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挫敗的成功

事情進展到現在,我是萬萬沒想到會有如此突破,現在雖說已經鎖定了凶手,而且對仡軻白吉的緝捕已經接近尾聲,但我總覺得整個破案過程中自己並沒有起到關鍵作用。可能是鍾健那句話說中了,凶手之所以這麽難找,大概是運氣更偏向於他。

很快,醫院將仡軻白吉這些年的醫療費用報表發了過來,數據顯示,仡軻慶的醫療費用是他們家絕對負擔不起的,仡軻白吉是從哪來的這麽多錢?

目前我依舊是一頭霧水,因為剛剛醫生提供的信息也十分龐雜,這個仡軻白吉身上還有太多疑點,雖然我們已經能確認他就是凶手,目前的證據也算是完備,然而這些線索卻始終無法連接起來。

首先是他的指紋,按理說指紋的磨損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隻有馮明這樣的工人,由於常年來專門操作那個升降機,才會導致指紋消失。而且礦老板呂岩按理說也經常會操作那玩意兒,他的指紋就沒什麽變化,這說明指頭的老繭形成,至少要從事這個工作長達五年以上。難不成仡軻白吉真的屬於那種先天無指紋的人,這也太巧合了?

其次就是他患有的重度鉛中毒,村子裏下礦井的勞力占多數,而且他算是比較晚才進入礦井工作的,為什麽他經常犯病,其他人就最多是頭疼?難道是他擁有特殊的體質,容易引起過度反應?

而且最重要的問題也出在仡軻慶身上,按理說他兒子最多就算是間接接觸鉛礦,不可能真的有大量含鉛物質進入體內,到底是什麽原因使得仡軻慶的身體變成這樣?

我試著將思路整理清楚,但我得到的線索還是太有限,如今就算結案,我的心也會被這些問題困擾。當然,隻要仡軻白吉認罪,他自然會將事情從頭到尾說清楚,然而我肯定是不甘心的,自己推斷出來結果和凶手告訴你真相是兩碼事。

但其實最讓我感到頭大的不是這些問題,就算這或多或少與案件有關,那也無法對仡軻白吉行凶產生決定性因素,我最想不通的當然是仡軻白吉的作案動機。為財?不至於。報仇?這更不存在。難道兩家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到底為什麽要殺害張三麅一家五口人?

聯想到之前的那些疑問,我此刻甚至不希望這麽著急將仡軻白吉捉拿歸案,要是這些事情隻能通過審訊得到解答,我一定不會甘心。

不一會兒,鍾健給我打來電話,看起來他的確在仡軻白吉家發現了什麽重大線索,而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這些信息。如果事情真的能連起來,那我也能心安理得。

“小張,你還真沒猜錯,我們有了新的發現。”鍾健的語氣很奇怪,顯然是不太理解這些發現:“雖然我們覺得沒什麽頭緒,但對你來說可能有用。”

“行,您快說,我正需要這些信息。”

“首先是一串木製鑰匙,這東西我還是頭一次見,雕刻非常精細,而且木頭上烤了樹膠,質地還算結實,應該能用,但不知道是用在哪兒。”與此同時,鍾健將現場照片給我發過來,這是一串一模一樣的鑰匙,大概有十來把,分明是手工做成。

“您繼續說,一次把得到的線索說完。”我的腦子此刻高速運轉,希望能一次性將所有事情連成線。

“行,我們還發現了大量鉛礦石。”鍾健冷笑一聲:“這是在他們家菜窖裏發現的,這些村民也真是什麽都不懂,這種重金屬都敢與食物放在一起,但他們家有兩口鍋,兩個菜窖,其中一個菜窖卻沒有鉛礦石。”

鉛礦石?菜窖?鉛中毒!

但我想不通為什麽會有兩個菜窖兩口鍋,這可能是個不太重要的信息吧。

“另外,他家菜窖裏還有兩個背簍,背簍裏也有鉛礦石粉末,而菜窖裏有個钁頭磨損嚴重,這顯然是長期開采鉛礦用的。”鍾健沉吟片刻又說道:“鉛礦石自重大,應該隻有男人能背動一背簍鉛礦石,如果他真的偷礦,肯定還有同夥。”

“村口老李!”我下意識說出:“他們要是偷運礦石販賣,必定得有一個交通工具,怪不得老李的農用三輪被改裝得那麽奇怪,看來一直以來都有其他用處!而且老李從中獲利不淺,家中也無病患,難怪他的經濟情況比其他人好這麽多。”

“對,看樣子是這麽個情況。”鍾健說到這兒,卻也忍不住問道:“這與案子有什麽關係嗎?你們抓人怎麽樣了?”

