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塵埃·星辰·時光塚

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

有時候閉上眼我仍然希望這一切都是我做的一個夢,隻要夢醒了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

你依舊會拉著我的手不停地說著關心話。

而她依然是站在我身旁一臉歲月靜好的模樣。

隻是我知道,這一切不會再有。

五月的時候,C市所有的大小報上都刊登了一則花季少女慘死出租屋的消息,一時間整個學校裏都議論紛紛。

我跟賽曉玉請了一天的假去參加尹冰的葬禮,我想我終究還是做不到真的不管她的死活。

我穿著純黑色的長裙站在殯儀館內,不遠處黑白照片裏的尹冰抿著唇,眼神裏是一片認真。

我忽然就有點心酸,為她的不快樂。

這場葬禮是尹家舉行的,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尹阿姨一瞬間好像蒼老了十歲。

我跟賽曉玉一前一後地去給尹冰上香,她在看見我們的時候隻是微微地點了下頭。

或許我該同情她,可是如果不是她的話,現在的尹冰也不會是一具冰冷的屍體。說起來,尹冰的自殺她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我始終記得當我第一眼在報紙上認出那具屍體是尹冰時內心的無望。

這些日子我沒有在跟她聯係過,卻沒想過會是這樣的一種結局。兩百顆安眠藥,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有多大的勇氣才能吞下去。

這場葬禮一直進行到了晚上,當尹冰的棺木被蓋上的那一瞬間,我身旁的賽曉玉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我閉上眼想要把眼淚鎖在眼眶中,但是卻依舊還是沒辦法控製,當那些冰涼的**劃過我的臉頰時,我想我跟尹冰的一切是真的結束了。

那些我們曾經開心著、笑鬧著的過去真的結束了。

那些我們曾經爭吵著、誤解著的過去也從此結束了。

出殯儀館已經是晚上八九點,這個城市已經開始亮起了霓虹。

賽曉玉走在我的旁邊,她的眼睛已經哭的腫腫的。我們倆誰都沒有說話,沉默著向前走。

這一刻,仿佛語言已經離開了我們的身體。

我們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遇見了王子。

似乎是沒有想過會碰見我跟賽曉玉,他愣了下。

正當我們準備走的時候,原先挽著他的那個女生忽然開口嘲諷道:“喲,這不是賽曉玉嘛,眼睛腫成這樣難不成又被人甩了?”

她的話讓我跟賽曉玉同時停下了腳步。

我狠狠地盯向她,用早就已經嘶啞了的嗓音說道:“你有種再說一次試試。”

似乎是我的表情太過於凶狠,我看見她有些害怕地退後了一步,但是很快又不服輸地說道:“說就說,像賽曉玉長這樣的被人甩是肯定的。”

“蘇倩倩你別說了。”一旁的王子見狀連忙阻止道。

“憑什麽不讓我說,她要是有本事當初你也不會甩了她跟我在一起。”

蘇倩倩不服氣地說著。

原來這就是賽曉玉當初所說的那個女生,我原本就糟糕的心情在這一刻變得更加暴戾。

我握住手剛想要打她的時候,就聽見了“啪”的一聲,原本一句話沒說的賽曉玉站在我身邊緊緊地看著王子,好一會兒才說道:“王子,帶著你的新女友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賽曉玉的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好一會兒蘇倩倩才反映了過來,尖叫著喊道:“賽曉玉你竟然敢打我。”

說罷她就想要衝過來,卻被一旁的王子緊緊地拉住。

他說:“蘇倩倩,你能不能別鬧了!”

“鬧?我鬧?”她掙出王子拉著她的手,表情猙獰地說道:“你是不是還喜歡賽曉玉?要不然怎麽會這麽袒護著她?”

“我沒有。”

我感覺到身旁的賽曉玉身子微微僵硬了下,而那邊王子一邊說著一邊拉著蘇倩倩想要離開。

“王子。”我喊道。

他疑惑地剛回過頭我便一巴掌甩了過去。

“這是你欠賽曉玉的。從今天開始帶著你的新女友滾遠點,不然我見一次打一次。”

