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這樣子像個小女人

1

我不知道到底是那條裙子是個魔咒,還是遇見陸宇風是個魔咒,反正許澤安已經減少了與我的聯係。

我跟葉小蓓趴在**,手垂在床鋪的邊沿,牽在一起。

葉小蓓說:“夏夏,許澤安還沒有聯係你呀?你們真的沒吵架吧?”

我摳著葉小蓓的小指頭,提不起來半分力氣,軟綿綿地回答:“偶爾會發條短信給我說晚安,然後我找他他總說自己有事要忙。”

葉小蓓用手搭在我的腦袋上,揉了揉我的頭發,說:“乖啊,要不要咱們去學生會看看他在忙什麽,說不定還能幫上一點兒忙呢。”

我撐起腦袋,問:“你確定不會幫倒忙嗎?”

葉小蓓也撐起腦袋,說:“咱們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不給他添麻煩就好了。”

我想了想,說:“還是我自己去吧,我明天再去城西那邊的店裏做些點心給他帶過去。”

葉小蓓順了順我的頭發,像哄小孩子一般:“真乖,你啥時候也能給我做一點兒呢?”

我捏了捏葉小蓓的鼻子,調侃道:“你們家寧濤可以幫你做呀,那可是純粹的愛的味道呢。”

葉小蓓翻了個身,躺在**,望著近在咫尺的白色天花板,嘟囔著:“人家才不要他送呢,一個五大三粗的糙老爺們兒,能做出什麽好吃的點心啊?”

我若有所思,然後點點頭,假裝若無其事地說:“真是要感謝你,下次遇見寧濤有話題可以聊了。”

葉小蓓急忙趴了過來,說:“夏沐雨,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啊。”

我糾正道:“飯也不能亂吃。”

葉小蓓立即從鼻腔裏哼哼唧唧地冒出來哭腔,拽著我的胳膊不停地撒嬌。

我問:“小蓓,你跟我說,你是不是也喜歡上了寧濤?說謊話的人一個月胖十斤哦。”

葉小蓓瞠目結舌,看著我一愣一愣的,然後將腦袋埋進枕頭,說:“夏沐雨,你好狠……”

“嗯哼。”我像戲台下等待看戲的人一樣看著葉小蓓。

“行吧……我,我是對他有那麽一點點的感覺。”葉小蓓悶聲悶氣地說,然後又立馬抬起頭來,叫道,“可這也並不能代表什麽啊是不是?感覺是感覺,喜歡是喜歡,更何況我對他隻是有那麽一點點的感覺。”

我盯著葉小蓓,不說話。

葉小蓓蔫了氣,趴在**,說:“是,我是挺喜歡他的,可是這又能怎樣啊?學校那麽多女孩子喜歡他的性格和身材,他身邊又不缺女人。”

“可他隻對你好啊。”我連忙說。

葉小蓓反駁道:“他對我好要你看到,難道對別人好也要你看到嗎?”

我一愣,才發現我對葉小蓓真的是了解太少。

她衣食無憂,天真樂觀,可骨子裏是格外孤單和害怕被拒絕的,沒有人在她身邊的時候,她膽怯得如同一隻小綿羊,連明明知道對方也喜歡自己,也沒有絲毫的勇氣去接受和麵對。

而這樣的女孩子,卻曾積極勇敢地幫我追過我喜歡的男生。

我們都曾幻想過在最好的青春年華裏能夠與自己喜歡的人有一場浪漫又溫暖的感情,然而,那樣幻想著的我們,卻遺忘了最重要的東西:年少太輕狂,歲月太漫長。

漫長到我們還來不及長大,就要先受傷。

周六,我起了個早床,去城西的糕點店又新學了幾種日式點心。

帶著點心我去了學生會,遇見的還是上一次的那個黑框眼鏡男。

他一見我就笑嘻嘻地跑上來,打著哈哈說:“嫂子啊,又給許哥來送吃的啦?”

我點點頭:“他在嗎?”

