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漫畫PK國畫

根據美術社的規定,新社員加入社團後,要進行為期一周的新人畫技考核,社長會根據每個人的繪畫能力來決定去留。

由於夏季校運會將在本周舉行,學校將會對外開放,允許各大高校的人前來聯誼,而各大社團正籌劃著校運會之夜的活動。美術社的考核簡化成了下周一上交一幅作品。

“人都來齊了吧?”拿著記事本的楊楚峰推開社團教室的門,大致掃了一眼已經到齊的社員,準備開始今天的會議,“沒來的舉個手。”

社員們麵麵相覷,撲哧笑了起來,看著嚴肅的楊楚峰偶爾也會冒一些冷笑話出來。

“我們這幾天的重心會從繪畫轉移到周四晚上的校運會之夜上,學生會會長給了每個社團500元的經費,這筆經費我們要用在布

置社團教室和社團演出上。”楊楚峰坐在會議桌的最前麵,翻看著大腿上展開的記事本,隨後站起身在身後的黑板上畫起了學校的模型圖,“我大概看了一下別的社團推出的活動方案,吉他社會在綜合樓下搭台演出,街舞社會在綜合樓到教學樓之間那塊區域表演,話劇社和禮儀社聯誼,借用了報告廳開晚會,動漫社會在飯堂前麵的平台cosplay和跳舞……”

楊楚峰將所有社團占據的位置用粉筆圈出來,幾乎學校可用麵積都被其他社團的人霸占了。

“我想大家都看到了,我們幾乎沒有可用的場地,所以現在有兩個方案:第一,和動漫社聯誼,一起跳舞;第二,社團自己推出活動方案,新社員們,你們可以提一下意見。”楊楚峰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征求社員們的意見。

“我們可以玩尋寶遊戲,校運夜時,讓社員用熒光劑在衣服上畫上社團圖標,讓參與者根據抽簽的地點提示去尋找,找到圖標的人可以得到一份小禮品,這個活動不受場地限製,靈活性較強,容易操作。”吳弶舉手提議道,作風簡約的楊楚峰立馬認可了這個提議,並豎起了大拇指。

“不錯,就按吳弶的提議來。”楊楚峰拿起水筆唰唰地在本子上寫下幾行字,而後開始安排人員對社團教室進行裝飾。

性格內向的宋嘉莉在布置社團和參與討論的過程中都顯得寡言少語,看似冷漠的吳弶反而在眾多社員中脫穎而出,多次得到社長的讚賞,但吳弶並沒有因為這樣而冷落了宋嘉莉,反而不斷地鼓勵她多和別人交流。

而在校運夜到來的前一天,回到教室自習的宋嘉莉一直悶悶不樂。不知何時趴在宋嘉莉桌子上的吳弶發出了深情的問候,著實把她嚇了一跳。

“嘉莉,你怎麽愁眉苦臉的?在想校運夜的事情?”一臉寵物狗表情的吳弶眨了眨眼睛。

“我在想校運夜之後的事情。”宋嘉莉搖搖頭,一臉哀愁地歎息著,說出自己的擔憂,下周一要上交繪畫作品,但是她隻會畫日漫風的插畫,也沒參加過繪畫比賽,更加沒有專門去學過畫畫,怕是會被社長淘汰。

“要不周末找個地方,我給你指點指點?”

“可是……”宋嘉莉還沒說完,走廊外逐次遞進的尖叫聲一層層地回**起來,似乎要將炎熱的夏日推至**。

宋嘉莉和吳弶跟隨著湊熱鬧的人群,鑽出了教室門口。

隻見一身純白製服的少年在幾名黑西裝保鏢的簇擁下迎麵走來,身後緊跟了一排記者,頻繁的閃光燈幾乎要將整個走廊的人都

閃瞎。

這個不就是那天在走廊上有過一麵之緣的少年嗎?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陣勢?他到底是什麽人?