我的話讓他旁邊的蘇倩倩再一次氣急,掙紮著就想要衝過來打我們。

而王子似乎是知道自己虧欠了賽曉玉,自始至終都緊緊地攔住了她。

我拉著賽曉玉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聽見賽曉玉低低的啜泣聲。

我知道她還沒能夠完全地忘了王子。

就算他再渣再不好,但也曾經是賽曉玉最喜歡的人。

她的初戀,她一切的美好,都曾經給了這個人。

六月底的時候,賽曉玉決定出國。我沒有攔她,因為我知道攔也攔不住。

我站在機場的大廳裏跟她擁抱告別,這一次我們誰都沒有哭。

我說她崇洋媚外,她卻隻是笑嘻嘻地告訴我將來一定會釣個長發碧眼的大帥哥來給我看。

我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短短的一年內變得不再一樣。

我出機場的時候,碰巧有一架飛機從我的頭頂飛過。

我猜測著是不是載著賽曉玉的那一班,然後像個傻子一樣地伸手跟它告別。

賽曉玉離開後,我的生活變得更加平淡。

暑假內我給自己報了個英語強化班,我開始努力地想要變成更好的自己。

我每天都讓自己過得充實起來,可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還是會想起這一年來的一切。

我會想起已經遠在俄羅斯的賽曉玉,會想在天堂的尹冰過得怎麽樣,會想起那個早就已經離開了我的生活的夏之歌。

秋言出事的那一天是沒有一點的預兆。

那日我照常地去強化班上課,在路上的時候就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

當我趕到醫院的時候,秋言已經被推進了手術室。而門外除了閔亞書,我媽和我爸全都在場。

這段時間來,我媽依舊住在醫院,而我爸更是不見人影。

如今他們這麽一起的出現倒讓我吃了一驚,但是很快的就被對秋言的擔憂給取代了。

“我姐到底怎麽了?”我走到蹲坐在地上一臉痛苦的閔亞書麵前問道。

而聽完我的話,他便一個勁地說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這樣的話重複了幾十次,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而一邊的爸媽則是一臉悲痛地站在那裏。

他們這個樣子恐怕是沒有人能告訴我秋言的情況,我著急的一個人便跑到護士站去。而在我的詢問下,我才終於知道了秋言怎麽了。

醉酒駕車,與迎麵而來的大卡車相撞。

當知道我是她的妹妹時,護士小姐安慰似的說道:“你也別想得太悲觀,隻要人能救回來就是好的。”

我忘記了自己是怎麽回到手術室的門口,忘了自己到底等了多久。

直到秋言被放在病**推了出來時,我感覺到自己的腳已經不是自己的。

一見秋言出來,所有的人都急急忙忙地迎了過去。

“醫生,我女兒怎麽樣了?有沒有什麽事?”

“醫生,她多久能夠醒過來?”

……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接踵而至,我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夠著急地等待著答案。

一旁醫生扯下了口罩,看了眼我們公式化的說道:“病人已經搶救過來了,但是她的右手由於撞車的時候被緊緊地卡住,恐怕以後再也不能抬起來了。”

醫生的話就像是一記驚雷一樣,一瞬間將我們所有人都炸懵了。而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聽見我媽哭天搶地的哭聲。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心頭不禁一陣陣的發涼。

這些日子以來我早就已經習慣了秋言的夜不歸宿,所以在昨天沒看見她回來時也沒有想太多。如果那時候我能給她打個電話或者親自去接她的話,那麽是不是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自責像是潮水一樣的很快將我給淹沒,我忍不住蹲下身哭了起來。

秋言,我那個完美的姐姐,我甚至不敢去想象當她知道自己的右手已經沒用了時會是怎麽樣的歇斯底裏。

我始終記得她曾經說過她要設計出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婚紗,可是如今她卻連拿起畫筆的力氣都不再有。

秋言醒過來時是在當天的晚上,我們所有人都像是約定好了一樣沒有提及她的傷勢。

似乎是知道了自己出了車禍,她醒來時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我在她身邊不停地跟她說著話,可是她都像是沒聽見一樣地待在那裏。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閔亞書的出現,而就在他還沒走到床邊的時候秋言忽然情緒激動了起來,她伸出手抓住手邊的杯子就想往他那邊扔,可是剛握起杯子就“砰”的一聲掉落到地麵上,一瞬間變得四分五裂。

秋言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右手,好一會兒才虛弱地開口問道:“我的手,我的手怎麽了?”

我媽聽她這麽問,當下便忍不住地哭了起來,我咬著牙不說話,努力地不讓自己哭出來。而見我們這樣,秋言再次問道:“我的手到底怎麽了?”