黑框眼鏡男立馬將我迎到座位上,客客氣氣地給我倒了一杯水,說:“許哥有事情出去了,嫂子,你下次來可以提前給他打個電話,讓他等著。”

“我這不是怕他忙嗎?”我雙手一攤,無奈地說道。

“馬龍,你可真是個馬屁精啊。”上次的馬尾辮女生從裏屋走了出來,數落了一番這個叫馬龍的眼鏡男,然後笑著跟我打招呼,“許澤安和莫默一起出去了,好像在忙什麽事情,晚一點兒會回來的。”

“他和莫默一起出去的?”我略為驚訝地問道。

馬龍立馬打著圓場,說:“修雅的意思是許哥和莫默因為公事出去啦,很快會回來的。”

修雅一個“栗子”敲在腦袋上,說:“才不是公事好嗎?是副會長主動找莫默一起出去的,聽語氣像是私事。”

馬龍立馬打了下修雅的手,說:“你會不會說話啊?”然後用眼神瞥了瞥我這邊。

修雅立即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忙做大悟狀,說:“哎呀,你看我都忘了,今天好像確實有點兒公事,副會長就把莫默帶出去了。我們其他人嘛,都忙,沒時間。”

我笑了笑,拿出給許澤安做好的點心說:“你們餓不餓?要不要嚐嚐我的手藝?”

馬龍立刻撲了上來,兩眼發光:“餓餓餓!嫂子,您簡直是天使誤入凡間,善良又懂人心啊!”

修雅又給了他個“栗子”說:“這是嫂子給副會長做的。”

“沒關係。”我擺了擺手,說,“也不知道許澤安什麽時候可以回來,我怕放壞了,你們一起吃吧,要是他回來了,我再重新做就好了。”

馬龍使勁往嘴裏塞著點心,還不忘誇讚道:“嫂子不僅手藝好,還這麽善解人意,許哥真幸福。”

我笑而不語,坐了一會兒後起身告別了馬龍和修雅。

百無聊賴,我一個人出去逛了逛。

雖然我挺不想承認我心情很低落,可事實就是這樣啊,連平日裏最喜歡看的沿途的風景,都突然變得索然無味了。

我隨意找了個花壇就坐了下去,然後長歎一口氣,望著天空發呆。

天橋的一頭忽然掠過一個熟悉的聲影,我下意識地仔細看過去,才發現是許澤安。他旁邊還有個身影。

莫默。

我垂下頭,手指摳著自己的大腿,然後掏出電話,打給了許澤安。

“夏夏,怎麽了?”對方明顯壓低了聲音。

我心裏狂跳不已,壓了口氣,冷靜地問:“安,你在哪兒?有時間嗎,我去城西給你做了點心。”

對方又說:“夏夏,那個,我現在在學生會有事情忙不開,你晚上過來吧?”

“嗯,好。”內心的翻湧幾乎快要衝破偽裝出來的平靜,我連忙說,“注意身體,你先忙吧,我掛了。”

不等許澤安回答,我就急速地掛了電話。

我怕再遲一秒他就該聽到我聲音裏的情緒了。

我握著手機,一時間愣了神,不知道該去往何處。

2

我一個人在街上走了一天,傍晚時分,天空陰沉了下來,似乎是要下雨的樣子。

我整理了一下心情,往學校走去。

穿過一條小街道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音樂吧。整個門麵隻有一塊熒光綠的小牌板,上麵寫著“遇見”,門是朱紅色木門,外牆都是同色的磚頭。

我好奇地推開門走進去,裏頭還是小有氛圍的。人不少,但很舒適安靜,裏麵播放的音樂是那種輕柔舒緩的曲子。整個店麵的裝修全是古典木質風格,這小店看上去還是挺有個性的,感覺很符合大學生的品位,相信老板一定是個年輕人。

我走向吧台,對著正在玩手機的年輕調酒師招手:“那個,給我來一杯那什麽……”

我急速瞟向酒水單的雞尾酒一欄,說:“這個‘今夜不回家’。”

調酒師放下手機,客氣地說道:“這位小姐,這是男士飲用的雞尾酒,很烈的,我給你推薦適合女士喝的吧?”

