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暗中潛藏的秘密
01
葬禮結束之後，李珂推開人群跑到我身邊，抓著我的手一個勁地說對不起，她邊說眼淚邊往下掉。如果不是許紫清及時過來安慰她，估計她也要哭昏過去了。
我像個木頭人似的站在原地，看著周圍逐漸離散的人群，最後甩開李珂的手，轉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身後似乎有誰在喊我，直到有腳步聲追了上來，我才明白，的確有人在喊我。
來人是程顥，他站在我麵前，紅著眼眶小聲說道：“薑菁菁，你不能這樣，你爸說你好幾天沒說話了。我知道你很難過，很生氣，是我們做得不對，我們不該自以為是地瞞著你，但是……”
他似乎在思索著要怎麽和我說清楚，眨了眨幹澀的雙眼，繼續說道：“你要是真生氣，就罵我吧，打我也成，實在不行，咬我也可以啊，隻要你能解恨，隻要你別再這樣對自己。”
我看著眼前的程顥，艱難地扯起嘴角：“罵你，打你，咬你？有用嗎？”
“我……”程顥咬著嘴唇，半天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來，憋了許久才憋出了一段話，“我當時真的想告訴你，可是後來聽說你媽希望你好好競賽，才閉口不談的。我真的錯了，我當時以為是重傷，想著等你一考完，立馬告訴你也來得及，所以才隱瞞的。畢竟那是你媽的希望，我們當時真的是為了你好，隻是沒想到第二天會……”
程顥不開口解釋還好，他一開口解釋，我這幾天積攢的難過、傷心、憤怒，甚至仇恨都在這一刻齊齊湧上心頭。即使明明知道這樣不對，可是那些憋了許久的話還是在這一刻通通說了出來：“是啊，你沒想到……這麽說來，不能怪你啊，要怪得怪我媽是嗎？怪她撐不到我考完試，是嗎？
說什麽競賽是她的希望，你們是為我好，是不是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你們還在心裏得意，覺得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啊？收起你們這些偽善的說辭吧，我快要被你們惡心死了！”
這些話脫口而出，看著眼前哆嗦著嘴唇的程顥，我才驚覺自己剛才說了什麽。不該是這樣的啊，我為什麽會對程顥口出惡言？我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薑菁菁！”就在我準備向他道歉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許紫清的聲音。
我還沒來得及回頭，她已經衝到了我麵前，順勢推開我的手，一把將程顥護在身後：“你怎麽能這麽對程顥說話？你知不知道這幾天他怎麽過的？是，我們這些人隱瞞你，是欠了你的，你難過，你不吃不喝，你痛不欲生，你隻顧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裏，有沒有睜眼看看其他人？他們哪一個好過了？哪一個不是像你一樣承受著煎熬？”
我看著眼前的許紫清，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我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甚至有那麽一刻還覺得她說得對。
是啊，我隻顧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裏，根本不曾看過其他人，他們和我……
不，不一樣！
我一步步倒退著，連連搖頭，怎麽會一樣？不，我不能原諒他們！
我把他們當作我最重要的朋友啊，可他們集體隱瞞我那麽重要的事情，因為他們自以為的善意的謊言，我連我媽最後一麵都沒能見到，我怎麽能原諒他們，怎麽能不恨他們？
恍惚中，我聽到了媽媽的聲音，她在叫我：“菁菁啊……”
我靜靜地等她說下文，結果對上的卻是秦晟一的臉，他站在我麵前，明明距離這麽近，可是我怎麽都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他似乎有話對我說，最終動了動嘴唇，什麽也沒說，而是伸手扶著我。
