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劍破萬鈞
最終走向是風梳香沒想到的：她、二顧、隨風、澹台儀，還有一個編外人員裴臨，組了小隊伍共探裂骨淵。
至於兩派其餘弟子，則暫時合而為一，共同行走對敵。
這種安排，應當沒什麽問題……
吧？
六個能打又各有脾性的人湊在一起，風梳香不免有些心慌，隻希望這配置不要招來修羅場。
正想著，她就瞧見開船的澹台儀以無比囂張的姿態，抬腳踹開前麵另一艘，加速帶漂移超了過去。
“……”
好了，修羅場不見得會有，但在滋事上，他們的隊伍裏有種子選手。
兩艘船擦身而過的瞬間，顧盼在側舷叉腰大笑，聲音裏滿是得意。“餘少主，環島不比外域，你可千萬當心點，別永遠留在這裏！”
又菜又愛玩，說得就是餘煥一，他在歸劍門的供給下，硬是擠進了前三十。
風梳香搞不懂他哪裏來的勇氣。
是嫌自己涼得不夠快麽？
“死丫頭，你說什麽！”餘煥一勃然大怒，直接把手裏折扇砸了過來。可惜他瞄得不準，折扇擦過船身落在沉水中，迅速消融不見。
顧盼往後一縮，故作害怕，氣得餘煥一臉都紅了，要不是行在沉水上，他怕是能直接叫人打過來。
“幹得不錯。”澹台儀偏頭瞧見，竟掉頭回轉，繞著歸劍門的寶船做圓周運動，好叫顧盼近距離釋放嘲諷。
風梳香沉默了。
這就叫“隻要你討厭餘煥一，我們就能拉進關係”麽？
水幕外，澹台容和顧衡對視一眼，紛紛慶幸餘門主已經離場。
餘煥一的罵罵咧咧與顧盼的脆亮笑聲交織在一起，間或夾雜著澹台儀的暴力輸出，一時間，怎一個亂字了得，已經到達對岸的修士都忍不住駐足圍觀。
“唉。”
裴臨置身吵鬧之外，忽然幽幽長歎：“風姑娘的人緣，真叫人羨慕。”
“你認真的麽？”
風梳香震驚看他，一指激戰現場。“你可以過去加入。”
“算了吧。”裴臨雙手交疊，慢悠悠攏進大袖，靠著船舷臨風笑睇。“我陪著風姑娘就好。”
陪？
還是別了，她現在隻想孤身走天涯。
這屆隊伍有點難帶，後悔藥哪裏有賣？
抵達對岸已是一刻鍾後。
意外團建就此結束，顧盼與澹台儀的塑料友誼分崩離析，剛才的互助友好合作被迅速拋到腦後。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邊才是對的。”
六個人站在岔道口，顧盼指著左邊小路堅定道。
“直覺？這東西最容易出錯。”澹台儀輕嗬一聲，抬手點點右邊。“放著前輩們探出的大路不走，跑去走小路？尋死也別帶著其他人一起。”
顧盼撇撇嘴。“大路或許安全，可卻找不到裂骨淵去。”
環島裏遍布迷障陣法，若行走不當，是會困死在裏麵的。
島上的路大都是前人有心留出，以指引後來者。若非有專修符陣的人在，少有修士敢一頭紮進未知的地方去。
二十年前，蕭無寂正是因神智混亂，誤打誤撞之下得逢裂骨淵。
可惜的是，當時水幕被破壞，在場的人也皆已死去，是以無人得知裂骨淵在何處，裏麵又有什麽東西。
風梳香也是因為999，才能提前得知其中有一隻淪為充電寶的大魔。
隨風四下走動，探了探隱藏的迷陣，神情一鬆，勸慰起澹台儀。“不妨事，我有把握破解，不如就走小路吧。”
“便是能破解，也要耗去師兄你不少心神。”澹台儀扭開頭，仍有些不樂意。
路是一道走的，憑什麽隻他們出力氣？隨風師兄未免太好心。