“你管我?我就要這杯。”我指了指酒水單上的圖片,手指在玻璃麵的吧台上有節奏地敲擊著。

調酒師看了我一眼,轉身過去調酒。

“小心點喝。”調酒師推著杯壁還燃著火焰的雞尾酒到我麵前,放了一根吸管進去,“這酒需要一口氣喝完,不然舌頭會感覺特別燙。”

我一挑眉,握著吸管,不管其味,猛力一吸。

杯中酒頓時少了三分之二。

我口腔裏一陣灼燒,又感覺酒味刺激,急忙咽下了喉,卻被嗆得不停地咳嗽。

調酒師從容地給我準備一杯白水,我連忙端著杯子飲下去,可這杯酒的烈性還在我喉嚨裏難以消散。

我能感覺到我的五官擰成一團,成了苦瓜臉。

“都說你不能喝了。”調酒師懶懶地看了我一眼,又坐回去繼續玩手機。

我一拍吧台,站起來。

調酒師斜著眼睛瞥了我一眼,揚唇輕笑。

站起來根本沒有坐在吧凳上高啊,氣勢頓時被削了一半過去。

我將頭發挽到耳後,淡定地坐上吧凳,說:“那什麽,把你們這裏適合女士喝的雞尾酒全部都給我調一杯來。”

調酒師歪著頭看了我一陣子,問:“你確定都要?”

“確定!”我斬釘截鐵地答道,然後就看見他猶豫著起身去調酒。

一共六杯,顏色不一樣,味道也迥然不同。

並不會喝酒的我隻各自嚐了一點兒就已經感覺到了麵若火灼,腦袋昏天暗地的。

可能是酒精特別能點燃人心中的小情緒,然後將它放大,放大到收不住的地步。

我趴在吧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頭疼,心也疼。

調酒師輕輕敲了敲桌麵,問:“這位小姐,請您留一個您朋友的電話號碼行嗎?我覺得您的賬單需要有人來結,您自己也需要有人來接。”

“你幹嗎!”我猛地抬起頭來,推開調酒師的手,吼道,“怕我沒錢給啊?我告訴你,我有的是錢!”

“這位小姐,這裏是音樂吧,請不要大喊大叫。”

“你管我!”我從包裏掏出錢包,丟在吧台上,大大方方地一招手,“多少錢啊?隨便拿。”

調酒師從我錢包裏取出了酒錢,然後將錢包還給我,手伸到我麵前來:“麻煩您,借用一下您的手機。”

我又一口喝光了一杯雞尾酒,笑嘻嘻地將手搭在調酒師的肩膀上,問:“幹嗎?我可是有男朋友的。”

“我想需要有人過來接您回去。”

“我可以自己回去!”我一把推開調酒師,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這人有病吧,放著好好的錢不賺居然趕客人走?我告訴你,我今天就不走了!再給我調杯這……這……這個酒。”

調酒師在我的視線裏一下子變成了兩個,兩個調酒師的神情都好嚴肅。

他說:“小姐,這裏是音樂吧,其他人還要好好欣賞音樂,請不要大吵大鬧。”

我笑得直接趴在了吧台上,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了。

我站起來,手端著一杯雞尾酒往調酒師臉上潑去:“居然還是雙胞胎!”

放下酒杯的時候,我擦了擦雙眼,兩個調酒師突然又變成了一個。

他皺著眉頭滿眼氤氳著怒氣,看著我。

“這位小姐,請您出去!”調酒師指著門口,厲聲道。

我一愣,酒醒了不少,一挪步子,感覺還是有些晃晃悠悠:“笑話,我……我進來是隨意的,我出去也隨意,你管得著嗎你?”

“你!”調酒師的忍耐底線幾乎被我逼到了新高度,我就怕他突然動手打我。

“嚴老板,這是我朋友,交給我吧。”突然,一個頎長的背影擋住我的視線,對吧台裏的調酒師嬉笑著說道。

我好奇地挪過去,仰著頭看著這個人影。

即使當時有些醉意,但我仍能清楚地記得,那個時候仰視著陸宇風的側臉,我竟莫名地被那暈著柔和燈光的他所吸引。

陸宇風低下頭,對著我眨了眨眼睛。

“小風,你居然會交這樣的朋友?”被陸宇風稱為嚴老板的調酒師對我意見還特別大。

原來他還是老板啊!難怪可以趕客人走!不過,他這話……

“哪種朋友了!”我氣急敗壞地跳起來想打他,被陸宇風拽住胳膊。

他道歉說道:“我這就帶她走,她腦子有點兒毛病,嚴齊,你體諒一下。”

