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我們倆,很登對

01

像山藝這種藝術學院,炙手可熱的就是有才有貌的人。對於沙千鳥來說,這兩樣都不缺,所以,她剛一進山藝,就吸引了一大批追求者。

她很享受這樣的追捧,認為這是她與生俱來的優勢。

大一報到的那天,學長們爭先恐後地幫她拿行李,薛壤和慕九華的身邊,卻無人問津。

很鮮明的對比。

“小學妹呀,哪個專業的?來來來,行李學長幫你拿。”臉上有著幾顆雀斑的男生殷勤地迎上來,他身後還跟著幾個小跟班似的人。

沙千鳥隨手將行李丟給雀斑男生,看也不看他一眼:“辛苦了。”

“哪裏的話?”雀斑男生笑著接過行李箱,想扛在肩頭,奈何行李比他想象的要重。

“小學妹是山東本地人嗎?叫什麽名字呀?我叫朱山,他們都叫我山哥,編導班的。”雀斑男生換了隻手拖著行李箱,急急忙忙地跟著沙千鳥,殷勤介紹。

“哦,對了。”沙千鳥望向朱山身後的幾個男生,然後指著後麵的薛壤和慕九華,道,“那是我朋友,幫他們搬一下行李啊,有點多,不好意思。”

她完全無視了朱山的存在,朱山有點尷尬,隻好回頭故作凶狠地讓自己的小跟班幫薛壤和慕九華拿行李。

沙千鳥暗地發現,然後假裝正經道:“我叫沙千鳥,音樂係學鋼琴調律的,以後有什麽事情還請師哥多多關照啊。”說著,她拍了拍朱山的胸口,一副爺們兒的樣子。

收了點小蜜糖的朱山有點得意,剛剛還弓著的身子立馬直了起來,正義凜然道:“說啥呢!以後學妹一聲令下,師哥赴湯蹈火,萬死不辭,所以,”說著,他又轉了個語調:“學妹,留個電話吧。”

“到了。”沙千鳥望著眼前的那棟宿舍樓,回頭招呼慕九華,“小慕,我們先上去。薛壤,你跟山哥去男生宿舍吧。”然後,她低頭微微淺笑:“師哥,你會好好送我朋友去男生宿舍的吧?”

“那當然。”朱山見美人對他微笑,不禁心神一**,“學妹說什麽是什麽,所以,不知道學妹能不能留一個電話呢?”

沙千鳥臉上洋溢的微笑瞬間冷卻下去,不容置疑地拒絕:“不可以。”

慕九華掩麵一笑,朱山的兄弟們也躲在一邊“咯咯”地笑個不停。

朱山顏麵受創,回頭嗬斥道:“笑什麽笑!有什麽好笑的?”

沙千鳥從朱山手裏拿過行李箱,拖著自顧自地上了樓。朱山還站在下麵可憐兮兮地看著沙千鳥的背影,哀求道:“學妹,不留電話加個微信也可以啊,學妹,不要這麽狠心啊。”

目送沙千鳥和慕九華上了宿舍樓,薛壤也拖著自己的行李箱去找男生宿舍。

“等一下。”朱山忽然氣勢升騰,緩緩叫住了薛壤。

薛壤回頭,問:“叫我?”

朱山目露凶光,像個古惑仔似的一步一步靠近薛壤,就在抓住薛壤胳膊的時候,忽然大哭央求道:“兄弟,兄弟,你一定有學妹的聯係方式吧?兄弟,哥的幸福就交給你了,把學妹的聯係方式給我吧?”

薛壤微微皺眉,不理會朱山流裏流氣的樣子,繼續走。

朱山一直抱著薛壤的胳膊,不肯撒手。

這個開學季,比想象中的要“曲折”那麽一點點。

但是這樣的曲折,對沙千鳥來說簡直是家常便飯,因為更曲折的,還在後麵。

新生報到的一個月裏,都會準備迎新會,沙千鳥作為保送生和班上唯一一個多才多藝且每種才藝都很精通的人,被老師推薦到了迎新會的節目上。

這個決定受到了很多男生的鼓勵,卻讓許多女生妒忌不已。

沙千鳥當然不會在意這些,從小開始,班上嫉妒她的女生牽起手來能繞地球一圈了。在她眼裏,那些女孩子不思進取,別人通過自己努力得來的成就會被認為是不公平。

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公平的事情?沙千鳥每個成就都是小時候刻苦練習得來的,所以她享受榮耀也是理所當然。坐等曙光、什麽也不做的人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悲的螻蟻。

沙千鳥的表演,選了《愛的禮讚》,需要小提琴配合。

在管弦係的大禮堂選小提琴手的時候,沙千鳥把幾個別人推薦的優秀小提琴手叫來站成一排,一個一個地拉給她聽。

但是,沒有一個令她滿意的。

“你們拉的這是什麽?”沙千鳥終於忍不住,一把將鋼琴蓋合上,起身怒斥,“我要的是E大調,要注入感情,你們一個個拉得跟別人欠了你好幾百萬似的,有那麽苦大仇深嗎?”

