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以情侶的方式來照顧
1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裹著被子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腦袋有些昏昏沉沉，四肢也特別乏力。
我掏出枕頭邊的手機，看了看時間，艱難地坐起身來，揉了揉亂糟糟的頭發。
“小蓓……”喊出聲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沙啞了。
床下傳出凳子擦過地板的聲音，葉小蓓火速撩開我的床簾，看了看我，瞪大了眼睛：“夏夏，你是不是感冒了？怎麽這麽憔悴？”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轉身從爬梯上爬了下來。葉小蓓伸長了手穩穩地扶住了我。
“有點兒小感冒，頭疼，無力，你去給我倒杯水吧。”
葉小蓓連忙跑過去給我倒了杯熱水，然後又轉身在自己抽屜了掏了包衝劑出來給我泡上：“先喝點兒衝劑，一會兒我陪你去醫務室拿點兒藥。”
我趴在桌上，悶聲悶氣地回答：“上完課再去吧，昨天晚上也沒睡好，說不定是累的，很快就好了。”
“給。”葉小蓓將藥放在我桌上，扶起我的肩膀。
我喝完衝劑之後，鬆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葉小蓓，笑道：“色彩賞析的老師不是秉承‘嚴師出高徒’的理念不允許我們遲到嗎？騎自行車載我。”
“行。”葉小蓓笑道，“保證你有一種隨男友沿途看海的浪漫感，不過……”她話鋒一轉，略為擔憂地問道，“你的身體真的沒事嗎？你的樣子看起來真的不太好啊！”
“沒事。”我站起來，準備去洗漱，“正好吹吹風，我熱。”
從宿舍到教學樓徒步至少得十分鍾，葉小蓓騎著自行車一溜煙就把我帶到了教學樓門口。
“怎麽樣？”葉小蓓一個緊急刹車，我差點兒沒直接從後座上栽下來。
我理了理被風拂亂的頭發，轉身就走：“一般般吧。”
“呃？夏夏。”葉小蓓連忙鎖好車子，追了上來，笑道，“你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身體也不是那麽累。”
我一聽這話，連忙斜著身子靠在牆邊兒，一隻手捂住胸口，一隻手撫上額頭，故意嬌喘道：“哎呀，胸口好悶，頭好疼啊。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葉小蓓大笑著拉過我的手，粗著嗓子說：“待老夫來為小姐請個脈，哎呀！小姐，喜脈啊！”
我跟葉小蓓對視一眼，大笑起來。
“你們兩個幼不幼稚？”
聽到聲音，我和葉小蓓齊刷刷地回頭。
柯靈雙手環胸，站在後麵，像看不成器的小孩子一樣看著我們。
葉小蓓忙站到我身邊來，給柯靈讓出了路。
柯靈的氣場很逼人，眼睛圓潤靈動，眉毛卻生得英氣十足。她步子穩健，一步一步踏上樓梯，目光卻從未在我身上停留過。
葉小蓓鬆開我的手，對著柯靈的背影做了一個鬼臉。
“像她這種沒有朋友的人，根本就不懂我們的樂趣。”葉小蓓說道。
我詫異：“她沒有朋友？你上次不是說她人脈很廣嗎？”
“是啊，可那是在以前的學校！”葉小蓓點點頭，“在我們學校啊，她們寢室其他三個女孩子都受不了她的性格，搬走了，所以隻剩她孤家寡人一個。一直以來，柯靈都是獨來獨往的，就連陸宇風和寧濤，也是因為她想追求陸宇風，自己主動去聯係的。”
“那陸宇風接受她的追求了嗎？”我問道。
“沒有！”葉小蓓往三樓教室走去，篤定地說，“陸宇風還是老樣子，根本就不太愛理柯靈。我覺得柯靈就是腦子摔壞了，才那麽不要麵子地去喜歡陸宇風吧？”