我腦子有毛病?陸宇風腦子才有毛病吧?剛剛一瞬間對他的好感**然無存。

“我不出去。”我掙紮道,可我的力氣並沒有陸宇風的力氣大。

陸宇風一邊推搡著我一邊回頭跟嚴齊道著歉,直到出了音樂吧的門,他握住我肩膀的手才鬆開。

我剛想說他兩句,忽然間就感覺胃裏翻騰得難受。

我急忙跑到路邊的樹根處,嗓子眼一陣惡心,沒能忍住,吐了一地。

似乎連肝髒脾肺都要一咕嚕給吐出來了。

陸宇風的手搭在我的後背,有節奏地一上一下輕輕揉撫。

我撥開陸宇風的手,撐著膝蓋站起來,一屁股跌坐在台階上。

陸宇風走過來,站在我麵前,也不說一句話。我拿出手機,按下速撥鍵,想要打電話給許澤安。

無人接聽。

可現在已經是晚上了啊,他明明說過晚上讓我過去找他的……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隱瞞我跟莫默出去一事,我隻覺得我忽然間連知道實情的勇氣都沒了。

我抱著自己的膝蓋,蹲坐在路邊,隱忍著不敢哭出聲。

3

“多大點兒事啊!”陸宇風在沉默了許久後,緩緩開口。

我揉了揉太陽穴,臉上的淚痕已經沾濕了垂下來的頭發,我捏著自己已經長長了的頭發,說:“事情又不是發生在你身上,你說話當然輕鬆了。”

陸宇風站在我麵前,雙手叉腰盯著我,疑惑地說道:“夏沐雨,這一點兒都不像你啊,你要是能拿出跟我作對的那股子勁去向許澤安問個明白,我可才算真的服了你。”

“誰要你服我啊?”我懊惱地大叫,隨即又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我是因為許澤安的事情?”

“你管我怎麽知道的?”陸宇風一偏頭,腳尖點地,得意地抖著。

我猛地站起來,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指著陸宇風的鼻子問:“你是不是跟蹤我啊?還有前段日子你那麽湊巧地出現在地鐵裏,是不是也是跟蹤我啊?”

陸宇風歪著頭麵無表情地看著我,說:“我吃飽了撐的吧,沒事跟蹤你做什麽?”

我心情越來越低落,跌跌撞撞地往後退,身子靠著牆,往下滑去。

我整個身體因為酒精的麻醉,幾乎快要癱倒。

最後,我跪坐在地上,喃喃地說道:“陸宇風,我還想喝酒。”

陸宇風雙手插在褲兜裏,在我麵前踱步。

“我說我還要喝酒。”我哭喪著臉朝陸宇風吼道。

“你不能喝了。”陸宇風停下步子,側過頭看著我。

“我不喝我能做什麽呀?”我話音剛落,就抑製不住地捂著臉哭了起來。

陸宇風壓低了嗓子,問:“這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就讓你難過成這樣,你至於嗎?”

我是真的不知道能幹什麽啊,我是喜歡許澤安的,我在意他在意得不得了。我介意他欺騙我,我介意他和莫默一起出去還不對我說實話,我介意他都已經這麽晚了還不打電話來問我在做什麽。

這些在外人眼裏宛若芝麻般大小的事情在我心裏幾乎可以劃出口子來。

不是感情的當事人,憑什麽說這點兒小事微不足道?

陸宇風走過來,拉起我的手:“我帶你回去。”

“我不。”我掙開手,倔強地扭過頭。

陸宇風蹲在我麵前,雙手放在膝蓋上,說:“麻煩你談戀愛的時候帶點兒腦子成嗎?”

“你才沒帶腦子。”我沒了力氣跟陸宇風爭辯,聲音裏充斥著委屈與哭腔。

陸宇風盯著我,看了好久,忽然低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啊?”我的哭腔更明顯了。

陸宇風握拳在嘴邊,咳了咳,說:“你這樣好小女人。”

我反應半天才反應過來,立馬伸出手拍打著陸宇風的腦袋,哭號了起來:“你才小女人,陸宇風,你們全家都是小女人!”

“好好好,我們全家都是小女人。”陸宇風擒住我的雙手,背對著我說,“小女人,上來吧,我送你回學校,再晚一點兒,你們宿管阿姨就要鎖門了。”

“我不回。”我仍在賭氣。

陸宇風回頭看了我一眼,拽著我的胳膊就把我拎到了背上。

“我說了我不回去!除非讓許澤安過來接我!”我騎在陸宇風的背上,借著酒勁胡鬧,兩手扯著他的臉頰在他耳邊大聲吼道。

“嘶——”陸宇風吃痛地嚷道,“夏沐雨,你個瘋女人!你放開,我好心好意地送你回去,哎呀!疼!”

