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玉犀酒石

少年盤膝而坐,燃起數根燈燭,將麵前映照得是透亮一片。

此團灰霧,行速極緩,順著趾骨一步三頓地徐徐而至。

丁小磊可調用幽冥氣極少,不敢全數皆上,唯恐全軍覆沒。

數縷細若遊絲的幽冥氣若極狡猾的毒蛇,探頭探腦地順著森然白骨聚於灰霧周遭。

其中一條,猛然彈射而出,如風馳電掣般射中灰霧,貫體而出。

被刺穿的灰霧,緩緩再次聚合,凝在一處,隻是比先前似乎稍小了些許。

一擊得中的幽冥氣,不再急於出手,而是撕扯著融入體內的灰霧,以可見的速度粗了半圈。

其他多縷幽冥氣有樣學樣,各自出擊,將那舉止頗有些憨慢的灰霧撕咬的是七零八落。

有戲。

少年暗喜。

待那團灰霧被徹底消化後,丁小磊再次尋找下個目標。

鬼棺穀,漆黑不見五指,也不知是耗了多少時日,少年總算是將附著在骷髏之體上的幽冥氣盡數喂飽。

這些日子,他是肚饑則取些幹糧胡亂塞上幾口,口渴便尋處幹淨水源飲上些冷水。除了采集了近百枚玉犀酒石外,更是將這鬼棺穀摸清了數分。

這灰霧,與鄧奚死後飄逸出的霧氣同根同源,隻要擅取穀中物品,便會憑空出現。隻不過霧氣的多寡、濃淡與所拿物品貴重有關。

便以這玉犀酒石而言罷,半個指甲蓋大小的酒石所生出的灰霧憨慢且威脅較小,可若是拇指見方的酒石,所誕出灰霧去速極快,且直擊胸腔心髒部位。

少年猜想,這或許便是鬼棺穀生人勿進、進則必死的緣故吧。

穀中天材地寶極多,便是這第一層,他所認出的靈草仙石已不下十餘種,饒是定力再足的修士,入的其內,怕是也會心神大亂,難以自控。

**越大,自是威脅越大。

定力高深的修士,實力也必然渾厚,可誘使他們動心的寶物必然是稀罕之物,若貿然將眼熱之物竊為己有,那所生出的莫名灰霧,足以在瞬間取其性命。

雖說尚不知曉那鬼臉巨花是何物,可以丁小磊的估計,哪怕是築基圓滿境的修士,冷不丁地遇此襲擊,怕是也會命喪當場。

此處,過於詭譎危險,不宜久留。

丁小磊包中蠟燭已損耗殆盡,好在一身幽冥氣已是恢複的七七八八。瞧著日益盈滿的幽冥氣,少年決心不再拖延,趕緊重鑄胳臂,恢複肉身,遠遁這是非之地。

一團冥火球,懸於半空,浮浮沉沉,將幽黯的鬼棺穀映照的好似遍地皆是鬼影憧憧。

少年尋了處距出口不遠的幹淨之地,屏氣凝神,操控著幽冥氣聚於右胳膊斷臂處,以《幽泉冥譜》所繪脈路,倒施逆行。

借著冥火湛青的光亮,丁小磊清晰地瞧見幽冥氣在斷臂前的虛空中洶湧翻滾著。

縷縷幽冥氣,好似憑空而現的異狀經脈,不斷起伏著。

斷臂前,如有隻無形巨蠶不斷吐出好似白綢綾羅般的絲線,結成寸寸骨片,凝在一起,化作新生的臂膀。

丁小磊牙關劇烈碰撞,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響,可見他忍著劇烈的疼痛。

重生的胳臂白骨,瞧著不若身體其他部位那般光滑,倒像是久未使用的黃銅物件,有些黯然,可不知為何,總給人種極難撼動的堅實感。

若非少年此時是以骷髏之體現身,怕是早已疼的滿臉蠟黃,渾身冷汗了。

右臂如抽芽拔穗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疾重生,不過短短數個呼吸的功夫,前臂已然成型,而少年此時已是搖搖欲墜,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

“真難熬。”丁小磊稍作停歇,隨後雙眼冥火大盛,右臂前端的幽冥氣若江河翻滾,急速湧動。

少年拚著最後的氣力,瘋狂地催動幽冥氣。

“總算,成功了呢。”

噗通。

丁小磊氣若遊絲的話語中帶上些許欣慰,隨後身形前撲,癱倒在地上,沒了知覺。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少年方從無邊寂夜中悠然蘇醒。

“冷。”

寒意襲來,凍得丁小磊渾身一哆嗦。

渾身無力的少年,勉強祭起個冥火球,借著微弱的光亮,愕然發覺自己竟已恢複了肉身。

“得回去了。”丁小磊呐呐自語,恢複如初的右臂攀著塊凸-起的石壁,想要借力起身。

噗哧。

石裂之音傳來,少年身形不穩,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

好不容易立住身形,丁小磊將右臂平舉至眼前,不由得陣陣發愣。

滿手的碎屑。

這輕輕一握,竟將那突起的石塊給捏成了齏粉。

這也太過駭人了吧。

四肢癱軟的少年,下意識的以左臂敲打石壁,紋絲不動;換做右臂輕輕一戳,半支胳膊沒入其中。

“這算是因禍得福吧。”