“秋言,你別這樣。”

閔亞書走了過來想要安慰她,但是秋言一見他靠近便罵道:“你給我滾,給我滾聽見沒。”

“秋言,我……”

他猶豫著還想說些什麽,但是最終隻是歎了一口氣走了出去。這邊秋言見閔亞書一走,忽然沉下了聲音說道:“我的手是不是不能用了?”

一時間,我們所有人都沒有說話。而見狀,她苦笑了下接著說道:“我明白了。你們都出去,我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姐……”

我猶豫著想要開口卻見她把整個人都蒙在了被子裏。我知道她現在很難承受這一切,於是隻能夠順從著她的話離開病房。

一出去我便看見蹲在牆邊的閔亞書,他將頭埋在膝蓋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我爸直接便離開了,我媽也被看護帶回了病房。我走到他的身邊蹲下,不忍心地喊道:“亞書哥……”

聽見我喊他,閔亞書抬起了頭。他的眼眶裏布滿了血絲,青澀的胡楂肆意地在嘴巴周圍瘋長。我從來沒見過閔亞書這個樣子,他眼睛裏的悲傷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吞沒。

我有些不忍地安慰道:“亞書哥你別太難過了,姐姐一定會好起來的。”

“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的話秋言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閔亞書一臉痛苦地說道。

而見他這個樣子,我不禁疑惑地問道:“這件事跟你有什麽關係?”

“如果不是我提分手的話,秋言也不會去喝那麽多的酒。”

閔亞書的話讓我瞬間震驚,他跟秋言鬧分手?雖然我早就知道他們倆這段時間的矛盾很多,但是卻怎麽樣也沒想過閔亞書會跟秋言提分手。

他們這一路的走來我算得上是個見證者,盡管秋言變了很多,但是我始終相信著他們的愛情沒有變。既然愛情沒有變,我覺得一切都會好起來,卻不曾想過竟然會變成這樣?

見我不說話,閔亞書苦笑了下說道:“小穗我很壞是不是?你要是恨我的話也沒關係。”

我沉吟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開口說道:“亞書哥,我不恨你。”

是的,我沒有資格去恨他。感情的事本來就輪不到第三者來品頭論足,他跟秋言的事情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就算是恨他,也隻是秋言能夠做的。

往後的那幾日秋言都像是換了個人一樣,成天地盯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不管我們說再多她都像是沒聽見一樣,我媽原本就不好的身體在經過了這場打擊後更加脆弱。

閔亞書每天還是會來看秋言,可是一見到他秋言就像是豎著刺的刺蝟一樣。她的情緒似乎隻有在閔亞書出現的時候才會展現出來,我不知道她恨不恨他。或許是恨吧,但是我想秋言一定也還愛著他。因為愛,才會恨得更深。

秋言在醫院裏整整地住了兩個月才出來,我媽為了照顧她也搬回了家裏來住。這段期間來閔亞書努力地想要去贖罪。而秋言對他的態度也從最開始的憤怒慢慢變成折磨,她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挑剔著閔亞書所有的事情。

而因為愧疚,閔亞書承受著她所有的不可理喻和歇斯底裏。

秋言的脾氣開始變得怪異起來,就算是我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樣不知分寸。家裏的氛圍一瞬間變得比以前更加不安,那一天我放學回到家,剛走到房門便看見秋言站在我的寫字台前。

“姐。”我一邊往前走一邊喊道。

聽見我的聲音她的後背僵硬了下,然後緩緩地回過頭。秋言的表情很奇怪,而當我看見她手裏拿著的東西時一瞬間全都明白了。

那是我初中時候的日記本,裏麵清楚地記載了我對於閔亞書一點一滴的愛慕。

我心上一驚,連忙走過去想要搶走那本日記。而見我這樣,秋言直接避開,冷笑了下說道:“怎麽了?敢寫還怕被我看到?”

我咬著牙沒有說話,這些日子秋言變得越加地愛猜疑,隻要有一點的風吹草動都會變得歇斯底裏。這個時候,不管我說些什麽她都是聽不進去的。

我不說話,免得越說越錯。

見我沉默,秋言接著說道:“秋穗,我真沒想到你對閔亞書竟然懷著這麽深的心思,現在我殘廢了你是不是開心了?這樣就再也沒人跟你搶?可我告訴你,我不會讓,就算是死我都不會將閔亞書讓給你。”

秋言語氣裏的歇斯底裏讓我的心止不住地在流血。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秋言嗎?我緊抿著嘴唇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

可秋言就像是沒看見我的難過一樣,接著控訴道:“從小到大我最疼的一直都是你,我知道爸媽不疼你不愛你,所以我就加倍地對你好。你想做什麽的時候,不管是什麽我都支持你。媽罵你的時候我第一個站出來幫你說話,你惹是生非後也永遠都是我幫你解決。可是你呢,秋穗。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你竟然不顧我的感受這麽偷偷摸摸地喜歡閔亞書。秋穗,你到底對不對得起我!”