我好想開口問他為什麽要瞞著我，旁人也就算了，他可是小一啊，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欺瞞我的小一啊。
為什麽連他也要參與到那樣的事情中？
我使勁推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回了家，在家待了很久，爸爸才回來。他看了一眼坐在門檻上的我，輕輕歎了口氣：“小一他們……我把他們送走了。”
“菁菁，我知道你在怪我……”他似乎想說什麽，目光越過我，落在了門前空地上的那簇花上。
那簇花是我媽種的，她滿心欣喜地等著它們開花，誰知道它們才開花沒多久，她就離開了。
我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朝我的房間走去，轉身的瞬間，眼淚再次奪眶而出。那些花兒這麽美，也不知道她生前注意到了沒有。
離開的人離開了，活著的人還得重新回到生活的軌道裏，帶著痛苦繼續以前的日子，這才是最殘忍的事情吧。
我請假在家，待了一周之後就收拾東西回了學校，不過一周沒來，學校並沒有半點兒變化。
我推開宿舍門時，那種微妙的心情總算平靜下來，我不想承認，可是又不得不承認，我在躲著李珂和許紫清。不隻是她們，甚至包括程顥和秦晟一，當然，還有顧景澤。
我不想和他們碰麵，不想和他們說話，隻想像蝸牛一樣躲在殼裏。
李珂和許紫清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我躺在**，隨手拿出耳機塞進耳朵裏，伴隨著“噔噔”的腳步聲，李珂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薑菁菁……”她的聲音特別小，完全不像她以前的作風。
也真難為她了，這麽小的聲音我能聽到，完全是因為耳機的那端根本沒有插在手機上，我沒有在聽歌，也沒有在聽廣播，我隻是單純地不想和她們說話。
“薑菁菁……”她又低聲喊了一遍。
我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隻當沒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許紫清重重地歎了口氣，說道：“你別管她，讓她睡吧。”
02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李珂和許紫清已經起床了。
看到我醒來，李珂開心地朝我走了過來，但是很快，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因為我扭過頭拒絕和她對視，那意味著什麽，她心知肚明。
出去的時候，許紫清也試圖和我搭腔，結果被我無視了。要是放在平時，許紫清肯定早罵了，可是如今她也隻是輕輕歎了口氣，轉身離開了。
整整一天，我沒和別人說過一句話，上課的時候專心聽課，下課了就收拾東西離開。晚上回宿舍的時候，我被程顥攔住了去路，也不知道他到底站在這裏等了多久，因為下課之後我就鑽進了圖書館，看了整整三個小時的書才出來。
程顥站在我麵前紅著眼眶看著我： “ 薑菁菁， 對不起， 對不起啊……”
有那麽一瞬間，我還以為他開啟了複讀模式，因為他一直在重複那幾個字。我站在他麵前，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整個過程我都冷著臉站在他麵前，不曾開口說一句話。
他終於停止了複讀模式，朝我走近了一步，微微歎了口氣，他說：“薑菁菁，你要我怎麽做啊？要我怎麽做，你才能開口說話，才能……原諒我……”
我和程顥從記事起就開始在一起玩，這中間當然也有吵架的時候，可是他從來沒像今天這樣說出這樣的話。程顥雖然不學無術，膽小如鼠，但是他眼中從來沒出現過這樣的神色，那麽卑微而渺小，帶著一絲乞求。
再怎麽說，當初他也是青沙鎮一霸，身後跟著很多小弟呢。
“你什麽都不要做。”我終於開口，這些天極力隱忍著的難過、自責、痛苦在這一刻脫口而出，“什麽都不用做，這樣就好，就這樣讓我恨著、埋怨著就好。”
