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嗬嗬……”澈隨意地撐起下巴,挑著一條眉毛看著柯斯丁,故意問他,“你一開始就明白了吧,這個殘局破解起來很簡單,其實以你的能力,保守估計,連11步都不用。”

柯斯丁沒有理會他,隻是繼續專注地盯著麵前的棋盤。

澈不管柯斯丁是不是在聽,繼續淺淺地冷笑著,故意刺激他說:“破解棋局雖然簡單,可是,想破解這個殘局的同時還保全自己所有的棋子,可能性為零,對吧?”

怎麽辦?怎麽辦?這個時候怎麽腦子裏亂成一團?澈!柯斯丁抬眼瞟了他一下,眼中是壓抑不住的憤怒和不甘!不甘心又一次輸在他手裏,不甘心就這樣在關鍵時刻放棄!不甘心!

但澈說的都對,這也正是他從走第一步棋開始就遲疑許久的原因。那個時候他還期望能找到另一條破局的途徑,可以救所有人。但進行到第七步的時候,他發現這絕對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損失減少到最低點,那麽最好的走法就隻能犧牲艾米掩護瑪卡,這是象棋裏常用的招數——丟卒保車。

可是,這次擔任棋子的是人,瑪卡寧願犧牲掉自己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艾米,原本順利的計劃就此落空,下一步該怎麽走?

難道我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難道我就要放棄?這不是我!這不是柯斯丁!柯斯丁重新埋下了頭,將注意力全部放到了棋盤上。隻要還沒有失敗,他就要找出辦法來!

隻有不甘心是贏不了我的!澈看著柯斯丁冥思苦想的樣子,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嘲諷的哼音,搖了搖頭對柯斯丁說:

“這就是莫克洛斯人的致命弱點。和寇西人不同,莫克洛斯人善於籌劃,不缺乏天才,可大多數人都過於理性,空虛冷漠。你隻想到減少損失,卻沒想到瑪卡寧可自己死也要保護公主。依我看,雖然莫克洛斯現在這麽繁榮,但我敢說,沒有精神支持的莫克洛斯文化三百年內一定會衰敗。”

柯斯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現在還談什麽民族什麽文化,我不能中他的計分散精力!一定有別的辦法。他緊咬著的嘴唇設法不去理會澈的話,但作為莫克洛斯人的驕傲又使他的頭抬了起來。

想做些爭辯,可話到嘴邊卻什麽也說不出來。柯斯丁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地難受,現在還不是找理由反駁他的時候,必須把精神全部集中到棋局上來。

“保護公主!殿下的安危比一盤棋局更重要!”

僵持的時刻,瑪卡的呼喊聲傳了出來,柯斯丁回頭一看,白幕上的瑪卡和瑪修徹底脫離了他的指揮,雙雙護衛到艾米的身邊。整個棋局已經朝著他無法控製的方向不可抑製地發展下去。

“呀!破解殘局的套路好像已經不存在了呢!”澈適時的嘲諷冷笑更讓柯斯丁混亂的思緒打成了死結。

澈用一根手指有節奏地敲著棋盤,故意挑釁柯斯丁:“都這個樣子了,你還要繼續嗎?”

就這麽認輸?不可能!就算拚我也要拚出條路

來!柯斯丁一咬牙,突然起身,衝到了白幕前。統帥任何時候都要和自己的戰士一起戰鬥,我也要!就算不能親臨也一定要站到他們的身邊。

他一手撐在白幕上,一手高高地抬起,仿佛身臨戰場般,決絕地命令道:“炮六進五!”

“了不起的魄力!”

果然是不錯的對手,可惜你還是不可能贏。澈這樣想著,大笑起來:“其他棋子調不動就用自己的親哥哥當炮灰嗎?好!我成全你,將5平6。”

棋局中,在柯斯丁的指揮下才斬殺了一個機械人的柯利爾,赫然發現高舉著雪亮利刃的敵方主帥已經朝自己殺了過來。主帥手中的尖刀刃上如雪的光芒照得柯利爾眼前一花。

刹那間的局勢變化,戰場外的柯斯丁激動得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這畢竟是他的親哥哥呀!