我緩慢地跟上葉小蓓的步子，說道：“照你這麽說的話，陸宇風跟她還真是絕配。”
“那可不是？”葉小蓓又神秘兮兮地說，“不過，話說回來，柯靈也長得不錯，氣場又強大，陸宇風他以為自己是誰呀，居然完全無視柯靈的喜歡。”
在葉小蓓說話的同時，我連忙咳了咳示意她停止。
因為寧濤就在樓道裏，聽到聲音，就走了過來。
葉小蓓抬起頭的一瞬間，愣在了原地。
寧濤以身高的優勢欺壓著葉小蓓，調侃道：“小丫頭，長得這麽可愛，在背後說別人的壞話可是不對的。”
葉小蓓一隻手緊緊抓著扶欄，腳後退了一步，怯生生地說道：“我……我沒有，我說的是事實。”說著，趕緊回頭看了我一眼，尋求著幫助。
寧濤笑著伸出手去，搭在握著扶欄的葉小蓓的手上，說：“別害怕呀，我看上去會吃了你嗎？”
“夏夏……”葉小蓓的哭腔都要出來了。
我知道葉小蓓是屬於那種可以高談闊論卻不敢真槍實彈上戰場的人，便抬頭對著寧濤挑了挑眼，說：“你別欺負她，她膽子小。”
“嘖嘖嘖。”寧濤饒有興趣地看了看葉小蓓，又看了看我，眨眨眼，笑道，“你朋友挺有趣的。”
“能把手拿開嗎？”我撐著腰身，竭力笑著，後背卻因為身體不適冒出了冷汗。
寧濤把手鬆開，壞笑著注視著葉小蓓。葉小蓓連忙小跳幾步，逃到了我旁邊。
“小不點，你叫什麽名字？”寧濤朗聲問道。
葉小蓓抓著我的手，不去看他，聲音小得如同蚊子：“葉小蓓。”
“啥？”寧濤張大嘴巴。
“葉小蓓。”我重複。
寧濤笑著退了兩步，手揣進褲兜裏看了看葉小蓓，回頭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我一時間覺得胸口堵得慌，忍不住曲了身體，一隻手撐在了膝蓋上。
“夏夏？”葉小蓓連忙扶著我，“突然難受起來了嗎？呀！你額頭上好多汗。”
我揮了揮手，用袖子一抹額頭，說：“先去上課吧，下了課再說，隻是一陣一陣的，不礙事。”
“可是你真的能堅持嗎？”葉小蓓跟在我身後，擔憂道。
“能的。”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可是一坐下來，我才發現自己並沒有那個體力和精神去堅持。
我趴在桌子上，低沉著聲音對葉小蓓說：“我先睡一會兒，下課了再叫我。老師要點名回答問題什麽的，隨她去吧……”
“嗯。”葉小蓓輕聲應了下來。隨後，她撕下兩張作業紙折好，偷偷地給我扇著。
明明當身體感覺到疲累的時候，心就沒有精力再去感到疲累了啊。
我悄悄擦去眼淚，大腦陷入一片暗黑無底的深淵，就那樣昏睡了過去。
2
我是被葉小蓓輕聲叫醒的。
我抬起頭的時候，胳膊下的衣袖濕了一大片。葉小蓓掏出紙巾給我擦了擦汗，說：“我陪你去看看醫生吧？你的狀態很不好啊。”
我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剛想應允，卻陡然間被一個黑影擋住了視線。
“真是沒用，淋這麽一點兒雨，就病成這個樣子了？你不是叫夏沐雨嗎，還怕雨啊？”陸宇風將一堆藥扔在我的桌上，語氣雖不溫柔，我卻聽到了善意的嗔怪。
我拉開嘴角，笑了笑：“謝謝啊。”
葉小蓓趕緊將藥拿出來，陸宇風又遞了一瓶礦泉水過來。
“某人真是個兩麵派，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身後傳來柯靈酸酸的聲音。
葉小蓓回過頭去，對柯靈的行為表示不滿：“你什麽意思？”
柯靈伸了一個懶腰，慵懶地撐著下巴，不屑地說道：“說你了嗎？我是說無事獻殷勤的陸宇風，怎麽？之前還吵吵鬧鬧的，現在送了個藥，心就化了？”
“你說清楚點兒。”我的臉色沉了下去。