“要不然……”我的聲音開始發顫，雙手開始發抖，“要不然我會恨死自己的，恨我當時在畫室的時候，竟然為了怕打擾顧景澤，而千方百計想要掛電話，恨我自己沒在那個時候多和我媽說一句話……”
對啊，這才是我背負著的厚重的殼，不是因為他們，不是因為任何人，而是因為我自己。因為我在那一刻竟然沒有陪我媽多說一句話，我竟然把親情拋之腦後……
所以，讓我埋怨吧，讓我恨著吧，要不然我快要被胸腔裏那團名為內疚的火焰吞噬掉了。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有人拉了我一把，把我攬入懷裏，熟悉的洗發水味道躥進我的鼻子裏，秦晟一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他說：“是我不對，是我不好，我不該瞞著你，不該……對不起。”
“你要恨，要埋怨都好，但是你要快點兒好起來，快點兒振作起來啊，薑菁菁。”他緊緊地抱著我，我把頭埋在他懷裏，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大滴大滴落下來，砸在他的胸前。
從我媽走了之後，我哭了無數次，崩潰了無數次，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讓我覺得安心，讓我對未來不再恐懼。
大概是因為抱著我的人是秦晟一吧，是記憶裏的小一吧。
我不知道我躲在秦晟一懷裏哭了多久，後來終於停止了哭泣，從他懷裏出來時，才發現許紫清和李珂正站在程顥身邊。在對上我的目光時，李珂又忍不住撲了過來，她緊緊地摟著我的脖子，一遍遍喊著我的名字，她說：“薑菁菁，薑菁菁……”
我快被她勒得喘不過氣了，最後還是許紫清把她的手掰開了，邊掰邊說：“你再這樣下去，薑菁菁就得……”
大概是害怕提到某個字讓我難過，她頓了頓，很快改口了：“就得去醫院了。”
我們幾個就這樣，又彼此抱成了團，或許對他們而言，我不過是個曾經出走又回歸的朋友，可是對於那個時候的我而言，他們像是突然朝我包圍過來的光芒。
我埋怨了很久，恨了很久，在看清楚自己的內心，徹底麵對自己之後，不得不抓住他們伸出的手。
我太孤單了，我太需要有人陪我走出那段傷痛了。
哦，對了，我的知識競賽成績很好，進了全國前十，這本來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可是知道喜訊的那天，所有人都沉默了。我特地去了我媽的墓地，告訴她如她所願，我真的進了全國前十，不管怎麽說，總歸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吧。
風呼呼地吹著，我一個人站在那裏對著墓碑發呆，也不知道我說的話她能不能聽到……
可是不管她聽不聽得到，我都想告訴她，想和她說說話。
“媽，您放心，我會好好活著，快快樂樂地活著，一定。”
我決定逃脫那個由悲痛、內疚和自責織成的網，要開始新的生活，離開的人離開了，活著的人要更好地活著才可以。我相信，天上的她一定是這麽想的。
03
我花了很長時間，走出那段傷痛的歲月，告別了暑假，就在開學之際，接到了另一個消息。
顧景澤要跟著他媽媽走了，去加拿大，這件事是顧景澤親自打電話告訴我的。後來，他問我臨走前能不能見個麵，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去了。
其實，對於顧景澤要去加拿大的消息，我一點兒都不覺得意外。高中時就有過他要出國的傳聞，所以在這個學校看到他的時候，我才會那麽驚訝。
那天，我和顧景澤見麵之後談了許多，他大概從程顥那裏知道了我內疚自責的原因，特意道了個歉。
其實說起來並不怪他，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可明知道是這樣，他提起我媽的事情時，我的心還是像被揪住了一樣，隱隱發疼。
忽然，他伸開了雙手抱住我：“薑菁菁，我們就此別過，希望你從此以後喜樂無憂。”
顧景澤走的那天，我們都去送了他，包括李恩源。