想來想去，她抬起下巴，把難題丟給了風梳香。“風道友怎麽看？”
堂堂雲寒宗大師姐，總不至於太欺人。
顧盼也一並投來眼神。
風梳香撐著下巴，把幾人挨個看一遍，認真問。“真要我選？”
“總歸是跟你一道。”裴臨抓著些石子，有一搭沒一搭打水漂，回首望她輕鬆道。
少年笑睞溫柔，皎如芝蘭，姿勝青竹，嘴角一個若隱若現的小渦，美好得不似人間客。
多好看的人啊，可惜是個芝麻餡的。
美色誤人，凡夫俗子如她竟然看走了神。
真是不該。
道心在哪裏？自控力在哪裏？照相機又在哪裏？
哦，對，這是修界，根本沒有照相機這東西。
風梳香扯回目光，為不能留存下這一幕而扼腕歎息。
“既然這樣……”掩飾性地清咳一聲，見其他人都交付了選擇權，她抬手指向正中荒林。“那便趟一條新路吧。”
目的地都不知在何處，與其循規蹈矩，還不如瞎走碰碰運氣。
便是有迷障困擾，她也大可一劍破萬鈞。
呃……
一步邁出，眼前景色驟變，荒林換作石窟，一隻巨蠍遊移而下，朝入侵者豎起尾刺。
debeff來得太快，風梳香驟然停步，心道點也太背了。
“唉，咱們運氣可真不好。”
劍揮到一半，她就聽身後人悠然一歎。一柄暗灰細劍後發先至，劍氣淩厲，直截將巨蠍斬作兩半。
裴臨落後半身，手從風梳香肩上探出，抓住回旋的劍歸鞘。
風梳香下意識偏頭，正好對上他垂笑的眼瞳。
澹台儀撇撇嘴，踢開腳邊碎石。“哼，瞎選的路，能不倒黴麽。”
“那又如何，總歸不勞澹台小姐出手。”裴臨語氣淡淡，頭也不回。
“不就是殺個妖魔，誰不行似的。”澹台儀一聲嗤笑，踩著高低不平的沙石地，噔噔噔走到最前，以行動表示不屑。
裴臨微笑著讓開路，並在她觸發新的迷障時將原話奉還。“澹台小姐的運氣，似乎也一般。”
“不打緊不打緊，運氣差就差吧，咱們能打就行。”風梳香趕緊拽住裴臨，隨風也安撫著澹台儀的脾氣。
她算是看出來了，他們這個剛組的小隊，人心比雞蛋花還散，不用大難臨頭就有各自飛的意圖。
她真怕自己人先打起來。
裴臨被拽到一邊，不著痕跡斜了風梳香一眼。
沒良心的，他這是為了誰？
陌生而微妙的情緒潛滋暗長，他像是站在沙岸邊，被突然漫起的潮水浸了滿身，眼看便要無可避免地被卷走。
這可真是糟糕的體驗，裴臨心道。但更糟糕的是，他似乎甘之如飴，沒有半點要掙脫的意思。
嘖，他不對勁。
身旁人驟然一僵，風梳香疑惑扭頭，就見少年眉如峰聚，臉上笑意褪去，神情幾度變幻，複雜得簡直要超出人體肉眼分辨率。
風梳香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朋友，你升級麵部組件失敗了嗎？
還是說……
她隱蔽的後撤一小步。“你不高興？”
裴臨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何以見得？”
風梳香撓撓頭，說不上來，於是又挪了回來。
兩個人並排站在一起，一齊望著樹梢上搖搖欲墜的枯葉，都以為對方有話要說，便耐心等待著。
雖然身在秘境，環境惡劣，但有她在旁邊，似乎便不是一件糟糕的事了。
裴臨如是想著，唇線剛上揚一半，就聽得一道多餘聲音由遠及近。
“風師姐，可否給我一些你的靈力？”隨風站在兩人身後，笑眯眯道。
風梳香依言而行，末了才想起問一句。“要這個幹嘛？”
“哦，我想試著做個方便大家通訊的小東西……”