丁小磊搖了搖頭,臉上帶起絲絲苦笑,以左手扶著穀壁,施施然前行。

光,如此刺眼。

久違的日頭,懶懶地掛於半空,無精打采地曬著大地。

鬼棺穀外,遍地寒霜殘雪,竟已是入了冬。

“我在這穀中,怕是有百十個晝夜了。”丁小磊打量了下自身單薄的衣物,運氣體內不多的靈氣,抵禦空氣中的寒意。

寒冬,多數動物窩在洞窟中,可也有極少數的野兔鬆鼠因秋季儲糧不足,冒著嚴寒出來覓食。

一隻灰白相間的野兔,警覺的在枯黃的草根中漫步,修長的雙耳翻轉著,聆聽著可能存在的危險。

豆粒大小的火,疾馳而至,剛在兔子的雙眼中映出,便已然貫穿了他的腦顱。

“啾。”

野兔嘶鳴慘叫一聲,便兩腳抽搐,沒了氣息。

“還真是有好些日子未吃熟食了。”窩在側旁的丁小磊從土丘後爬起,拎著兔子的雙耳插在削尖的木棍上。

扒光皮毛,取出內髒,以雪水洗淨,丁小磊架起個石磊的土灶,烤起兔肉來。

香飄數裏,引來餓狼數隻。

或許出於本能對危險的敏銳察覺,這些野狼隻是遠遠瞧著,也不近上前來。

“小兄弟,烤的什麽,挺香啊。”

不遠處,傳來聲略顯滄桑的男音。

丁小磊舉目細瞧,卻是個衣著素雅,蓄著臉絡腮胡子的虯髯大漢。

少年這會正羸弱,體內幽冥氣十不足一;而穀中靈氣匱乏,久困其中,渾身靈氣不積反散,這麽些日子下來,體內靈氣也見了底。

哪怕是強壯些的凡人,若心存不軌,也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這般荒郊野外,丁小磊不願多生事端,佯裝未曾聽見,自顧自地烤著兔肉。

隻是心中,已是打起十二分的警戒。

此地毗鄰鬼棺穀,是個生人勿近的危險之處,敢在周邊遊走的,怕是多半絕非善類。

“喲,兔子肉,可惜沒有佐料,要不必是極為可口。”

那壯漢雙眉左低右高,瞧著煞是別扭。

少年依舊一語不發,兀自從包裹中取了寫鹽巴葷油之物,撒在兔肉上,經火一烤,滋滋作響。

當初在村中,那些竊來的雞鴨被吸光血後,若是扔了頗為可惜,少年便盡數烤熟,同歐陽雲瑤一塊祭了五髒廟,時間一久,手藝也便嫻熟了。

加之去了雜物房後,實在過於無聊,每天白日汲取靈氣、夜間淬煉骷髏,其餘時間便看些雜書、研究吃食,這味道也便越發爐火純青。

窩冬的兔子,肉質細膩,膏脂肥腴。配上佐料,經火一烤,香飄數裏。

“香,實在是香。”那高低眉漢子,已是口齒生津,垂涎三尺了,眼巴巴地瞧著丁小磊,渾然如等食的家犬。

來著皆是客,少年不願多生事端,可同樣也並非小氣之人,撕隻兔腿,拋於那漢子,自己扯下處兔肉塞在嘴中。

肥而不膩,醇厚噴香。

一壯一瘦兩人,圍著那土製石灶,大塊耳垛,不一會功夫,那兔子便已成遍地的棄骨。

茫茫雪原上,隻聽咯吱咯吱的咀嚼聲,卻沒人多說句話。

少年是不願多事,而那高低眉漢子怕是來不及說話。

“七分飽,剛剛好。”那漢子自來熟,吃完自己那份後,也不貪心,隻是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少年。

丁小磊慢嚼細咽的將麵前兔肉消滅殆盡,收好佐料,背起行囊便要離開。

“小兄弟,吃了你的兔肉,怪不好意思的,來壺燙酒,暖暖身子。”

那漢子一抹嘴,頓時臉上手上便是淡黃色油漬。隨後他如同變戲法似的,從那石灶灰燼取出兩袋酒,拋了袋給少年。

也不知那酒囊是何質地,在火中燒了許久,竟沒有點滴灼痕。

酒袋入手,很是燙人。

少年眼瞳一緊,心中提防之意更甚。

自己一直坐於石灶前,卻未曾發覺他是何時將酒袋置放進那燃火的石灶中的。

此來曆不明之人,實力叵測。

“哈哈,山高水遠,後會有期。”

那漢子如瞧出少年心中的警覺,哈哈一笑,身形一晃,消失的無影無蹤。

“真是個怪人。”丁小磊低聲嘀咕了句,自懷中掏出個布袋來,打開細瞧,百餘枚玉犀酒石安然無恙“東西未丟便好。”

少年起身,撣了撣身上泥灰,作勢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