“朱少爺,請問您可以給我們說說當時被人持刀綁架時的心情嗎?”

“朱少爺,對於即將開幕的國際繪畫比賽你有什麽看法?”

“聽說上次繪畫比賽有人因為受不了你的評語而砸場是真的嗎?”

“朱少爺,你帶那麽多保鏢是為了防止不法分子再次……”

記者們聒噪的聲音似乎一路蔓延不休,而朱少爺卻隻當聽不見,一如宋嘉莉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樣,抱著他的畫板,沿著走廊向另一端的畫室走去。

“聽說前段時間有個畫展請了朱益俊去做評委,參加比賽的一個男人因為接受不了他刻薄的評語,在過後想要綁架他。”宋嘉莉身邊的女生開始討論起前段時間新聞在播的綁架案,而從來不關注時事的宋嘉莉對此一無所知,隻是一聽到朱益俊這個名字,立馬提起了十二分精神,“不過那個男人也真傻,也不查一下朱益俊的底就貿然綁架,朱益俊可是跆拳道黑帶六段的高手,參加過全球性的跆拳道比賽。”

“我聽說啊,朱益俊是個很難接近的人,做事讓人難以理解,寡言少語,而且啊,我聽他們家辭職的保姆說,他就是一個怪胎,性格怪癖得讓人難以服伺。”

“可人家的確有一股與生俱來的魅力,怪癖有什麽所謂,現在的天才大多數都是怪胎。”

女生們的討論一直持續到朱益俊消失在走廊的盡頭,而宋嘉莉對朱益俊更深層的了解則是從吳弶的口中得知的。

朱益俊是朱家的獨生子,朱益俊也算得上是富家子弟,但富二代這樣的詞語用在他身上卻一點也不貼切,因為從6歲開始他就已經擁有了自己的畫館,並多次開辦畫展。除了性格怪癖之外,朱益俊幾乎是一個全才,他10歲就學會了8國語言,去過64個國家,參加過的比賽比宋嘉莉吃過的飯還多。在他高一的時候就已經有重本名校發來錄取邀請函,高二的時候已經成了全國最有名的繪畫評委師。有才華的人都比較忙,所以朱益俊很少在學校,同校的師生也難得見他一次,因為最近繪畫國際賽要挑選參賽者,且臨近高考,他才回到學校。

大概是在一周前,朱益俊在離開繪畫大賽會場時被人持刀綁架,但朱益俊當場就製服了歹徒。

“聽說明天的校運夜他也會參加,所以我估計明天學校會有很

多慕名而來的人。”吳弶不由得努努嘴,無法想象明天校園內人山人海的場麵……

次日,進行了一天的校運會終於要在下午5:30閉幕,在6:30後校運夜將正式舉行,而在短短的一個小時內,學生會的成員們以驚人的速度將整個校園布置成了具有童話色彩的城堡。

彩燈沿著歐式建築物的各大邊緣垂掛,用繩子勾住的孔明燈懸在操場的上空,一場燈火盛宴籠罩著學院,所有樓層的走廊都掛上了熒光風鈴,清脆的碰擊聲在夜風中回**不休,從山上望台往下照射的五彩光柱交輝相印,將整座學院籠罩上大舞台的氣息。

在宋嘉莉穿著含有熒光圖案的T恤走出社團教室時,足足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一分鍾,但很快,她的震驚從對學校的華麗裝扮轉向密密麻麻的人頭,果然不出吳弶所料,各大高校的學生蜂擁而至,不留空隙地擠滿了整個院校。

“春運的氣息撲麵而來啊。”一臉震驚的楊楚峰嘖嘖地搖頭,從二樓鳥瞰下去,除了提前用繩子圍起來的社團區域還留有空隙之外,其他地方已經被人群包圍得密不透風了。

“校運夜即將開始,歡迎來自各大高校的同學們……”突然響起的廣播拉開了校運夜的序幕。

楊楚峰帶領著幾個男生在中庭旁邊擺了個小型的抽簽台,其他

社員兩兩組合,分散到學校各個角落。

原本和吳弶一組的宋嘉莉隻是看多了一眼街舞社的演出就再也找不到吳弶的身影。

“吳弶?吳弶?”