陸宇風腳下幾個踉蹌,我鬆開雙手,渾身無力地趴在他背上。

“安分點兒。”陸宇風活動活動臉上的肌肉,然後背著我,往學校走去。

瘋過了鬧過了之後的寂靜,不過是心裏不想提及的心酸罷了。

我輕聲抽泣著,摟著陸宇風的脖子,漸漸地有了睡意。

陸宇風走得很穩,也沒有再跟我說一句話。

我做了個夢,夢見了許澤安。

許澤安在一片混沌之間,背對著我,聲音愈來愈遠,身影也愈來愈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我拚命地去追逐著他,拚命地呼喊著他。可他什麽也聽不見。末了,他回過頭,臉上是如春風般暖人的微笑,他叫我的名字:“夏夏……”

然後在我還來不及回答他的時候,他整個人,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我身子猛地一抽,腦海漸漸恢複意識,仔細看了看四周,才發現我已經在宿舍了。

我大口大口地喘氣,抬手擦去了額頭上的汗珠,慢慢地起身。

宿舍裏沒有一個人。

我爬下梯子,按了按太陽穴,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我的桌上有一杯還冒著熱氣的茶,茶杯下有一張字條。

我拿起字條攤開一看,是葉小蓓的字跡:

夏夏:

我叫不醒你,就自己先去上課了。我已經跟輔導員請好假了,桌上的是醒酒茶,但願你醒來的時候還是溫熱的。

我鼻頭一酸,伸手抹了抹淚。

我昨晚怎麽會傻到不想要回來?

我倘若不回來,葉小蓓這個傻女人該得多擔心我,該等我多久啊!

我平複了自己的心情,喝了一口醒酒茶。桌上手機的提示燈一直閃著藍色的光,我皺著眉頭拿過來一看,有三個未接電話。

兩個是許澤安的,一個是陸宇風的。

我打開微信,許澤安發了好幾條語音消息過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聽了。

“夏夏,對不起,我回來得有點兒晚,你睡了嗎?”

“這麽晚了應該睡了。”

“晚安,明天見。”

我將手機隨手一扔,繼續喝著茶,而後,又想了想,給許澤安回了條微信。

“今天我要陪小蓓。”

然後,我關了手機,靠在椅背上,伸手揉著太陽穴。

我曾經嘲笑過有誤會不願解釋的人,笑他們太做作。而現在,我也成了這樣的人。

生活不應該是現在嘲笑過去嗎?在我這裏什麽時候反了?

我起身準備去趟洗手間,路過葉小蓓的書桌的時候,忽然看見她的精品盒蓋子沒有蓋好。像她那樣那麽寶貝自己東西的人居然還會犯這麽低級的小錯誤。

我走過,替葉小蓓整理蓋子,在拿起蓋子的一瞬間,突然瞥見了寧濤給她織的那條圍巾。白色少女係的圍巾正規規矩矩、整整齊齊地躺在盒子裏呢。

我看著白色圍巾看了許久,忽然一個主意從我腦海裏一閃而過。

4

課業結束後,葉小蓓回了宿舍。

她一見我就立即給了我一個大擁抱。

“你幹嗎?”我好笑地盯著葉小蓓,說,“弄得好像久別重逢一樣。”

葉小蓓嘟囔著嘴靠著我,說:“昨天給你打電話都打不通,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看見陸宇風送你回來才知道你又喝酒去了,真是叫人白擔心了。”

我拉著葉小蓓坐下,問:“昨天陸宇風把我送回宿舍的?那他有沒有說什麽?”

葉小蓓撓了撓頭,說:“是啊,我背不動你,陸宇風就直接把你送到宿舍裏來了,親自把你扛上床的。他就說你喝多了,也沒說什麽,怎麽?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有。”我忙否定。

葉小蓓看了看莫默跟郭品品沒有回來,便湊到我耳邊說:“你沒有發生什麽事,陸宇風倒發生了。”

“他怎麽了?”我心裏一緊。

葉小蓓神秘兮兮地說:“昨晚陸宇風把你安置好後,下樓去碰見了柯靈,兩個人吵了一架。”

“哈?”我怪異地盯著葉小蓓。

葉小蓓繼續說:“柯靈好像一直跟著陸宇風的,她說陸宇風看上你了,還死不承認。”

“是天方夜譚嗎?”我臉一抽,陸宇風會看上我?

