香滿意點頭。

“早這樣不就好了。”她收回匕首,向小嘍囉招招手。“來,給你看個東西。”

小嘍囉遲疑探頭,下一秒,一隻手帶著靈符閃電般拍了上來。

看著他倒地昏睡,風梳香扒下外衫給自己套上,心裏多了份隱秘的快樂。

打入敵人內部,Get!

魔宗沒有更換落腳點,眼下呆著的,還是被風梳香拿“紙飛機”炸過一回的地方。

當然,也可能是沒得換,畢竟以萬鬼集的整體環境,說好聽點是走敘利亞風,難聽點就是破破爛爛。

矮子堆裏挑高的,這基本完好的院落,基本是top級別的了。

空氣中還殘留著焦糊味兒,風梳香屏住呼吸,在陰影中小心潛行,按小嘍囉所說避開巡夜人,找到了疤臉魔使的屋子。

人似乎都聚在亮著燈的幾間屋子附近,若是仔細聽,還能捕捉到隻言片語,倒襯得這裏更安靜了。

見窗扇未關緊,她悄悄再掀開些,像一片陰影滑了進去,全程沒有發出一點動靜。

所以說,修仙真好,連八百米都跑不動的她有朝一日竟能如此敏捷。

體測老師若知道了,想必會喜極而泣吧。

風梳香沒有被人生高光衝昏頭,反而拉滿警惕,準備稍有不對就跑路,誰知剛轉頭,就被擺了一案幾的各式盒子晃了眼。

“???”

黑心啊!這是搶了多少人的寶貝啊!

這間屋子不大,陳設也隻有靠牆的一張床和一個殘破的架子。除此之外,便是東西一字排開的長案幾了。

風梳香打量著屋內景象,確認沒什麽異樣,這才略有些急切地上前。

根據原主的記憶,修界之人向道之心雖篤,其中卻多追求飛升;便是有他誌者,也大都醉心於符陣咒法或藥丹上,少有人鑽研煉器之術。

哦,原本有個專司煉器的“神匠”祝家,可惜魔宗不幹人事,給滅門了。眼下除開雜修聚集的太墟學苑外,煉器師可謂寥寥無幾。

這就導致修界法器供不應求,其中能帶來極大便利的空間法器更是罕見。

眼下看來,這位疤臉魔使顯然是沒有的。

在蕭無寂的帶領下,魔宗堪稱修界一股破壞力極強的颶風,走到哪兒都能占來三分退讓,疤臉魔使估計囂張慣了,想不到居然還有人敢來搶,根本沒有把東西藏好的意思。

風梳香搓搓手,動作雀躍眼神期待,專心開盲盒。

她一通擺弄,挑出的前三個玉盒全是水靈靈的花花草草,想來是什麽珍貴的藥材?

可惜原主的知識麵沒有涵蓋到這裏,風梳香聳聳肩把東西推到一邊,向下一個伸出了罪惡之手。

這是個不大的木盒,她剛把蓋子掀開一條縫,幽藍的光便同寒氣一起逸散出來。待打開,裏麵果然躺著個瑩潤冰寒的明珠,正是顧虔安追找一路的雲寒宗寶物,冰魄珠。

風梳香眉尾一揚,摸出掛在頸間的血玉長命鎖,把東西小心收進去,又把剩下兩個一並開了:其中一個便是此行目標破障丹;另一個則是串青玉風鈴,上麵刻著繁複的紋路,她看不懂,隻能猜測是個法器。

所謂來都來了,人魔宗都把東西給她整齊擺好了,若是挑挑揀揀隻拿走兩個,未免太不識趣。

這像話嗎?

太不像話了!!

唾棄完不識好歹的自己,風梳香一不做二不休,甭管有用沒用,先通通塞進空間法器一並帶走,好叫這些人知道,搶人者人恒搶之。

說起這一刻的快樂,簡直隻有撿錢可以比擬。

超額完成任務,風梳香笑得見牙不見眼,故技重施就要開溜。

窗欞就在眼前,腿卻沉得邁不動,她悚然回頭,竟看見一隻手從牆邊床下伸出來,緊緊抓住了她的衣擺。

緊接著,一顆頭並上半截身體鑽出,因為懷裏抱著個東西,爬動間頗為艱難。風梳香瞪大眼,用最後的理智捂住嘴,被突如其來的驚嚇搞到心律不齊。

“別動手!冷靜,我不是有意的!”