我冷笑一聲,無奈地說道:“人不用抓,已經在醫院等了。仡軻白吉是凶手,我隻是讓自己心理上過得去,才問這些事。”

“好!隻要人不放跑就行,我先掛了,馬上就來縣城。”

通過鍾健提供的線索,我終於將一些疑惑解開了,他說的那些鑰匙應該就是礦洞升降機的鑰匙,仡軻白吉的木雕工藝不錯,他為了避免被發現,就自己雕刻了木質鑰匙。這個道理不難理解,由於升降機的年頭久遠,鎖頭自然也就容易壞,所以要是私自配鑰匙,可能會損壞鎖頭,配過鑰匙的都知道,新配的鑰匙用起來總是很別扭,也很容易損傷鎖。但如果用質地堅硬的樹根雕刻,再加上鑰匙烤了樹膠,鎖頭基本上不會出問題,就算木鑰匙斷在裏麵,用火烤化樹膠就能將鑰匙取出。為防止木鑰匙長時間使用導致斷裂,他還特意準備了不少這東西,隔一段時間換一把,看起來他幹這個已經有很長時間了。

多年來,仡軻白吉和老李長期在夜間偷礦,每天偷運一點,礦石存放在仡軻白吉家的菜窖中,等數量足夠,就由老李一次性運走。如此一來,他指紋的磨損就能解釋了,他的重度鉛中毒也能解釋了。而他兒子仡軻慶由於腦膜炎導致的身體虛弱,所以中毒反應更加強烈。至於嚴鳳為什麽沒反應,這可能與那兩口鍋有關係,嚴鳳應該有其他身體疾病,所以不能與平常人保持一樣的飲食習慣。

但說了這麽多,我仍然不清楚仡軻白吉的犯罪意圖,好像這個答案真的隻能由凶手自己揭曉。不過好在我們已經掌握了足夠多的證據,他應該不會負隅頑抗,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將他捉拿歸案了。

我與縣城裏把守路口的警察取得聯係,並且告知他們凶犯的具體位置,雖然我不情願通過凶手的口供來弄清楚真相,但我也實在不敢把事情拖下去。

當我趕到醫院的時候,荷槍實彈的武警已經將仡軻白吉壓出來,這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這個‘神秘人物’,他在我的印象中是一個永遠奔波於兒子醫療費的農民父親,無論村民們還是我們的隊員都很難見上他一麵。

這個三十多歲的壯年看上去臉色蒼白,多年來的生活壓力和精神負擔已經將他徹底搞垮,他的身體狀況顯然不好,武警就像拎了一隻受傷的獵犬,略顯瘦弱的雙腿幾乎騰空。

接著被帶出來的就是嚴鳳,她的反抗情緒十分明顯,雖然她隻是有窩藏和包庇嫌疑,但她歇斯底裏的掙紮卻感覺像自己犯了天大的罪一樣。

鍾健這時候還在趕來的路上,暫時由我進行初步審問,其實主要就是確定抓獲對象是不是嫌犯本人,隻要確認無疑,就直接帶到市裏進行詳審。其實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我隻是好奇心爆棚,想知道線索之中斷掉的環節究竟是什麽。

當我走進審訊室的時候,仡軻白吉率先開口:“劉喜全家是我殺的,昨天搶劫也是我,我想知道娃娃咋樣了。”

我其實猜到他第一句話會問什麽,但沒想到他會立刻招供。我本來抱著一個物證盒,還準備學鍾健的樣子與他進行對證審訊,但現在看來是真的沒必要了。這個案子我從頭到尾都感覺到挫敗,尤其是此刻凶手在我毫無征兆的情況下自己招供,我好像在其中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我反而成了一個旁觀者,直到他再次作案,最終自投羅網。

這時候他像是來審問我的,我反而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看著打開的錄音設備,我不得不進行程序。

“姓名。”

“我想知道我娃娃咋樣了……”

“姓名!”

“……仡軻白吉。”

“仡軻白吉,你已經承認自己是大南山村滅門案的凶手,請將案發當時情況敘述一遍,以便對證。”

“那天啊,娃娃的病嚴重得很……”

“僅敘述案發當時情況,我們是進行行凶過程確認。”

“當天淩晨,我到了劉喜家,跟劉喜說了幾句話,然後在他們家摸了一把刀,先殺了張三麅,然後是劉喜,我怕他家老人聽見聲音,就進去把老的也殺了,他家女娃娃跑到樓上去,我就追上去殺了……”仡軻白吉此時落下一行淚水:“其實到最後殺女娃娃的時候,我也不知道為啥,反正就狠心殺了。”

我取出那把刀問道:“這是你當時用來行凶的工具嗎?”

仡軻白吉點了點頭。

“請回答。”

“是的。”

“你的妻子嚴鳳是否知道你殺人的事情?如實回答,這直接關係到最終量刑。”

“與她無關,她啥都不知道。”

我歎了口氣,隨即將錄音設備關閉,初步程序已經走完了。接下來就算是我私人對他進行詢問,雖然這不合規定,但我實在是難以忍受這種煎熬。為什麽他將殺人說得那麽輕描淡寫,他究竟是出於什麽原因將一家五口全部殺害?

我想到柴村長說的話,對於仡軻白吉來說,孩子是他最大的軟肋。

“仡軻白吉,我再問你幾個問題,隻要你如實回答,我就將你孩子的情況告訴你。”我說到這兒,不由得嘲笑自己一番,現在我已經淪落到用這種方法逼迫凶手說出真相,說出本該是由我調查出的真相。

“我一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