好久沒有見到李恩源，再見的時候，我和李珂還是被她的美貌驚了一下。
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女孩子啊，舉手投足之間都有著跟我們完全不一樣的氣質。
顧景澤臨登機時，過來和我們一一道別，走到李恩源麵前時，他微微笑了笑，張開雙手給了她一個擁抱。他沒看到，可是我和李珂都看到了，李恩源在那個瞬間紅了眼眶。
最後，我望著顧景澤越來越遠的背影，不禁想起了那天他問我的那句話。
他問：“薑菁菁，你要挽留我嗎？對於你的喜歡，我並不覺得討厭，如果你挽留的話，我會……”
“不。”我看著他，搖了搖頭，平靜地說出自己花了好長時間才確定的心意，“你已經決定好的事，沒必要為了我而改變，而且……”
“我知道，說起來可能有點兒不像話，可是在我心裏……”我轉身看著窗外，“對你更多的是仰慕和崇拜，我從小生活在青沙鎮，所以突然出現而且帶著和青沙鎮完全不一樣氣息的你，讓正處於好奇年紀的我以為是喜歡……”
真的抱歉啊，直到最近……或許更早，我才慢慢弄懂了到底什麽是喜歡。
顧景澤看著我，嘴角微微揚起：“是秦晟一吧……從你因為擔心他，不相信我而報警開始，我就應該猜到的，還有……”他頓了頓，笑著說道，“還有那次拒絕我一起看電影，都是因為他吧。”
顧景澤走後的第三周，李恩源再次成為了學校論壇的熱門人物，因為她拒絕了校草的告白，並且說自己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校草大概是沒被人拒絕過，愣了很久才開口說：“他已經出國了……”
李恩源一如從前般優雅地回答：“不管他去哪裏，我喜歡他的心是不會改變的，追隨他而去的心也不會改變……”
當然，這些都是時刻關注學校論壇八卦的李珂告訴我和許紫清的，當時我正在低頭看書，在抬頭的瞬間，就看到許紫清翻了個大白眼，說道：“嘁，李恩源肯定看了不少狗血的言情小說，要不然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許紫清的話音剛落，李珂就在她耳邊笑嘻嘻地調侃：“你怎麽知道的？啊，對了，你總是看李恩源不順眼，我覺得她挺好的，長得漂亮，還癡情，她哪裏惹你了啊……”
“她當然沒惹我。”許紫清放下手機，白了李珂一眼，“我看所有長得好看的人都不順眼，不行嗎？”
李珂沒再說什麽，趁許紫清不注意的時候，她轉過頭對我說道：“她是嫉妒！女生啊，嫉妒心太可怕了。”
剛說完，她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又補充道：“說起來，還有程顥追過李恩源的原因吧，小霸王這人也太小心眼了，她也不想想，如果李恩源當初接受了程顥，哪裏有她什麽事啊。”
我沒有接她的話茬，而是笑了笑，隨手翻開一頁書。其實也不見得，李珂是沒見過當時程顥表白的場麵，要是見了，大概就明白了，總有些人對感情反應遲鈍，不知道自己心裏喜歡的到底是什麽。
程顥是這樣，而我又何嚐不是呢？
許紫清給程顥打了個電話就出去了，李珂躺在我身邊和我扯閑話，後來，她突然把頭靠在我肩膀上，甕聲甕氣地說道：“薑菁菁，你是我最最重要的朋友，所以，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情，生氣也好，難過也好，你都不要不理我。”
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麽久，李珂才敢小心翼翼地和我說這樣的話。在參加葬禮的時候，許紫清有句話說對了，那個時候他們心裏肯定也很難受吧……
我沒說話，匆匆合上了書：“你想吃什麽？我請你。”
04
本來隻是想簡單地請李珂吃個飯，結果這家夥得寸進尺，愣是拽著我去了步行街。
步行街離我們學校有點兒遠，我本來是拒絕的，可是耐不住她的死纏爛打，最終隻好同意了。
連著逛了好幾個小時，直到我的腿都發麻，李珂才提著購物袋，拖著我進了旁邊一家小吃店，準備休息一下。
因為還不到飯點，所以小店裏並沒有多少人，除了我和李珂之外，就隻有兩三個客人零散地坐著。大概是因為不太忙的原因，老板娘也正坐在凳子上，和一個年紀相仿的中年女人聊天。