任何合理的思維都已經來不及啟動了,這種時候他聽見一個聲音在他體內高喊,爆發一般,柯斯丁把身體最深處的聲音喊了出來:“柯利爾!將軍!”

“將軍?可、可是還沒有輪到我走啊!”

“不要管什麽規則了!我們是人啊!”柯斯丁抓住白幕,激動地大吼,“砍倒那個主帥,諾蘭就得救了!所有人都得救了!”

“不錯!不錯!想超越規則嗎?莫克洛斯人的創造力總是讓人意外呢。”

緊張的分秒間,澈卻還是保持了從容和冷靜。他甚至鼓起掌來,似笑非笑地衝著緊張得滿頭大汗的柯斯丁挑釁地說:

“隻是可惜,你也太小看我親手製作的象棋了。”

什麽?難道我錯了?柯斯丁驚懼地回頭,目光鋒利得要將澈剖開一般。難道還有我不知道的潛規則?難道……

他立即回過頭,白幕上的柯利爾高舉著劍,呐喊著朝麵前比他高出三倍、凶神惡煞的敵方機械主帥砍了過去。可就在他的劍鋒靠近主帥的身體的刹那,劍刃竟然熔化了,變成一滴滴金屬的液珠滾落到地上。

失去了武器的阻擋,那把懸在他頭上的敵方主帥的鋒利大刀朝著他的眉心直直地劈了下來。撕裂空氣的速度和力量已經讓柯利爾無可遁逃,視線範圍內隻看見一片要命的白光。

違反規則就是這樣的結果?不要!

那把朝柯利爾徑直劈去的大刀就像是要砍在柯斯丁身上一樣,讓人窒息的恐懼感把他的視覺都奪去了。

“不!”

眼前一片漆黑的柯斯丁,痛苦地撞向白幕,揪扯住白幕,對著棋局絕望地大喊。但那把大刀卻不會聽他的命令停止,伴隨著死亡的光芒,朝柯利爾冷酷地劈了下去。

柯利爾的眼前也本能地一黑,撕裂般的痛讓他的

呼吸都猝然停止了。

哢嚓!

是金屬撕裂摩擦的聲音,怎麽了?是我的盔甲被撕裂,我的身體被撕裂了嗎?

沒有痛感?怎麽會?是已經超越了痛感直接迎接死亡嗎?究竟怎麽了?!

對奇跡殘存的期望支撐著柯利爾,他勉強睜開了眼睛,看到刀刃就懸在離自己的額頭一厘米都不到的地方,凝固在那裏,再也沒有砍下去。

白幕外的柯斯丁一直不敢睜開他的眼睛,直到……

細微的一聲響動,好像是什麽東西在晃動。又一下,晃動得更加劇烈了。

“怎麽可能?!”

澈驚訝的叫聲迫使柯斯丁睜開了雙眼,眼前的柯利爾還活著,而他麵前的機械武士就像給人點了穴一樣,靜止不動了。

怎麽回事?啊?那種微妙的晃動聲,又從身後傳來,是什麽東西在晃動?

他猛然回頭。竟然是關押著諾蘭的鏡子在激烈地晃動,這是為什麽?

澈的視線也被晃動的鏡子所牽引,連他的身體也似乎晃動了起來。

柯斯丁盯著澈,一個念頭在他腦海裏蒸騰而出,難道……

“難道我輸了?!!”澈猝然起身,把柯斯丁心裏的念頭喊了出來。

棋局內,豆大的汗珠沿著柯利爾的鬢角落下。澈的帥也在他的汗珠落下的瞬間頹然倒地,散成了一攤機械的零件。零件的後麵,艾米高舉著長劍,緊張地喘息著,劍尖上還留著剛才刺穿主帥的盔甲所造成的鈍口。

“艾米……”柯利爾的聲音還帶著過度驚恐的顫抖,“是你、你刺倒了主帥?”

“嗯。”艾米顫抖著收回手中的長劍,確認了一下地上的主帥絕對不會再站起來,又看了一眼安全獲救的柯利爾,昂起頭對著天空大聲道,“寇西人最大的優點就是答應別人的事情一定會做到!我說過要全力配合柯斯丁!就一定會!”