“說清楚就說清楚。”柯靈靠著後麵的桌子，提高了聲音，“我看你不順眼。”
我剛想開口，卻被陸宇風打斷。
“我說柯靈啊，不就是沒答應陪你周末一起出去玩，你至於嗎？”陸宇風也話裏有話。
柯靈直起身子，盯著陸宇風的眼睛氤氳著怒氣：“那你到底是陪還是不陪？”
陸宇風雙手撐著桌麵，欺身過來，一字一句答道：“不陪。”
“夏沐雨，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柯靈突然將話鋒轉到了我頭上。
陸宇風也忙接上話：“我也有事情要告訴你。”
柯靈笑了一聲，懶洋洋地將腳搭在了桌上，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什麽事情？”我問。
陸宇風遲疑了一會兒，撓了撓腦袋，目光看向別處，含糊不清地說：“文殊院那件事，是我跑去學生會偷偷用許澤安的手機發給你的。”
背後的柯靈已經笑得停不下來了，滿是諷刺的嘲笑。
陸宇風的聲音模糊又細小，我卻聽得格外清晰。每一字一句都像是犀利的目光投在了我的心裏，我就感覺像是一個任人擺布的小醜一樣，隻負責醜，其他什麽都不負責。
“你說什麽？”我的聲音有點兒顫抖。
顫抖的又何止是聲音，搭在腿上的手也不由得抓緊了褲子。
“說什麽？”柯靈站了起來，笑，“說什麽你還沒聽清楚嗎？夏沐雨，你是不是蠢？”
“我是在問你嗎！”我猛地站起來，回頭厲聲道。
葉小蓓嚇得一個激靈。柯靈一愣，隨後指著我罵道：“你有病嗎？又不是我騙的你！”
我盯著陸宇風，剛才吼過的嗓子愈發沙啞：“送我去文殊院以及帶我回來，都是你策劃好的？”
陸宇風掙紮著說道：“送你去是策劃好的，送你回來不是。”
“所以你那是良心發現了才送我回來的？”我偏著頭，冷笑著看著陸宇風。
“我……”陸宇風一時語塞，“我跟你道歉。”
“然後我必須無條件原諒你是嗎？”
我真是覺得諷刺，眼前的這個已經十九歲的成年雄性人類，怎麽會如此幼稚又如此富有心機？
每一步都在他的策劃裏，而我就是一個披著襤褸衣衫連劇本都不知道的乞討者，本就身無分文卻還要在那裏興高采烈地販賣著自己的感情和尊嚴。
陸宇風喘著氣，最後索性說：“當然，你可以選擇不原諒。”
我氣急，憋著眼淚吼道：“你能不能不要做錯事情還這麽無所謂？利用別人的感情讓你自己毫無效應的快樂得逞，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
陸宇風皺了皺眉，說：“我承認是我的錯，但並非是你所想的那樣，我的快樂有沒有效應，那應該隻有我知道。”
我抓起桌上的藥扔向陸宇風：“一遇到你就沒有什麽好事！你最好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麵前了！”
我的手重重地落在桌上，腳下一個踉蹌，覺得頓時就要暈厥過去。
“夏夏！”葉小蓓尖叫的聲音傳來。
可是一切來不及了，我的身子不受控製地傾斜過去，落入了一個厚實的懷裏。
許澤安，我多希望每次感到無助的時候你都能在身邊。
哪怕隻是看我一眼。
上天是個揪心的主兒，他讓我重新遇見了你，讓我喜歡上了你，卻沒能讓你知道這一切的一切。
可是我明明夢見許澤安了啊！
我躺在柔軟的白雲之上，許澤安的臉就在我麵前，他一如既往地溫柔笑著，觸手可及啊。
“夏夏……”他在輕聲地呼喚我。
感覺遙在天邊，又近似耳前。
“夏夏……”
我迷迷糊糊地醒來，耳邊清晰地傳來吊針瓶裏順著管子滴落下來的**聲。還有，還有許澤安的聲音。
“你醒了，夏夏？”許澤安的臉龐也在我眼前清晰了起來。
原來不是夢啊。
“夏夏！”葉小蓓也躥了過來，看到我醒來，她忍不住抹去眼角的淚笑道，“太好了，你終於醒來了，夏夏，你嚇壞我了。”