被人流擠到有些窒息的宋嘉莉放棄了在人群裏尋找吳弶,艱難地從人海裏鑽出來,朝著唯一不開放的後山操場走去。雖然大門被鐵鏈鎖了起來,但身材嬌小的宋嘉莉還是能從鐵門縫裏鑽進去。

坐在遊泳池邊座椅上的宋嘉莉用手背擦了擦兩鬢的汗水,一副終於活過來的表情,就在她鬆了一口氣的時候,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男女對話的聲音。

“益俊哥哥,我找到你了,我厲害吧?”嬌氣的聲音散發著公主般的甜美。

“你怎麽知道我躲在這裏?”冷冽而低沉的男聲猶如一泓清澈的湖水,而倒映在湖水裏麵的會是怎樣的少年?宋嘉莉忍不住偷偷地往對話的方向挪動了幾步。

“益俊哥哥,老是一個人待著腦袋會長蟲子的。我們去玩好不好?”嬌聲嬌氣的女生拽著身影修長的男生,不斷地搖晃著他的手臂。

“不去!”簡單的兩個字直接將興致盎然的女生打入冰潭,而

下一刻,突襲得手的女生得意地玩弄著手中的眼鏡。

“去不去,不去眼鏡不給你,不去就丟眼鏡。”

“不去!”

宋嘉莉本以為他們在鬧著玩,可在少年說完‘不去’兩個字之後,她真的將他的眼鏡往後山的草叢一丟,轉身走了!

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念,宋嘉莉也轉身往回走,卻忘記了身後就是遊泳池。

“撲通”的落水聲在鳥獸蟬鳴的操場顯得異常刺耳,既不會遊泳也不知道要怎麽掙紮出水麵喊救命的宋嘉莉憋著落水前的最後一口氣,慢慢地沉下水底。

“救命啊。”盡管內心不住地呼喊,張嘴卻被大口大口的水嗆入喉嚨,氣流順著她的口鼻上升為一連串氣泡,就在意識要被這小小遊泳池的水湮沒的時候,一道修長的身影折射在水麵,泛動著,在確認了水池內有不明物體後,一頭栽進水裏。

宋嘉莉意識模糊地閉上了眼,仿佛在夢裏,長相模糊的少年朝著她的方向快速地遊來,她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之際,微涼的手掌緊緊地握住了她,她清晰地感受到有人攬住了她的腰,而後,他們朝著水麵嘩的一聲冒出來。

這些,都是宋嘉莉在昏迷之前模糊的記憶。

“嘉莉,嘉莉,你醒醒。”溫柔的呼喚聲夾雜著一絲焦慮,似乎沉睡了很久的宋嘉莉緩緩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白淨的天花板上似乎掛著吳弶由模糊至清晰的臉龐,四周圍擺著辦公桌和儲物櫃,白色簾布旁邊穿著白大褂的校醫正在給另一個同學消毒破皮的膝蓋。

“我怎麽會在醫務室?”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的宋嘉莉在吳弶的幫助下靠著枕頭坐了起身。

“你應該是掉進遊泳池裏了。”張丸靈撕開一張創可貼,啪的一下拍在受傷同學的膝蓋上,疼得那人哇哇大叫,張丸靈摘下膠手套搬了把椅子坐在宋嘉莉床邊,伸手翻了翻她的眼皮,例行慣例地檢查了一下,“晚上我在醫務室值班,突然有人敲門,我打開門就看到昏迷在門口的你,而送你過來的人已經走了,隻留下一行水跡。”

