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意外收獲?

我叫來看守現場的隊員,低聲問道:“這是什麽情況?鍾隊的脾氣你們不是不知道,怎麽把村民放進來了?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但那個隊員卻像是啞巴吃黃連,他的眼神裏也充滿不可置信,隨即歎了口氣說道:“說起來我也不信,原來這現場早就被破壞得不成樣子了,村支書剛剛帶了幾個村民來,說是要還原現場什麽的……”

“胡鬧!你好歹也是刑偵人員,怎麽能犯這種錯誤,且不說他們有沒有合法進入現場的圈裏,你還指望這群大字不識一個的人還原什麽現場?”鍾健這時候眉毛都快豎起來了。

“鍾隊,您聽我說完,我隻是放開警戒線讓他們旁觀口述,當然不可能叫他們動手動腳,他們所處位置都是合理得當的,不會有二次破壞的可能。”那隊員有些無辜地說道:“事情是這樣的,剛剛村支書急匆匆過來,說是帶了幾個破壞現場的村民,雖然隻來了三四個,但也大概能將昨天的具體情況描述清楚了。”

那隊員說到這兒,指了指一旁油頭粉麵的中年人,我看見那人褲腳上的泥點和門口摩托車破損的前擋板,大概猜到此人並不在村中居住,他應該是鎮上給大南山村安排的村支書。從村子到鎮上有不少常年水窪,屬於天然溪流形成的,此人這麽著急趕過來顯然是接到臨時通知,而通知他的人可能是村長,想協助我們盡快破案。

“各位同誌辛苦了,我是大南山村的支書葉建國,昨天事發突然,鎮派出所的同誌沒有及時協調,現場實在來不及保護,加上村民文化素質不高,所以民警趕到時,現場也遭到了不必要的破壞,實在是我們工作的疏忽。”那人走來與鍾健主動握手,將情況大致說了一遍,“昨天早上事情發生以後,有部分村民得到消息之後來到現場,在圍觀之餘還發生了一些難堪的事情,張家院子裏的部分財物遭到了村民的盜竊,現場也就未能完全保留下來,不過屋內並未發生類似事件,所以屋子裏的遺留物還算保存完整。”

“殺人現場群體盜竊?”記錄員忽然瞪大眼睛,顯然是沒見過此類事件,其實不光是他,我也頭一次聽見這隻事。不過鍾健倒沒什麽反應,下垂的眼瞼好像是在說:盜竊算什麽,不發生哄搶就算好的了。

“村子裏的人不信神佛嗎?就不怕染上晦氣?”記錄員有意無意問道:“按理說這種盲村至少應該有迷信存在吧。”

“如果連溫飽都成問題,哪還有什麽迷信站得住腳?”鍾健冷笑兩聲道:“物質基礎決定認識高度,迷信是在解決溫飽之後,其他欲望高漲所催生的東西。”

“還是一個字,窮嘛……”村支書臉上顯然有些掛不住,隻得東張西望不停歎氣。

“那破壞程度有多嚴重?盜竊的證物能否取回,讓現場得到還原?”我趕緊問了問葉支書,希望能將現場恢複原貌,如果真的能從中取得其他信息,說不定目前的僵局會有突破。

“這個嘛……院子裏的財物不一定能完全歸還,因為當時情況比較混亂,而且也不排除有單獨村民在更早的時間段內進行盜竊。”葉建國歎了口氣接著說道:“不過大致現場還是能夠還原的,我帶來了個別到達現場較早的村民,可以通過他們的口述來還原。”

聽了他的話,我腦子裏各種線索全然斷線,一種乏力感從心底生出,說不上來是憤怒還是悲哀,我總覺得自己所學的東西居然很難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用上……

首先是之前的推論是否準確,如果現場還原之後得出的推論與之前背道而馳,那到現在我們所做的工作豈不是完全成了無用功?而且在這其中會不會有凶手參與,如果凶手再次進入現場進行破壞,那最終的推測結果可能會有極大謬誤。但最重要的還是還原的準確性,因為粗略還原之後的細節肯定沒有提取價值,然而未經專業訓練的人不可能做到準確還原,更何況這還是一群全文盲的農民。

鍾健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是讓我別太擔心,他以前有過這類經驗,咱們並不需要將物品放回原位,此時真正的現場樣貌是存在於人的腦海才靠譜,我們隻需要通過村民口述進行推理就好,而這就要交給我了,這算是我的強項。

我理了理思路,將腦子放空,準備建立起一個完整的模型。鍾健提醒了我,我並不需要將細節還原,既然此時的細節已經沒有提取價值,那麽簡單推理出來就好。當我問完這些村民之後,我的腦子已經有了一個大概雛形,在我們來之前盜走的財物雖然不少,但最重要的信息應該是在血跡附近。

劉喜當時背對著凶手,那麽在凶手殺死張三麅這個過程中,她肯定手裏在忙著什麽,所以凶手很清楚她暫時不會轉身。根據村民的口述,劉喜麵前應該是一個晾曬架,架子上是一筐曬幹的草藥。但這時候劉喜的灶台上還燒著米粥,柴火通常旺盛,灶台得有人照看,她肯定不會有心思出來幹其他的農活。

唯一的解釋就是,劉喜之所以從灶房走到院子裏,是應凶手的要求。而凶手的要求就是劉喜麵前的草藥,劉喜在為凶手準備草藥的過程中,凶手開始作案!