我和李珂所坐的位置離她們有點兒近，所以她們說的話都落在我們耳朵裏，李珂邊聽人聊天邊和我說：“薑菁菁，你不覺得嗎，女人天生就是愛八卦？”
她剛說完，我就忍不住笑了：“你在說你自己嗎？”
要知道，一旦學校裏出了什麽八卦緋聞，李珂絕對是第一批知道的，她不隻自己知道，還要有模有樣地說給我和許紫清聽。
老板娘和中年女人從家事聊到鄰裏八卦，最後又聊到了最近幾個月的新聞上，她往身後的桌子上一靠，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說道：“你知道兩個多月前的那場車禍嗎？”
中年婦女點了點頭：“知道，聽說了，隻是那時候我送我家兒子去畫畫了，沒親眼看到，但是後來回來的時候倒是聽說了，是被卡車撞的吧？
聽說被撞了之後流了好多血呢，那樣……到醫院也不行了吧？”
老板娘點了點頭，說道：“聽說已經去世了，你不知道，那個卡車司機也倒黴……”
“不是他撞了人嗎？怎麽會是他倒黴啊？”中年婦女繼續詢問。
這個時候，我身邊的李珂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小聲說道：“這老板娘竟然說肇事司機可憐，那被撞的人就活該啊……”
我擔心老板娘聽到李珂的話，趕緊用手捅了捅她的胳膊，示意她別說了。就在這個時候，老板娘開口了：“不是司機撞的她，是她撞到人家車上的啊……你不知道，那天我剛好買完菜回來，全看到了……”
“啊，她撞的？是想不開嗎？”
“唉……”老板娘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這可不是，我看得清清楚楚，在她撞上去之前，曾經和別人發生爭執，就是那個人和她推推搡搡，她才不小心撞上去的。”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皺著眉頭想了會兒，說道：“那個人也是個女的，看樣子和你我年齡差不多大，但是她看到出事之後，飛快地跑了。我雖然沒看到臉，但是看到她的身形和頭發了，一頭大波浪卷。”
那個中年婦女似乎聽入迷了，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啊？當時還有人看見了嗎？你們沒和警察說嗎？”
老板娘搖了搖頭：“我怎麽和警察說啊？當時看到的倒不隻是我一個人，但是那些看清楚的人說那隻是意外……”
“所以說，那個司機也是倒黴啊……”
我和李珂吃完，結賬出去的時候，小吃店老板娘還在和中年婦女感慨著，李珂走出店門之後饒有興致地問我：“要真是按照那個大媽所說，那個和被撞的人推推搡搡的人不就是要負責任了嗎？”
我搖了搖頭，對李珂說道：“你啊，學校的八卦你討論討論就行了，怎麽出來吃個飯，你也對小吃店老板娘口中的八卦感興趣？”
李珂白了我一眼：“得了吧，別說我了，剛才我看你也聽得津津有味。”
“我那是沒辦法不聽，我們坐的位置離老板娘那麽近，她們說話，自然會傳我耳朵裏啊，總不能讓我捂著耳朵吧。”我隨口反駁了李珂幾句，然後抓著她的手離開了。
在走到路口的時候，我看了一眼路牌——慧春路。
我們學校是在北邊，所以我們倆走到了馬路的另一邊，坐了一輛出租車回去。回學校之後，李珂試了試新買的衣服，就去了跆拳道館訓練，我閑來無事，就掏出手機開始玩起小遊戲來。
小遊戲快打通關的時候，屏幕卡住了，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是秦晟一。
接了電話之後，他問我在哪裏，得知我在宿舍之後，便說現在正好無聊，不如一起出去轉轉。
說完，秦晟一不等我回答，又說道：“你來南城這麽久，還沒去過南城大橋吧，等下我們去看看？”
南城大橋建在護城河上，雖說那邊風景超級好，最近還有連著幾天的煙花大會，很值得一看，但是今天我已經跟著李珂逛了太久的街，完全不想再走路了，隻好拒絕了秦晟一的邀約。
秦晟一聽到理由後，笑著說道：“那明天吧，正好明天是煙花大會的最後一天，我們一起過去看看，今天你先休息吧。”
我答應了秦晟一的邀約，掛掉電話準備繼續玩遊戲，結果發現手機快沒電了，隻好作罷，去給手機充電，正好我可以趁機睡會兒。