偌大的禮堂裏,沙千鳥的聲音傳出去,撞擊在牆壁上又彈了回來,顯得空曠而響亮。

被訓斥的人個個低著頭,臉上盡是不屑的表情。

“任何一個小的演播廳都是你們的舞台,要是都跟你們似的不用心,這迎新晚會不要開了好了。山藝是一個大學院,有媒體在場的好嗎?你們這種水平怎麽拿得出手?”沙千鳥雙手叉腰,指著眼前垂著頭的一群小提琴手。

“說得好像你就很了不起一樣。”終於有人受不了,小聲地嘀咕了起來。

“你說什麽?”沙千鳥耳尖,並且,她的眼裏,容不得別人對自己的一點質疑。

“我們拉琴都拉不好,你幹脆找別人好了?不是有那麽多師哥師姐嗎?幹嗎要找我們這些新生,我們要是什麽都特別優秀,那還來學校學什麽?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你是天才,我們隻是庸才。”另一個女生十分不滿,夾槍帶棒地暗諷沙千鳥。

沙千鳥沉住氣,沒有反駁她,而是淡淡一笑,反諷道:“我就喜歡你這種有自知之明的人。”

“你!”女生聽出了沙千鳥話中的貶意,惱羞成怒。

旁邊的人按住女生,低聲道:“算了算了,別跟她計較。”

“就剛才跟我的配合,也就算你還過得去,隻可惜性格不太討喜。”沙千鳥看著眼前女生咬牙臉紅的樣子,微微低頭。

“你不要自以為很了不起的樣子!”女生瞪了沙千鳥一眼,然後,朝地上“呸”了一口。

“怎麽了?吵什麽?”

燈光黯淡的禮堂裏響起了一個磁性淡定的嗓音。沙千鳥抬眸,從觀眾席上的陰影裏走出來一個穿著幹淨西裝的少年。

他眉峰沉穩,目光如炬,掃到了沙千鳥的身上。

“社長。”方才的女生喊了一聲少年。

社長?沙千鳥看著少年手裏提著的精致的小提琴琴盒,猜測般地問:“蕭亦楓?”

是的,這個人,她還沒進山藝前就聽過了。山藝的官網、貼吧、微博上,到處是他代表學校在全國各地演出的視頻。蕭亦楓被稱為山藝的“管弦王子”,最擅長的就是小提琴演奏。

“怎麽回事?”蕭亦楓遠遠地聽見禮堂裏麵在爭吵,才走進來看看的。

剛才嗆聲沙千鳥的女生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樣,氣憤的態度一下子又變得高傲起來:“這個叫沙千鳥的新生,要在我們中間找迎新會上跟她合作的小提琴手,但是她似乎對我們都很不滿意,在教訓我們呢。”

蕭亦楓側著身子,眼角的餘光落在沙千鳥的身上,末了,轉頭對女生說:“你們先回去吧。”

“好。”女生重重地答應了一聲,故意瞥了沙千鳥一眼,然後招呼大家一起離開了禮堂。

空曠的禮堂裏隻剩下了蕭亦楓跟沙千鳥二人,在蕭亦楓一聲不吭、轉身離開的時候,沙千鳥懶懶地叫住了他:“喂……”

蕭亦楓駐足,沒有回頭。

沙千鳥輕輕地歪著腦袋,問:“你叫走了我的小提琴手,怎麽賠我?”

蕭亦楓眉頭微鎖,輕聲道:“你的小提琴手?”他故意將“你”字發音很重,輕嗤的笑聲帶著不屑。

“不然呢?”沙千鳥臉上的肌肉有點跳動,她很不喜歡別人這種一臉冰山的樣子。

“所以,你的小提琴手是你的小提琴手,關我什麽事?”蕭亦楓語氣不善,說完這句話,就大步地走出了禮堂。

粗跟的皮鞋在木質地板上發出沉穩的清響,沙千鳥的兩隻拳頭緊緊地握在一起,半晌後,她對著蕭亦楓遠去的方向啐了一口。

02

蕭亦楓到底是個什麽角色,沙千鳥很想弄清楚。

回到宿舍的時候,宿舍裏的三個女生坐在泡沫墊上吃著鴨霸王、喝著啤酒。

“能不能別在宿舍裏喝酒?”沙千鳥穿著鞋從她們的泡沫墊上踩過去,將窗戶打開。

看著落在泡沫墊上的腳印,三個女生暗暗地送了一記白眼過去,繼續吆喝著碰杯聊天。

沙千鳥將電腦搬上床,把簾子拉了下來,眼不見為淨。

從第一天進入宿舍的時候,她就很不喜歡這三個女孩子。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嬌生慣養,連自己的襪子都不會洗,每天晚上在外麵都會玩到很晚才會回來,一回來就跟男生煲電話粥。