“想不到……”澈久久地盯著畫麵,頹然地重新回到了他的椅子上,低聲喃喃自語起來,“先是莫克洛斯人冷靜地控製住局麵,後是關鍵時刻寇西人突然救援,嗬嗬……想不到是這樣的結果。嗬嗬……”

他低聲地笑著,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是欣賞還是自

責,嘴角的譏謔漸漸在笑聲中化成平靜的沉默。

他揉了揉太陽穴,取下了眼鏡,白幕上的圖像頓時消失無蹤。

他抬手在桌上畫了個圖案,桌上的棋盤也頓時化成一道白煙,消失不見。而在床邊鏡子裏的那個世界中的桌子上漸漸浮現出棋盤的模樣,越來越清晰。就這樣,鏡外世界裏的東西被傳送到了鏡內的世界裏。

澈看著鏡子裏的棋盤,對躺在鏡中的**沉睡著的諾蘭感歎道:“看來,你身邊有群不錯的人呢。”

柯斯丁看過棋盤轉移的過程,對澈的法術了解了許多。他緊盯著鏡子中的諾蘭,暗自捏緊了拳頭,一字一頓地對澈說:“你該把諾蘭放出來了,你不會是想反悔吧?”

“嗬嗬……放心,能說到做到的,不隻有寇西人。”

說完,澈在鏡子上畫下了一個圖印,鏡子世界裏的諾蘭就和剛才桌上的棋盤一樣,在朦朧的白煙過後消失不見,從鏡子裏的世界來到了柯斯丁所在的這個小木屋裏,安然無恙地躺在了他身邊的**。

諾蘭安靜地沉睡著,似乎還在做著一個很美的夢。柯斯丁暫時忘記了提防澈,他蹲到床邊,搖了諾蘭一下,輕聲喚了聲:“諾蘭。”

“別急。”澈說著,丟給柯斯丁兩個小玻璃瓶,一個翠綠剔透,另一個通體鮮紅,紅得讓人不自覺地感到不祥。

“綠色的是蘇醒劑,用法用量我都告訴過你。紅色的是……”澈的表情忽然變得迷離難懂,他意味深長地對柯斯丁說,“解藥。需要的時候,你自然會用到。”

“快去吧!”澈指了一下門外,最後看了諾蘭一眼,對柯斯丁說,“你的夥伴都在大門口等著你與他們會合,機關我都已經解除了。”

說完這些,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消失在仙人掌柵欄之外。

柯斯丁發現原本包圍著小木屋的廢棄機械和昏黃顏色都被一片綠色取代。流浪漢口中的所謂的荒原在刹那間變成了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

綠色迅速在柯斯丁身邊蔓延,不一會兒,連他所站立的房間,諾蘭身下的床都被一片綠油油的青草所取代。原來不光是那段不存在的旅程,連這個荒原,都是澈製造出來的幻象!

雖然柯斯丁不是艾米,也不太了解秘術,但一個人能夠做到這一切,他的力量真是強大得讓人害怕。

柯斯丁回想起整件事情的經過,不由得蹙起了眉。他忽然發覺,如果荒原是澈製造出來的原本不存在的地方,那麽把他們領到這裏來的流浪漢的身份就非常可疑。

難道流浪漢也是製造出來的幻象?又或者是澈派過來的同伴?

如果這些假設成立,他們苦心設下這個局又安然無恙地讓我們離開,目的到底是什麽呢?

不想這些了,柯斯丁抬眼望著出口的方向。柯利爾他們還在等我,現在還是帶著諾蘭趕快回家要緊。

柯斯丁拿起綠色的瓶子,視線卻在紅色的瓶子上停留。澈的話是什麽意思?解藥?諾蘭蘇醒以後為什麽還需要解藥?

