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第二天午休，我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飯。
“葉境。”快步走出食堂，我衝跟在我身邊的那個隻有我一個人能看到的半透明身影招了招手，示意他跟我一起走到沒人經過的教學樓拐角。
“幹嗎？”他挑眉，打了個哈欠。
我小心翼翼地貼近了他：“我們就從今天開始吧！我已經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他看著我，嘴角抽了抽，有點無語，“羅花音，你來真的啊？我還納悶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昨天晚上居然敷了個麵膜，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的‘準備’嗎？”
“當然不是！不光是敷麵膜啊，我昨晚都沒有喝水，避免今天看起來水腫！
最重要的是，我給自己做了半天心理準備才鼓起勇氣的！”
他看著我一臉認真的樣子，愣是半天沒說出話來。
足足盯了我一分鍾，終於，他一臉同情地看著我，抬起那隻半透明的手作勢拍了拍我肩膀：“傻孩子，勇氣可嘉，希望你真的能做到，別一看見人就又把頭紮胸裏。”
“你才把頭紮胸裏！”我揮手就朝他胳膊打了一巴掌，可惜還是打了個空。
無語，我咬牙切齒地瞪著他，“你別說話了，趕緊走！帶我去你之前的教室！”
葉境直勾勾地盯著我一本正經的模樣，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閃過一絲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的情緒。過了一會兒，他挑了挑眉，懶洋洋地雙手插兜走在了我前麵。
“哦，想清楚了？一會兒可不要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我才不會！”
暗暗攥緊了拳頭，我信心滿滿地抬起頭，大步跟在他身後。
昨天晚上睡覺前我一直在給自己打氣，為了給這個家夥找到可能存在的未完成的心願，我一定要加把勁！
五分鍾後，我已經站在了教學樓第三層的中間位置，緊緊貼著牆站著，忐忑地看著過來過去的同學們。
“喏，那間就是我以前上課的教室。”
順著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抬起指了指麵前不遠的牌子，我看到那個牌子上清清楚楚用燙金大字寫著高二2班。
“呃……”
我小心翼翼地往那間教室裏探頭看了看，又縮了回來。
見此，葉境立刻貼了過來，嘲諷地看著我笑：“怎麽了？不敢了？剛才不是還信誓旦旦說不會害怕嗎？說要幫我找到沒有完成的心願，就隻是說說而已的？”
“當然不是！少看不起人！”
我頓時對他怒目圓瞪，惡狠狠地提高了音量。
周圍路過的幾個隔壁班同學表情怪異地看向我，不知道我在衝誰說話。
我深深吸了口氣，抬頭挺胸地往高二2班的方向走過去，根本沒理會周圍那些奇怪地打量和議論。
“好啊，祝你好運。”葉境站在後麵並沒有跟過來，修長的身子懶懶地靠在半個人高的牆圍邊，仰起臉閉著眼睛曬太陽。
走到2班門口，眼睜睜看著幾個同學在我麵前進進出出，我張了好幾次嘴巴都沒有發出聲音來。
足足站了半分鍾，我一張臉憋得通紅，終於在又一個洗完手準備進班的同學路過我麵前時，結結巴巴地開口喊住了她：“那個……同、同學你好！不、不好意思，耽誤你一點時間……”
“噗——”
身後看熱鬧的那家夥立刻噴笑出來：“還能更傻一點嗎？笨蛋，這個女生在班裏跟我沒說過幾句話，她不會知道什麽的。”
我根本聽不進去他的話，隻是結結巴巴地問著眼前的女生：“請、請問，你知道關、關於葉境的事情嗎？可、可……可以和我講講嗎？”
聞言，那個女生奇怪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遍，皺起眉頭：“你是誰啊？”