沙千鳥輕揉著眉心,打開電腦,把有關蕭亦楓演出的視頻全部看了一遍。

他的每首曲子,她也都聽了。

琴聲悠揚,任何曲風都能駕馭,是她碗裏的菜。

沙千鳥掏出手機,撥通了薛壤的電話,薛壤正在樂團安裝電子鼓,手機的震動在鼓麵上聲音很大。

“怎麽了?”薛壤接起來問。

沙千鳥直逼主題,問:“你們音樂表演係有個叫蕭亦楓的你認識嗎?我想要他做我迎新會上的小提琴手,但是我跟他之間有點摩擦。”

“管弦班的,我認識,交給我吧。”薛壤答應下來。

他從來都是這樣,沙千鳥的任何請求他都會不用多說地答應下來,而沙千鳥也是毫無顧忌地信任薛壤,那種信任,連當時的她自己都沒意識到有多厲害。

“等你好消息。”沙千鳥掛了電話,長舒了一口氣。

薛壤沒有讓她多等,僅一天之後,蕭亦楓就到禮堂去找沙千鳥了,並且,身邊還跟著上次嗆聲沙千鳥的那個女生。

“舒潼,我師妹。”蕭亦楓簡單地介紹了這個女生。

沙千鳥對薛壤做了什麽而感到好奇,不由地問:“你答應用你自己賠我的小提琴手了?”

蕭亦楓將小提琴從琴盒裏取出來,將琴盒遞給舒潼,說:“答應這件事並不是因為你。”他將小提琴架在脖間,調了調調兒,試拉了一聲,扭頭問:“《愛的禮讚》?”

“是。”沙千鳥坐回到鋼琴麵前,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覆蓋了上去。

沙千鳥沒有再問蕭亦楓為何答應了自己,現在最緊要的是牢牢抓住這個優秀的資源,完成排練,完成表演。

一個是參加過全國巡演的小提琴手,一個是全國青少年鋼琴比賽的冠軍,二人就樂器表演上的默契與配合可謂是天衣無縫,連不喜歡沙千鳥的舒潼都忍不住沉浸在這首《愛的禮讚》中。

一曲完後,蕭亦楓緊鎖的眉頭舒展開,臉上有著驚喜的淺笑。

他看著沙千鳥,輕聲道:“挺不錯的。”

誇讚的話,沙千鳥聽得不少,她微笑道:“第二遍排練。”

“好。”蕭亦楓點頭,繼續跟沙千鳥排練。

每個人的表現都很優秀,迎新晚會上,黑色燕尾服的蕭亦楓清爽幹淨,白色禮裙的沙千鳥明媚動人。一首《愛的禮讚》舒緩悠遠,讓人仿佛看見了埃爾加與他妻子翩然起舞的模樣。

沙千鳥和蕭亦楓的演奏獲得了經久不息的掌聲,下台後,沙千鳥還沒來得及卸妝換衣服,就跑去找了蕭亦楓。

“今天演出不錯,一會兒我請你吃飯吧?”沙千鳥對著在卸妝的蕭亦楓說道。

舒潼站在一邊,手裏拿著蕭亦楓的衣服,白眼道:“一個女孩子這麽不矜持。”

“你是在誇我嗎?”沙千鳥好笑地看著舒潼,眼睛裏的光芒讓舒潼無可抵擋。

舒潼覺得,這個女孩子空有才華空有相貌,臉皮實在太厚了。

不過沙千鳥倒是看出來了,舒潼一直跟在蕭亦楓後麵,若不是親戚關係,那就是有好感了。

“在約我之前,你應該要感謝一下讓我答應你的那個人。”蕭亦楓不動聲色地抹完最後一片卸妝棉,然後換上舒潼手裏的衣服,輕聲道,“走吧。”

舒潼聽話地跟蕭亦楓離開,出門口的時候,還不忘回頭跟沙千鳥做了個鬼臉挑釁。

“幼稚。”沙千鳥懶得跟舒潼計較,掏出手機給薛壤打電話。十秒後,是慕九華接的。

“我在照顧他。”慕九華聲音壓得很低,湊近話筒說道。

“照顧?那家夥怎麽了?”沙千鳥一邊穿外套一邊問。

慕九華淡淡道:“在樂團搬電子鼓的時候,砸到了大腳趾。”