睡醒的時候，許紫清已經回來了，她正坐在床邊塗指甲油，見我醒了，她開口說道：“薑菁菁，你猜我今天遇到誰了？”
我伸了一下懶腰，趴在枕頭上問道：“我哪裏知道？”
“秦晟一的媽媽啊！”她一邊塗指甲油，一邊對我說道，“就在新廣場那邊，你知道吧？新廣場那邊那個大商廈快要開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和秦氏集團有關係，反正我在那裏看到秦晟一的媽媽了。”
我剛睡醒，迷迷糊糊的，沒有理她。許紫清見我不搭理她，忍不住開口說道：“你說，秦晟一好歹也是個長得帥還有錢的人啊，以後是要繼承家業的，為什麽偏偏要跟你和程顥這種土鱉天天混在一起啊！我怎麽都想不明白。”
我對許紫清的話並沒有任何反駁的興趣，“哦”了一聲，翻了個身，準備再睡一會兒。
見我反應冷淡，她忍不住“嘁”了聲：“你這是什麽反應啊？我和你說話呢，你聽見了嗎？”
我一邊表示聽見了，一邊指了指正在充電的手機，拜托她幫我看看手機有沒有充滿電，許紫清瞪了我一眼：“自己下來看！沒看到我正在塗指甲嗎？”
我實在懶得下去，隻好說了句“那繼續充著吧”，就把頭埋進了被子裏。結果許紫清“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一邊拿我的手機，一邊衝著我嚷嚷：“懶死你吧！”
我穩穩地接過了她遞來的手機，我的生活在經曆了黑暗悲痛的時期之後，終於又一點點恢複過來，再次步入了平靜的時期，而我們都不知道的是，平靜的表麵下暗流正翻湧著，伺機將我們吞噬……05
本來和秦晟一說好，讓他在學校外麵等我，然後一起出發去南城大橋看煙花，但是後來他接到了他爸的電話，說必須回家一趟，所以他隻好先回家了。
本來說好他處理完家裏的事情之後，就會來學校接我，可是中途他又得處理其他事情，再回來接我的話，估計看不到煙花大會的開幕式了。所以，我們倆商量好了，就從各自所在的地方出發，然後在南城大橋集合。
秦晟一再三確認了我可以自己過去，這才掛了電話。誰知道掛了不到兩分鍾，他又打了過來，說：“我這邊估計還要一個多小時，要不這樣吧，我讓福叔把你接過來，你在這裏等我一下，然後一起去。”
“不用這麽麻煩，我自己從學校過去就可以了。”我一再強調完全可以自己過去，並且想趁著空出來的時間，去南城大橋附近的新廣場那邊轉轉，他這才同意。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麽湊巧，我剛到新廣場，竟然看到了我爸，而且他並不是一個人，而是在和身邊的人說著什麽。
他身邊有個特別大的豎著的廣告牌，我沒看清楚他旁邊站著的人，我隻當他是在和熟人說話，所以放輕了腳步，準備繞到他身後，給他一個驚喜。
以前李珂曾跟我們開玩笑，她說，驚喜可不是誰都能承受得了的，一不小心就會變成驚嚇。
也不知道李珂從哪裏看來的歪理，她本來還期待著得到我和許紫清的誇獎，結果卻遭到了我們倆的白眼。
這種歪理有什麽可誇獎的啊。可是，在我輕手輕腳走到我爸身後幾步遠的地方時，才驚覺李珂那句話說得很有道理。
因為此刻我爸身邊的不是別人，正是秦晟一的媽媽，雖然從我這個角度隻能看到她的側臉，但是她臉上那副巨大的墨鏡，以及說話的聲音，瞬間讓我猜到了就是她。
秦晟一的媽媽在這裏，我並不覺得驚訝，畢竟之前也聽許紫清說了，在這邊見過她。這樣看來，那個大廈似乎真的和秦家有關係。
而我也不是有意要偷聽他們的對話，而是因為之前和秦晟一的媽媽見過麵。雖然那次印象不太好，但我還是覺得應該去打個招呼。
可我還沒走到他們身邊，就聽到了我爸的聲音：“不管怎麽說，是我們對不起菁菁她媽，這些……也都是我們虧欠她的，唉……”
就這麽一句話，我再也沒辦法挪動腳步，僵直了身子站在原地，聽著他們倆說著我不太明白的話。
“你也知道，當時我是真的無暇顧及……”秦晟一的媽媽摘下了墨鏡。
“這件事情……”我爸打斷了她的話，“還是別讓菁菁知道了，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更難接受。”