看著秋言越加猙獰的表情,我伸出手想要跟她解釋,可是剛碰到她便被她狠狠地甩了回來。她的臉上是明顯的厭惡,她說:“你別碰我,我沒有你這種妹妹。”

秋言嫌棄的口吻一瞬間像是一把匕首一樣地紮在我的心上,我咬著牙可是眼淚卻再也忍不住地掉了下來。我想要告訴她我對於閔亞書已經不再喜歡了,我想要告訴她我是真的祝福著他們。可是我知道,秋言不會再聽。

自從她出事之後便變得愛猜疑,不管我說什麽她都不會去相信。

我懂也心疼這樣的秋言,隻是我卻仍然控製不住自己的難過。

秋言的爭吵聲很快便引來了樓下的閔亞書,他快速地跑上了樓,一臉對著秋言緊張地問道:“小言,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

秋言不說話,一直盯著我。閔亞書也順著看過來,在發現我哭了的時候驚訝地說道:“小穗你怎麽哭了?”

閔亞書的話瞬間就點燃了秋言,隻見她狠狠地將日記本砸向閔亞書吼道:“閔亞書你可真行啊,竟然能讓我這個好妹妹偷偷喜歡你這麽多年。”

那本日記直直地砸在了閔亞書的胸口,隨即掉落在地上發出了“砰”的一聲。閔亞書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秋言,說道:“小言,你胡說什麽呢,秋穗還隻是個小孩子。”

“小孩子?”秋言冷笑了聲,看向他說道:“秋穗已經十七歲了還算小孩子?我真沒想到我這麽多年竟然在身邊養了個白眼狼出來。”

聽她這麽說,閔亞書有些無可奈何般地說道:“小言,你別這麽說。”

“我怎麽說了!我說的都是事實!”秋言提高了音量,“閔亞書,你現在是護著她是不是?我告訴你,我現在弄成這樣子都是你造成的!你要想甩開我是不可能的,我做鬼都要纏著你”。

秋言的話讓閔亞書的臉色迅速地蒼白了下去,緊抿著嘴唇不說話。而秋言剛才爭吵的時候在這個時候也引來了我媽。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她衝到秋言的身邊緊張地問道。而見秋言一直盯著我,她便馬上轉口對向我,生氣地罵道:“秋穗,你又幹了什麽事情惹你姐姐生氣了。”

我不說話,站在原地一個勁地掉眼淚。我不想要在他們的麵前哭,可是我控製不住我自己。這個時候我爸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回來了,再聽見我媽的聲音後也跑上樓來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情了?”

“秋回民,都是你教的好女兒。”我媽指著我,憤憤地說道,“明知道她姐姐現在身體不好,還老做一些惹她姐姐生氣的事情”。

“什麽叫作我教的女兒,秋穗難道不是你的女兒。”我爸辯解道。

“嗬嗬,現在你是在怪我了?”我媽冷笑了聲,“也不看看你自己什麽德行,上次葉可欣跑到我病房來氣我的事情我還沒找你們算賬。我不管你在外麵養幾個女人,可你要記著我才是你老婆。隻要我還在一天,我就不允許那些女人上門來。”

“苗可韻!”我爸氣急敗壞地喊道:“你看看你這幾年是什麽樣子,真是個潑婦。”

“你說誰呢你,如果不是你我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

我媽叫著便伸過手想要打我爸,他一個閃避便躲了開來,一時間兩個人互相謾罵了起來。如果是在往常的這個時候,秋言一定會站出來溫柔地勸和,而今她隻是在一旁冷冷地觀看著。

我難過地退出了房間,任憑他們在裏麵爭吵。我想我是真的累了,從心裏麵傳來的疲憊讓我想要找個地方沉沉地睡過去。

沿著長街一直向前走,太陽已經漸漸地隱沒下了地平線,天空中有絢爛的晚霞。腦海裏似乎還回**著剛才家裏所發生的一切,我想這個家或許真的不屬於我。

我的爸爸不愛我,我的媽媽不愛我。現在就連從小疼愛我的秋言,都要放棄了我。

我不知道在街上遊**了多久,直到月亮微微地探出臉。周圍的景色是我所陌生的,旁邊的巷子口寫著“月白巷”的路牌。腦海裏有模糊的回憶一閃而過,依稀記得在有一次跟夏之歌的聊天中他曾經提過這條巷子。