葉小蓓像盯怪物一樣盯著我,又繼續說:“你還別說,夏夏,陸宇風還真承認了,當著那麽多女生麵承認的。他還說柯靈這麽喜歡跟蹤人一點意思也沒有,當時柯靈就氣極了,指著陸宇風大聲地跟他表了白,還說她就是喜歡跟著陸宇風,死了也要跟著陸宇風。”

我僵坐在椅子上,兩眼愣神無光。

“夏夏,你沒事吧?”葉小蓓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機械般地笑了笑,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陸宇風會看上我?”

葉小蓓的腦袋像小雞啄米一樣點了點頭。

“那我也不管。”我雙手一攤,說,“過兩天你陪我去個地方吧,吃住用我包。”

葉小蓓果然被吸引住了注意,忙問:“我的天,夏夏,你這麽大方了?去哪裏?有溫泉桑拿嗎?”

我摳了摳鼻子,說:“102公交車10分鍾以外的酒果山莊。”

葉小蓓的笑容立即僵在了臉上,然後起身去忙自己的事情,半個小時沒有理我。

其實我想說,一人門票三十就可以賞那麽多花,多劃算啊。

還可以免費品葡萄酒呢,雖然那些酒都是次的。

我承認我在請葉小蓓之前,就已經通知了寧濤。我原打算的是讓寧濤和葉小蓓來個偶遇,然後我假裝被電話叫走,再將葉小蓓托付給寧濤,讓寧濤有機可乘的。

他們兩個明明對彼此都有意思,我不幫忙推一把,他們還不知道要拖到什麽時候去,所以,我才想到了這樣一個絕佳的主意。

可是誰知道寧濤那個傻小子把陸宇風也叫來了。

智商這麽低,活該隻能做單身狗。

寧濤坐在台階上,陸宇風靠在石欄邊吹著口哨。一見我們都到了,寧濤立馬跑了過來,笑盈盈地說:“哎呀,夏夏和小蘿莉你們也來賞花啊?真是太巧了,我們也在賞花。”

我聽見陸宇風的口哨聲立馬止住,他一定是和我一起在嘲笑寧濤的智商。

但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葉小蓓竟然張大了嘴巴,然後笑了起來:“你們兩個大男人也來賞花啊?哈哈哈,真是閑情雅致,可歌可泣啊。”

她居然信了?這麽明顯的謀劃她居然信了!

寧濤來了勁,忙做邀請狀說:“今日有佳人在旁,這賞花就變成了賞佳人了,兩位美人兒,請。”

葉小蓓一臉小幸福地看著我,似乎取決於我的意見。

沒關係,我有後招。

我今天穿了高跟鞋,八厘米,細高跟。

我佯裝走路,不小心崴了一下腳。

我發誓我真的隻是為了演戲才崴腳的,但是我真的沒有想過會真的崴了腳。

隨著我的一聲慘叫,葉小蓓嚇了一跳,忙過來扶著我:“夏夏,你咋啦?”

我吃痛得好半天才冒出一個字:“痛……”

寧濤連忙走過來,幫忙扶著我坐到了台階上,我揉著自己的腳踝,哭喪著臉。

陸宇風趴在石欄上,湊過身子過來看著我,笑著說道:“哎,你這樣的行為是不是就證明了那句話,什麽不作死就不會死的?”

“閉嘴。”我朝他瞪眼道。

“嚴重嗎?夏夏。”葉小蓓一臉關切地詢問。

“沒事啊,沒事啊!你和他們先去賞花吧,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我怕等一會兒人多起來了就不好了。”我試圖說服葉小蓓走。

葉小蓓還是明顯地更擔心我:“不行啊,你的腳崴了,我陪你坐一會兒吧。”

“哎呀,沒事。”我忙打斷她,又輕聲嘀咕著,“花期這種事情可是不能錯過的。”

陸宇風攀著石欄跳了下來,不耐煩地說:“你們還以為自己真是花木蘭要唧唧複唧唧啊?那些花花草草的我又不感興趣。寧濤,你帶小蓓先去吧,我就舍己為人在這裏陪一下夏沐雨。”

我臉上堆滿笑地感激道:“那真是太好了,謝謝你了。”

“客氣。”陸宇風朝我揚了揚手,眉毛都要跳起來了。

寧濤也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忙說:“哎,是呀,小蓓,我們先走吧。他倆一會兒就能上來了。”

葉小蓓看著我,表情有些窘澀。

我連忙將話鋒移到寧濤身上,說:“哎,你這男人怎麽回事?看見女孩子背包包就不心疼不知道幫忙拿一下啊?”