“我、我……”我局促地攥緊了校服衣角，“我、我是他的一個朋友……”
“別逗了，就算我對葉境不了解，但是看看也能知道，葉境會有你這樣的朋友？”那個女生不屑一顧地冷哼了一聲，不輕不重地撞了我一下，走進了自己教室。
我被撞到了一邊，愣了愣。
“傻子，怎麽樣？是不是可以走了？”
葉境在後麵看著我的窘樣笑得格外開心。
我沒理他，咬了咬牙。
這次，我鼓足勇氣，沒過多久又攔下了兩個要進教室的女同學：“你、你們好，不好意思耽誤一點時間，請、請問你們知道有關葉境的事情嗎？可、可不可以跟我說說？”
那兩個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怪異地看了我一眼，沒說話就互相推搡著避開我走進了教室。
我並沒氣餒，反而越來越勇敢。
連續被無視了兩次，反而讓我覺得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如果幸運的話就能問出來葉境的情況，如果什麽都沒問到，最差就是多看幾個白眼而已，有什麽好緊張的。
“同學你好！”我很快地又攔住了一個路過的同學，“請問你知道什麽有關葉境的事情嗎？如果知道的話，麻煩你請告訴我。”
“神經病……”
過了一會兒，我繼續攔住路過的同學：“你好，同學麻煩問一下，你知不知道關於葉境的事情？什麽都好，麻煩跟我講講好嗎？我是他的一個朋友。”
“不知道不知道……”
……
不知不覺的，我不再覺得緊張和膽怯，隻是鍥而不舍地攔住一個又一個進教室的同學認真問著。
身後的葉境變得很安靜，我沒有回頭去看他，卻能夠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他一直落在我身上的那道視線。
就因為這樣，我越發覺得渾身充滿了幹勁和力量！
嗯！那個家夥還在等著我找線索呢！我要是不加把勁，誰還能幫到他？
2
“喂，你……”
過了一會兒，身後有一道稚氣未脫的男孩嗓音打斷了我。
我回過頭，一個穿著初中部校服的小少年皺著眉頭，站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沉重的表情完全不應該出現在一個看起來隻不過12歲左右的小孩子臉上。
“嗯？”錯愕了一瞬間，我猶豫了一下，朝他走過去，“你在叫我嗎？”
他幾乎和我一般高，隻是比我矮一點點而已。
我看著他，他也一言不發地瞪著我，沒錯，就是瞪，眼神裏都是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呃……我認識這個初中部的孩子嗎？為什麽這樣子看我……我被他瞪得有點局促，隻能尷尬地衝他笑了笑，不知道說什麽，好像也不能就這麽走了。
等等……
看著眼前這個初中生，我突然覺得哪裏怪怪的。
他緊緊皺著好看的濃眉，小小年紀五官卻生得精致又英挺，薄薄的嘴唇不點自紅，皮膚白的好像是一塊嫩的能掐出水來的白豆腐，映的那雙漆黑的大眼睛格外光彩奪目——隻不過，可惜的是，他身上的校服穿得歪歪扭扭，短發有一點點亂，整個人散發著一股生人勿擾的叛逆感覺。
可是，為什麽我會覺得這個孩子有點眼熟？而且越看越眼熟……特別像一個人……
葉境！
突然，我靈光一閃，猛地轉過身看向在我身後不遠處靠牆站著的那個少年。
看到他的瞬間，我隻覺得心重重一沉。
相處的這段日子以來，我從沒見過他這樣的表情。
他怔怔地看著那個跟我個子差不多高的男孩，那張好看的臉上帶著幾分讓人心疼的呆滯，薄唇微微張著……忽然，他垂下眼去，一言不發地轉過身，視線投向教學樓外麵的林蔭小道。
不等我多想，隱隱看見他背衝著我們歎了口氣，身子一閃，葉境已經鑽回了我兜裏的鏡子中。
我還在震驚中沒回過神來，呆愣愣轉回頭再看向那個初中部的男孩，卻發現他也轉身離開了。
“呀！”想都沒想，我立刻小跑了幾步追了上去，跟在那個初中生身後，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你……你剛才是不是在叫我？有什麽事嗎？”
