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月的風有一些微涼

1

我和葉小蓓把圍巾當成頭巾裹在腦袋上,專門挑下課的時間坐在樓道裏觀察來來往往的女生。

“夏天帆布鞋搭配民族風套裙,或者高跟涼鞋搭配雪紡連衣裙會更優雅,更有氣質。”葉小蓓如是說道。

“那秋冬呢?”我問。

“森女係和束腰裙啊!”葉小蓓瞪大了眼睛,說,“夏夏,你身材很高挑,是現成的好衣架,你不好好地展現出來,別人是發現不了你的美的。”

“是嗎?”我有點兒飄飄然了。

葉小蓓掏出手機給我看,說:“對,你看我幫你收集的這幾款,不錯吧?要不要馬上就給你加購物車?還有啊,你看,這是複旦大學教授推薦的大學生必看的五十本書,一會兒去圖書館陪你去借。”

“這麽多啊?”我皺眉。

葉小蓓一本正經地教育我:“你不能嫌多,你要多讀書,視野才會寬闊,跟許澤安才會有更多的話題去聊。你不能每次約會都顧著要吃什麽,男人就是喜歡新鮮的女人,你要不斷進取才有機會長久地跟許澤安生活下去。”

“哎呀,好恐怖。這麽多啊。”我蹙著眉頭可憐兮兮地看著葉小蓓。

葉小蓓一巴掌拍向我的後背:“你別鬧。”

我搶過葉小蓓的手機,將她替我挑選的幾件衣服全部刷進了購物車。

“這些不夠。”葉小蓓又奪回手機,說,“夏夏,你不能怪莫默說的話,你的性格就是這樣,你最大的敵人不是怎樣打扮自己裝飾自己,而是要從性格上做一點兒改變。”

我將圍巾從頭上取下來,怔怔地看著前方,問:“小蓓,如果我有一天變得不像現在的自己,你會習慣嗎?”

葉小蓓挨著我坐得更近一點,挽著我的胳膊說:“習慣可以養成,你無論是什麽樣子,我都會是你最好的朋友。”

可是很多時候為了看上去跟許澤安更為搭配而強行改掉自己身上原本算不上缺點的性格,讓我覺得自己格外愚蠢。可是,我害怕配不上許澤安,害怕他為我付出的多一點兒,害怕自己將來有一天會與他分離。一想到這些我所害怕的,那些別人看上去近似愚蠢的東西,我都已經毫不在乎了。

“夏夏,慢慢來,我們也不需要有很大的轉變是不是?”葉小蓓靠著我的肩膀,以她的方式安慰著我。

我低頭笑笑,看著身邊這個陪我一起瘋一起笑,一起經曆生命中最美好年華的姑娘,暗自在心裏下了決心。

無論未來如何發展,我會遇到什麽,我都將以一顆最純粹的心來回饋身邊最重要的人。

無論是許澤安,還是葉小蓓。

下午的課結束後,我自己一個人去了圖書館。

我並沒有挑葉小蓓給我準備的那些書籍,我挑了兩本自己喜歡看的。

今天出了太陽,陽光有些暖。我去了學校周邊的一個公園,那兒有一塊斜坡草地。冬天天氣冷,好不容易有陽光的時候,上麵會有很多人躺在那兒慵懶地曬著露天陽光浴。

我翻開書頁,一枚枯黃的樹葉落在了我的書上。

我撿起來攤在手心看了看,吹了一口氣,把它吹了出去。

一個人影忽然擠到我旁邊,往我這邊瞅了瞅,問:“看書啊。”

我原本如同這天氣一樣愜意的心情瞬間遭遇到了雷雨攻擊。

我偏過頭,盯著陸宇風:“不是明擺著的嗎?”