“啊,對對對。”寧濤拍了拍腦袋,忙將葉小蓓的雙肩背包取了下來說,“來來來,我幫你背啊,咱們就走吧。”

葉小蓓仍舊看著我。

我握著葉小蓓的手,說:“半個小時後就去找你了,沒事的啊。”

葉小蓓嘟著嘴,猶豫了一會兒,才很不情願地跟寧濤走了。

寧濤將手伸到背後,對著我做了個“V”的手勢。

我還在為此沾沾自喜的時候,腳踝忽然被一雙手掌托住。我回過頭去,陸宇風正捏著我的腿,脫了鞋子,然後一副嫌棄的樣子用手在鼻子下麵掃了掃,說:“你有腳氣吧?”

我趕緊將陸宇風的手一把拍開,白了他一眼:“男女授受不親。”

“哦。”陸宇風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躺在石階上,手臂疊在腦袋後麵,慵懶地說,“你是女人……”

“怎麽,不像啊?”我提高了聲音問道。

陸宇風不語,眯著眼睛看著我笑。

我腦海裏突然循環出來葉小蓓昨天說的話。

“陸宇風還真承認了。”

我渾身沒來由地一陣發麻,直直地盯著陸宇風,越來越覺得他的笑容猥瑣又不懷好意。

我忽然間高聲尖叫了一聲,一巴掌落在陸宇風的臉上,連忙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往葉小蓓和寧濤離去的方向跑去。

我沒顧及身後的那聲慘叫以及陸宇風坐起身來的暴跳如雷。

“夏沐雨,你這個瘋子!你有病吧!”

5

獨處這種事情本來就可以促進心有悸動的兩位年輕人。

葉小蓓從酒果莊園回來後,將每天跟我在一起的時間大大縮小,然後偷偷出去不知道做些什麽,一回來總是一臉幸福的模樣。

葉小蓓礙於麵子,不願意跟我講實話,但沒關係,寧濤已經早早地給我發來感謝信了。

而我跟許澤安之間仍舊進展緩慢,要麽我找他時他借口忙,要麽他找我的時候,我故意推脫有事。彼此見麵,寥寥可數。

在我生日的前一天,我還在幻想著第二天許澤安會給我些什麽驚喜的時候,葉小蓓“噠噠噠”地從樓下跑了上來。

她一邊跑,一邊高呼:“夏夏,快,有你的包裹。”

我揉了揉眉心,起身過去接過來:“謝謝快遞員小姐。”然後,順手將包裹丟在了地上。

“呀,你幹嗎?”葉小蓓像看個怪物似的盯著我,走過去把包裹抱了起來,拍了拍上麵的灰塵,說,“作為一個女孩子,怎麽可以這麽不愛惜自己的包裹呢?”

“我沒有網購啊。”我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葉小蓓找出剪刀,說:“那我就替你拆開啦。”

我努嘴:“隨你的便。”

葉小蓓努力著窸窸窣窣地拆著包裹,我悠閑地拆了包金銀花,準備去泡杯茶。

“呀!”葉小蓓一聲尖叫,嚇得我差點弄翻了杯裏的水。

“你瞎叫什麽?”我微怒,偏過腦袋去瞪著她。

葉小蓓手裏捧著一條裙子,她像看傻了似的把裙子展開拎在我麵前說,“好漂亮啊。”

我頓時六神沒了主,茶杯從我手心滑落下去,在地上滾了個圈。

“夏夏!”葉小蓓連忙放下裙子,跑過來幫我撿起茶杯,看著我,“你怎麽了?”