我蠕動著嘴唇，想要開口說話。
“先別說話。”許澤安看了我一眼，回頭對葉小蓓說，“那個保溫桶裏的粥你給我盛一點兒出來。”
許澤安替我墊好枕頭，扶著我坐了起來。
我瞥眼過去，看見陸宇風和寧濤靠著牆站在旁邊。
陸宇風見我的目光移過去，轉過頭，都懶得看我一眼。
許澤安說：“你暈倒後，是陸宇風把你背過來的。”
“哦。”我淡淡應道。
陸宇風來氣了，立馬說：“夏沐雨，你就這麽點兒反應啊？”
我好笑地看著陸宇風，說：“難道要我感激涕零地跟你說謝謝嗎？我暈倒還不是給你氣的。”
“你……”陸宇風語塞。
許澤安直起身子來，看著陸宇風，說：“謝謝你送夏夏到醫務室來，不過請你以後遠離夏夏，你的出現並沒有給她的生活帶來正能量。”
陸宇風瞪大了眼睛，他拍拍寧濤的胳膊，大笑起來：“搞笑的嗎？許救世主？給我一個聽你話的理由啊，好好先生都讓你做了是吧？”
許澤安收斂了笑容，一字一句地說道：“今後，我會以情侶的身份來照顧夏夏，這個理由夠不夠？”
什麽！
我的腦袋一陣轟然，以情侶的身份……
許澤安這是在跟我表白嗎？
四下陡然間安靜了下來，我的心跳錯亂了節拍，一時間連呼吸都快要忘記。
“你說……什麽？”我喃喃地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是的，我喜歡你。”
許澤安把頭偏向我的位置，他腦袋上方的白熾燈光變得柔和起來，還有一種好看的流光在他的眼眸中閃動。我不動聲色地用指甲嵌入手背，疼，不是夢啊。
那個我喜歡的少年，在我還沒表白之前，就已經先對我表白了。
3
當然了，我很訝異這非常正常，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麽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陸宇風會變了臉色。
陸宇風大叫了一聲“許澤安”，然後瞪大雙眼怒視著他，又看看我，幾次想開口說話，卻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
旁邊的寧濤嚇了一跳，推了推陸宇風：“喂，你幹啥呢？”
陸宇風指著我的臉，問許澤安：“她哪裏好了？你居然會看上她？”
“她哪裏都好。”許澤安說，然後俯下身來，笑看著我說，“最重要的是，我跟夏夏小時候見過一麵，對吧？而且我們都說了‘再見’，說了再見，一定會再見的。”
如果讓我被欺騙一次、生病一次，能換來這樣的結果，那又何嚐不可呢？
抑製不住的激動和欣喜已經擊敗了我內心的矜持，喜悅的神色立刻爬上了我的臉，我強忍著自己不要跳起來：“你，你早就認出我了？”
“當然。”許澤安戳了戳我的腦門，說，“第一次見麵就認出來了，就你還傻乎乎地在我麵前什麽也不敢說。”
我隻覺得其他所有人都成了陪襯，我好想舒舒服服地翱翔在天空裏。
“哐——”門被狠狠關上的那一刻，病房的玻璃窗也抖了三抖。
寧濤還如同受了驚嚇的樣子站在原地，陸宇風卻已經不見了人影。
“他有病吧？”我從幻想中跳出來，疑惑不解。
寧濤咽了咽口水，說：“他不是有病，他會不會也看上你了？”
“寧濤你走不走！”門外傳來了陸宇風的怒吼。
我朝寧濤吐了吐舌頭，又搖了搖頭。
寧濤笑嘻嘻地給我打了一個招呼，又跟葉小蓓揮手道別，躬著腰開了門。
葉小蓓將盛好的粥遞給許澤安，俏皮地對我眨了眨眼，說：“夏夏，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兩個了，還有好多作業要做呢，哎呀呀。”說著像個小老太婆一樣歎歎氣，提著包就走了。
我在心裏默念聖母瑪利亞，這本來是我想要的結果啊。可是現在跟許澤安獨處在一起，我心裏莫名地緊張了起來。