餘光所及之處,寧濤和柯靈坐在鋪著報紙的草地上。寧濤手裏一針一針地笨拙地織著圍巾,柯靈手裏拿著一瓶啤酒,偶爾往我這裏瞥一眼。

“你們在幹嗎?”我很奇怪寧濤的舉動,不由得問。

陸宇風蹲在我旁邊,兩隻手搭在膝蓋上晃悠著說:“他啊,說天氣涼了,織個圍巾送給你身邊的那個女生。”

“葉小蓓?”我差點兒沒被自己的口水嗆著,寧濤那個大大咧咧的男孩居然會為了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學織圍巾?

太不可思議了!太浪漫了!

“喂。”陸宇風問,“你跟那什麽出去玩了?”

“什麽叫那什麽呀?”我不滿道,“人家有名字,再說我們那是出去約會,什麽玩,一點兒文藝技術含量都沒有。”

陸宇風瞥向我的書頁,一字一字念著:“然而,既優雅又聰明的女性,永遠不會被這個世界淘汰……”

“你幹嗎?”我立馬又羞又惱地合上書。

陸宇風怪異地看著我,渾身上下打量著:“夏沐雨,出去約了個會,這會兒就回來學著怎麽做女人了?你都已經年近十九了,會不會太晚了些,畢竟有十八年不良基礎啊!”

“你說什麽呢,你?”我一本書拍向他的膝蓋,“你怎麽老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呢?”

陸宇風伸手一擋,奪過我手裏的書:“夏沐雨,你打人上癮了是吧?”說著,陸宇風翻看了一眼封麵,“哇,《要做這樣一個女孩子》?”

“陸宇風!”我窘迫地喊著他的名字,撲上去就要搶,誰知道陸宇風那小子伸出手按住我的頭,我竟然沒有一點兒力氣可以掙開他的手掌。

陸宇風笑道:“夏沐雨,你這是為了你的許澤安先生要裏外全部重新裝修了嗎?”

我能感覺到四下沐浴陽光的人那種意味深長的目光正在我渾身上下每一顆細胞裏跳動。這一刻我隻想安安靜靜地做一個美少女,其他的我什麽也不想啊!

為什麽陸宇風就像我生命中的劫數一樣想甩都甩不掉呢?

“陸宇風,你能不能要點兒臉,不要去招惹那個家夥啊?”柯靈不耐煩地扔出了這句話。

陸宇風使勁兒推著我腦袋的手忽地一鬆,我突然失去支撐,一下子撲進了陸宇風的懷裏。

陸宇風眼疾手快地摟住我,調侃道:“哎,是不是跟許澤安比起來,你還是更喜歡我呀?之前看你對許澤安都沒有這麽主動熱情過。”

我的臉一陣燒紅,忙站起來,整理好了衣服。

陸宇風笑盈盈地把書還給我,說:“夏沐雨,我勸你還是放棄看這些書吧。何必為了別人硬逼自己做這些不喜歡的事情呢,是吧?許澤安要是真喜歡你的話,他才不會在意你是什麽樣的人呢。”

“某人真是想挖牆腳啊,不知羞恥。”柯靈的話裏彌漫著濃濃的醋意。

陸宇風一直都沒回應柯靈的話,他臉上的笑容一僵,隨即又笑了笑,說:“我想挖牆腳的話,人家也得值得我挖啊!夏沐雨這麽蠢的人,給錢也沒人願意挖。”

“你倆吵架別帶上我。”我狠狠地瞪了陸宇風一眼。

“也是啊。”柯靈打了一個嗬欠說,“人家許澤安溫文爾雅,怎麽說也比你這個連上課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要來得強吧?”

陸宇風雙手環胸,笑了一聲,說:“溫文爾雅算什麽,像他這種外表光鮮亮麗的人骨子裏指不定有什麽壞水呢。”

“陸宇風!柯靈!”聽到這裏,我終於忍不住斥責道,“你們兩個才是骨子裏有壞水的人吧?陸宇風,你驕傲自大,跟刁鑽沒有禮貌的柯靈簡直就是絕配!”

“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轉身離開時還回頭補了一句,大步地從斜坡上跑下去。

身後陸宇風發狂的聲音和柯靈的笑聲在我耳邊一直繞啊繞的。走到哪裏都遇見這兩個人,他們就不能學學人家寧濤,安安靜靜地給對方織圍巾、織毛衣嗎?