沒想到一番推理之後,居然有了新的收獲,凶手是前來購買或者索要草藥的。而一個村民接下來的行為也印證了這一點,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從自己的背簍裏拿出一個自封塑料袋,袋子裏裝著曬幹的草藥,他將袋子遞過來便說道:“我不曉得這也算犯法嘛,人都死了,撿點東西回去也能用,我向主席保證……以後不再犯了。”

“這個袋子是現場撿到的?”我皺著眉問他,“老實說出來,我們不責怪你,支書已經批評教育你們了,我們就不追究了。”

“對,我就是在那撿到的。”村民指了指血跡的方向,“不過我也隻撿了這麽多,朱家兩口子撿的最多,一籮筐都背走了。”

我大喜過望,隨即讓隊員采集上麵的指紋,如果真如村民所說,那這上麵應該會有劉喜的指紋,而我的推論就完全合理了。我抓了一點裏麵的草藥出來,這東西以前也沒見過,肯定是當地人才知道的某種生僻藥材。

不一會兒,采集指紋的隊員在隨身電腦上迅速進行比對,自封袋上果然有劉喜的指紋。如此一來,鎖定範圍已經縮小到一個極其特定的群體了。但我隨即想到,如果這種藥隻針對某些生僻疾病,那也不會有這麽多村民哄搶,可能這東西是用來治療某種常見病的。

隨後我們趕到報案的老太家中,因為她與張家來往應該最密切,而且對這些藥材很了解,如果凶手真的是用藥人員,那排查工作就很簡單了。

“這東西是幹什麽用的,一次用多少?還有,老人孩子能不能用?”我捏著一撮藥草問老太太,如果用藥條件苛刻的話,那我們又能再次縮小鎖定範圍。

“這東西叫青花藤,老人孩子都能用,平時用來治頭痛的,痛得厲害就多吃點,痛的輕就少吃點,還算有點效果的。”老太太指著藥草說道:“不過我平時不采這個,這要在南山崖上才有,我一般很難爬那麽高,隻有劉喜能采得到。”

“那有沒有什麽用藥禁忌,村子裏有沒有經常用這個藥的?”

“這倒沒有,基本上算是家家戶戶的常備藥,男人們用的多一點,但女人和娃娃感冒發燒了也在用。”老太太說到這兒,顯然有些疑惑,“你們不是查案子嘛,咋問起這個了?”

我並沒來得及解釋,她剛剛好像又提到某種線索,為什麽男人用的多一點?

“這個村子裏的男人經常頭疼嗎?為什麽經常用這個?”

“男人幹活累嘛,經常下井……”老太太話說到一半,忽然緘口不言,好像是說道某個禁忌話題。

我本想繼續問下去,但鍾健忽然打斷我的問話,看得出來,這又牽扯到大南山村裏的那個灰色經濟秘密。下井?這兒說不定是有個非法鑽探的礦井,或者是村子裏有組織地進行偷礦活動。但這與案子的關聯好像又不太大了,再加上鍾健三番五次阻止我詢問這些話題,我也就隻能作罷。

“那我再問一個問題,這種藥是不是隻有在南山崖能采,還有沒有別人供應這種草藥?”

老太太見我不問礦井的事情,便繼續說道:“附近的村子沒人采這東西,畢竟路太遠了,但附近村子的人會來找劉喜買藥,這東西還算挺靈驗。”

老太太這麽一說,剛剛縮小的範圍又稍稍擴大了一些,看起來凶手也可能是附近村中的人。畢竟去鎮上的路太遠,要是偶發急性頭疼,也是可能會來找劉喜索要藥草的,所以附近村子來買藥的人也算作熟人範疇。

問完這些,我心中大概已經有了一個目標範圍,但與此同時另一些問題又浮現出來。凶手到底與張家有什麽矛盾,以至於將五口人全部殺死,如果真是簡單的藥草買賣關係,矛盾為何會在短時間內急劇激化?凶手如果真的是臨時起意殺人,那他必定隱藏著某種心理疾病,或者階段內心理壓力很大,而且文化水平顯然不高。

但這些特征其實也都指向了村民們:文盲法盲,常年的赤貧讓村民心理壓力大,極端易怒,如果真要排查起來,說不定很快就會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