“真是蠢。”沙千鳥臉上堆滿黑線,道,“你們是在家裏嗎?我去看看他。”

“不用了,他已經休息了。”慕九華的話裏有很明顯的拒絕的意味。

沙千鳥剛準備往校門口走,一聽慕九華這樣說,便道:“好吧,你告訴薛壤,表演很成功,謝謝他了。”

“嗯。”慕九華應道,然後掛了電話。

沙千鳥看著手裏手機上的通話記錄,陷入了一陣若有若無的沉思,心裏有莫名其妙的感覺,但是又說不準是什麽。

晚間的風輕柔地拂著她的頭發,她轉身,往宿舍走去。

第二天中午,沙千鳥直奔男生宿舍。

薛壤的室友正穿著一條大褲衩,急急忙忙地將筆記本電腦合上。

“薛壤呢?還沒回來?”沙千鳥看著褲衩男生,問道。

男生從**扯下一張薄毯裹在身上,弱弱地回答:“沒……沒有。”

沙千鳥看了看男生的動作,又狐疑地看了看合起來的筆記本,道:“回來讓他給我打電話啊。”

“好。”男生坐回到**,小心翼翼地看著沙千鳥。

沙千鳥沒多逗留,扭頭就走。下樓梯轉彎時,遇見了上樓的蕭亦楓。

沙千鳥跳了幾步下去,攔在蕭亦楓麵前,問:“去哪兒?”

蕭亦楓沒有回答她,側身往旁邊挪去,沙千鳥連忙又抽身攔下:“有時間嗎?”

“沒有。”蕭亦楓的態度很冷淡,沙千鳥倒是假裝什麽都沒看見的樣子,笑道:“一起出去吃飯吧?”

“我說我沒有時間。”蕭亦楓皺著眉頭,有些不耐煩。

“沒有時間就創造時間。”沙千鳥一步跨下最後一級階梯,圈住蕭亦楓的手臂,道,“山藝最優秀的小提琴手和鋼琴師一起出去吃飯,要是被別人拍到了,一定是會個爆炸性的新聞,不過沒關係,我們郎才女貌,很登對。”

這個女人一定有病,因為她不僅僅是臉皮厚這一個缺點了。

蕭亦楓將手從沙千鳥的懷裏抽出來,食指輕輕一點,點在沙千鳥的鼻尖上方,一字一句道:“別、煩、我。”然後,他像一個不可玷汙的神侍一樣,一步一步往樓梯上方走去。

沙千鳥抬眸,午間的陽光給她的身影鍍上了一層好看的光芒。

沙千鳥沒有多為難他,來日方長,急什麽?

想要接近蕭亦楓,無非兩個原因,第一,在這所學校,隻有他配得上跟自己站在一起;第二,從來沒有任何一個男人不為自己的容貌與才藝折服,蕭亦楓是另類。

所以,她一定要收了他。

03

周五下午的時候,沙千鳥在琴房練琴,練完後準備收拾東西回家,順便看一看薛壤的大腳趾是否還安在。

東西收拾妥當後,沙千鳥轉身往外走,窗戶上掛著的一個人影把她嚇了一大跳。

沙千鳥的尖叫聲響起的時候,趴在窗戶上的朱山也嚇得跳了起來,然後如夢初醒地擦去嘴角的口水,不好意思地看著沙千鳥。

“朱山?你在那兒做什麽?”沙千鳥疑惑地走過去,黑臉道,“偷窺我?”

“哪兒敢?”朱山連忙擺手,這個時候,沙千鳥已經從琴房裏走了出來。

“我隻是在聽你彈琴,聽忘了……”朱山看著沙千鳥虎視眈眈的樣子,像隻可憐的小羊羔一樣解釋道。

沙千鳥白了他一眼,往樓下走著:“要聽琴自己不會進來啊?不然別人會誤會你是個臭流氓的,知道嗎?”

“嘿嘿。”朱山傻兮兮地笑了兩聲,然後嘀咕,“可不是嗎?哥就是個臭流氓。”

“你說什麽?”沙千鳥停住步子,側頭。

“沒什麽!”朱山一本正經地糊弄人,“我是問,學妹需要我送你回去嗎?你一個女孩子多不安全。”

“不用了,我要先去薛壤家。”沙千鳥拒絕道。

“去薛壤家啊?”朱山一聽沙千鳥提到薛壤,一下子跳到她麵前,說,“正好我也去一下,看看那小子的傷好了沒。”

沙千鳥邊走邊問:“你怎麽知道他受了傷?你跟他很熟嗎?”