萬能的主,請你把陸宇風帶離我的世界好嗎?

2

我覺得我應該像許澤安的朋友一樣,信佛。因為主根本就不管用啊!

許澤安給我排隊打來飯菜的時候,陸宇風和寧濤就坐在我前麵。陸宇風還時不時抬頭看我一眼,眼神滿是挑釁。

許澤安坐在我對麵,剛好擋住陸宇風這個討厭鬼。

“你怎麽又隻吃這麽清淡的東西啊?”我看著許澤安的餐盤,又看了看他給我夾的菜,有點兒小生氣地說道,“你給我這麽多好吃的幹嗎?我每天又不忙不累的,真是的。”

說著,我就將餐盤換了過來。

許澤安忙說:“夏夏,我一直這樣吃,已經習慣了。”

“那不行。”我說,“從現在開始,你的午餐必須得有葷有素,還要吃好一點兒。”

“我……”許澤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怎麽了?”我問。

許澤安搖了搖頭:“沒,對了,夏夏,你前幾天是不是又跟陸宇風他們吵了一架?”

我的目光以最快的速度瞥了一眼陸宇風,他果然在認真聽這邊的對話。

我招招手,大氣地說道:“吵一架算什麽?跟那群沒智商、沒人品的人,根本就不屑吵架。”

許澤安一愣,似乎明白了我的用意,然後笑著給我夾了菜進碗裏,說:“對,夏夏這樣才乖,跟一群沒用的家夥爭吵,是對時間和生命的不尊重。還有夏夏,你不用為了我做什麽,你就這樣挺好的,你無論什麽樣的性格我都喜歡。”

我笑盈盈地接過話:“嗯!我也答應你,不跟那群類似沒家教的小孩子計較。”

“啪!”陸宇風拍桌起身,直接將餐盤掀倒在地,大步地往外走去。

我嚇了一大跳。

許澤安回過頭來,雲淡風輕地說:“沒事,吃菜吧。”

真的沒事嗎?我心裏沒來由地一陣不安。陸宇風雖然有恨不得要殺了我的時候,但是也沒這麽生氣過啊。

飯後,許澤安要送我回宿舍,我拒絕了,我說要去找葉小蓓有點兒事情,讓他先走。因為我看見寧濤一直坐在之前的位子上,似乎在等我。

許澤安走了之後,我便朝寧濤走了過去,試探性地問:“寧濤?”

寧濤放下手中的手機,抬頭看了我一眼,把身邊的袋子遞給我,說:“你幫我把這個給葉小蓓吧。”

我接過來看了看,點點頭。

寧濤看著我,又問:“有時間嗎?陪我去公園走走。”

“有。”我說。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答應,直覺告訴我不會有壞處。

“你……覺得陸宇風是個什麽樣的人?”寧濤走在我旁邊,他是體育生,身形比較高大,讓我略感壓迫。

我想了想,說:“很多缺點啊,但是……”

我回想到文殊院那次的事情,陸宇風趕回來接我僅僅是因為自責嗎?

可他求索我的原諒明明就很用心啊!

“但是他也是有優點的。”我不知道怎麽來形容陸宇風這樣一個人,但是他看上去確實讓人很惱火。

“你不要在意他今天發脾氣。”寧濤在長椅上坐了下來,我也跟著坐了下去,他繼續說道,“我跟他從小一起長大,初中之前我們就住同一個街道,後來我又成了他的鄰居。他這個人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想法,所以往往做事適得其反,但他真的沒有壞心思。你跟他接觸時間長了,久了,深了,自然就能看到他的好處。”

“你想為陸宇風說好話?”我揣測道。

“我一點兒也沒有這個意思。”寧濤解釋道,“我上次不是跟你說不要叫他瘟神嗎?這次倒好,你明知道他也在食堂,還故意形容他是沒家教的小孩子。不過陸宇風他……說他沒家教,嗬,也不為過。”