要怎麽開口說話？要看他的眼睛嗎？手又該放在哪裏？
“喝點兒東西。”許澤安盛滿粥的勺子已經遞送到了我嘴邊，我下意識地一口含過去。
許澤安笑起來的時候，感覺他渾身每個細胞都是暖的。
“醫生說你的身體沒大礙，就是昨天淋了雨，晚上沒休息好，今天情緒激動了點兒。把這瓶點滴打完，咱們就可以走了。”說著，許澤安手指間夾著勺子指了指我頭頂的注射瓶。
“我本來就沒大礙。”我低著頭，時不時抬著目光瞥向許澤安。他專注地盛粥的樣子特別好看。
“看我做什麽？”許澤安察覺到了我的目光。
我笑笑，似還在夢裏一般，問：“你剛才說的，是真的？不是隻出於保護我的意思？”
許澤安笑出了聲，說：“你不是都掐過自己了嗎？要不要再掐掐我？”
“不要。”我脫口而出，很快又發現自己有點兒失態，尷尬地偏過頭去不看許澤安。
許澤安替我紮了紮被子，將保溫桶收拾好，說：“夏夏，等這個點滴打完至少需要兩個小時，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把保溫桶洗了送回宿舍就過來陪你。”
“嗯。”我咬著下嘴唇，目送著許澤安離開。
他步子輕盈，每個動作都能顧慮到旁人的感受，跟陸宇風剛才那使勁“哐當”之聲簡直形成了天壤之別。
我將整個身子縮進被子裏，笑得猖狂。
就像是我夢寐以求卻得不到的東西忽然就降臨在了我身邊，那一刻我懷疑丘比特是不是把箭射快了些，讓我快樂得那麽不真實。
就算是在後來回想起的時候，也仍舊如夢如幻，覺得那麽不可思議，那麽不切實際。
我的身子恢複得很快，葉小蓓的精力也提升得很快。她拽著我的胳膊從教學樓衝下去的時候，喘著粗氣說：“夏夏，你知道嗎？你生病的時候就像蔫了的茄子，我都不敢跟你開玩笑。”
“你也沒少跟我開玩笑啊。”我反駁道。
葉小蓓嘟著嘴，手指滑過隔離過道與足球場的網欄，問：“夏夏，談戀愛是什麽樣的心情呢？”
我靠著網欄下的石階坐著，說：“我哪知道？人家還沒開始約會呢。”
“我羨慕死你了！”葉小蓓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表情有些小委屈。
我覺得好笑：“你幹嗎突然問我談戀愛是什麽感覺？怎麽？你想談戀愛了？”
葉小蓓氣呼呼地坐下，背對著我說：“我哪有人可以談戀愛啊？”
我湊過去，下巴枕在葉小蓓的肩頭，輕輕在她耳邊吹氣：“我覺得寧濤就可以啊。”
葉小蓓的臉急速變紅，在她還沒跳起來的時候，另一個聲音就傳了過來。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隻“天外飛仙”。
寧濤大喊：“小心！”
被砸習慣了的我反射性地立即抱著葉小蓓的腦袋躬起了身子，那隻足球砸在網欄上，又被彈了回來。
我抬起頭，看著寧濤一副驚訝狀，陸宇風在旁邊慢悠悠地走過來，撿起足球，拍了拍上麵的灰塵。
我昂著頭，盯著陸宇風一臉沒事人的樣子，責怪道：“陸宇風，你踢球能不能注意點兒人？不要每次都像是有預謀地逮著我為目標啊。”
“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吧。”足球在陸宇風的膝蓋上來回顛著，他一抬腳，將足球踹向高空，又穩穩當當地落進他的懷裏。
我憤然起身，抓過陸宇風懷裏的足球，往他腦袋上砸過去。
陸宇風幾乎蒙了神，足球在他腦門上滾了一圈，最後在地麵彈了好幾個來回。
4
我要是說我真的是一時衝動又能挽回些什麽，時間又不能因為我緊接著湧出來的愧疚而倒退回去。
“夏沐雨，你有病吧！”跟寧濤站在一起的柯靈衝了上來，推搡著我的肩膀。
我心有愧疚卻仍垂死掙紮地問：“怎麽樣？被砸的感覺是不是特別好？你想不想再來一次？”
