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天道仙音
異變臨世，來得快，去的也快。
片刻後，那天地已然恢複原貌，依舊是鵝毛雪花漫天飛舞，依舊是銀裝素裹潔白世界。
若非眼前那攤鑠金血漬與那癱軟未有知覺的洪全，丁小磊甚至會懷疑時候隻是南梁一夢。
詫異間，洪全悠悠轉醒，雖是麵如金紙毫無血色，卻無法抑製那滿心的激動。
“小磊兄弟，我就說，你有天大的機緣。”
少年趕忙去扶起洪全，替他撣去遍身寒雪。
雪花受熱，融成水漬，沾濕洪全滿身衣裳。
先前那異變，令少年至今未能從震驚中轉過神來，乍然聽聞洪全的感歎，下意識的答道。
“老哥哥，莫要捧殺小子我了。”
洪全淡然一笑，不以為意。
少年這才發覺，那老師兄正雙手環抱於胸前，緊緊護住那本無上仙法《人山決》。
洪全十指並攏，顫顫巍巍地捧出那道法仙書，眼中頓綻光華。
“承蒙小磊兄弟，金口賜名，引動那天地靈機啊。”洪全婆娑著那書卷封皮，口中吶呐有詞。
少年苦笑搖頭。
這次倒非刻意推遲，回過神來的他，兀然發覺那三個字好似是出於自己之口，卻實則乃是那《幽冥泉譜》所贈。
那突如其來，飛入自己胸臆中的三個大字，究竟是潛意識中所有，還是那黑色古籍《幽冥泉譜》刻意為之？
少年隻覺得腦中嗡嗡作響，無從尋覓答案。
一言而動天機。
少年從那困惑的泥潭中回過神來，定睛細如被洪全如珍寶般捧著的仙書，那古樸泛黃、皺皺巴巴的書卷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本色澤黝黑，有著山嶽般厚實的書卷。
恍惚間，少年好似立足於座頂天立地的巨大山梁前，那山仿若撐起了天地，背負著蒼穹。
山巔之上，雲霧繚繞，九條金龍盤旋於雲山霧海之中，間或有龍吟陣陣，好似雷鳴電閃，好似萬鈞雷霆。
區區本書，竟會產生幻象？
少年甩了甩頭，將那迷幻迭出的幻想甩出腦外，伸手想要拿過那書來一睹究竟。
“不可，不可。”
洪全緊忙雙手一縮，丁小磊抓了個空。
少年目露困惑，方要開口，卻被那洪全給搶了先。
“小磊兄弟莫要誤會。”洪全麵帶狡黠，語氣淡然“此《人山決》尚為成熟，實不可翻閱。”
少年聳聳肩，並不強求，縮回手來，毫無半點尷尬之色。
不過，這洪全的借口的確是有夠爛的。
“待得這底頁大成，此物便贈於小磊兄弟了。”見少年瞧破了自己的搪塞，洪全不覺得麵皮有些微紅。
少年莞爾，不以為意。
“老師兄，此話應當未說完全吧。”丁小磊麵帶善意的揶揄，卻無丁點譏諷之意“這底頁大成，得需那株茶王意識覺醒，結出嫩芽茶果吧？”
洪全雖說甩了些小心思，可絕無壞心。
那書終究未能大成，少年得之無益；再者此道法仙書乃是洪全凝聚畢生心血所凝，加之天地機緣加持，仙音定名，且不論那《人山決》威力，便是這書卷本身，已堪稱“聖物”。
因此，少年雖說心中意動，可絕未曾想過要將那原本據為己有，這洪全隻需給他個拓本，便已足夠。
丁小磊哈哈一笑，絲毫未將洪全的小心思往心裏去。
此行能得到那卷記載著五行遁術的絹帛已是莫大的機緣。
少年點首示意，表示已是知道對方的心思，旋即將目光轉向那塊折疊成而成的天然靈石上。
“對了，先前被打岔，竟忘記將要緊的事情說於小磊兄弟你說了。”
先前那番天地異變，莫說是洪全、丁小磊了，定性再好的修士真人，怕是也難以平複心境。
“此物，切送於你。”
話語間，那洪全將手中的《人山決》在少年麵前晃了晃，好似**，旋即從懷中掏出個納戒拋給丁小磊。
少年反手接住，攥在掌心細細打量。
這戒指色澤烏青，與自己懷中所掛那枚倒是有著莫大的差異。
少年那沒不僅色澤黝黑，更有著無數脈絡，好似樹木年輪；而眼前這枚，烏青與綠黃交相斑駁，倒像是個剛從樹上砍伐下來的樹木所做成的工藝品小玩意。
“可知曉此乃何物？”洪全臉上帶著淺薄笑意，並不是太放在心上。
的確，納戒雖是個稀罕物，可無論是那半畝磐石，還是少年兜中揣著的五行遁術的絹帛，抑或是那卷未成品《人山決》，其價值都遠超甚於那枚小小的納戒。
少年佯裝首次接觸，分出神識鑽入其中，心中暗道，與自己胸口所掛的納戒相比，眼前這枚簡直便是低劣到極點的地攤貨。
尤其是其中空間，那胸前所掛著的納戒，足有數百畝大小，足夠裝下這三五個茶苑；而洪全的那枚，估摸著也就與少年所居的雜物房後院小屋那般大小。
