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唯一的銀行卡

結束了第一天的走訪,我們決定暫時收隊回鎮派出所,今天收集到的情報雜亂卻重要,這時候進行匯總整理是很有必要的。

在車上鍾健笑眯眯地看了看我,他這人本來不苟言笑,我還是頭一次見他這種表情。

“你笑什麽?現在事情還多著。”我沒明白他的意思,便直接問道。

鍾健癟了癟嘴,卻忽然誇起我來:“我是覺得你心思細膩,因為這個案子我接到手的時候就覺得十有八九是本地人幹的,但你一直到收集了足夠信息才做出這個斷定。”

“這很正常,因為作案時間是在淩晨三點多,如果凶手在不知道劉喜作息時間的情況下就前來,那鐵定是蓄意謀殺。但目前的證據既然表明這是臨時起意殺人,也就說明凶手極有可能是本地的熟人。”我咧開嘴學他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一般人最開始都會這麽想。”

“所以說你心思很細,在沒有十足把握的情況下,不會隨便下定論,這也就避免走彎路。”鍾健歎了口氣道:“很多案件在偵破過程中就是容易犯這種錯誤,才導致效率低下,而你顯然聰明謹慎得多。”

“這其實不算什麽聰明,隻是一步一個腳印而已。”我微微歎息:“在國外學習的經驗告訴我,很多時候歪腦筋多了反而不好,國人就是因為愛耍小聰明,所以愛跌跟頭。”

隊員們集中到鎮派出所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各部分的隊員士都氣很足,來不及吃飯就張羅著要進行案情分析,畢竟今天收獲不小。

總的來說,我是沒想到短短一天內就能獲取這麽多有效信息,可能是由於村民的淳樸使得他們知無不言,也可能是凶手本身的文化水平底下導致作案手法簡單粗暴,所以留下了不少可疑線索,在目前看來,我們基本可以給案件定性了,如果接下來的工作順利,那就能直接排查可疑人員。

從目前得到的信息來看,凶手是本地人,住址應該在大南山村以及附近村莊之中,與被害人劉喜有經常來往,具體進行過‘青花藤’這種草藥的交易活動,而且凶手有隱藏暴力傾向,或有心理疾病,從而導致極端易怒。

那麽接下來就是從戶口信息表中篩選出符合相關特征的人員,並逐一排查。由於村民的心理因素和文化水平導致他們對排查工作的難以配合,他們總認為自己不應該被懷疑,加上村民居所分布太散,所以短時間內無法動員村民集中調查,那就隻好從明天起挨家挨戶進行排查,如果情況不錯,應該在一星期之內就會有結果。

當數據出來後,可疑排查對象共有37人,如果集體行動顯然有些效率低下,第二天我們決定兵分兩路,鍾健帶隊從村東開始查訪,我和其他隊員從村西進行,鎮上民警則進行通報和統計工作,我們預計每天排查4 ̄5人,具體時間安排視情況而定。

此外,鍾隊向當地交管部門提出了管製申請,因為一旦排查工作開展,凶手的心理壓力會與日俱增,極有可能在排查期間逃遁,如果在這期間將嫌疑人抓獲,到時候也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我們本以為排查工作應該十分順利,畢竟村民們都很樸實,基本不用什麽審問技巧就能讓他們抖出真相,但困擾我們工作的問題卻絲毫不在於問訊本身。

首先是時間差的問題,由於排查對象全是青壯年男性,所以白天他們基本不會留在家裏等待查訪人員。而且他們沒有基本的法治素養,就算村長和民警挨家挨戶通報了,警告了,也不太管用,但在我們排查過程中,倒也沒有出現過畏罪潛逃的現象,所以按照程序我們還是隻能挨家挨戶進行,隻不過大部分的時間都浪費在等待上。

其次,在我們的懷疑對象中,也有拒不配合的現象,雖然我們有權對此類群體進行拘捕,但出於文明執法和對低文化水平群體的諒解,我們也隻能先苦口婆心對其家屬進行勸慰講解,如遇暴力抗法再采取下一步行動。

當我們的排查工作開展三天之後,卻隻進行了不到五分之一,因為新的問題又慢慢出現。在對村民的問訊中,我們發現村民們或多或少都有過違法行為,甚至有的還有犯罪嫌疑,但由於地處偏遠,加上法製觀念幾乎為零,所以很多舊事重提又會牽扯到檔案審查,這無疑加大了我們的工作量。所以目前也隻能向當地公安部門申請人手,等負責各板塊的民警就位之後才能繼續排查工作。

所以在工作重新開始之後,整個鎮子都搞得人心惶惶,好像每個人都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調查中我們發現,除了個別身體殘疾的,村子裏幾乎所有的青壯年都與那個‘礦井’有關係,但鍾健始終不讓我們對該事件進行進一步調查,他說這種事情牽扯比較多,不是我們職責範圍內的事情。

終於,在排查工作進行半個月之後,37名可疑人員全部排查完畢,而其間並沒有出現嫌疑人外逃事件,這很好理解,這種文化水平極其底下的嫌犯通常抱有僥幸心理,他們對法律和刑警的破案手段沒有任何認知,總覺得隻要自己不逃跑,就不會被發現。

