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偏不如她的願

裴臨自然聽出了未盡之語。

雖然他夠狠,但也不至於要弄死所有敵對過的人,何況他也得了好處。

——本來他便想設法脫身。

隻是推開石門站在空寂甬道,發現自己被先一步扔下,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就漸漸泛了上來。

還說什麽“魔修劍修都一樣”。“能幫的都會幫一把”,如今有了機會,跑得比誰都快。

哼。

這個小騙子。

裴臨就不是一個會委屈自己的人,若在平日,他指不定還會覺得風梳香識相,巴不得就此一拍兩散。

如今受微妙的心情影響,他難得起了賭勁兒的意思,不惜奔赴千裏,也要還了這迫不及待被甩脫的鬱氣。

事實上,裴臨確實成功了,隻看眼前人瞬間築起的防備就能知道。風梳香若明了他的想法,一定會大呼“槽多無口”。

目的達成,裴臨也沒執著於雷區蹦迪。他迎著風梳香的目光,慢悠悠從袖中掏出一物。

風梳香下意識轉移視線,竟瞧見了丟失的八卦盤。她怔了怔,思緒飛速運轉,驚異出聲。“冀州府出手的果然是你!”

“哦?”裴臨微訝,絡子從他掌心滑出,在空中不住搖晃。他挑起眉,猜到她八成又折了回去。“我說呢,你也不像會忍氣吞聲。”

“還不是被你搶先一步。”風梳香嘀咕著打量他。“你有這麽好心?”

天啦,白切黑居然拿回了她的失物,還千裏迢迢當人肉快遞,是天要塌了還是世界要爆炸了?!

她怎麽都不敢相信呢?

“風風,你快看看他腦殼是不是被人打傻了!”999也忍不住道。

風梳香接過八卦盤,謹慎道:“你沒事吧?有話好商量,這樣怪嚇人的。”

裴臨的笑略僵了僵,說起話來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多虧風姑娘,我才能進到先祖洞府,平白得了傳承。如今不過是跑跑腿,算不得什麽。”

“……他這是在表達感謝?”風梳香尋求係統的判斷。

“是的吧?”999不確定。“聽起來似乎是這樣沒錯。”

不是來找茬就一切好說,反正言辭真假也無從考證,姑且大方點,就當是真的吧。

至於被套路導致信任錯付……沒關係,冤冤相報這種事,也不是頭一次了。

風梳香這樣想著,撤了高築的警戒線,像是刺蝟柔軟下尖刺。“還是要多謝你,我以為找不回來了。”

“不打開看看?”裴臨朝八卦盤點點下巴。

她疑惑拆開後蓋,發現其中篆刻的法陣複雜不少。風梳香實打實驚訝了。“你通曉煉器?”

“不通。”裴臨倚在竹牆上懶笑,遞來一麵玉牌。“這是元亙老祖傳下的圖紙,你家洞府裏隻有前半截,剩下的在我家。我閑來無事,便替你補上了缺漏。”

原來不是她手藝的問題,而是圖紙有殘缺。就說呢,她當初怕畫錯,還特意拓的法陣。

風梳香眼睛一亮,對裴臨的態度大為親善。“你往旁邊一點,我試試它的威力,別誤傷了你。”

她心裏激動,連門都沒走,直接跳窗出來。裴臨觀她神色,低笑一聲伸手攔住。

“有件事你怕是不知,想要驅動這陰陽兩極,你我靈力缺一不可。我早前蓄了些進去,估計撐不住幾次。”

啥???

“必須得是你麽?”風梳香愣住。

“你也可以找蕭無寂。”裴臨勾起唇會心一擊。

“……”

那她想要用這玩意,豈不是得三天兩頭找他幫忙?!

太雞肋了吧!

算了算了,用不起,就當它是個裝飾品吧,好歹省心。

風梳香的興致光速消散。

裴臨不出所料地笑了。“不試試看?”