“什麽意思?”我愈發覺得寧濤是在給我賣關子。

寧濤雙手一攤,說:“陸宇風的爸媽長年分居,很早前就想要離婚了,可是他爸爸迫於他奶奶的威脅,答應他奶奶在他高考前不能提離婚的事情。他高考一結束,他爸媽就立即離婚了。陸宇風沒有為此有任何的負麵情緒,他說他從小爸媽就沒照顧過他,他都習以為常了,很多壞的習慣都是那個時候慢慢養成的。”

“然後呢?”我問。

寧濤撓了撓頭,歎了一口氣:“他現在一個人住,他爸媽會拿錢給陸宇風。高考後的假期裏,陸宇風奶奶過世了,他就幾乎沒有什麽親人了。除了問爸媽要錢,其餘時間是不會去聯係他們的。”

“是嗎?”所以我中午時候說的話,是太過分了嗎?

寧濤笑笑,說:“其實也沒關係啊,他根本就不在乎。可是我想,他在乎的,應該是在你眼裏的他的形象。你沒發現他每次都想跟你示好,最後你倆都以爭吵的方式結束嗎?”

“他自己方式不對,怪我?”我口是心非地說道。

寧濤沉默了許久後才開口說道:“我知道你跟許澤安感情很好,我們也沒有什麽不好的想法。我隻是希望,在你內心深處,不要對陸宇風有什麽誤會,彼此澄明,彼此快樂啊。”

“好吧,我會好好想想的。”我疊好手中的袋子,揚了揚手,“還有,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幫你辦到的。我就先回去了啊!”

寧濤點點頭,笑著說道:“順便幫我問一下葉小蓓,她啥時候想清楚了想當我媳婦兒,歡迎隨時來找我啊。”

“一定傳達。”

你都這麽跟我說了,事情我一定會幫你辦到的。不僅僅是這條圍巾,還有對陸宇風的誤會,欠他的一句道歉。

可是陸宇風這人也真是奇怪,每次吵架又不全是我引起的。

回宿舍路過足球場的時候,忽然瞥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在球場練球。

一個人撿球,一個人射門。

射門的力度相當大。

是陸宇風。他穿著白色衣服,雖然是簡單的運動裝,但看上去比平時幹淨舒服多了啊。莫非是聽了寧濤講的故事所以對他有點兒改觀?

正想著,陸宇風往這邊看了過來。

我正遲疑著要不要過去跟他說句話,陸宇風卻一腳將腳下的足球踢了出去,然後走進了體育館。

“搞什麽?”我一臉的黑線。

3

回到宿舍後,我把寧濤織的圍巾甩在了葉小蓓的桌上。

“這是什麽?”葉小蓓欣喜地看著我,“你給我的禮物?可是我生日已經過了啊。”

我累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軟綿綿地回答:“這是寧濤給你的求婚禮物。”

“啥?”剛想拆開袋子的葉小蓓一下子將手縮了回來,如避炸藥一般問我,“啥求婚禮物啊?夏夏,你居然幫別的男人把這種東西給我。”

我無奈地說道:“這是寧濤用心良苦熬了一個星期給你織的圍巾,他說天氣涼了給你避寒用的。另外他說如果你想做他媳婦兒,他隨時歡迎。”

“誰要給他做媳婦兒啊!”葉小蓓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還是挺誠實的,已經伸手解開了帶子,是一條絨絨的白色圍巾,而且織得比很多女孩子織得都好。

“哇。”我湊了過去,“他的手好巧啊,還挺好看的。”

葉小蓓臉一羞,問:“真的是他織的?”

“真的是他織的。”我捏了捏葉小蓓的臉,問,“怎麽樣,有沒有感動?要不要考慮做他媳婦兒呢?”

“我不要。”葉小蓓別扭地說道。

“嘖嘖。”我調侃道,“禮物都收了,話卻不答應人家啊!我覺得寧濤挺好的,至少很適合你啊,對不對?”