在這37人裏,6人有輕度涉案嫌疑,3人有重大嫌疑,接下來的工作就比較簡單了,隻要將9人進行集中調查審訊就好。

排查工作結束後,專案組的隊員們在鎮上的小麵館裏‘犒勞’了一下自己,在接近零下的氣溫中,連續半個月的風餐露宿確實讓隊員們有些心力交瘁。不僅是與村民們難以溝通,而且調查過程中出現的部分敏感問題也導致調查進程異常艱難。

而我此時也有一個問題想問鍾健,為什麽他老是不讓我們對那個‘礦井’進行深入調查,雖然這看上去與案子關聯不太大,但這東西卻像是一個不可逾越的鴻溝,始終擋在我們麵前。

我終於向他問出了隊員們的疑惑,而鍾健的回答卻讓專案組的隊員們無心下咽飯菜。

“你們以為是什麽原因?以為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以為是與基層官員牽扯的不正當利益關係?”鍾健深深吸了一口煙,緩緩說道:“像這種青壯年人口不到百分之二十的盲村,真的靠務農能生存嗎?你們這幾天也都在大山裏轉了不少地方,見到稍微像樣的農作物或者家畜了嗎?”

隊員們默不作聲,因為隻有真正在這地方待一段時間才能了解這地方到底有多落後,要是前幾天鍾健說這話,可能還會有隊員出來反駁一下。

“山大溝深,毫無資源,沒錢搞畜牧,連種莊稼的肥沃土地也沒有,全村一百多人吃土長大嗎?”鍾健呼出胸中長息,卻沒繼續說下去,“行了,話不多說,幹好咱們該幹的。”

這時候我才想起,村長之前迫切希望讓我們盡快破案,是因為此地的確有不可告人的灰色‘產業’,這個產業則是整個村長賴以生存的唯一資源,而我們多呆一天,就有可能將事情牽扯出來。如果不是鍾健一直讓我們轉移視野,說不定這個‘產業’就會被專案組順手給查封,而這一順手,村子裏大多數人也就沒了依靠……

案子查到現在,基本上已經沒我的事了,鍾健是審訊高手,隻要將嫌疑人帶到他麵前,不出意外很快就會有結果。9個嫌疑對象,如果快的話可能隻要三五天就完成,而在這兒吃了不少苦頭的隊員們早就迫不及待回到城市了。

而就在下午,好像真的有好消息傳來,因為鎮派出所又發現了新的可疑信息,如果能就此鎖定嫌疑人,那麽離破案就不遠了。

線索是在當地農行發現的,由於張家五口被滅門,又沒有法定的遺產繼承人,所以他們家的遺產會合計充公,但在走程序的時候民警發現了可疑的線索。

張家唯一的銀行卡,開戶信息上張三麅是持有者,而開戶人是劉喜,這張卡是劉喜給張三麅辦理的,我們最最意想不到的是,卡裏居然有7萬多元餘額!

其實這對於一般人來說根本不值一提,但在如此赤貧的山村裏,他們究竟何來此等‘巨款’?這已經能徹底改變他們的生活麵貌了。

而且最奇怪的一點是,這張卡開戶的時候就存入了五萬元,而其後的兩年多裏,有一個本地賬戶每個月會向這張卡裏打入一千元,但這張卡卻從來沒取出一分錢。

我最先想到的是張三麅,據村民說,他曾經外出打工受了工傷,所以理應得到一筆賠款,而且這張卡的開戶日期與他受傷的時間剛好吻合。那情況基本上一目了然,這是張三麅受傷後獲得的補償金。但是從張三麅的身體情況來看,他所受的傷不應該隻得到這種程度的賠償,難道這並不是工傷,而是雙方都有責任的意外事故?

然而我的推測卻沒有得到當地派出所的認同,因為這樣的賠償必須進行司法仲裁,而且走程序的第一步應該是傷殘鑒定,但張三麅卻沒有任何相關信息。這種事情就算是私了,也應當在當地公安部門進行備案。

原來如此,看起來鍾健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即將發生了。

張三麅是大南山村的青壯年勞力,而村裏又有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張三麅的傷是在那個‘礦井’裏留下的。

鍾健聽到消息後,立刻要進行調查,但這件事可能與案子沒什麽關係,我勸說道:“咱們這案子都到最後一步了,不必要做這些事。”

但鍾健給我使了個眼色,又正色道“怎麽沒關係?萬一是與賠償有關的財務糾紛呢?會不會有什麽漏洞你怎麽知道?”

我馬上懂了鍾健的意思,他不想讓當地警方插手此事,要是這種事情真的被其他部門發現,那大南山村唯一的穩定經濟來源可能就會被查封了。畢竟各個部門各司其職,他們可不管什麽赤貧線,反正政績對他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雖然鍾健這是在自找麻煩,但隊員們都很支持。

真的,如果在那種地方呆上十天半個月,誰都會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