“夏沐雨！”柯靈怒吼出聲，揚起胳膊，巴掌就要落下來。
“喂……”陸宇風的聲音輕細卻又冷淡，如同上次攝影棚的時候，讓我莫名其妙感到緊張和害怕。
“我都沒有動手，你那麽著急幹嗎？”陸宇風抬起手，指腹撫摸著額頭上被砸一球的地方，腳踩在足球上，往下一滑，足球自然地顛在了他的腳背上，他輕輕一抬腳，足球又回到了他的懷裏。
柯靈的手停在半空，握成了拳狀，不滿地問：“陸宇風，你能不能有點兒出息？被一個女人打你還算是男人嗎？”
“可這件事情夏夏全程都沒錯啊。”葉小蓓在我身後忽然辯解道。
這丫頭長了什麽膽子？我疑惑地回頭過去，葉小蓓麵色緊張，聲音也有點兒顫抖，但話說得格外清晰：“奇怪的是你們三個吧？夏夏一直都想避著你們，可陸宇風總是有事沒事來招惹我們夏夏。”
“你們夏夏？”柯靈嗤笑道，“要逞朋友之道先請你看看自己夠不夠那個資本啊，小姑娘。”
“有什麽不夠資本的？我聽說柯靈同學你喜歡陸宇風，但是迫於陸宇風不答應你的追求，你卻還要黏著他。在這個21世紀人人都看臉要臉的世界，你引領了時代的新風尚啊！”我反唇相譏。
柯靈立馬變了臉色，眉目一沉，譏笑道：“夏沐雨，喜歡沒有貴賤之分。倘若有，你喜歡許澤安也貴不到哪裏去。”
“道理人人都懂。”我看著柯靈目光裏時隱時現的複雜情緒，氣勢稍微弱了幾分，“你心裏的愛情沒有貴賤之分，我心裏的友情也沒有貴賤之分。你需要我尊重你的愛情的話，你是不是也該尊重我的友情？”
柯靈默然，懊惱著轉過身子去。
陸宇風笑著拍了好幾個巴掌：“不錯，挺精彩的。”
“戲演完了，小蓓，我們也該走了。”我拽著葉小蓓的胳膊，繞過柯靈身邊就要走。
陸宇風欺身壓下來，俯視著我，似笑非笑：“從另一層意義上來講，你跟許澤安之所以能在一起，不應該要謝謝我嗎？”
“是嗎？謝謝。”我點了點頭，麵無表情，“那麽，麻煩你能不能先讓開？你擋著我了。”
陸宇風撤開身子，吹了一聲口哨，抱著足球頭也不回地瀟灑離去。柯靈目光凜冽地看了我一眼，也跟著走了。
“怎麽？你還不走？”我揚頭問寧濤。
寧濤摸了摸腦袋瓜子，一臉敬佩地豎起大拇指：“我太佩服你們兩個了，夏沐雨，你是個神人吧？陸宇風居然被你打了都不生氣。”
“他有錯在先，還有理生氣了？”我反問。
“就是。”葉小蓓趕緊附和道。
寧濤笑眯眯地看著葉小蓓，湊了過來：“小不點，你就像隻小鸚鵡一樣。”
“為啥？”葉小蓓死拽著我的胳膊，往我身後躲了躲。
“你怎麽那麽怕他？”我好笑地看著葉小蓓。
寧濤也湊到了我後麵，笑問：“是啊，你咋那麽怕我？我又不吃了你，葉小蓓是吧？咱們做個朋友吧？”
“異性之間沒有單純的朋友！”葉小蓓跑到我右手邊，尖著嗓子回答。
寧濤興衝衝地也跑到了我右邊，一臉陽光燦爛：“沒有單純的朋友啊？那太好了！那咱們做情侶吧？”
“夏夏……”葉小蓓拖著我的胳膊，死拖著我走。
身後傳來寧濤張揚的大笑。
“小蓓，你臉好紅。”我意味深長地看向葉小蓓。
“太陽燒的。”葉小蓓嘟囔著。
“可今天是陰天。”
葉小蓓停住腳步，回過頭來幽怨地看著我。
我笑道：“你是不是喜歡寧濤啊？在別的男生麵前，你也不是這個反應啊。”
葉小蓓立刻嚷起來：“胡說，他是陸宇風的朋友！我怎麽可能喜歡他啊？”
我托著腮幫子，苦思冥想，最後雙手一攤，分析道：“可是陸宇風是陸宇風，寧濤是寧濤啊。寧濤是陸宇風的朋友，跟你喜不喜歡他有什麽關係啊？”
“你別再說啦！”葉小蓓張牙舞爪地向我撲過來。
我的天啊，我敢用自己的節操做擔保，葉小蓓這妮子絕對是喜歡上寧濤了啊！
跟葉小蓓嬉鬧的過程中，許澤安突然打來了電話。
葉小蓓像個小狗仔一樣湊到我耳邊，想要竊聽我的談話機密。
“約會……”葉小蓓在我掛了電話之後，斜著眼睛看我，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