葉小蓓把圍巾塞我懷裏,說:“那你還給他吧,我就不要,就不要。”

“那好吧。”我歎了一口氣,把圍巾折疊起來,說:“可憐了寧濤的一番苦心,那我就還給他了。”說著,我就將圍巾裝進袋子裏,提著準備走。

葉小蓓見狀,立馬拉住我的手,可憐巴巴地說道:“夏夏……你,你別啊……”

“別什麽?”我故意不解地問她。

葉小蓓一把搶過我手裏的袋子,說:“人家都把禮物送過來了,不要也不好啊,是吧?畢竟對方是個男孩子,很要麵子的。我這個人一向單純善良,丟人麵子的事情我從來不做。”

“沒見過你這麽體貼啊。”我意味深長地笑著。

葉小蓓將腦袋深深地埋進袋子裏。我轉過身,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沒有去打擾她的小小快樂。

快放寒假的時候,我抽了個空去一家糕點店請一位師傅教我做了些日式點心,總覺得像許澤安這樣的身份,配精致的日式點心要合適得多。

我到學生會的辦公室的時候,裏麵隻有幾個人坐在那裏商議事情,沒看到許澤安。

我敲了敲門,問:“請問許澤安在嗎?”

他們抬起頭,其中一個馬尾女生起身來,笑著說:“副會長的朋友嗎?你坐一下吧,他出去了,很快會回來的。”說著將我引到了沙發麵前,給我倒了杯茶。

另一個戴黑框眼鏡的平頭男生說:“哎,你有沒有點兒眼力?什麽副會長的朋友,她明明是副會長的女朋友。”說著,立馬湊到我麵前來,笑盈盈地招待我,“嫂子啊,我給許哥打個電話,馬上叫他回來啊。”

“不用了。”我笑了笑,擺手說道,“我等他一會兒沒關係。”

黑框眼鏡男生看了看我手裏提著的袋子,感興趣起來:“嫂子,這是什麽?”

我低頭一看,拍了拍袋子:“給許澤安做的點心。”

“哇,有點心啊。可是我們這裏這麽多人,嫂子,你這點兒夠分嗎?”黑框眼鏡男委屈地看著我。

我連忙將袋子抱在懷裏,說:“你想多了,這是給許澤安的,不夠你們分!”

“哈哈哈!”黑框眼鏡男笑得跌在了地上,“嫂子,我跟你開個玩笑。你給我們許哥做的點心,我們哪敢吃啊?”

我頓了頓,說:“能不能不要叫我嫂子?顯得好老。”

黑框眼鏡男瀟灑揮手:“成,就叫許哥他女朋友吧?”

“呃……”我不想再跟他交流。

所以我此刻需要一個救世主。

在談戀愛之後,我就覺得自己有一種萬事如意的本領,想什麽就有什麽。剛想到需要一個救世主的時候,許澤安就進來了。

“許哥,你回來啦,嫂子給你帶好吃的了。”黑框眼鏡男站起來,恭恭敬敬地說著。

許澤安望了我一眼,將手裏的一疊資料交給黑框眼鏡男,說:“這些我都整理好了,你去各個係通知一下。”

黑框眼鏡男接過去,說:“好嘞!”然後又回頭招呼另一群人,“哎,走啦走啦,幹嗎,你們?當電燈泡啊?”

另外一群人知趣地收拾好東西,跟著黑框眼鏡男走了。

許澤安笑了笑,朝我走過來。我已經將所有點心全部拿了出來,放在了桌上。

“呀?都是你做的?”許澤安坐在我旁邊,吃驚得張大了嘴巴。

“怎麽樣?還不錯吧?”我揚了揚眼,一臉得意的模樣。

許澤安拿起一塊櫻餅放進嘴裏。

“怎麽樣?”我兩眼放光。

許澤安細細品味了一番,皺起了眉頭。

我的心一下子懸在了嗓子眼兒,所以第一次做出的成品還是失敗了?