似乎曉得自己的出現方式過於陰間,齊鑒忙出聲以示自己沒有惡意,慌亂中不慎扯掉麵巾,露出一張年輕堅毅的臉。

看起來挺老實的,就是有點缺心眼的樣子。

畢竟也沒有哪個正常人,能幹出從床底下爬出來嚇人的事。

風梳香擦擦冷汗,驚嚇感漸漸褪去,繃緊的神經被虛軟感爬滿。她微仰頭靠在窗沿上,正好瞥見他抱在懷裏的扁盒。

感受到她的目光,齊鑒不自覺把盒子攬得更緊。“那個……你也被他們搶了東西?”

他問得小心翼翼,生怕剛出虎口又進狼窩。

“你拿了東西不走,躲下麵作甚?”感情同是天涯受害人,風梳香收了劍,斜瞅著他一陣無語。

“或者就不能等會兒再出來?你躲那麽久,也不差這一時片刻吧,非得嚇個人?也不怕被人手快砍了。”

“本來是要走的,結果撞上你進來,我還以為是那魔使回來了。”齊鑒一臉尷尬。“不好意思啊道友,可否搭把手,我腿麻了出不來。”

“……”

她深吸口氣把人拽出來,看著空門大開笑容感激的青年,相信了他是真的單純。

世界還是美好的,裴臨那種白切黑,果然隻是少數。

“其實我急著出來,是想問問道友,準備怎麽離開?”單純青年想要抄個作業。“我趁沒人溜進來的,現在外麵都是人,我……”

他的話斷在嘴邊,神情頗有些沮喪。

“當然是殺出去。”風梳香摩挲著劍柄。“你也是金丹修為吧?那還怕什麽,便是幹不掉敵人,脫身總沒問題?”

此地領頭的兩個魔使,同樣是金丹而已。

齊鑒半張著嘴,傻了。

他單以為自己是個莽的,沒想到這姑娘也不遑多讓。

寧靜的夜色突然起了**,像是不斷加熱的水,逐漸翻滾起來。

風梳香挑開線簾,便聽見嘈雜人聲從來時方向響起。

“怎麽了這是?”齊鑒緊張起來,湊上前試圖搞清狀況。“我們被發現了?”

“忘了跟你說件事……”

風梳香拍拍他的肩,慢吞吞道:“你來的時候沒有人,大概是因為都去抓我了。”

“啊?”青年指著外麵,臉上浮出些許迷茫。“那現在是?”

“應該是發現我不見了,在找我吧?”她眨眨眼,有些不確定。

齊鑒整個人僵住。聽著遠處的雜音開始擴大接近,他再遲鈍也意識到,自己的一時衝動,原來真的是個錯誤。

“敢問道友何方高人,怎麽就招來這麽大動靜?!”

“害,這個以後再講。”風梳香擺擺手,直接掀窗出去,衝他鼓勵道:“來,相逢即是有緣,讓我們一起殺出去,給魔宗這群王八蛋點顏色看看!”

齊鑒欲哭無淚又別無選擇,隻得拔出劍跟在她後麵,心驚膽戰往外衝。

破障丹已經拿到手,想到修為即將晉升元嬰,離重生又近一步,風梳香宛如打了雞血,頗有殺個幾進幾出的英勇,壓著攔路的疤臉魔使就是一通暴打,若非另一位執雙刀的魔使及時趕到,怕是就要失去這位同僚了。

見對麵來了支援,她火速完成由正麵硬剛到拔腿就跑的轉變。齊鑒沒跟上節奏,差點把自己祭天,還是風梳香及時折回來拽了他一把。

“道友,你這濃眉大眼的,怎麽膽子小成這樣?”