我搖了搖頭,輕輕推開葉小蓓,走過去將裙子拿起捧在手心,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起來:“許澤安……我……”

熟悉的精致連衣裙在我眼前模糊開來,我吸了吸鼻子,伸手抹了抹眼睛,問:“小蓓,這個包裹是不是許澤安給你的?”

“我……”葉小蓓撓了撓頭,手不自覺地掐住我椅子的椅背,幹笑了兩聲。

我連忙將裙子疊好裝進袋子裏,說:“沒關係,許澤安一定讓你不要告訴我,他想給我個驚喜。”我將裝著裙子的袋子抱在懷裏,抑製不住欣喜地說,“可是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感謝他了。這麽多天我自己還鬧脾氣不理他,我要去跟他道個歉,謝啦,小蓓。”

“夏夏……”葉小蓓輕聲叫了我一下。

可當時我的整個情緒都充斥著那樣的喜悅,我渾然注意不到葉小蓓表情的微妙和她欲說還休的遲疑。

我一路小跑,跑到學生會去。

許澤安和莫默正在一起商量什麽。

“莫默,你也在這裏呀?”我跟莫默打了一個招呼,她隻抬頭看了我一眼。

倒是許澤安見我來了,有些意外:“夏夏,你怎麽來了?”

我笑盈盈地撲過去,一把抱住許澤安,聲音有些小哽咽:“對不起,這些天都是我不好。是我自己小氣,看見你和莫默出去,然後什麽也不弄清楚就開始躲著你,安,對不起。”

許澤安很久後,手才落在我的背上,他輕輕地拍了拍我,柔聲道:“你跟我道什麽歉呢?你傻不傻?我怎麽會怪你啊。”

我站好身子,將裙子拿出來,比在自己身上,轉了個圈,說:“我沒想到你還記著這條裙子,連我自己都快忘了。”

許澤安愣了會兒,然後笑道:“這裙子……怎麽會……我怎麽會忘……”

我轉頭看著莫默,語氣裏捎帶了些挑釁:“莫默,你覺得我穿這條裙子怎麽樣?是不是變得女人多了?”

莫默沒有看我,她隻是抬眼看了眼許澤安,又瞥了眼我手裏的裙子,起身就走出了學生會。

我得意地看著莫默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然後在許澤安的旁邊坐了下來,認認真真地將裙子疊好。

“夏夏。”許澤安突然開口。

“嗯?”我應了一聲。

許澤安靠近了一點,問:“這條裙子,是誰幫你拿的?”

“小蓓啊。”我看向許澤安,嘿嘿地笑著,“沒關係的,我知道你們男生要麵子,我就不拆穿你是想給我個驚喜啦。”

許澤安有些小窘迫。

我問:“你怎麽了?”

“沒關係。”許澤安很快調整過來,說,“你喜歡就好。”

我看著許澤安臉色不大對,便把手貼上他的額頭,不同於常人的溫度從手心傳來,我立即驚呼:“呀!安,你是不是發燒了?”我又用手貼了貼自己的額頭,再撫上許澤安的額頭,“真的有點燙啊,你這些天都幹嗎去了?怎麽會生病呢?”

許澤安握著我的手,靠在沙發背上,閉著眼睛,緩緩道:“是有點不舒服,但是已經拿了藥了,沒什麽大礙。”

“那今天中午吃藥了嗎?”我起身給許澤安倒了杯熱水,“藥呢?在哪兒?”

許澤安扶著額頭指了指沙發上的黑色皮包。

我去將皮包裏的感冒藥翻了出來,看了下詳細說明,按粒配好,然後拉過許澤安的手,將藥粒放在他的手心。許澤安將藥粒全部倒入口中,喝了大大的一口水。

“吃了感冒藥容易困,你要不要先睡一會兒?”我輕聲地問許澤安。

許澤安沒有說話,依舊閉著眼睛,頭卻不由自主地向我靠了過來。我忙坐直了身子,許澤安靠在我的肩膀上,手一直都沒有離開過我的手。

“不酸。”我忙說。

一點也不酸。

我低下頭,看著許澤安的眉睫。他的睫毛很長,一扇一扇的,最後隨著睡意來襲,才安靜地停了下來。

我很少這樣近距離地注視著他的臉注視那麽久。

彼此依偎著,心靈才會靠得更近。然而一直以來,我跟許澤安之間缺少的,恰恰就是這種安靜到讓人愜意、溫暖到人心的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