“嘖嘖嘖。”朱山連連歎氣道,“接你們那天我死纏爛打問薛壤要了聯係方式,然後半個多月後,他打電話向我打聽蕭亦楓的事情,然後我倆就熟了起來。怎麽,薛壤那小子沒跟你提起我?我不是說了讓他在你麵前多多美言我的嗎?”

有貓膩,沙千鳥內心一緊,問道:“向你打聽了一些什麽事情?”

“很多。”朱山掰著手指頭,說,“我把蕭亦楓的很多資料給了薛壤,然後第二天他拉著我去跟蕭亦楓比賽徒手攀岩,他怎麽可能比得過蕭亦楓啊?所以才會不小心摔下來摔傷腿了。”

沙千鳥的步子慢了起來,呼吸也變得沉重,兩條濃眉擰成了一團,眼睛裏燒著意蘊不明的火焰。

朱山還在身邊嘰嘰喳喳地描述著那天的情景,說薛壤如何怕高,如何上去,如何摔下。

“閉嘴!”受不了耳邊的聒噪,沙千鳥冷冷道。

朱山一秒就收,然後乖巧地站在一邊看著沙千鳥。

“別跟著我。”沙千鳥拋下一句話,然後加快了步子。朱山伸出一隻手,遠遠地掐住沙千鳥的背影,一臉痛苦的樣子。

利用完了就踢開,不帶這麽玩兒的。

沙千鳥跑出校門,直接攔了輛車,一口氣打車到了薛壤住的小區。

她一路殺進薛壤的家裏,毫不拖泥帶水。

她敢這麽猖狂,真實的原因莫過於薛壤的父母沒跟他住在一起,但是偶爾見到薛壤的父母,沙千鳥還是十分乖巧的。因此,在薛壤父母眼裏,沙千鳥又懂事又聽話。

她有薛壤家的鑰匙,是薛壤小時候給她的。

開門的一刹那,沙千鳥還沒進門,就看見了慕九華在客廳裏盛著電飯煲裏的白米粥。

“你來了?”慕九華雲淡風輕的,像是這個家庭的女主人一樣。

“我來看看薛壤的腳還能不能走路。”沙千鳥熟練地在玄關換鞋,然後關門走了進去,“辛苦了,給我也盛一碗吧,我正好也餓了。”

“好。”慕九華轉身進廚房拿碗。

沙千鳥徑直進了薛壤的臥室,薛壤躺在**,手裏捧著本雜誌,雜誌封麵上是一個性感十足的比基尼女郎。

突然看見沙千鳥,薛壤連忙將雜誌藏在身子底下,把裹著紗布的腿也往被子裏縮了縮,道:“你……怎麽來了?”

“傷的不是大腳趾嗎?”沙千鳥看著薛壤躲進去的腿,走過去想要捉出來。

“別。”薛壤蜷成一團,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道,“千鳥,我……”

沙千鳥瞪了他一眼,道:“騙子!”

薛壤臉上一陣紅暈,有些不好意思。

“千鳥,你的粥。”慕九華端著兩碗粥,出現在門口。

沙千鳥走過去,接了一碗,問:“醫生怎麽說?”

“周末後就能下地走路了。”慕九華回答道,然後走到薛壤床邊,彎腰,“起來喝粥。”

餘光落在他們的身上,沙千鳥的眼神暗了暗,將碗裏黏稠的白米粥倒進了嘴裏。

“你一直在照顧他嗎?”沙千鳥靠在門口,問慕九華。

慕九華如實回答:“下課後會回來住,順便照顧薛壤。”

“幸福嗎?”沙千鳥又看向薛壤,腦袋一揚,臉上有意味不明的微笑。

薛壤將大半個腦袋藏在被子裏,埋怨道:“你說什麽啊?別亂開玩笑。”

慕九華把薛壤喝完粥的碗拿過來,轉身對沙千鳥道:“你們先聊,我去把碗洗了。”說著,她伸出手在圍裙上抹了抹,轉身出去。

沙千鳥扭頭看著慕九華小小的身影,喃喃道:“怪溫柔的。”

“嗯。”薛壤敷衍著回答,然後手不由自主地伸到身子底下去拿那本雜誌,恍然間又記起什麽,把手又抽了回來。

沙千鳥將臥室門關上,走過去,坐在薛壤床邊,拎起他腿邊的被子,看了看他受傷的小腿,說:“沒事兒,不用遮掩,你這個年紀的男生,荷爾蒙正在作祟,我理解。”

薛壤知道她說的是雜誌的事情,也不接她話。

“哎。”沙千鳥見薛壤不說話,拍了拍他的小腿。

薛壤“嗷”的一聲從**坐了起來,幽怨地盯著沙千鳥。

“腿摔壞了,腦子沒摔壞吧?”沙千鳥昂著頭看著薛壤,薛壤搖了搖頭。

沙千鳥攤開手,遞到薛壤麵前,笑道:“朱山給你的資料,給我一份吧?”