眼前這個與葉境幾乎有七成相似的初中生，卻有著和葉境完全不同的氣場——他緊緊地皺著眉頭，一臉煩躁，仿佛沒有聽到我在說話一般。
我咬了咬下唇，硬著頭皮試探性地繼續追問了一句：“請……請問，你是不是……認識……葉境？”
他突然停住腳步，那張稚氣還沒褪盡的臉繃得緊緊的。
“你是誰啊？”他側頭惡狠狠地盯著我。
“呃！”
我嚇了一跳，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繼續咄咄逼人地瞪著我：“你憑什麽到處打聽別人的事？跟你有什麽關係？你算是他的什麽人啊？”
“我——”麵對這個叛逆期的孩子以及這張像極了葉境的縮小版的臉，我覺得一點兒都陌生不起來，就好像是葉境在衝我吼一般，氣不打一處來。
我也皺起眉頭，瞪大眼睛看著這個孩子理直氣壯地說：“我是他的朋友！”
“朋友？”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遍，突然衝我大吼了一聲，“胡說八道！
我以前怎麽從來沒有見過你！不要再煩我了！”
然後，他就一道煙似的跑遠了，留下我獨自一人尷尬地站在樓道裏，享受周圍投來的異樣視線。
青春期的孩子……都是這樣嗎？
“同學，你……還好嗎？”
我扭頭看去，一個戴著厚厚眼鏡的女生站在我旁邊，小聲問我。
第一次被同學主動關心，剛才的尷尬瞬間消失殆盡，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那個……”這個女生靦腆地推了推自己厚厚的眼鏡，小小聲地安慰我，“你別生氣，那個初中部的孩子，是葉境的弟弟，以前每天中午都來我們教室門口等葉境一起吃午飯的，現在也還是……可能他還不能接受哥哥發生意外的事吧。”
葉境的弟弟……
果然。
我的心怦怦地跳，剛才葉境回到鏡子裏之前失魂落魄的模樣浮在眼前，震得我幾乎有點耳鳴。
“啊……”足足愣了半分鍾，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來，“那……你知不知道那孩子叫什麽？”
戴著厚厚眼鏡的女生驚訝地看著我：“我們學校居然還有人不知道葉境弟弟的名字！那個孩子叫葉子熙，是我們學校初中部的一年級學生，跟哥哥關係特別好呢！”
“葉子熙……”我重複了一遍，忽然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什麽，眼睛一亮盯著麵前的女孩，“同學，你叫什麽呀？”
“我嗎？我叫金鑫……”
“你剛才是不是說，呃，那個意思是不是說……葉境是你們班的同學？”
“對呀！”隔著她厚厚的眼鏡，我看到她好像翻了個白眼。
顧不上這些細節，我欣喜地叫了一聲：“太好了！我、我叫羅花音，我想問一下關於葉境的事情！”
“啊？”這個戴著厚眼鏡的女孩吃了一驚，然後搖了搖頭，“抱歉，我跟葉境不熟的，在班裏也沒怎麽說過話……我就隻知道剛才那個孩子是他的弟弟，自從葉境發生意外之後，那孩子還是每天都會到教室門口待一會兒。”
“這樣啊……”我怔了怔，然後認真地看著眼前的女孩，“謝謝！”
說完，我沒顧得上多說，轉身急匆匆離開了這裏。
3
快步走到圖書館後麵很少有人經過的小花園，我坐在長椅上，小心翼翼地從兜裏把那麵鏡子拿了出來。
環顧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人會出現在這裏之後，我有點討好地擦了擦鏡子：“嗨？”
沒人理我。
我清了清嗓子，貼近了鏡子幾公分，再接再厲：“葉境，你在嗎？”
還是沒人理我。
我看著鏡子，裏麵映著我一臉諂媚傻笑的樣子：“嗨，葉境，你還好嗎？說句話呀，這樣一言不發地回到鏡子裏，不是你的風格呀。”
依然沒人理我。
“那個……葉境呀，你先出來，有什麽話咱們好好說，大不了以後回家我也不催你進鏡子裏了行不行？”
……
小花園裏靜悄悄的，隻有我一個人在捧著鏡子自言自語。
如果此時此刻有人經過看到我的樣子，一定會以為我得了精神病！