“我今天來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他似乎是在思索著要如何說出來，“那天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你不是來這裏有事要忙嗎？去吧。”
秦晟一的媽媽往旁邊站了站，“嗯”了一聲，她似乎準備離開了，可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下了腳步。
“我也沒想到那天她會去慧春路找我，沒想到會這樣……”
她說完這句話，歎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
“砰！”
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我的腦海裏炸開了，那些以前從未注意到的細枝末節一點點連接起來：小吃店老板娘的話，秦晟一媽媽的話，我爸的話……還有，當初死活不告訴我肇事者是誰的事情……是她！竟然是她！
是秦晟一的媽媽！
比起肇事者是秦晟一的媽媽，最讓我憤怒的還是爸爸的反應……他明明知道，卻還瞞著我，還和這個殺人凶手見麵！
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我朝他們兩個跑過去。我想質問他們，問他們為什麽這麽做，為什麽那樣對我媽。尤其是我爸，他以前不是什麽事情都順著我媽、對我媽好的嗎？
為什麽這一刻殺人凶手就在他麵前，他卻平靜地和她說話，還說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這是一個身為丈夫、身為父親的人該說的嗎？
“凶手！殺人凶手！”我衝著她吼道。
秦晟一的媽媽還沒來得及離開，她扭頭看了我一眼，臉上冷若冰霜。
“對不起。”她還沒開口，我爸竟然先開口了，他跑來攔著我，對我說，“菁菁，你怎麽了？你瞎說什麽？”
秦晟一的媽媽就是這個時候離開的，她重新戴上墨鏡，留給我一個冷傲的背影。
而我的爸爸，他沒有去追殺人凶手，反而責怪起我來：“菁菁，你怎麽在這裏？你怎麽能瞎說呢？”
他的話讓我的一腔怨恨瞬間噴薄而出：“是啊，我不該在這裏，我要是不在這裏，不就錯過你們的談話了嗎？爸，我剛剛還覺得，為什麽世界上的事情總是這麽巧呢？先是我聽到了別人關於車禍的描述，接著就聽到了你們的談話。為什麽呢？因為這不是巧合，這是必然！
“天下沒有藏不住的秘密，所有的秘密都會大白天下，這是上天可憐我和我媽，才讓我知道的！”
原本我以為已經從失去媽媽的苦痛中熬了過來，雖然偶爾想起她，看到和她有關的東西還是會難過，可是這一刻，我才知道，不，我並沒有熬過來。我的心裏還會難受，還會疼，還會覺得絕望，我沒辦法接受失去她的現實，更沒辦法接受這件事情和認識的人有關……爸爸的表情變了又變，最終，他歎了口氣：“你在瞎說什麽？你媽是因為意外出車禍離開的，和別人沒有關係。菁菁，我和你秦阿姨也隻是恰好遇到，說了幾句話而已。”
他竟然這樣對我，他竟然否認！
我現在唯一後悔的就是剛才沒有錄下他們說的話，知道我沒有證據證明，所以我爸才這麽欺騙我嗎？
我們兩個在原地僵持許久，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爸爸也隻能不斷地安慰我，讓我別瞎想，然後說要送我回學校。
我不想和他說話，後退幾步，看著他，又抬頭看了看天空，再不走，他就要趕不上回青沙鎮的車了。就算他做得再過分，再讓我討厭，他始終也是我爸。
我最終開口道：“我在這裏等朋友，您先回去吧。”
爸爸站在那裏猶豫良久，然後開口：“菁菁，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知道，再和他說下去也沒用，既然我沒有證據，那我就找出證據來。
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就在這個時候，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拿出來一看，是秦晟一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