隨風輕聲解釋著，手裏比劃著自己的想法，往旁邊走去；風梳香邊聽邊點頭，腳下無意識跟著動，沒一會兒就走遠了。
“……”
被遺忘的裴臨按下唇角，這下是真的不高興了。
不知是六人過於非酋，還是野區迷障著實太多，總之輪流帶路下來，沒有一次能幸免於難。
“下一個該誰了？”
驚鸞劍插在地上，顧盼拄著雙膝，沉沉呼了口氣。
澹台儀鳳眼微瞥。“你還打得動麽。”
隨著不斷深入環島，遇到的異族逐漸難對付起來，眾人身上多少都添了傷。
通過事實的驗證，大家運氣都一個樣，實在沒必要烏鴉笑豬黑，他們已經能心平氣和地按順序挨個掃雷。
就著顧虔安的手直起身，顧盼往嘴裏塞了把回靈丹，一甩頭發硬氣道：“小意思！”
澹台儀削去染血的衣擺，夷則在手裏挽著漂亮劍花，隨便選了個方向去開路。“那你最好說到做到。”
瞧不起誰呢！
顧盼立刻拔起劍，昂首闊步跟在她旁邊，勢要讓這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人看看自己的無畏英勇。
澹台儀嗤了一聲，剛要說什麽，眼前便攸然換了光景。
一片開闊地，附著零星幾片灌木，打眼一看，最引人注目的，則是一個井蓋大的洞口和旁邊圓滾滾的背影。
察覺到有人闖入，那圓滾背影的皮毛抖了抖，慢慢扭了過來。
圓耳、尖嘴、胡須微翹，長牙上猶粘著血淋淋的肉，一雙鮮紅小眼睛盯著六人，站起來足有半人高。
一隻大老鼠。
一隻啃肉喝血的大老鼠。
嗷！！！
顧盼瞬間丟開豪情壯誌，飛撲到澹台儀身上，手腳並用抱緊她。
“虔安師兄！阿拂！救命啊啊啊！”
她好怕！
尖叫聲在耳畔無止無休，澹台儀沒叫老鼠嚇到，卻被顧盼搞懵了。
你倒是去抱著他們嚎啊！
巴在她身上是怎麽回事？！
“下去！”盛濃麵容上浮現鬱色，澹台儀眉頭皺起，就要把掛在身上的人剝下去。
兩個打頭的人好一番拉扯，倒給了老鼠呼朋引伴的機會。一陣尖利怪聲過後，地下窸窣不斷，潮水般的鼠群從井蓋地洞裏漫了出來。
顧虔安不好把死扒著不放的顧盼提溜回來，隻得劍氣連出，在旁清掃老鼠。還是風梳香擠上前，直接把嚇飛了的某人強行揪走。
“實在抱歉，給澹台道友添麻煩了。”顧虔安連忙致歉。
鼠群用實力證明，何為“子子孫孫無窮匱也”，眨眼間，褐色地表皆被灰白皮毛覆蓋。
一招一式的劈砍有些慢了，隨風身形浮起，麵容肅穆，雙手橫展飛速結印，黑衫上鏤繡的繁複紋路也在靈力催動下脫離出來，憑空旋繞排列成陣。
他不過金丹初期的修為，能在眾多俊才中嶄露頭角，一路從容登上環島，全靠一身出神入化的符陣之術。
風梳香斬落襲擊的巨鼠，好容易讓顧盼重新獨立行走，見其他人都在纏鬥，便灌注靈力，過去助隨風擴大陣法。
裴臨早便殺了出去，淩厲劍氣所到之處，沒有一隻巨鼠能存命，但因鼠群的龐大數量，他身周始終被包圍著。
獨自陷身於危險中，他卻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時就投往另一處。
那裏少年少女並肩而立，靈力相合，一同控製著巨大陣法下落，雙雙帶著穩操勝券的神色。
煩意卷土重來，唇抿作一條線，裴臨半永久的笑露不出來了。
此前，她身旁的位置，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