“這，應該是納戒吧？”少年語調稍稍高抬，假裝出初次接觸的神態，但表情也並不過於誇張，渾然副隻是覺得新鮮而非感覺神奇的模樣。
洪全點點頭，麵中帶笑。
“你倒是有幾分眼力勁。”洪全隨手招動，那巨塊靈石若鵝毛懸浮，霎那見消失不見，竟是沒入至那少年手中所抓著的納戒中“有了這般大小的靈石原塊，你應當不會再擔心那靈石不夠用的狀況了吧。”
語落，少年微愣，旋即連連搖頭。
“不可不可，此禮實在過重，小子萬萬不能拿。”丁小磊再三推辭。
原本得了那五行遁術的心得，便已然是感覺占了大便宜；現如今，那洪全更是以靈石原塊相贈，若是再收，少年都覺得自己有些人心不足蛇吞象的羞赧感了。
那棋盤般的半畝靈石基座，有十五萬靈石之巨，這十分之一便是一萬五千枚靈石。
這幾乎可稱是天文數字了。
少年頓覺的有些極不真實的虛幻感。
“這又不是送於你的。”洪全板著臉，佯裝不快，麵上帶起薄薄怒意“若是我那寶貝茶株因靈氣不足而枯竭萎頓，可別怪我拿你是問。”
此話說的是三分硬七分軟。
語已至此，若繼續推諉，倒是顯得少年不達人情。
“好吧，既然老哥哥你如此厚愛，我再不領情也是有些過分。”少年話鋒頓轉，麵露凝重“待這住茶王靈識醒悟，結出茗茶嫩葉，我定當將其原物奉還。”
少年不再推辭，順勢將手中那株茶王收如掌心納戒中，旋即轉戴到手上，衝著洪全稍一拱手。
“小弟這便先行下山。”丁小磊凝目遠望，半山腰間已有數個黑點正奮力朝著山巔行來。
先前動靜實在是太大了，若是不引來眾修士真人的關注，那才是有古怪。
洪全點了點頭，並不多作挽留，招呼了聲林強，三兩步後便已不知所蹤。
“真是個奇怪的人物。”
少年凝望著洪全背影，若有所思，旋即揀那山間小徑，下得山去。
半路上，無數修士正奮力前行。
天降異相，九龍纏峰。
更有渺渺仙音傳至，引出卷道法仙書。
這等景象，數百年乃至上千年都難得一見。若是有人膽敢禦劍飛行，那便是對仙人、道法最大的不敬。
不僅僅是歸元峰的修士，玄陽境內五柱十三峰的大小修士，盡數往此地行來。
漫天遍野真人多如牛毛；密密麻麻修士恍若螻蟻。
少年低頭潛行，生怕被過往修士看出自己秘密，轉揀那人少的山間小路。
但很快他便發覺，自己此舉實在是多餘。
那些修士眼中唯有那渺渺天道，蒼茫仙音，滿麵虔誠，對少年是視而不見。
可那虔誠之下又是什麽？
貪婪？
渴望？
還是急功近利？
若他們得知那歸元峰顛，不過隻有位守護茶苑百餘載的尋常修士，而那他們夢寐以求的天道仙音，竟是那其貌不揚的少年一語道破天機而引來的，不知會作何感想。
瞧著那密密麻麻的修士真人，少年仿若看到了滿街的凡夫俗客。
熙熙而來皆為利，攘攘而往皆為名。
修仙之輩眼中，凡夫俗子不過是土雞瓦狗；可天道之下，這些平日自視清高的修士真人又與凡人有何區別？
丁小磊苦笑搖頭。
不覺間撞上個人，抬頭細瞧，卻是那膀大腰圓的羅大樁。
“大師兄？”丁小磊彎腰施禮。
羅大樁臉上掛著萬年不變的笑意，朝著少年還一禮。
“大師兄此番上山，該不會也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天道仙音吧？”
丁小磊麵帶淺笑。
這世人皆有貪心，想來這位大師兄也定然無法免俗吧。
羅大樁笑意不減，肥腴的臉頰上厚重的褶子微微顫抖，好似蹭蹭漣漪。
“不啊。”羅大樁微微搖頭，如個呆傻的青蛙“我上山去瞧瞧林強。”
少年點頭，淺笑吟吟。
“放心，林強師兄一切安好。”
羅大樁神色中竟有些激動，搓著粗厚的肉手，好似喜極而無言。
“大師兄，我還有事，就不多作陪了。”丁小磊心中暗笑，先前自己還懷疑這位羅大樁是否有著驚人的秘密，現在瞧來，不過隻是個肥碩了些的胖子而已。
剛要搖頭離去，內心中忽如其來地湧出陣陣冷冽極寒。
他剛送林強上山，根本未曾與任何人聊過此事，這羅大樁又是從何得知的？
剛行數步的少年猛然回頭，恰好對上羅大樁人畜無害的目光。
“怎麽了，小磊師弟？”羅大樁滿臉笑意中夾了些許驚奇困惑“難不成在山上找著了不少好東西，背不動了？”
羅大樁的目光落在少年背後的封頂竹筐上。
又好似話中有話，弦外有音。
丁小磊臉色頓變，心中咯噔聲，猛然亂跳。
“無，無事。”
這羅大樁，定有古怪。
少年內心，無比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