“嘉莉,你怎麽一個人跑去操場?多危險啊,表姐打電話叫我過來醫務室的時候嚇死我了,看你一直昏迷,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一臉擔心的吳弶鬆了一口氣,看到宋嘉莉醒過來,心裏那塊巨石終於落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腦灌了太多水,宋嘉莉已經不太記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隻能依稀地記住殘留在掌心微涼的溫度。

周末,高溫襲擊了城市的每個角落,約好了出來探討繪畫的兩

人鑽進了一家開在大街轉角處的冷飲店。

“這是你畫的?”吳弶翻閱著宋嘉莉遞給他的畫本,吮了一口冰鎮奶茶,有些震撼的模樣,“很棒,就連我也畫不出來這麽細致的作品,不過……”

“不過什麽?”一個轉折讓宋嘉莉的心提了提。隻見吳弶放好奶茶,將手指移到宋嘉莉的畫稿上。

“就跟你投畫稿給雜誌社一樣,每個編輯喜歡的風格不一樣,也就有了不一樣的收稿標準,像我們學校美術社社長,他偏愛嚴謹畫風的人,而且很多繪畫的人都對畫麵的嚴謹度有一定的要求,你的畫雖然很細致,但一些該修整的地方,隻是粗糙地帶過,不夠嚴謹。”吳弶從T恤的口袋裏掏出隨身攜帶的鉛筆,將畫稿上不足的地方輕輕地圈了出來,“比如說我現在圈出來的地方,都是需要進行修改的……”

宋嘉莉認真地看著畫稿上被修改的地方,和她繪畫的手法不一樣,吳弶鬼斧神工的修補,似乎讓她的畫稿獲得了生命力。

“老板,我要一杯紅豆冰沙。”一個背著公文包,被太陽曬得麵部發紅的男人站在冷飲店的櫃台前,就在他遞上錢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他急忙按下接聽鍵,電話的另一端似乎是十萬火急的事情,這一點,從男人開始冒冷汗的表情就可確認無疑,“夏大

小姐,我們已經連夜聯係總部去做那副眼鏡了,我現在正趕過去取貨,你別著急,嗯,對,絕對是按照你說的去配的,材質都是一樣的,放心吧,就連磨損的地方我們也會給你做得一模一樣的,嗯,好好好……”

“你的紅豆冰沙。”收了錢的老板將做好的紅豆冰沙推出櫃台,點頭表示謝意的男人拿走紅豆冰沙,一邊接電話一邊眺望紅綠燈,漸去漸遠。

容易受外界幹擾的宋嘉莉在打電話的男人漸去漸遠後急忙將視線轉移到畫稿上,在這個燥熱的夏日,宋嘉莉和吳弶憑借兩杯冷飲就在店裏待了一個下午……

畫稿上交的第二天,包括社長在內的全體社員都無一不對宋嘉莉和吳弶的畫稿感到震驚。

吳弶自小學習國畫,參加過數場比賽,所以國畫風顯得成熟穩重,而宋嘉莉在沒有任何經驗和導師的前提下,依靠自學,竟能畫出如此超脫的作品,雖然隻是簡單的日漫古風畫稿,但在構圖和畫工上,都極其細致,像是出自大師之手,這等才能,遠遠超出了楊楚峰對她的期望值。

“太了不起了,沒想到你的繪畫水平如此了得。”對手中那幅畫愛不釋手的楊楚峰嘖嘖感歎,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內向少女,潛能

無可估量。

“其實這都是因為……”對於楊楚峰的讚賞,宋嘉莉有些心虛,不由得想起吳弶為她修稿的畫麵。

“我認為宋嘉莉的繪畫才能不在我之下,我相信她絕對有能力參加國際繪畫比賽。”吳弶遏止了宋嘉莉想要解釋清楚的話,並信心滿滿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將她推到社員中間,衝她露出鼓勵的笑容。而從未被簇擁過的宋嘉莉有些不習慣地低著頭,訥訥地笑著。

“看來這一次新進來的社員都很不錯。”楊楚峰豎起大拇指,一並表揚了社團所有新成員,而在整理好畫稿夾入記事本後,楊楚峰將社團的事宜交給了副社長,轉身離開了社團,“旭成,你負責組織他們畫畫,我過去交畫稿。”

