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修界大了,什麽奇葩都有

餘煥一掀簾下轎,搖著折扇故作倜儻,正要與接引之人寒暄,便見其視線越過自己望向後空。

“隨風兄?”

他疑惑轉頭跟著看去,隻覺澎湃靈力撲麵,細看卻是百丈高空鋪下瑩澈長階,一行人拾階而下,步履從容,仿佛踏空而來,瞬間拉走了他的風頭。

“……”

可惡,這些人比他還能裝逼。

餘煥一頓時沉了臉。

他的憤慨風梳香無從得知,隨著靈力快速流出,她覺得自己就像被榨幹的海綿。

“撐住!”999給她打氣。“不裝則已,裝就一定要裝到底!”

咱就是說,有點後悔了。

麵子工程害死人啊!

風梳香走在最後,所有人的重量都壓在她靈力上,沉甸甸的墜手。眼看顧盼走得悠哉,她沒忍住傳音道:“快點下去!”

再磨蹭她就要動腳了!

靈力外溢消耗極大,等其餘人都落地,風梳香的靈力也見了底,而她自己還差幾步的距離。正以為會丟臉地踩空掉下去,一個陌生少年忽然迎上前,抬手便是一禮。

“在下隨風,敢問可是風師姐?”

腳下踩到實處,她詫異抬頭,便見少年眨眨眼,明俊的臉上笑意綻現。

他的動作擋住了其餘人的視線,無人瞧出個中內情。

這兄弟,好人呐!

風梳香不由得笑了,落地回禮。“是我,道友客氣了。”

“不介意的話,喚我隨風便是。”少年挺拔如鬆,擺著手笑容可掬。

隨風是太墟學苑山主師兄的高徒,年紀小輩分高,卻沒有半點架子。風梳香對他見之親切,頗有些一見如故的感覺。

望著相視而笑的兩人,旁邊有人不高興了。

餘煥一在家威風慣了,出門也改不了這毛病,被搶風頭本就氣鬱,待隨風撇下他去迎風梳香,更是自覺顏麵掃地。

這讓他餘少門主的排麵往哪兒擱?

“哎呀,這不是風大小姐嘛,聽說厲害得很,魔宗都得在你手底下吃虧。”

他搖著折扇陰陽怪氣。“想來不久便能打上無間崖去,為我修界除一禍患罷?”

無間崖,正是魔宗立派之處。

雲寒宗眾人紛紛怒目。風梳香伸手一攔,氣定神閑。“比不得餘少主,年逾二十五,終於金丹得成。”

餘煥一被戳中痛腳,臉色瞬變。

他的天賦大概都點在了煉器上,沒給修行留下一星半點,年前才靠丹藥硬堆上金丹境界,論起實戰能力,怕是連根骨好的築基弟子都不如。

修士們耳聰目明,見有熱鬧看,早便留了幾分注意在。餘煥一被當眾嗆回來,氣怒不過,就想叫人來給風梳香好看。

隨從趕緊把他勸住。“您忘了出發前門主的叮囑?”

開什麽玩笑,聽說這位風小姐已至元嬰,要是真惹急了,打死自家少門主還不是分分鍾的事?!

少門主你不要作大死啊!

餘煥一勉強咽下這口氣,炮口又對準隨風,嘲諷起來。“你們太墟學苑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還不快送我去安置。”

“並非有意怠慢,實在是人手不足,招呼不過來。”隨風欠欠身,聲音清越,風姿卓然。“好叫諸位知道,蓬萊劍派即至,接上他們便同去安置,還請餘少主稍作等待。”

少年言語周全態度有禮,再爭執下去倒顯得沒趣。餘煥一這般想著,正要踩台階下來,便聽得隨風繼續道。

“另外,學苑有規矩,閑人免進,您這些仆從還是原路返回的好。”

餘煥一又要炸了。

他帶來的人可真不算少,除開門中弟子,還有一批美貌使女和護衛,登時勃然變色。

“針對我?你好大的膽子!”

“餘少主誤會了。”隨風直視於他,眼中沒有半分退意。“秘境靈狩在即,附近難免危險,何必讓普通人冒這份險?”

“所以你就替我拿主意,管到我歸劍門頭上?”餘煥一氣笑了,指著他正待說話,一道聲音忽然橫插進來。

“在學苑的地界上,自然要守我們的規矩,想逞威風,回你的歸劍門去!”