我將手機揣進褲兜，眼神一挑，說：“自己回去啊，我就不陪你了。”
葉小蓓扭著屁股轉過身去，回頭魅惑一笑：“回去啦，人家要去見許澤安哥哥。”
“欠抽吧，你。”我對著葉小蓓揚起拳頭在空中揮了揮。
葉小蓓大笑著跑開，遠遠地跟我招手：“夏夏，你的前途一片燦爛！”
這一點兒也不像祝福我。
我笑著看著葉小蓓離開，拍了拍臉頰，然後整理了下衣服，往許澤安說好的地址走去。
許澤安在廣場上的噴泉邊坐著。他穿了件栗色的高領薄毛衣，戴了一副金色邊框的近視眼鏡。
我跑過去，盯著許澤安的臉看了好久，問：“你近視了嗎？”
“嗯。”許澤安點點頭，“之前一直戴著隱形眼鏡。”
我笑著伸出手去，摸了摸許澤安的美人尖，說：“你把頭發梳得這麽高，是不是為了露出這道美人尖呀？”
許澤安將我的手拿了下來，順勢握住，牽著我就走：“不露出來你怎麽找得到我？走吧，帶你去看場電影。”
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再落下去的時候，“撲通撲通”的，像足球在地麵彈跳一樣。
我根本無法拒絕一個男生的溫柔，尤其是像許澤安這樣長得好看又是我喜歡的男生。那種隻有暖人笑容的溫柔鄉，會讓人沉溺在裏麵不能自拔。
5
可第一次約會並沒有我想象中得那麽浪漫，那麽富有詩意。當然了，這不怨許澤安，完全怨我。不知道是誰說的，相處久了，彼此熟了，本性就全部暴露了。
許澤安為了迎合他以為的我的口味，提前買的電影票是一部愛情輕喜劇。然而，我這個人卻更喜歡看恐怖片。
手裏的大份爆米花已經逐漸見底，可樂裏的冰塊都已經與可樂融為了一體。
我眯著眼睛，看著許澤安，哭喪著臉說：“我不想看這個。”
許澤安眼神裏閃過一絲錯愕，很快又微笑著問我：“很抱歉，今天太倉促，沒來得及問你喜歡什麽。那麽夏夏，你想去哪兒？我陪你去。”
我立即來了精神，但立馬又萎靡了下去：“不行啊，遊樂場現在都關門了。”我坐直了身子，兩眼冒光，“我們帶著啤酒和烤串去江橋上看星星吧！”
許澤安盯著電影屏幕許久，才緩緩答道：“好。”
不過一個小時的時間，性格屬性就在我跟許澤安身上調換了過來。
我拽著許澤安穿梭在需要巨大抵抗力才能經得住**的好好吃小巷子裏，望著色香味俱全的在鐵架上經受燒烤曆練的囊中物們，興奮得連連尖叫。
許澤安反手抓緊我的手，輕聲說：“夏夏，別人都在看你呢。”
我直接忽略掉了許澤安的話，問：“你喜歡吃什麽呀？”
“隨意就好。”
“那你喝什麽樣的啤酒呢？”
“跟你一樣的就好。”
然後，我抱著一大堆烤串和四罐黑啤，帶著許澤安來到了江橋上。
“坐吧。”
我就地而坐，背靠著江橋大欄。
許澤安的手摩挲著大腿，看了看來往的車輛，問：“坐這裏？”
“對呀。”我點點頭，慢慢跟許澤安解釋，“這裏是行人道，你仔細聽可以聽到下麵江水的聲音，你知道為什麽我喜歡在這裏看星星嗎？因為江橋上的星空總有一種波光粼粼的感覺，那樣的星空看上去更像星河，很美的。”
許澤安抬頭望了一眼，然後在我身邊坐下來。
“來，你想吃什麽？”
我攤開塑料袋，把一堆的美食擱在許澤安眼前。
許澤安憋住笑，問：“你全買的肉？”
“嘿嘿。”我尷尬地摸摸腦袋說，“你說隨意，我就挺隨意的。”
許澤安笑了笑，開了一罐啤酒遞給我，然後又給自己開了一罐。
“一敬酒，紀念我們年少時候的偶遇；二敬酒，紀念我們長大後的重逢；三敬酒。”許澤安的聲音輕柔了下來，“紀念我們在一起的第一次約會。”
我樂嗬嗬地跟許澤安碰了罐，說：“珍惜當下，展望未來！喝！”
說完，一仰頭就咕嚕嚕地倒了小半罐下肚。
許澤安從我手裏拿過啤酒，說：“喝酒不要喝太急了。”
我哪管三七二十一，猛點頭地應下，然後拿起烤串張口就咬。