“什麽資料?”薛壤蹙眉。

沙千鳥理所應當地道:“蕭亦楓的資料啊。”

“你幹嗎?”薛壤狐疑地看著沙千鳥,問道,“你不是已經跟他合作過了嗎?”

“對呀。”沙千鳥湊近薛壤,道,“但我現在要更進一步地了解他,我要這個男人對我俯首稱臣。”

她要另一個男人對她俯首稱臣。

薛壤的心裏隱隱作痛,臉上的表情也在那一刻僵住。

他忽然想起,高考後慕九華問他:“你喜歡千鳥嗎?”

那個時候他的確不確定,但是現在,他好像知道了點什麽。

04

不爽,心裏特別不爽。

“你幹嗎呢?”見薛壤發呆,沙千鳥推了一把他的肩膀。

“我扔掉了。”薛壤回答。

沙千鳥皺眉,遺憾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又問:“那我問你,你覺得像蕭亦楓那種人,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呢?”問到這裏,沙千鳥忽然想到了舒潼,極為震撼地顫抖了下。

“我不是他,我不知道。”薛壤半躺在**,垂眸。

沙千鳥不甘心地又問:“那按照你們男生的眼光,你們普遍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

“可愛,溫柔,不聒噪。”薛壤索性抽出那本全是比基尼女郎的雜誌,翻了起來。

沙千鳥瞥了瞥雜誌上的人物,蹙眉道:“騙人,你們男人明明喜歡這種身材火辣的。”

薛壤“嘖”了一聲,道:“要是有身材火辣的,又溫柔又可愛的女孩子,當然會更喜歡了。”

沙千鳥一臉的黑線,是了,這幾個優點,她隻勉強符合身材好這一條。

溫柔?可愛?根本就不沾邊好不好?

沙千鳥想到這裏,便揪著薛壤的袖子開始撒嬌起來,道:“薛壤,你能不能幫幫我?”

“不能。”薛壤拒絕得很幹脆。

“你拒絕我?”薛壤的態度出乎沙千鳥的意料,她睜大了眼睛,半天冒出這麽一句沒有威懾力的話。

薛壤擰著眉頭,緩緩放下雜誌,說:“不是我拒絕你,你跟蕭亦楓不配。”

沙千鳥站起來,來回在臥室裏踱步,揣測道:“薛壤,你是不是覺得有很優秀的人在我麵前出現,你嫉妒了?”

“不至於,我就是單純覺得你們不配。”薛壤合上雜誌,雙手枕在腦袋後麵,看著天花板。

沙千鳥停了腳步,眼睛死死地盯著薛壤。從小到大,哪次她要他幫忙,他不是屁顛屁顛過來的,沙千鳥已經習慣了什麽事兒都問薛壤,而她也一直覺得,薛壤做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從一開始,薛壤都是主動送上門來的,但是現在,薛壤居然會對自己說“不”了。

訝異之餘,竟有小小失落。

可是,薛壤和慕九華的關係那麽好,他還給她寫過情書呢,憑什麽自己就不能獲得比他們還要好的感情?

沙千鳥微微皺眉,手指撓了撓下巴,雖然情書最後被沙千鳥偷去了,但她心裏還是很不平衡。

想到這裏的時候,慕九華開門進來了,她手裏端著兩杯茶水。

沙千鳥走過去,捉住慕九華的手,帶到薛壤的床前,問:“現在**這個人不想為我的幸福作戰,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實在太不盡責了。小慕,你呢?你願意幫我嗎?”

慕九華遲疑地看向薛壤,薛壤的目光瞥向窗外。

“千鳥,薛壤不幫你,總是有原因的。”慕九華沒有說破一些話,含糊不清地表達。

“什麽原因啊?”沙千鳥見慕九華幫薛壤說話,心裏就憤憤不堪,“你們老是一個鼻孔出氣,是了,你們認識得早,穿著同一條褲衩長大的,我是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反正不幫就不幫,我自己有辦法!”

沙千鳥氣呼呼地想離開,薛壤從**爬起來,皺著眉喊道:“千鳥!”