少女撥花拂葉疾步而來,麵容明豔。她昂頭站在隨風身側,矜傲之氣畢現。

“隨風師兄何必多言。”澹台儀冷聲道:“我請示過娘了,但凡有尋釁的,統統打出去!”

餘煥一認得來人。這是太墟山主的老來女,寶貝的很,從小便是這副驕縱脾氣。

因此他毫不懷疑,這位大小姐是真的敢這麽做,保不準還會親自動手。

識時務者為俊傑,餘煥一鐵青著臉揮手,遣走帶來的仆從使女。

正說著,天邊浮出一線淺碧,快速向此接近。原是蓬萊劍派的修士禦劍而至。

一行人沉默整肅,規行矩步,一舉一動仿佛模子裏鑄出來似的,對風梳香這種臉盲的人來說,活脫脫大型複製粘貼現場。

餘煥一被堵了滿肚子氣,正是看什麽都不順眼的時候,輕而易舉就刷出嘴炮技能的被動。“叫人等這麽久,蓬萊劍派真是好大派頭。”

999忍不住笑出聲。“修界大了,果真什麽奇葩都有。”

風梳香也覺得這人腦瓜子多少有點問題,簡直是在身體力行證明物種的多樣性。

風家、祝家沒了,魔宗也被踢了出去,七大派如今隻餘下四門,而這位勇士仿佛竹杠成精,隻是打個照麵的功夫,就懟遍其中之三。

一旁的隨從想到這裏,簡直要痛哭流涕。

少門主習慣性嘴賤還能治嗎?

治不了的話,若被群起而攻,怎樣才能平安活下去?

對突如其來的挑釁,蓬萊劍派連眼神都欠奉。為首之人身姿凜然,上前與隨風相互致禮,又在人群中準確捕捉到風梳香的位置,衝她點了點頭。

這便是那位二十結嬰的劍道天才了。

窺見他眼裏一閃而逝的戰意,風梳香有點納罕。“第一次見麵,他幹嘛一副想打架的樣子?”

“卷王嘛,可以理解。”999表示她的感覺沒錯。“桓不塵以戰練道,整天不是在約架就是在打架,你名聲在外,被注意到也不奇怪。”

“看著吧,不出三天,他肯定上門邀架。”

知道對方沒有惡意,風梳香也便沒放在心上。

為安置蜂擁而至的修士,太墟學苑特意辟了幾座小山出來,隨風引著眾人前往,隻見青竹鮮翠蒙絡搖綴,鳥鳴澗中不絕如縷。

他翻手拋起一物,流光從中激射而出,在眾人手背留下印記。“這是學苑的通行印鑒,諸位可憑此自由行走。”

隨著他的動作,半山忽而漾起波紋。像是被撤除了障眼之物,空曠山間陡然多出錯落竹屋。

三派各挑了院落,隨風還要接迎其餘人,很快便和澹台儀一同離去。

餘煥一挑剔打量周遭環境,又揮舞著扇子抖擻起來。“哼,要不是因為靈狩,鬼才來這山溝溝!”

同樣在“山溝溝”立派的雲寒宗、蓬萊劍派:“……”

不要的嘴巴可以捐了,沒必要自尋短見?

蓬萊劍派門風淳樸,遇到爭執,向來是打一架了事,若是解決不了,那就再打一架。現在見識了BBking,一幫人沉默過後,扭頭走了。

餘煥一不曉得弱小使自己免於挨打,蹦躂得老歡。“還有你們雲寒宗,晚上風大的像鬼哭墳,簡直嚇死個人!”

說到這裏顧盼來勁了。“這就是當年,你大半夜喊著鬧著要回家的理由?”

“不是吧不是吧,真有人膽子這麽小啊!”她聲音誇張起來。

餘煥一表情僵住,意識到這一波算是自爆了。狠狠瞪她一眼,他帶著人快速離去。

“有他做對比,裴臨的陰陽怪氣好像都不討厭了。”風梳香有感而發。

精神小夥成功拉低她閾值。

“那可不。”係統的機械音都低了八度。“至少裴臨不吵鬧。”

氣走討厭的人,顧盼連心情都飛揚起來。見天色還早,幹脆和顧虔安一起帶師弟師妹們去遛彎。

風梳香沒跟著一起,而是進了自己那間竹屋,歪在榻上摸出紙筆。

玄寒九尾妖所在位置有點偏,她得合計一下路線。

“說起來,風風你的運氣如何?”

