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人山決
歸元峰顛，那半畝極仙草茶王顯得格外鬱鬱蔥蔥。
峰頂靈氣最為充裕，雖說早已被那半畝茶王、百畝茶田給汲取一空，可空氣中彌漫的茶香卻給人種空靈頓悟之感。
尤其是越發靠近那茶王時，這種感覺越是強烈。
少年背後筐中那株初具靈識的茶王一掃先前在洪全手中時的頹然，越發的雀躍。
待得少年駐步半畝茶王前時，那背後的茶株好似得勝歸來、衣錦還鄉的將軍，有種傲然於眾物之上的睥睨感。
沙沙沙。
那半畝茶王無風自動，搖擺枝葉，好似待選的閨秀，努力展示這自身的美豔與卓越，好求丁小磊這“君王”臨幸。
“這等異相，百年未見。”
洪全神情激動，眸子仿若璀璨繁星，撲棱撲棱的望著少年仿若久未相見的戀人。
丁小磊衣衫還算是厚重，卻還是被對方那近乎妖冶的眼神給驚的渾身激起雞毛疙瘩，心中暗罵“小爺又不是美人，這吃人的眼神是要鬧哪樣。”
嘿嘿。
就在少年心神不寧之際，那洪全滿臉褶子綻放的猶如爛漫菊－花，瞧著丁小磊的目光越發炙熱。
原本便渾身冷潮泛濫的少年，越發覺得頭皮發麻。
“咳，老哥哥，你待我來此地做甚啊？”
丁小磊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膽戰心驚的出言詢問。
被少年喚醒心神，洪全頓時覺得有些失態，咳嗽數聲，掩蓋那滿麵的窘態。
“小磊兄弟，且看。”
話音剛落，少年頓覺麵前有罡風襲過，再瞧那半畝茶王剩下的棋盤磐石地竟好似被從中下方被割裂的豆腐，土渣紛紛掉落，露出當中的山石。
這？
少年目瞪口呆。
那棋盤般的半畝磐石，是歸元峰的最高處，哪怕是在這山頂，也超出其他茶苑地半人之高。
隨著泥土迸落，山石裸－露，少年頓覺眼前陣陣迷離。
那山石晶瑩剔透、光澤耀眼，通體上下成仙毫無瑕疵的乳白色，汩汩充盈的靈氣好似萬千條山澗泉水，奔湧而出。
冷冽無比，沁人心脾。
“這，這是？”
少年頓覺得口舌幹燥，勉力吞咽了口吐沫，嗓音幹癟無比。
“沒看錯，這便是我歸元峰顛茶苑的最大秘密。”洪全瞧著少年那副白日見鬼的難以置信表情，好似飲了絕世好茶般的透心暢快“這半畝磐石，其實是靠著無數代茶王日積月累積聚而成的靈石座基。”
半畝見方，半人之高的靈石？
四千餘斤的上品靈石？
少年下意識的掏出塊靈石比對著，作為修士們之間以物換物的硬通貨，一塊靈石，不過四分之一巴掌大小，論重量不足三錢。
丁小磊手中靈石，已然算是成色較好的了，紋路明細，鮮見雜質。
可眼前這塊巨大靈石，別說雜質了，便連半點紋路都瞧不見。
渾然天成，品質絕佳。
“如此巨大的靈石原塊，得切割出多少靈石啊。”
少年感覺腦中有些梗塞，已經無力計算。
洪全拍了拍少年胳膊，一字一頓的說到。
“至少，十五萬枚靈石。”
十五？
萬？
少年隻覺得腦中嗡嗡作響。
三五枚靈石，便能要了條築基境五六層修士的性命；百枚靈石便能置換顆於築基境修士實力相當的一階靈獸的內核。
這十五萬之多的靈石……
罡風又起。
劈向那巨大的靈石原塊。
說來也怪，那靈石觸碰到那罡風時，如同春風拂過冰麵，快刀斬向豆腐，靈石下端十分之一處竟緩慢剝離。
這是何等神通？
少年癡癡地瞧著那底端的靈石緩慢被切割出來，恍若夢幻。
噌。
罡風消逝，耳畔餘音不斷。
更令少年瞠目結舌的一幕出現了。
那被切割出來的十分之一靈石底座恍如有了生命般，緩緩移出，而齊上的靈石底座竟懸浮於空中，待得那切割出的底座盡數移出後，才跌落下來，驚得那半畝茶王渾身一顫。
“這，實在是太過於匪夷所思了。”
丁小磊呐呐自言，瞧向洪全的眼神中充滿了詫異。
這是一個尚未到築基境的煉氣修士所能做到的嗎？
試問那金丹境的老槐頭在此，就算能做到這些，怕是也極為吃力吧。
這玄妙神通，怕是唯有那隻存在於傳說中的仙人才能做到吧。
移山倒海之能，偷天換柱之功。
“這就匪夷所思了？”
洪全嘿嘿一笑。
但見他雙手翻滾，結出道印，那半畝見方的偌大地盤竟懸浮而起，如同有個巨大的無形手掌搓揉著。
對折，對折，再對折。
數個呼吸的功夫，那半畝見方的靈石底座，已然化作一人來高的粗壯圓柱體。
少年下意識的伸手觸摸。
入手冰寒，堅韌如鐵。
這經過數十次折疊而成的靈石圓柱渾然一體，瞧不出半點人工的痕跡，甚至連絲毫的褶痕都瞧不見。
好似鬼斧神工的天然產物。
“老哥哥，你是如何做到的？”
丁小磊的內心，已無法用震驚二字來形容。