許澤安的眉頭越蹙越深,說:“夏夏,你這什麽意思啊?你居然會做這麽好吃的東西都從來不告訴我。”說著又挑了另外一塊雪媚娘。

真是夠壞的,嚇了我一大跳。

我鬆了一口氣,一巴掌拍向許澤安的後背:“你也不看看我是誰。”

許澤安被我這一掌拍得直接將口中的東西嗆了出來。

我連忙撫著他的後背,賠笑著:“那啥,怪不好意思的。”

許澤安被嗆得說不出話來,隻能抬起手,示意我說沒事。

“副會長?”

我抬起頭去,看見莫默站在門口。

莫默,她怎麽會在這裏?

許澤安慢慢地緩了過來,抬頭看著莫默:“你來了?”

“嗯。”莫默將手中的文件放到桌上,“你有時間就看看吧。”說著,轉過身就出去了。

連我這個跟她住了大半年的室友,她都沒打聲招呼。

“莫默怎麽會在這裏?”我問。

許澤安喝了口水,說:“你們一個宿舍的你都不知道啊?莫默也是學生會的。”

我愣了神,莫默也是學生會的?我從來就不知道啊。

細一回想,我跟莫默的關係算不上好,不知道也很正常。

但是,我寧願那個時候永遠都不知道這件事。

4

我跟許澤安之間的感情說不上有多心跳多**,一定要用個詞來形容的話,更像相敬如賓。

大一的三月,剛開學不久,跟許澤安分開了一個寒假的我第一次主動提出和許澤安出去約會。

然而,被我拉到過山車下的許澤安,徹底傻了眼。

“你真的要坐這個?這個是垂直的。”許澤安再一次跟我確定。

“對啊。”我篤定地點頭。

許澤安又舔了舔唇,四下張望,說:“夏夏,要不咱們坐旋轉木馬吧?多浪漫啊。”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笑看著許澤安,“就坐垂直過山車,你陪我。”

許澤安搓了搓手,垂死掙紮:“我們要不先看一輪他們怎麽玩的吧?然後你再決定……哎!夏夏!”不等許澤安話說完,我就拽著他的胳膊跑了過去。

許澤安很無奈地跟著我一起坐上了過山車。

他真的是一個溫潤如玉的男生,即使在過山車穿越高空大地間時他發出了撕心裂肺般的喊叫,我也認為他是溫潤如玉的。

我笑他,笑得特別張揚。

許澤安一下過山車就奔進了洗手間。

他出來的時候,疊了張紙巾,擦了擦嘴,然後扶著腰對我說:“夏夏,我真的玩不了這些刺激的。要不咱們挑簡單的玩?”

我感興趣地盯著許澤安,笑問:“你是個男生啊,居然會怕玩遊樂場這些小玩意?”

許澤安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抬起手對著我擺了擺,說:“誰規定男孩子就一定能玩這些?我怕高,頭也容易暈,你呀,還盡給我挑這些高空的設施。”

“那我們去劃船吧?”我指著不遠處的水上樂園。

許澤安隨著我的手指望過去,然後又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你不會也怕水吧?”我瞪大了眼睛。

許澤安點頭。

“那……”我四下搜尋,說,“鬼屋呢?”

許澤安抬頭望著天,一言不發。

我腦海裏回想起幼年時遇見許澤安的那一幕,那樣的行為分明就是英雄才能做出來的事情啊。女大不僅十八變,男大也會十八變啊?

我眼饞地望著還沒開始玩的許多地方,手裏捏著130元一個人的門票,有些沮喪。

“要不這樣吧,夏夏。”許澤安試圖說服我,“你上去玩,我看著你,給你拍照。然後我做個影集給你?”

我嘟囔道:“可是影集裏沒有你。”

“誰說的?”許澤安掏出背包裏的拍立得,攬過我的肩膀就是一陣狂拍。

我被逗笑,忙說:“好了好了,你就在下麵等我,我上去玩。”

“好。”許澤安看著我笑了笑,揚了揚手裏的拍立得。

整場四個小時,許澤安跟著我走得蔫了,我卻仍舊精力旺盛,活蹦亂跳。

走出遊樂場的時候,我脫下外套,繪聲繪色地跟許澤安描述那種幾近上天入地的刺激感。許澤安走在我旁邊,認真地聽我講,偶爾插上一句話,都是自責沒能一起陪我好好玩。

然而我並不介意啊。

許澤安提議:“累不累?要不要一起喝咖啡?”