她耷拉著眉眼,可有可無一抬手,掌心八卦盤驀然一亮,黑白兩儀轉出虛影,朝半空轟鳴而去。隻見靈流一閃,無形的屏障顯露,其上突兀破了一個大洞。

這是小竹苑自帶的隔絕法陣,足以阻攔元嬰期的攻擊。也就是說,風梳香自己動手,可能都打不破這屏障。

她沒忍住倒吸一口氣,裴臨也是目光微凝。

元亙老祖傳下來的東西,果然不是凡品。可惜這樣強的法器,終究難逃蒙塵的命運。

兩人心裏同時升起一陣惋惜。

淩厲的攻擊打穿屏障,最終在空中爆炸開來,勁風橫掃,使得翠竹拜倒,碎葉飄零。

在外值守的兩個太墟學苑弟子目睹此狀,驚地嘴巴都無意識張大。待反應過來,忙對視一眼奔上前問詢。

“風道友可安好?”

雲寒宗弟子都出去了,隻這位大師姐獨在,別是出了什麽意外。

屏障已在陣法運轉下修複,因為是單向的,他們看不到竹苑內裏狀況。但風梳香還是略心虛地望裴臨一眼,調整出平淡語氣回應。

“無事,我練劍沒收住勁,讓你們擔心了。”

兩個小弟子這才收了擔憂。一人還與同伴感歎起來。“這般刻苦地修煉,難怪風道友年紀輕輕便修為卓絕。”

聲音隱隱約約飄進來,見糊弄過去,她心神一鬆,偏頭就發現裴臨正定定望著自己。

“?”

裴臨何等敏銳,怎會不知風梳香那一眼的意思,當即便冷沉下來。“你怕別人知道我在這兒?”

“那不然呢?”風梳香隻覺莫名其妙。

大哥哎,你套著人家太墟學苑的校服,手上也沒有印鑒,明顯是非正常途徑偷渡進來的啊!我害怕不是很正常?!

沒記錯的話,你自己說過,仙門容不下你這個魔修。怎麽著,您不藏著掖著,還想引人過來抓自己去拷問?

作死這種事不要牽連別人啊!她一點也不想在修界收獲牢獄之災!

因為她的直白坦率,裴臨的神色更顯晦暗。他抿抿唇正待開口,就被風梳香的話截斷。

“總之,非常感謝你送還我的八卦盤。”風梳香態度懇切。“但現在不是嘮嗑的時候,你還是抓緊時間離開吧。”

她知道這樣說有趕人的嫌疑,還非常冷漠無情,可時間不等人,顧盼他們估摸著就要回來了,要是正好遇上……

畫麵太美她不敢看。

周身莫名發冷,風梳香正感不妙,就見裴臨撩起眼注視自己許久,猛然拂袖而去。

“?”

咋還鬧脾氣呢?

行吧,走了就行。

衣擺隨步伐翻飛,裴臨無聲穿過屏障,緩慢笑了一聲,睫羽在他瞼下掃出長影。

這麽迫不及待地想擺脫他,撇清關係?

那他就偏不如她的願。

風梳香對裴臨走岔的想法一無所知,還以為事情已經結束了。她萬萬沒想到,第二天才是“驚喜”的開始。

清晨,雲寒宗眾人依著習慣早起練功,剛告一段落,就聽得有節奏的敲門聲。

“風師姐在麽?”一個笑意盎然的聲音遞了進來。

風梳香打開門迎接隨風。“可是有什麽……”

她的話斷在嘴裏,震驚望著跟在他後麵的人。

裴臨!

堂而皇之出現的裴臨!!

堂而皇之打扮得人模狗樣的裴臨!!!

昨天才設身處地叫他遠離風險區,這家夥今天就自投羅網?!

自投羅網的某人玉冠束發,朗眉疏目,身著烏金暗紋袍,足踏銀緞雙繡靴,舉止間風度翩翩,活脫脫一位遊曆人間的世家小公子,正噙著笑向她拱手。

風梳香差點眼前一黑。

“還望風師姐見諒,鄰山招接散修的居所住滿了。”隨風輕咳一聲滿懷歉意。“我記得這裏還有空處,不知可否將這位道友安置在此?”

雲寒宗門人少,來得人自然不能同其他門派比,小竹屋確實沒滿員。

裴臨在他身後坦然自若,臉上眸光幽深,嘴畔也露出意味深長的笑來,像極了在挑釁。

“……進來吧。”風梳香側身讓開路,心道這不怪你。

就是滿山空****的,這廝都有辦法把自己塞來這裏。

“那便厚顏叨擾了。”擦身而過的瞬間,她耳邊傳來輕淺的低語。裴臨的笑容無辜又真誠,一字字道:“風、姑、娘。”

風梳香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裴公子客氣,小廟來了大佛,該我惶恐才對。”

隨風跟湊過來的弟子打過招呼,回頭瞧見兩人“相談甚歡”,心裏的石頭總算放下了。

他揚聲問風梳香。“不知風師姐可有安排,我今日得閑,帶你們在學苑轉轉?”