“嗯,好。”副社長旭成點點頭,在目送楊楚峰離開之後開始組織社團成員繪畫……

拱形的走廊鋪砌著瑪瑙色澤的地板,陽光透過構建獨特的鏤空圍欄牆壁波動在楊楚峰身上,此刻,他正拿著畫稿快步穿行於走廊,穿過幾層樓的環形階梯後,踏上最後一格階梯的他筆直地朝著畫室的方向走去。

畫室是一間以白色基調為主的小平房,玫瑰圖案的門旁邊是一塊鑲嵌在牆壁上的長形玻璃,透過晶瑩的玻璃牆能清楚地看見畫室

內的所有擺設。

灰色的沙發靠在畫架後麵不到兩米距離的地方,而實木製作的白色儲物櫃靜靜地靠著沙發和背後的牆麵立在角落裏,畫架的前麵是一張白色的長形桌,上麵鋪著白色的鏤空餐布,而四張椅子分別被推進桌子內,桌上擺放著繪畫工具,窗外的海風將白色的簾布揚起,柔和的陽光一縷縷照落在木製地板上,反射出光亮的色澤,窗戶旁邊有個玻璃架,所有美術器材和顏料都整齊地擺放在裏麵。

一抹背對著大門的身影優雅地佇立在畫架前,似乎永遠一身潔淨白衣的少年正張開掌心端著頗大的顏料盤,另一隻手正握著畫筆仔細地在畫板上塗抹著。

楊楚峰從玻璃窗外的世界回過神,輕敲了敲門,推門而入,門口旁邊靠牆的位置是飲水機,飲水機旁邊的櫃子上擺放著英倫風的茶具,茶具的下方抽屜是裝著各種咖啡豆的精美盒子,一台咖啡機正在櫃子旁邊的矮腳桌上運作,濃鬱醇正的香味氤氳在這溫馨的小房間裏,似乎這裏才是少年的家。

“益俊啊,我們美術社最近補招了一批新社員,這些是他們交上來的畫稿,有一些還是挺不錯的,交給你審核一下……”楊楚峰邊說著邊將畫稿遞上去,而正忙於作畫的朱益俊隻是瞟了一眼,冷冷地指了指旁邊的桌子。

“先放桌上。”知道朱益俊是了不起的人物,楊楚峰也隻能順著他的性子,把畫稿放在桌上。

“益俊,你找著眼鏡啦?”並沒有看出朱益俊換了一副一模一樣的新眼鏡,站在他身側的楊楚峰開始找話題和他對話。

而朱益俊鳳眼斜睨,冷冷地說:“沒什麽事的話,你就先回去吧,我審核完了會聯係你的。”

“那好,打擾了。”楊楚峰雖然笑容有些不自在,卻還是很有禮貌地點點頭,為了不打擾他畫畫而選擇靜靜地離開了畫室。

性格傲慢冷漠的朱益俊並不打算那麽快翻閱那些雛鳥們的畫稿,既然隻是補招進來的新員,水平應該不會高到讓他滿意。

一臉恬靜的少年繼續給他的油畫上色,似乎不把審核畫稿當一回事,直到一陣狂風從沒有關閉的窗子吹進來,一場從海邊延綿而至的太陽雨劈裏啪啦地敲響世界,桌上的畫稿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被狂風吹亂,散落得到處都是。

患有重度強迫症的朱益俊眉宇輕顰,有些不悅地放下手中的畫筆和調色盤。

一張被風吹上他頭頂的畫稿從他的眼前緩慢地墜落,有一瞬間,朱益俊感覺到這寂靜的空間裏隻剩下那飄飛而過的畫稿,在時間再次流動起來的時候,他伸手接住了畫稿的邊緣,仔細地觀摩。