那時候他笑著說道:“我呀,從小就生活在一個叫作月白巷的地方。聽名字很好聽是不是,那裏麵可和平了。賣棉花糖的老爺爺,唱著歌的拉麵館老板,我最喜歡的就是那裏了。”

鬼使神差的,我的腳步往裏麵邁了進去。這條巷子裏麵布滿了青石板,有香氣不斷地從四麵八方傳來。我看見了一家拉麵館,中年的店老板哼著歌拉著拉麵,見我進來,連忙喊道:“小姑娘要來一碗拉麵嗎,我這裏可是老字號了。”

我點了點頭,尋了個位置坐了下來。沒一會兒一碗熱騰騰的牛肉拉麵被端了上來,我吃了一口,原本冰冷的胃瞬間暖和了起來。

我想著我坐的這個位置是不是夏之歌也曾經坐過。

我忽然不可抑製地想念他。

店老板忙完了手中的事情走了過來笑著說道:“小姑娘我看著你挺麵生的,應該不是我們這一片的人吧。”

我點了點頭,又見他問道:“你這麽晚了到這邊是來找人的嗎?”

我搖了搖頭,忽然又想起了夏之歌便點頭問道:“師傅,你知道這裏有一戶姓夏的人家嗎?”

“姓夏的啊。”他撓了撓頭發,忽然恍然大悟似的問道:“你說的是不是夏正剛那家?”

夏正剛?怕是夏之歌父親的名字吧。

見我點頭,老板歎了口氣接著說道:“要說這夏正剛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好人,跟他老婆結婚後一直是我們這些鄰居為之稱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看他們一家過得太幸福了,他們婚後沒幾年他老婆就被查出有癌症,掙紮了大半年也還是走了。他這一走,夏正剛算是徹底地廢了,成天的抽煙、喝酒、賭博,我們都勸過他很多次,但是都沒用;漸漸地我們也就不管他了。可沒想到他這次竟然為了賭錢而去借高利貸,這不前幾天連夜跑路了。”

老板接連的歎了幾聲,惋惜地說道:“真是可惜了他家的兒子,前兩年才考進的市一中。要說這夏正剛這十幾年已經成了這個樣子,但他的兒子可一點兒都沒學壞。這些年他不僅照顧著他爸,他們一家的生計也都全靠他來維持,難得的還那麽樂觀善良。”

提起夏之歌,我的心不由自主地又沉了下去。

這些往事我曾經從夏之歌的嘴巴裏聽到過一二,但是卻不曾想過這麽坎坷。

我向老板問了夏之歌家的位置便放下麵錢接著往巷子裏走,約莫過了兩分鍾,一扇木門出現在了我的眼前。門上沒有上鎖,我推開門便走了進去。

這一晚月光正好,院子裏有一株槐花樹,我想著如果夏之歌沒走的話這樣的夜晚他會不會坐在樹下麵看星光。

正前方屋子的大門正敞開著,我緩緩地走進去。大廳裏有著被人翻過的痕跡,桌椅全部都砸落了一地,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我往右側的房間走去,剛到門口就看見對麵牆上貼著喬丹的海報,跟大廳一樣裏麵已經被人翻了一遍。

我走了進去,緩緩地將散落一地的書本給拾了起來。

高一數學書的扉頁上歪七扭八地寫著夏之歌的名字,我看著看著忽然就忍不住淚流滿麵。

如果夏之歌還在的話,那麽現在的我們會是什麽樣子。

如果他還在的話,是不是在我這麽難過的時候至少還是有個人陪著。

可是我知道他不在了,他已經徹底地離開了我的世界。

有些事情雖然我不想要承認,可是在夏之歌離開的這些日子裏,我想我可能是喜歡他了。否則,我又怎麽會這麽日日夜夜地思念著他。

有些事情,有些人,你知道不管怎麽樣你都沒辦法留住。

你失去的不會再回來,你擁有的有可能會再失去。

命運永遠都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我們都沒有去對抗他的勇氣,隻能夠任憑他的肆意安排。

你掙紮,無望,最後卻依然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