聞言,周圍的弟子忙拿可憐巴巴的眼神望過來。

風梳香:“……”

她能怎麽辦呢!還不是要滿足你們這些冤種!

隨風忍俊不禁,又出門去問其他幾家門派。他剛走,顧盼便聞聲而來。“阿拂,是要去玩兒嗎?快答應啊!”

她從人堆裏鑽出來,抬眼卻瞧見一張意想不到的臉,飛揚的神情當即僵住。

“他怎麽在這兒?”

顧盼瞪著裴臨一臉警惕,趕緊拉著風梳香連退幾步。“你愣著幹嘛,不是說以後見他一次打一次,打死為止?”

她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三人聽清,裴臨的笑容當即添了幾分玩味。風梳香按住她去捉劍柄的手,話湧到嘴邊,卻不知作何解釋。

說撞破他的真麵目在前,因為係統大打出手在後?

那顧盼肯定要問,她為啥大晚上跑出去?係統又是個什麽東西?

根本解釋不清啊!

風梳香頭疼許久,隻能含糊道:“沒事,先前算是誤會……”

“哈?”

顧盼頓時睜大了眼睛,目光在兩人間不住逡巡,腦門上就差冒出一排問號。

是她的錯覺麽,總感覺哪裏怪怪的,這兩人是隱瞞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嗎???

“阿拂,你老實說,是不是被他威脅了?”她壓低聲音嚴肅道。

風梳香哭笑不得。“沒有,誰能威脅到我啊?”

“那他怎麽跑咱們這兒了,聽著好像還是隨風帶來的?”顧盼嘟著嘴。這討厭鬼能騙她們一次,難保不會有第二次,跟個隨時要炸的火藥似的,誰能放心。

裴臨撣著袖擺不存在的塵,對她的敵意視而不見。“哦,顧道友還不知道吧,隔壁山上住不下,我過來借宿呢。”

什麽?!

還要住進來!!!

顧盼滿腦子全是“來者不善”這四個加粗描紅的大字。

“你……”她抖著手指著裴臨,因為過於震驚,憋得說不出話來。

大門口陷入了短暫的安靜,恰隨風敲敲門,笑著探身進來。“風師姐,顧師姐,可準備好了?咱們要出發了。”

他視線一轉,又對裴臨客氣道:“裴道友也一起吧?”

“卻之不恭。”裴臨欣然接受,率先步出門外。

風梳香安慰起顧盼。“沒事,他要住便住,若是有異動,正好有理由請他走。”

“那他要是死賴著不走呢?”顧盼悶聲道。

她果斷接口。“那就打出去,咱們這麽多人,把他砍成糊都夠了。”

兩人領著弟子們出來,外麵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除了舉派去浮台挑擂的蓬萊劍派,雲寒宗、歸劍門和昨日傍晚方至的天一觀便齊了。

“嗬,你們雲寒宗跟蓬萊劍派真是一個德行,不叫人等就不舒坦。”時隔一日,餘煥一作死之心不死。

重要的人都是最後出場,他特意在屏障裏拖了許久,連露麵的姿勢和叫隨風出發的語氣都琢磨好了,誰知出來一看,天殺的雲寒宗又撅他風頭!

風梳香一看見他那孔雀般花哨的衣服就難受,隻敷衍點點頭,根本沒有接話的意思。

餘少門主更生氣了。“你為何不說話,瞧不起我嗎?!”

他受不了這委屈!

“你開心就好。”風梳香無言以對,一招手領著眾弟子快步遠離。

天一觀來得晚,沒見識過餘煥一的清奇,杵在原地麵麵相覷,還是抬腳跟上比較正常的雲寒宗。

隨風扯出標準笑容,彬彬有禮道:“餘少主?大家都走了,你們還去嗎?”

“去!當然要去!”餘煥一從牙縫裏擠出聲音,沉著臉大步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