是那張日漫古風鉛筆素描畫,這樣的畫風在他眼裏顯得不太成熟,但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微妙感,即便是混淆在這樣一堆雛鳥作品中,依舊能脫穎而出。畫麵構圖細膩無比,乍一眼看,找不出任何瑕疵,但身為全國級繪畫評委,畫稿上的任何蛛絲馬跡都逃不過他的法眼。

這副作畫,很多地方明顯是後期補救的,但是即便是這樣,朱益俊也對這幅畫的主人燃起了興趣,想了解一下作者的真實畫風。

於是,朱益俊隨手拿起一支紅筆,在上麵簽了‘通過’兩個字。

畫稿上交後,大概有一周時間,美術社的社長被學生會外聯部叫去了其他學校參觀社團,社員們已經一周都沒見到過楊楚峰的人影了,而美術社的社團活動和會議也停止了一周。

高一(3)班的教室內,百無聊賴的宋嘉莉正利用課間時間翻著從圖書館借來的繪畫書籍,正當她快要翻閱完的時候,一道帶有壓迫感的頎長的影子落在了她的書上,一堵人牆擋住了她的光線。

宋嘉莉順著影子的方向抬頭,那是她第一次用這樣不安的眼神望著這個像極了罹難天使的少年,他逆著光,光線勾勒出他魅惑的輪廓,一道白光快速地從鼻梁上的鏡片一閃而過,幾乎與膚色接近的薄唇輕抿著,潔淨的白衫仿佛能綻放出天使的羽翼,他的光芒仿

佛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因而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黯淡無光。

全班的注意力幾乎瞬間從各處轉移過來,陸陸續續地看向第一排第一個座位前麵的少年身上。

“你……”不知道是結巴還是沒能從天使之光的包圍圈中回到現實,宋嘉莉將一個你字延長數秒,突然心跳加速的她低下頭,以極快的速度說了句,“擋住我看書了。”

沉默地站在宋嘉莉課桌前的少年隻是靜靜地注視著她手裏的繪畫書,在大腦接收語言區域將宋嘉莉快到聽不清的話組建完整之後,少年輕輕地向著旁邊的空地挪開了幾步,冰冷地說了兩個字:“抱歉。”

全班同學目睹著這奇怪的一幕在無聲無息中發生,這兩個似乎一樣不善言辭的人上演了一場奇怪的對話。若不是窗外吹入的海風揚起了窗簾,這靜謐的氣氛已經快讓人察覺不到時間的流動。

“我找宋嘉莉。”早在一周前,朱益俊就每天出現在社團教室門口等新社員集合,想了解作者的真實畫風,但苦等了幾天的結果是被學生會會長告知楊楚峰正在別的高校聯誼。

最討厭浪費時間的朱益俊隻好順著畫稿上所寫的班級和名稱直接去找人。

“找我有事?”在那雙被鏡片隔開的眼睛的注視下,宋嘉莉看

見迷茫的自己正靜靜地墜落在少年黝黑的瞳孔中。

“沒事。”

“沒事你找我做什麽?”

“有事。”

……

這樣無聊的對話足足進行了5分鍾,直到厭倦了以這種方式對話的少年抓住宋嘉莉的手腕,將她直接從位置上拖出教室。

微涼的溫度從少年的掌心傳遞過來,在那條灑滿光影的拱形走廊內,時間仿佛流動成斑駁的溪流,宋嘉莉凝望著似乎隔了一層水麵的背影,幾近晃神。

一長一短的影子沿著走廊盡頭延伸而去……

“給你半小時,畫!我要看你的水平有多高。”朱益俊一掌推開畫室的門,將宋嘉莉拽到了桌子邊,上麵有一本A4紙大小的畫本和畫筆,他冷冷地指著那個位置說著。

“什,什麽,意思?”說話有些打結的宋嘉莉戰戰栗栗地抬頭,望著那張冷峻的臉龐。

“你接下來所畫的將決定你能不能參加國際繪畫大賽,聽明白了嗎?”朱益俊微微彎下身子湊到宋嘉莉麵前,重新解釋了一遍,在短短不到幾秒的時間內,他已經調好了時間,並快速地按下計時