喝咖啡這種高雅的事情對於一個隻會喝礦泉水的人來說,還是會有點兒拘謹和不知所措。

但我還是答應了。

穿過一條小巷子的時候,左邊是一個歐美哥特風的櫥窗,櫥窗裏模特的身上穿著一條精致又氣質的連衣裙。我愣愣地站在那裏,盯著模特身上的裙子發呆。

“夏夏?”許澤安推了推我的胳膊。

女人之所以逛街,都是為了買一件自己心儀的衣服。之所以逛許多個小時,是因為還沒遇見心儀的衣服。一旦遇見了,就一定不會錯過。

我閃身跑進了店裏,許澤安在身後跟了上來。

店麵比較小,但很精致,裏麵的每一件衣服都非常有個性。

店家走過來,臉上的微笑並不職業,但很親近:“怎麽?看上哪件了?”

我指了指那條中意的裙子。

店家斜靠在櫃台邊,笑:“我也很喜歡這件,小姐你身材很不錯,要不要試試?買不買都沒關係的。”

我拉著許澤安,說:“我要試試。”

許澤安點點頭:“好。”

店家幫我將裙子取了下來,給我打開試衣間的門,將裙子掛在裏頭:“我很期待。”

我對著店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忙鑽進試衣間試穿這條裙子。

穿好後,我在試衣間裏長籲了一口氣,突然間就覺得自己更像一個女人了,甚至連走路都將步子變小了。遲疑了一會兒,我打開了門。

“啊。”店家小聲驚呼,“比意料中要好呢。”然後她轉頭對許澤安說道,“這位先生,您女朋友很有品位。”

許澤安細細地對著我打量了一番,偷偷地對我豎起了大拇指。

我莫名覺得有些小羞澀,對著鏡子瞧了一番,回過頭征求意見:“安,你……能把這條裙子作為我五月的生日禮物送給我嗎?”

許澤安走過來,攬著我的肩膀,拾起我衣領後的標價牌。我明顯看到他的眉頭蹙了一下。

許澤安低頭問:“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會不會被別人買去了?”

我還沒答話,店家就說:“要是先生的女朋友非常喜歡這條裙子的話,我可以給你們留著。”

“真的!”我興奮得幾乎兩眼發光。

“嗯。”店家笑著點了點頭,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是一條縫,看上去格外近人。

許澤安無奈道:“那好吧,那,咱們先脫下這條裙子,去喝咖啡。”

“好。”我急急忙忙又奔進試衣間,萬般不舍地脫下了這條裙子。

一走出店的時候,許久未能出來的陽光也突然間暖人了許多。

許澤安慢慢地走在我前麵,我就那樣一直跟著他。

5

分別的時候,許澤安因有事不能同我一起回學校,我向他保證會注意安全,然後一個人去了地鐵站。

買好地鐵票後上了地鐵,沒有位置可坐。

我一瞥眼,忽然發現陸宇風坐在裏麵。

“你怎麽會在這裏?”我詫異道。

陸宇風看我一眼,眼神直往下落,然後偏過頭不理我。

我走過去,站在陸宇風旁邊,斜靠著扶手,抖著腿:“喂,那什麽。”

陸宇風故意咳嗽了幾聲,然後戴上了耳機。

我瞪大了眼睛,將手握成拳狀在空中揮了揮。

然後陸宇風蹺著二郎腿,開始抖腿。

我朝著陸宇風翻了個白眼,避開他三尺遠,站到了另一邊去。

過了一個站後,上來了許多人,擠得人有些不太適應。我往裏挪了挪身體,給外麵的人讓出了更大的空間,可是緊貼著車門特別別扭。

不到一會兒,我總感覺身後有人在蹭我。

因為人太多的原因,我擔心是小偷,便將自己的長帶挎包抱在了自己的懷裏。可就算如此,我發現身後的人不但沒有適可而止,反而擠得更厲害了。

我強忍著,又往裏躲了躲。

突然一隻手撐著車門,將我整個人包裹在懷裏。我嚇得抬頭一看,是一位四十多歲的男人,我正在心裏祈禱不要有更壞的結果的時候,他的另一隻手就開始輕擦著我的大腿。

竟然碰我大腿!如果我還不認定他在揩我油那我就該是瘋了!