一眨不眨地盯著鏡子許久，我一直跟鏡子裏的我大眼瞪小眼。
“算了，你願意在裏麵休息就在裏麵休息吧。不過，能不能吱一聲，讓我放心確定你是在鏡子裏麵？”
話音剛落，鏡子裏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吱。”
我無言以對。
過了一會兒，默默地把這麵可惡的鏡子放回了兜裏。
愛出來不出來！這個不好相處的家夥！
我氣鼓鼓地坐在長椅上，盯著飄飄揚揚的落葉發呆。安靜下來之後，葉境在看到他弟弟時的樣子冷不防又出現在我眼前……我還是第一次看見葉境這樣失態，真的沒關係嗎？一定很難過吧……還有那個孩子，葉子熙是吧？肯定傷心死了……小小年紀，本來有一個那麽優秀的哥哥，可是卻突然發生了那麽可怕的事。
現在變成了這副樣子。
說起來……我還從來沒想過，葉境出事之後，他家裏的人現在都是什麽情況……真是的，葉境那家夥每天都嬉皮笑臉的作弄我，我甚至都沒有去想過這些沉重的問題！
葉境他……難道是故意想要逃避那些事，才會一直都絕口不提的嗎？
唉……
我忍不住重重歎了口氣，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才好，隻能安安靜靜地陪著他——雖然鏡子裏的那個家夥根本就不肯理我……4
一連五天，葉境都一反常態地沒有出現。
這種情況還從來都沒有發生過，要不是他每天都會在我反複叫他的時候勉強應我一聲，我幾乎都要覺得他是不是已經離開這麵鏡子了！
而我，自從五天前碰到葉子熙那個孩子之後，除了洗澡和上廁所之外，都貼身把葉境所在的那麵鏡子時時刻刻放在身上，擔心他忽然叫我的時候我沒有聽到，或者是他終於又肯出現的時候我不在旁邊。
葉境啊葉境，這個家夥真是的，出現的時候讓我頭疼了好久一段時間——現在倒好，他不肯出現了，還是讓我苦惱得要命。
當然，除此之外，這五天的每天中午，我都會準時守在葉境之前所在的教室門口，原本我以為很輕易就還能夠再碰到葉子熙的……可沒想到，連續五天，他居然都沒有再到葉境教室這邊來。
反倒是我……
每天中午都要飽受那個班裏的同學們來來往往時向我投來的怪異視線。
真是沒辦法。
我暗暗在心裏歎了口氣，硬著頭皮四處張望著，假裝沒看到周圍的眼光。
“花音，你怎麽又來了？”
熟悉的聲音從身邊響起，我扭頭看向這個咬著酸奶袋，貼在我身旁站著的女孩。
她鼻梁上架著的那副眼鏡足足遮住了她半張臉，幾乎比酒瓶底還要厚的鏡片讓人完全看不到她的眼睛長什麽模樣——不過，盡管如此，在她說話和笑的時候，嘴角那兩個甜甜的梨渦還是看得人心花怒放。
看見她，我立刻笑得特別開心：“對呀！想等等看子熙今天會不會來……鑫鑫你都吃完飯了嗎？”
這五天以來，金鑫隻要看到我站在這邊，就會過來和我打招呼，也不管周圍人的眼神。
“也真是奇怪了，那孩子之前明明每天都過來傻呆呆地站一會兒的……我看，八成是被你嚇跑了。”咬著酸奶，金鑫鬱悶地嘟噥著。
和第一次見麵時不同，原來這個帶著酒瓶底眼鏡的女孩根本就沒有當時我以為的那麽怯弱內向，反而是個快言快語大大咧咧的姑娘。
陰差陽錯的，金鑫已經變成了我在學校裏的第一個朋友，也是目前除了葉境之外唯一的一個正常朋友。
“我？為什麽是被我嚇跑了？”
“為什麽？那天難道不是你一直莫名其妙地追著那孩子問東問西嗎？”隔著厚厚的眼鏡，金鑫翻了個白眼。
“我隻是想問他認不認識葉境而已……”
“你幹嗎要問人家？人家是葉境的弟弟呢！倒是你，你說你是什麽？”金鑫看著我，“說起來，我還沒問你，那天忽然來我們這邊問葉境的事做什麽？你真的是葉境的朋友？”
“真的。”
我義正詞嚴地看著她，點了點頭。
“好吧……”金鑫聳了聳肩，咬著酸奶袋走進教室，朝我揮了揮手，“那你慢慢等，我先進去了，有幾道題我還沒解出來。”
“嗯嗯，快去吧，加油哦！”
我連忙朝她揮揮手，給她打氣。
說起來，金鑫真的是很厲害，我也是前兩天才知道，原來她居然是之前成績僅次於葉境的全年級第二名。自從葉境出事休學以來，這幾個月，金鑫已經穩穩霸占了第一名的寶座，甩出第二名足足20分。