“你怎麽不吃？”我滿口羊肉串，把另一串烤串遞到許澤安麵前，“真的好香的。許澤安，我發現你簡直不食人間煙火一樣，在這麽棒的美食麵前都無動於衷。”
許澤安無奈，接過去咬了一小口。
“不能那樣，看我的。”我咬了一大口示範給許澤安看。
許澤安看著我，舔了舔嘴唇，然後低下頭捂著肚子不停地笑。
“你幹嗎？”我不解地問道。
許澤安抬頭看我，兩眼笑出了淚花。
我在心裏不停地呐喊，有那麽誇張嗎？
隨即，許澤安從兜裏掏出麵巾紙，扶著我的臉，在我的嘴唇四周擦了擦。
我一時間望著許澤安湊近來的模樣，失了神。
許澤安的手指穿繞著我的發絲，他低眉下來，正好對上我的目光。
一刹那間，相視熾烈。猶如一股無形的吸引力，許澤安慢慢地將頭探了下來。
他這是要做什麽？
我的手撐在地麵，身子禁不住地後仰，這是我的初吻啊，可我明明不受控製地很期待他能吻下來。
許澤安用額頭輕輕撞了撞我的額頭，說：“夏夏，你很不會喝酒，臉紅了。”
我連忙掙紮著起身，站起來趴著拉杆，讓風呼呼地輕拍在臉上。
許澤安靠著江欄，抬頭望著星空，喃喃道：“真的，很像星河。”
我垂下頭去，許澤安閉著眼睛，輪廓分明的臉龐在白色燈光下顯得幹淨淡雅。
對啊，他是這樣一個舉手投足間都很溫柔儒雅的人，連說話都從來不會大聲。我看了看地上一團亂糟糟的烤串，再看了看自己裹在身上灰色的簡單衛衣，一陣懊惱。
這樣看上去，別人會不會覺得我倆根本就不搭啊。
喝了兩罐啤酒後，腦袋有點兒昏昏沉沉的。
迷迷糊糊中，我看見許澤安將地上的垃圾清理幹淨，然後走過來，將我背在了背上。
我趴在他的背上，細細想想約會時的各種事情，任何一件都稱不上浪漫。
我問許澤安：“你喜歡穿裙子的女孩，還是穿牛仔褲的女孩啊？”
“如果這兩者都是你的話，我全都可以接受。”他回答得天衣無縫。
我感覺自己哪兒都跟許澤安不搭調啊。
許澤安將我送到宿舍樓下，叮囑道：“你慢點兒走，還行嗎？”
“我隻是頭暈，沒有醉酒。”我想了想，又問，“許澤安……”
“能不能不叫我全名？”
許澤安無奈地笑了笑。
我思索了一會兒，笑道：“小安？阿澤？安？許大爺？”
許澤安被逗笑，朝我擺了擺手：“快進去吧。”
我撓了撓頭，慢慢地往寢室走去。
葉小蓓聞到我一股酒味兒，厭惡地扇了扇鼻子，跑去給我倒了杯熱水。
“夏夏，你跟許澤安約會，他還讓你喝酒？”
“沒，是我買的……”
我趴在書桌上，頭更加重了。
葉小蓓走過來，撫著我的背心，問：“沒事吧？”
我抬起頭，看著葉小蓓，說：“從明天開始，你監督我好不好？我要變成配得上許澤安的女孩子，優雅從容，還要博學多識！”
“好呀。”葉小蓓在我旁邊坐了下來，比我還要興奮，“那我明天開始就負責監督你，並且教你怎麽打扮自己。”
我剛想興奮地跟葉小蓓學幾招，莫默卻不鹹不淡地插了句話：“性格與生活方式都不一樣，怎麽在一起生活？再改也是徒勞。”
“喂，莫默，我發現你這個人說話讓人覺得很不愛聽啊！”葉小蓓嘲笑道，“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嗎？莫非你也看上人家許澤安了？”
“不信的話，那就試試吧，到時候別怪我沒提醒。”莫默輕哼了一聲，搖了搖頭。
我借著酒意，起身走到莫默麵前，斜靠在她的書桌旁，伸手將她手中的書奪下合上：“要不要打個賭？”
“賭注是你跟許澤安的感情嗎？”
莫默冷眼看著我。
我嘴角一抽，沒有任何時刻像這一次那麽想要抽莫默一巴掌。
我俯下身去，將唇送到莫默耳邊：“你等著瞧啊！”
我後來已經記不得當初是因為自己好勝心強還是真的因為介意別人不看好我跟許澤安而跟莫默打的這個賭。
我隻知道後來我賭輸了，尊嚴跟快樂全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