器,搬了張椅子坐在自己的畫板前繼續完成自己的油畫,不再管宋嘉莉。

朱益俊的冰冷話語在宋嘉莉的大腦內盤旋著,在語音殆盡之後,她急忙坐下來抓起畫筆開始繪畫。

時間像一滴滴墜入大海的水,在聽不見聲音的海洋裏寂靜快速地流動著,習習海風吹拂著白紗窗簾,外麵的光影投射進來,寂然地灑落在認真作畫的少女身上。

在朱益俊望了望秒表按下暫停的時候,完成了最後一筆的宋嘉莉鬆了一口氣。

“時間到。”朱益俊收起秒表,走到桌子前,安靜地看著宋嘉莉獨自完成的日漫作品,然而她的畫風和之前上交的作品相比顯得無比散漫,刻意的細致使整個畫麵很不嚴謹。看到這樣的作品,朱益俊忍不住微微蹙眉,搖搖頭,一針見血地說道,“你的繪畫水平,暫時還不適合參加國際賽。嚴謹的國際賽是不可以有這麽散漫的插畫的。”

“漫畫也能很嚴謹啊。”宋嘉莉內心弱弱地想著,卻沒有說出口,在朱益俊批評她的時候,她隻是失落地低首不語。

“作為一個雜誌畫手,你是優秀的,但是作為一個參賽者,你還不夠資格,因為你還不具備獨自完成一幅畫作的能力。”朱益俊

的這句話幾乎震撼了宋嘉莉的靈魂,她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他看出了之前上交的作品之所以完美,都是因為有吳弶的修改。

“我知道了,謝謝你指出我的缺陷,如果沒什麽事,我先走了。”宋嘉莉並沒有辯駁,她90°鞠躬道謝,拿著自己不成熟的插畫離開了畫室。

就在她失落地看著自己手裏的插畫準備繞過走廊轉角時,一抹高大的身影迎麵而來,和她撞了個滿懷。

宋嘉莉從沒想過自己會在一天內遇到這麽多窘事,一屁股坐倒在地板上,畫稿也隨之落地。

“終於找著你了,沒事吧?”撞上宋嘉莉的吳弶隻是身體受力向後趔趄了幾步,在看清地上的少女後,他急忙伸手將她扶起,並彎腰撿起地上的那張畫稿,“我才離開教室不到10分鍾,一回來就聽到大家議論紛紛,說你被朱益俊帶走了,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就趕緊追過來看看。”

“我沒事,他讓我畫畫,看看我的水平,但是很遺憾,我沒能得到他的認可,我落選了,不能參加國際賽了。”宋嘉莉失落地歎了一口氣,卻又覺得輕鬆了許多,情不自禁地揚起唇角,衝著吳弶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可是這樣也好,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天才,也不能和你們這些專業的人相比。”

“你這樣想就錯了。”吳弶突然變得一臉嚴肅,“對於我而言,你是我遇到的最有天賦的繪畫少女,你的繪畫功底是渾然天成的,任何人都無法取代,而這個世上並沒有真正的天才,所有的人都要經過努力和磨煉,如果失敗了就說泄氣的話,那永遠都不會成功。”

“可是……”

“我以前跟著國際畫師學國畫的時候總是定不下心,覺得畫畫看著簡單,畫著難,總是畫一些不三不四的東西出來,把我的導師氣得要拿掃把打我。”吳弶自顧自地說起了以前小時候的經曆,“後來我大難不死,修煉成精,終於脫離了苦海,擺脫了魔爪,為社會作出了貢獻,造福了人類。”