“別叫我名字!”沙千鳥指著薛壤,怒氣衝衝。

話一出口,沙千鳥就後悔了。

她不想這麽任性地發火,但是就是克製不住自己。身邊沒有什麽朋友,誰都不愛跟自己接觸,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性格有點囂張自傲。

她以為,就算小時候沒有薛壤和慕九華的陪伴,她也能撐起一片小小的天,可是因為生命裏有過他們了,這種痕跡是沒有辦法抹去的。沙千鳥不想承認自己很在意薛壤的態度,因為她是青空上高傲的飛鳥,不能低頭、不能停留。

也正因為她覺得自己不能低頭,所以才不知道孤島張開懷抱迎接她時的溫柔;也正是因為她覺得自己不能停留,才不知道佑護她的天空有多麽寬容。

沙千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綻放出笑容,說:“薛壤,你等著瞧吧,我一定會拿下蕭亦楓的!”說著,她轉身開門,然後回頭,“腳什麽的,休養好了,早點回學校。好看看我是怎麽拿下蕭亦楓的。”

最後那句話,是補出來的,她想要挑釁薛壤,以一種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姿態。

沙千鳥走後,薛壤沉重的腦袋緩緩垂下,右手撐著額頭,不停地揉著眉心的位置。

“你多休息,我先回去了。”慕九華習慣了薛壤為沙千鳥的事情心憂,從來不多說什麽。

體貼地離開後,慕九華的眼神黯然在了長長的頭發下。

薛壤拖著還裹著紗布的左腿下了床,來到窗戶前。他撩開簾子往窗戶下望去,沙千鳥出了小區,一路步行著離開。

世界太大,人類太渺小,或許就是這樣吧?看得見、摸不著,近在咫尺,卻什麽都不能說。

薛壤轉身,從床頭櫃裏取出了一個盒子,那是裝著“青空之鳥”項鏈的盒子。

那天把項鏈送給沙千鳥之後,第二天晨跑的薛壤就在清潔工阿姨的垃圾車裏看到了這隻盒子。他撿回來後打開看,項鏈還好好地躺在裏麵,動也沒動過。

意思就是,沙千鳥連看都沒看這條項鏈,就把它扔掉了。

天知道薛壤當時的心情是怎樣的,那會讓他覺得沙千鳥十分不喜歡自己。而麵對這樣一個不喜歡自己又性格高傲如同女王的人,薛壤感到無能為力。

她誤會他喜歡別人,所以處心積慮地找存在感。那種處心積慮,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他誤會她討厭自己,所以膽怯到隻在背後守護。那種所謂膽怯,連他自己都覺得很可笑。

05

沙千鳥被薛壤和慕九華拒絕,心情很低落,但是她恢複得極快,這種速愈法,是她引以為傲的優點。

於是,她火力全開,開始尾隨蕭亦楓。所謂尾隨,就是光明正大地跟著,沙千鳥做不來偷偷摸摸的事情。一旦蕭亦楓發現,怒而問她:“為什麽老跟著我?”

沙千鳥會十分認真地說:“因為我要急支糖漿。”

蕭亦楓的額頭上掉下來幾根黑線,這麽老的梗,這個女人居然也想得出來?

見蕭亦楓變了臉色,沙千鳥把棒棒糖從嘴巴裏抽出來,說:“並沒有跟著你,我隻是恰巧也走這條路。”

可是,一次恰巧就算了,兩三次恰巧也能忍,但不可能四五次都會恰巧吧?

而且進了同一輛出租車的時候,沙千鳥還美其言說:“身上沒錢,搭順風車。”

臉皮厚到無與倫比。

蕭亦楓沒有辦法,他不可能當著司機師傅的麵將沙千鳥給丟下去,所以,隻好妥協:“你在哪兒下?”

“我沒帶鑰匙,我媽出差去了,我回不了家,隨便逛逛。”沙千鳥的謊言也說得很溜。

“師傅,掉頭,回山藝A棟宿舍樓。”蕭亦楓果斷道。

“不要!”沙千鳥忽然尖叫起來,一把拽住蕭亦楓的胳膊,眼裏含淚道,“親愛的,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惹你生氣了,你不要送我回去啦。今天你過生日,人家想要陪你一起過生日嘛。”

司機師傅透過後視鏡看著沙千鳥和蕭亦楓,心裏直發歎:“現在的小情侶啊,唉。”

蕭亦楓把手從沙千鳥的懷裏抽出來,麵色有些不耐煩。

忽然,蕭亦楓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他接了起來,調整好情緒,道:“我十分鍾後到,不好意思,剛剛被一條流浪狗糾纏了。”

他說沙千鳥是流浪狗?沙千鳥聽得出來。

“師傅,還是先去金鼎大廈吧。”蕭亦楓招呼完司機師傅,然後扭頭指著沙千鳥,“你別講話。”

沙千鳥乖巧地點了點頭。

十分鍾後,出租車在金鼎大廈門前停下。

沙千鳥跟著蕭亦楓下車,然後小碎步緊追:“蕭亦楓,你不是有車嗎?你開自己的車不就可以甩掉我了?”