“變態啊!”我尖叫著轉過身背靠著地鐵門,懷中的包抱得更緊。

那位四十歲的男人另一隻手穩當當地揣在褲兜裏,疑惑地看著我,而周邊的人更像是看神經病一樣看著我。

“你裝什麽裝!”我指著那男人的鼻子罵道。

四十歲的男人盯著我,忽然笑道:“小姑娘,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是變態了?一個人出來?這麽囂張就不怕真的遇到變態嗎?”

我心裏一緊,忙說:“我才不是一個人出來的。”

“是嗎?”那男人不懷好意地笑著。

“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人群裏突然傳來陸宇風的聲音。

隻見他扒開人群,一臉累癱的模樣看著我委屈地說:“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都已經跟你道歉了你還一個人到處亂跑。”

“我……”我愣在原地,後來回想起當時是心裏一噎,才說不出話來。

“好啦好啦,別鬧了,這麽多人看著呢。”陸宇風擠進來,牽過我的手,不停地低頭向周圍人道歉。

“那小子。”身後的大叔忽然叫住陸宇風,笑道,“自家的小女人管不好,要不要給別人管管?”

我明顯看到陸宇風的背影一怔,他緩緩偏過頭,臉色略微清冷。

轉眼間,他又眯著眼睛,笑嘻嘻地說:“大叔,您這麽大把年紀了荷爾蒙還這麽旺盛,真是可敬。”

那位大叔被嗆聲,手指指著我們,半天沒憋出一句話。

陸宇風拽著我脫離了人群,帶著我到了另一扇相對來說比較寬鬆的地鐵門前,讓我扶著扶手。

他以身高的優勢,一隻手握著我頭頂上方的扶手,另一隻手搭在我肩頭。

我能感覺到陸宇風在我身後逼人的氣勢,讓我沒來由地有些緊張,但又格外安全。

“別動。”陸宇風在我身後沉沉地說了句話。

氛圍有點兒小奇怪。我不停地在腦海裏措辭,要怎麽跟他搭話,怎麽化解這種奇怪的氛圍。可是一想到這些我就頭疼,這樣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從前陸宇風從來都不會給我這種微妙又奇怪的感覺啊。

內心鬥爭了大半天,我都沒敢跟陸宇風說一句話。

即使我知道,無論如何謝謝是要說的。

“到了。”陸宇風說。

“嗯。”我低頭,“要……要一起回學校嗎?”

“不了,你先回去吧。”陸宇風的聲音波瀾不驚,聽不出任何情緒。

“好。”我匆匆忙忙地回答,又匆匆忙忙地跳出了地鐵。

我連頭都不敢回。麵對忽然沒那麽討厭的陸宇風,麵對看起來並不玩世不恭吊兒郎當的陸宇風,我居然變得這麽倉促尷尬起來。

可是一想到寧濤的話,我整個人又開始自責起來。連對不起都沒有開口說,謝謝這種理所當然的話為什麽也不說。

“那個……謝謝。”

可我回過頭去,地鐵已經闔門開了出去。

我懊惱地拍了拍腦袋,往地鐵出口走去。

可我越想越覺得不對,都已經挺晚的時間了,陸宇風不一起回學校,會去什麽地方。

“呸。”我給了自己一個小小的巴掌,我什麽時候要開始擔心他陸宇風了?

我連忙從地鐵站裏跑出去,外頭的風還有些涼意,我穿好外套,給許澤安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已經平安到學校了。

三月初的夜晚就像是上天降臨下來的幼嬰,是每一年最美好單純的伊始。我對著滿天星辰許了一個願望,讓所有不好的情緒和事情,都通通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