聽著吳弶這樣搞怪的措辭,宋嘉莉忍不住撲哧笑起來。頓時覺得吳弶是一個有趣的人,和那冷冰冰的少年相比,簡直溫柔太多了。

“下周三有一個校園繪畫周年慶,除了美術社的成員要交作品之外,有興趣的同學都能參加,到時候會有個展覽,我想,我們的畫風可以取長補短……”吳弶的聲音漸漸消散在走廊,兩抹背影漸去漸遠……

繪畫周年慶如期而至,從前往教學樓的林蔭小路到飯堂前後的

各大廳堂,都擺滿了鑲著花邊的展覽架子,其中作為入圍作品被擺在綜合樓一樓展覽區的,幾乎都是美術社的作品。

宋嘉莉的Q版圖得到了很多人的青睞,而吳弶也模仿宋嘉莉的畫風畫了國畫版的人物畫,這樣別具心裁的作品在曆年的繪畫展覽中都沒出現過,似乎是因為新穎,圍在展覽區的人們紛紛拿起手機拍下宋嘉莉和吳弶的繪畫作品,並直接發朋友圈去求讚。

而站在人群後的宋嘉莉卻並沒想過自己的作品會如此受歡迎,除了備感驚喜之外,一種自豪感也油然而生。

“我就說你的作品是最棒的,現在相信了吧?”吳弶撞了撞宋嘉莉的肩膀,對她豎起了大拇指,並做了個單眼放電的動作。

“幼稚的人,才會有這樣幼稚的想法,像這種為討好市場而存在的繪畫,簡直不堪入目,不僅水平達不到一個繪畫者的標準,就連構圖也如此幼稚,自己不自知,卻還以為這樣的嘩眾取寵是別人對自己的認可,真是可笑。”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宋嘉莉身側的朱益俊毫不留情地將她的成果踐踏得一文不值。

“你說什麽呢!別以為自己有點名氣了就了不起,小心我打爛你的鼻子!”吳弶說著就掄起了拳頭,而朱益俊隻是冷笑一聲,斜睨了他一眼。

“你想和一個得過國際武術錦標賽一等獎的人打架嗎?”

“看你平時不說話,說起話來還真的是欠揍。”快要控製不住自己的吳弶已經受夠了朱益俊這樣居高臨下的傲慢態度,若不是宋嘉莉拉住他,恐怕在朱益俊得意地離開前,他們就已經打起來了。

“吳弶,算了,他說的沒錯,我本來就難登大雅之台,要是和同學打架被處分了會被記在檔案裏的。”宋嘉莉攔住吳弶,內向懦弱的性格決定了他們隻能看著朱益俊夾著畫板離開展覽區。

“嘉莉,你看他那囂張的樣子,好像天底下隻有他會畫畫一樣,像這種高傲冷漠看不到別人努力的人……”吳弶氣憤地說著卻突然發現宋嘉莉的臉已經被氣白了,她勉強地扯起唇角,露出慘淡的失敗者的笑容,像逃兵一樣離開了學校。

走在幽靜的小路上,不爭氣的淚水一滴滴地碎落在炎熱的大地上,而後快速地變成夾雜著悲傷的水蒸氣,隨著燥熱的陽光消失在了空氣中,不管宋嘉莉怎麽抹拭都止不住。

或許從一開始,她就不應該進入這麽顯眼的社團,還妄想帶著自己那些不成熟的垃圾作品去參加國際賽。朱益俊說的對,她從來都不適合和這些顯眼的人站在同一高度,她是卑微的小醜,一粒就算被吹進別人眼裏也察覺不到的塵埃。

穿過寂靜的小路,宋嘉莉步入了人流如織的大街,似乎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話,她隻想快點回到家,回到那個屬於自己的狹小空

間,不要再和外麵的世界接觸,可就在她加快步伐時,一不小心絆到了地上的水管,狠狠地摔在髒兮兮的汙水地麵,泥土混雜著淚水,來來回回的路人紛紛回顧著這個倒黴蛋,宋嘉莉強忍著心裏的委曲,從汙水地上爬起來,捂著嘴,一路哭著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