“車被我姐征用了。”蕭亦楓冷冷回答,然後走進大廳,一把將沙千鳥拉到休息區,嗬斥,“坐在這裏別動,等我。”

“等你。”沙千鳥眨巴著大眼睛,微笑地看著蕭亦楓。蕭亦楓這才驚覺方才說的那句話會讓人浮想聯翩,等我,多曖昧?

蕭亦楓將沙千鳥安頓好,然後乘電梯去了九樓的飯店。

那是一家經紀公司,是蕭亦楓的姐姐蕭亦晴推薦給他的,縱然蕭亦楓不喜歡被約束、不喜歡過早地被經紀公司捆綁,但是為了姐姐的好意,他也得來見一麵。

酒桌上,兩方十分客套,經紀公司的人對蕭亦楓的才藝有所知曉,所以簽約意圖很明顯。

聚會、談公事必喝酒,這是人類的一種習慣,可是,蕭亦楓是個不沾酒的人。所以,在經紀公司方端起酒杯的時候,蕭亦楓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抱歉,身體原因不能飲酒。”

有點拂麵子,但是對於蕭亦楓來說,他們還不值得讓自己破例飲酒。

“蕭少爺,你這樣不太好吧?”肥臉的白襯衫是吳總,今天他是老大。

“還望吳總見諒,今日身體確實不適,下次有機會,一定陪吳總不醉不歸。”蕭亦楓禮貌地舉起茶杯,將茶水一飲而盡。

吳總氣得將杯子砸在桌上,指著蕭亦楓:“要不是看在你姐姐的麵子上,我幹嗎來簽你?”

“吳總別氣。”他旁邊的秘書和助理安撫著吳總的情緒。

蕭亦楓從來就喜歡我行我素,他微笑道:“我也隻是看在我姐姐……”

“哐——”包廂的門忽然被打開,打斷了蕭亦楓的話。

沙千鳥莽撞地衝進來,酒桌上一桌的人詫異地盯著她。

沙千鳥急忙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然後,她走到吳總麵前,鞠躬下去抓住吳總的手道:“抱歉吳總,我是蕭少爺的朋友,因為今天他開車過來,身體又不好,不敢喝酒,但是又怕拂了吳總您的興趣,特地叫我過來幫忙。”

一桌人都沒有說話,看著這個奇怪的天外來客。

沙千鳥回頭看著蕭亦楓,直歎氣:“你咋了?看傻了?還不倒酒?明知道今天要跟吳總見麵,你昨晚還熬夜工作,感冒了吧?活該!來,杯子給我。”說著,她自顧地拿起酒杯,倒了二兩白酒,“吳總,小楓他該罰,我替他了啊,祝吳總生意紅火、多多撈金。”然後,沙千鳥將酒仰脖下肚。

能夠化解尷尬的氛圍,正是沙千鳥想要的結果。

沙千鳥將酒桌圍了個圈兒,通通喝了一遍。

蕭亦楓在桌子底下揪著沙千鳥的衣服,沙千鳥假裝什麽都不知道。所謂職場,無論是喝酒、工作,還是KTV,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讓老板玩得爽。

沙千鳥很在行。

一個小時後,經紀公司方和沙千鳥談好了所有條件,對方表示很快擬定合約讓蕭亦楓過目。

送走吳總一行人後,滿臉通紅的沙千鳥走路搖搖欲墜,蕭亦楓趕緊上去攙扶著她。沙千鳥擠在蕭亦楓的懷裏,笑盈盈道:“喝……喝死他們!敢跟我拚……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姐從七歲開始就會偷我媽的酒喝了好吧?不自量力!”

“行行行,你最厲害。”蕭亦楓拖著沙千鳥軟綿綿的身子,心裏不知是苦還是喜。沙千鳥的確阻止了他得罪人,但是沙千鳥也把他賣了,他實在不想這麽早地賣身給經紀公司。

而且現在,他還要把這個麻煩的家夥給送回去。

“等等,你別扶我,我沒醉。”沙千鳥推開蕭亦楓,然後扶著門框站好,又傻啦吧唧地笑了兩聲。

“你還說沒醉?一個人喝那麽多人。”蕭亦楓不知道這個女人究竟是笨還是蠢。他走過去,將沙千鳥撈在背上,背了起來。

“回宿舍嗎?”蕭亦楓難得溫柔地對待沙千鳥。

沙千鳥趴在蕭亦楓的背上,迷迷糊糊地答道:“好……”

蕭亦楓背著沙千鳥乘坐電梯下了九樓,背上的沙千鳥緩緩睜開眼睛,嘴角露出一絲詭異又狡黠的笑容。

晚間的城市,燈火點點。

不知道這樣一個尋常的夜晚,在篇幅翻開到天亮後,又會有一個什麽樣的不平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