十月的陽光奢侈地鋪灑在樹林間的小路上,伴隨著婆娑的樹影和微風穿行本是一件讓人非常愉快的事情。但澈卻獨自在樹林裏走著,眼神遊離在四周,好像心事重重。

居然給人打敗了……嗬嗬,原來被人打敗的滋味永遠都這麽不好受。

澈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這是一種失落與欣喜交錯的感覺,複雜的感情讓他的腳步渙散而遊離。不經意間,一陣帶著殘留的夏日氣息的微風從他身邊拂過,竊竊的笑聲被風帶到了他的耳邊。

笑聲過後,頭頂上一個慵懶的聲音對著叢林裏的澈感歎道:“第一次看到天下第一機械師、天下第一秘術師——澈·玖月露出這麽寂寞的表情啊!”

澈收起臉上淡漠飄忽的神情,轉過身衝著旁邊的一棵大樹說:“哼!我算過了,你今天一天都在為我傳送畫麵,消耗的能力減去吃甜點補充回來的精力,現在的你應該站都站不穩,居然還爬那麽高!”

說完,他一腳踹在樹上,震得那棵樹猛地一晃。

一條黑影嗖的一下從樹冠上掉下來,砸到澈麵前

的草坪上。

“哎喲!”流浪漢揉著屁股,表情痛苦地站起來,瞧著澈嘟囔道,“你這人真是冷酷!”

澈懶得理他,繼續向前走去,流浪漢立馬趕了上去,這一次他的腳力好得驚人。

他一邊在澈身邊小碎步奔跑,一邊睜大了他那雙SD娃娃一樣的眼睛,追問他:“怎樣?是不是像蘇卡說的,真正能夠恢複索·比昂卡之石的人出現了?”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流浪漢把“真正”這兩個字拖得又響又長。

澈嘴角**了一下,出氣似的冷笑了一聲,停下腳步,斜過眼睛看著流浪漢說:“我承認他們有些天分。但是在獲得我的完全信任之前,我會一直盯好他們的。”

“是嗎?”流浪漢將信將疑地睜大眼睛,“咦……你笑什麽?”

聽了流浪漢略帶挑釁的話,澈不但沒有任何不爽的跡象,反而笑了起來,隨手扔給他一個小布包,對他說:“我使用了太多能力,是靠蘇醒劑才勉強撐到現在,看來,不睡個十天半個月是補不回來了。”

一邊說,他的身體也一邊向流浪漢傾斜了過來,聲音也開始含混不清。

“你把我……送到蘇卡那去,順便幫我帶個口訊!”

憑以往的經驗判斷,澈即將在三十秒內昏死過去,流浪漢立刻閃電般地追問他:“什麽口訊?快說!”

“關於……新的……索·比昂卡……”

“卡什麽?”流浪漢急得直冒汗,可澈還是毫不猶豫地栽進了他的懷裏,進入了半死的沉睡狀態。

流浪漢知道這個時候不管問他什麽,就算是拿他煮湯他都不會有任何反應了。

“新的索·比昂卡什麽呀?!”流浪漢重重地歎了口氣,對著懷裏睡成木頭樁子的澈發泄地大叫道,“笨蛋!之前說那麽多廢話,關鍵時刻就睡著了!!你知不知道,電影裏的反派全都是因為關鍵時刻廢話太多才翹辮子的!”

澈毫無反應,好像已經做夢到美國去了。

流浪漢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又惱怒地罵了他幾個動物名詞,憤憤地打開澈給他的小布包,裏麵居然隻有一團少得可憐的李子脯。

“李子脯?還這麽少!”流浪漢氣得差點沒把那個袋子一把丟出去,“就憑這些還想讓我送你去見蘇卡?”

流浪漢再也忍耐不住,一挺肩把澈推到了地上,可才往前走了兩步就不忍心地回頭走到了他的身邊。

“哎……這個人就是這樣讓我沒辦法狠心!”流浪漢歎息著還是走回了澈的身邊。

地上睡成死屍的澈比他整整高出一個頭,流浪漢尋思了一下,發現自己完全沒辦法下手把這個大東西扛起來,他不禁倒抽了一口加強型冷氣。

“我們兩個,一個是使用完能力就要用睡覺來補,一個是使用完能力就會血糖過低。也不知道這些

李子脯能讓我堅持多久,如果我們兩個都倒在半路,嗬……”

他自嘲地笑了聲,搖頭道:“那就有笑話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