她兩步躍起踏上屋簷,在屋舍間縱身穿行,踩的瓦片嘩啦直響,還有空跟齊鑒交流體驗。“莫慌,他們打你就打回去,殺一個不虧,兩個血賺。”

齊鑒眼神恍惚,像是受到了極大衝擊,還沒風梳香這個外來戶適應得好。

夜晚的萬鬼集正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無數人在黑暗的遮掩下,進行著隱晦的交流,謀求著自己的目的。

當跑路的兩人橫穿此地,戰圈也隨之移動蔓延時,原有的環境被打破了。

有許多人心生不滿,也有許多人隱隱轉換了目標。

魔宗張狂許久,得罪的人數不勝數,如今一朝勢頹落了下風,那些明裏暗裏吃過虧的,都想跟上去踩一腳。

“虔安師兄,那是不是阿拂?”

顧盼站在隱蔽角落裏,聽到遙遙傳來的動靜,心焦地抓緊了顧虔安的鬥篷。“她肯定是拿回冰魄珠的時候被發現了!我們別等了,趕快去幫她吧!”

“師姐讓我們在這裏等待,想必自有安排,暫且再看看。”顧虔安攬住她溫聲安慰,言語聽來篤定,微鎖的眉頭卻暴露了他並不樂觀的心情。

昨夜風梳香去探聽消息,再回來隻告訴他們此時來這裏等候,還不等人問個清楚就又沒了身影。

兩人不明所以,還是依言來此,直到遠處打起來,才明白自家大師姐莫約搞出了大情況。

一路火花帶閃電的某個人沒有半分被擔心的自覺,猶在危險邊緣大鵬展翅,仗著身法靈活,不時回頭殺追兵個措手不及,一旦有陷入包圍的趨勢,又毫不戀戰說跑就跑,蛇皮走位看得齊鑒歎為觀止。

又是一次戰略性逃跑,風梳香在跨越房舍間隙時腳下一絆,像是心急沒踩穩,用手撐了下屋簷才重新躍起。

被一片陰影籠住,牆根的顧盼和顧虔安下意識抬頭,就見一張熟悉麵孔衝他們眨眨眼,隨即一物落了下來。

一幫魔宗爪牙喊打喊殺,緊跟著呼嘯而過,絲毫沒發現仇恨目標已經完成了物品轉移。

“你們帶著冰魄珠先回宗門,我去把他們引開。”風梳香顯然沒帶怕的,還有空傳音過來,聲音細聽竟有幾分興奮。

“……”

下山一趟,大師姐這是徹底放飛了麽?

顧盼機械地將小木盒揣進袍子,跟麵帶迷茫的顧虔安對視一眼,兩人逆著喧囂退開,還是選擇了聽從。

一路向東奔至約定地點,風梳香捋著自己微散的發,猛然停下腳步。

“怎麽了?”齊鑒拄劍深呼吸,扭頭回望逼近的一幹人,心裏慌極了。“他們追上來了!”

他委實承受了小小年紀不該有的刺激。

他陷入進退兩難之際,一個人影迅捷如風,忽然從旁側掠出,像一把利刃插入追來的人群中。

那人似乎很熟悉魔宗的招式身法,在其中遊走自如,所到之處人如稻草,齊刷刷倒了下去,露出壓陣的雙刀魔使。至於他的同僚,那位疤臉魔使,已經提前被風梳香打到失去行動能力。

旁側,齊鑒的半路道友通身淡然,沒有半點驚訝,連劍都收了回去。

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你們……一夥的?”

風梳香正研究裴臨的招式,聞言點點頭算是承認。

天要下雨,人要尋仇,理所當然嘛,好賴也是一條船上的人,裴臨肯配合她演戲,她也就順手把仇人給他引來。

未免暴露身份,裴臨特意換了柄普通劍。即便占了武器的便宜,雙刀魔使卻也不是對手,一路節節敗退,不到半刻就被了結。

這處動靜早就驚動了大半萬鬼集,無數人明裏暗裏投來探究目光,裴臨對此視而不見,隻正了正麵巾戴好兜帽,三兩步閃至看熱鬧的風梳香麵前,盯著齊鑒發問。

“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