“我以為淪落到修界,已經很能說明一些問題。”輕風吹拂,送來竹葉的清香,陽光暖融融照在身上,讓她不由打個哈欠。“說說唄,你的新想法?”

“是這樣的,雖然理論上講,蕭無寂在走火入魔邊緣徘徊,暫時沒空找你麻煩,但保不準他什麽時候發癲,突然就想來個斬草除根。”

999資料翻得嘩嘩響。“反正來都來了,你要不要去裂骨淵搞搞破壞?”

秘境不算小,內裏甚至劃分了外域和環島,交匯處被腐蝕性極強的沉水隔開。外域便是進行靈狩的地方,並不太過危險;而環島關押的,無不是窮凶極惡的存在。

故而準入環島者,必得在靈狩中取得前三十的佳績。

二十年前蕭無寂墜入裂骨淵,在裏麵撞見了瀕死的大魔。他設法吊住大魔的命,打起其修為的主意。

簡單來說,大魔成了一塊充電寶,被迫奉獻畢生力量的那種。

要不怎麽說禍害遺千年,誰下去誰死的地方,偏偏蕭無寂還能殺回來報複社會。

“要是能給大魔一個痛快,那可就是一舉兩得了。”

“這地方在哪兒?”風梳香有些意動。“盤它!”

999戰略性沉默。

“你不知道?”她驚了。“係統難道不是無所不能?”

這怕不是個盜版統?!

“我也不是天眼啊!”某係統強行挽尊。“我的數據來源於原主經曆和書中內容,有不知道的很正常啊!再說了,這原本也不是服務內容!”

“你的意思是,超綱了?”風梳香五味雜陳。

“差不多吧。”999也很鬱卒。“蕭無寂是魔修,對魔氣天然就很敏感,所以能循著微弱魔氣找過去。你不行,沒那狗鼻子,根本就做不到。”

“所以這半天就說了個寂寞?”她哽住一口老血。

這種根本就不具有實踐性的話題有什麽討論的意義?

“萬一走狗屎運了呢?”999小聲嘀咕。

“那怕是白日做夢來得更快些,我活了二十年,連一毛錢都沒撿過。”

風梳香試圖讓它清醒一點。“寄希望於狗屎運,你再不是那個嚴謹的統子了。”

999不吭氣了,倔強地給她循環播放“有夢想誰都了不起”。

一個姿勢歪久了,胳膊開始發麻,風梳香坐起身,目光無意識掃過窗外,忽然怔住。

一個少年立在竹林邊,神容湛湛身姿頎然,青衫快與竹影連作一體,此刻正投了目光過來。

眸光交換的瞬間,少年翹著唇角,笑容又擴大幾分,舉步而來時,皎皎若玉樹臨風。

還真是張極具欺騙性的皮囊。

或許是初見的印象太過深刻,風梳香不自覺拉滿了警惕。

這家夥,跑這兒來幹嘛,不會又在打什麽缺德主意?

她看起來很好騙嗎!

裴臨在簷下停步,隔著一麵毫無遮擋的窗,風梳香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沾染的竹香。

“怎麽這副表情?”

他失笑道,語調熟稔,仿佛是兩人日常相處再尋常不過的瞬間。

風梳香差點被糊弄過去,但又很難不清醒。

畢竟他們真的掄起劍互砍過,這位大兄弟也是情真意切的想幹掉她以絕後患。

從概率學的角度來說,還是倒黴的情況更可能發生。

“不要怕,附近這麽多人,他不敢搞事。”999嗑瓜子看熱鬧,不要太快樂。“再說你都元嬰了,收拾他還不是分分鍾。”

“他也接受傳承了,難道修為不會漲嗎?”風梳香不得不提醒它這一慘淡現實。

999的瓜子頓時掉了一地。

想了想,風梳香還是決定單刀直入。彼此的真實性情,他們再清楚不過,又何必虛偽客套。

“你來這裏做什麽?”

她手撐窗欞,微俯下身迫近裴臨,一雙眼睛冷靜銳利,像是要戳破所有搪言偽語。“先前的事,我們也算扯平了,不是麽?”

裴臨站在屋外,視線較她要低半頭,卻無半點被壓製的異色。

來做什麽?

當然是來嚇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