這般玄妙的神通，簡直超出了想象的範疇，任何文字的形容在他麵前都顯得無比蒼白。
“很難嗎？”洪全臉上敲不出絲毫刻意揉作的痕跡，倒是副司空見慣、理所當然的模樣“是他們教我的呀。”
洪全伸手一指那漫山遍野的茶苑，不像是在說些許毫無生命的植物，倒好似在介紹無數位良師益友的好夥伴。
“老哥哥，我，服了。”
丁小磊滿臉讚歎。
洪全嘿嘿一笑，麵露得色，稍縱即逝後，卻顯出些許失落。
“隻可惜，百尺竿頭難進一步，那虛無縹緲的仙法門徑似在眼前，又仿若隱在雲霧之中。”
洪全滿臉誠摯，目中再顯炙熱。
“那破開雲霧的最後縷清風，便要全仰仗小兄弟你了。”
啊？
聞聽此話，少年不由得感覺心頭肉跳。
他不過區區一介初入山門的頑劣雜役，怎就有“破開雲霧的最後縷清風”的神通了？
丁小磊勉力擠出些許笑容，滿臉的不信。
“老哥哥，你莫要那我開涮。”
洪全伸出張滿是褶子的手，稍加遲疑後拍在了丁小磊的肩膀上，似在自言自語，又仿若語重心長。
“何為天道？何為仙法？”洪全矗立在山巔之上，睥睨天下，看那雲卷雲舒，看那雲山霧罩。
刹那間，少年有種錯覺。
仿若那洪全有若萬丈巨高，又好似卑微的隻是棵極仙草茶株；好似虛無縹緲，摸不著其身影，又好似無處不在，與那歸元峰融為一體。
那山便是他，那人便是山。
“這是我畢生所創的絕學。”
洪全不知從何處掏出本書卷，扉頁泛黃好似飽經風霜歲月摧殘，而那底頁卻是潔白如雪應當是才裝訂上去不久。
“萬物皆有靈，山石皆有道。”洪全婆娑著那本其貌不揚的書卷，目含日月，笑囊乾坤，袖舞風雲變，舉止山石落“我雖愚鈍，可總覺得這仙道近在眼前，觸手可得，卻又仿若遠在天邊，急切不可求。”
一番話，聽的少年是有如雲山霧罩，好似摸到些什麽，又好似啥也沒明白。
“此書卷，已經幾近完成，可這最後的底頁，卻如何也無法下筆。”
洪全翻動書頁，吹的那落雪紛飛。
明明不過是卷普通書籍，可少年卻總覺得眼前有七彩玄光，迷離間，好似瞧見那洪全的數百百年歲月。
或站，或坐，或躺，或立。
他便是山，山便是他。
“此書可有名字？”
不知為何少年兀然出語，問了句極為荒誕的問題。
話語剛出，少年便自覺荒唐。
這耗費了洪全二百餘年所成的書，怎會沒有個響亮的名字。
可，洪全麵上微愣，仿若被少年刺中內心最根本的疼痛。
“沒有。”
輕描淡寫的兩個字，卻引來天地劇變。
滾滾山石墜落，紛紛大學飄落，百畝茶株盡悲鳴，百獸千鳥皆哀鳴。
大道至簡。
一語，可道盡天機。
洪全痛苦的抱著頭，蹲於土石間。
少年納戒中波瀾再起，趁著這洪全痛苦之時，天地異變之際，少年趕緊內斂神識，進那納戒一睹究竟。
那《幽冥泉譜》仿若受到了何種氣機吸引，書頁嘩嘩亂翻。
少年得到這本書已有半年之久，除了扉頁於首頁，卻並未見過這《幽冥泉譜》的其他書頁。
屏氣凝神，想要瞧個究竟，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瞧清，那紛亂書頁中的哪怕片語隻言。
噗，哇。
少年隻覺得天旋地轉，一口鮮血噴湧而出，眼前頓黑，整個人如被重物擊中，頹然癱軟在地。
“呼，吸。”
好不容易緩過神來，神識卻在無法進入那納戒中，而腦中旋轉的金星驟然聚攏，在心間評出三個蓬勃大字。
“何不叫他。”少年仿若魔症，臉上露著天人之笑，無盡的氣機從身下所坐的歸元峰中傳傳導而來，直撲胸膛“《人山決》？”
轟隆隆。
雪天炸雷，亙古未見。
九條赤練雷霆仿若傲世神龍翱翔九天。
日月齊輝，雨雪共落，鉛雲彌漫，聖威臨世。
少年驚異的發覺，自己的雙眸好似化身日月，將那玄陽宗境內五柱十三峰盡收眼底。
無數真人、修士懼然行出，跪地而拜，無比虔誠。
“人、山、決。”
三個響亮的聲音好似自亙古萬年的長河中流淌而來，九條赤練雷霆化身五爪金鱗真龍直撲歸元峰山巔而來，身形迎風縮小，直到變得玲瓏袖珍到一丈見長，手指見粗。
金龍圍著少年繞體三匝，隨後並排漂在少年眼前，五爪下垂，微微頷首，好似跪拜，隨即以風馳電掣之勢沒入那泛黃的書卷扉頁。
一言道破天機，半語惹得龍驚。
洪全畢生心血，融作無上仙法《人山決》。
洪泉仰首，雙膝跪地，拜於少年麵前，麵有金色，仿若龍蛇翻滾。
“道法仙書，今日始成；天地為賀，萬靈朝聖。”
那嗓音，好似虎嘯龍吟，好似仙人輕語。
噗。
洪全亦是口鮮血噴出，濺在少年血漬之上，泛起金光無數，旋即撲身倒地，再無半點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