看著金鑫走進教室，我拿出隨身攜帶的那麵鏡子，把它湊到我嘴邊。
“葉境，葉境，你在不在？話說，你已經有幾個月沒上學了，鑫鑫卻一直特別賣力地在讀書……如果現在讓你和鑫鑫一起參加考試的話，究竟誰的成績會更好一些？估計你不行了吧？”
我剛要把鏡子放回兜裏，葉境氣急敗壞的聲音卻意外傳了出來：“喂，羅花音，你什麽意思，說誰不行？幾天不理你，你這是在嘲諷我的能力？嗯？”
我驚喜地重新將鏡子湊近嘴邊：“葉境，你終於肯說話啦？還不快點出來，我們當麵說！”
“嗬嗬。”
留給我一個冷哼之後，鏡子裏又重新恢複了安靜。
可惡的葉境不管我再怎麽叫他，他就是不肯再說話了，更沒有半點要從鏡子裏出來的意思。
……
又等了一個中午，直到下午課就要開始，都沒有看到葉子熙的身影，甚至連遠遠的地方也一樣沒有出現過。
歎了口氣，我懊惱地轉身往回走。
怎麽辦，如果明天還不來，我要不要去初中部找找看？
隨著下午的上課鈴聲響起，我回到教室，坐到座位上，有點失落的從兜裏拿出那麵鏡子，定定地看了半分鍾，確定他還是沒有動靜之後，隻好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屜裏。
這幾天葉境忽然不出來了，我居然有點不適應。
沒有他在旁邊嘰嘰喳喳，連上課都感覺怪怪的。
一切好像都回到了正軌，無論是上學還是回家，都看不到葉境的影子……這個一直陰魂不散、時時刻刻纏著我的家夥，忽然變得這麽悄無聲息，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竟然覺得有點難過。
“羅花音，有人找！”
剛走出教室門口的同學隨意回頭衝裏麵喊了一聲就走出去了。
嗯……嗯？
我回過神來，往門外看。
呃，已經下課了嗎？完了，就這麽走神下去，考試別想及格了……雖然之前有葉境那個家夥回家之後被我逼著教我做題……什麽時候開始我這麽肆無忌憚的上課走神了？
真是的……
我再一次歎了口氣，習慣性的伸手從抽屜裏拿起鏡子放在兜裏，然後站起身往教室外走。
誰會來找我？
除了金鑫之外，也沒有其他人會主動來和我說話了吧……難道是金鑫？
我加快了腳步，眨眼的工夫就跑到教室外麵，在走廊裏來來往往的同學中尋找著那個戴著酒瓶底眼鏡、紮著及腰馬尾辮的女孩。
不過，我並沒有看到金鑫啊，去哪裏了？不是剛剛叫我出來的嗎？
左看看，右看看，除了站在不遠處有一個纖纖瘦瘦相貌清秀的少年在盯著我之外，根本就沒有金鑫的身影。
我奇怪地撓了撓頭，隻好轉身準備走回教室。
“羅花音？”就在我轉身的時候，有個陌生的少年嗓音忽然叫住了我。
我驚訝地轉回身，看到剛才站在牆旁邊看著我的纖瘦少年，麵帶一絲微笑地朝我走了過來。
乍看上去，明明是一副弱不禁風的單薄樣子，可那雙精致的鳳眼卻隱隱透著好像能夠看透人心般的深邃，嘴角帶著一絲奇怪的笑，看得人心裏一涼。
“呃……你認識我嗎？”
我驚愕地看他直接走到我麵前。
他又是定定地看了我幾秒，然後微笑著搖了搖頭。
不等我再疑惑，他向我遞過來一張學生卡：“這個，是你落下的吧，我在走廊裏撿到的。”
“呀！”
我的學生卡！什麽時候丟的？
我連忙接過來：“太謝謝了！麻煩你了！還特意為我送過來！謝謝！”
最近周圍的好人真是越來越多了，不但有個金鑫願意每天找我說一會兒話，還有同學幫我送來了丟掉的學生卡……我一陣激動，反複道謝之後拿著卡片準備反身回教室。
“等等。”忽然，那個陌生的少年又一次在我轉身的時候叫住我。
“嗯？”
還有什麽事嗎？我詫異地回頭看他。
那個陌生少年微垂著那雙鳳眼，怪異地微笑，直直地看著我。
過了一會兒，他輕聲開口，以隻有我一個人能夠聽到的音量問我：“羅花音，你相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靈魂的存在？”
冷不防一震，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隻是呆呆看著他。
就在我僵住發呆的時候，他忽然又貼近了我幾步，那雙閃爍著詭異光澤的鳳眼直勾勾地盯著我，依然還是笑著：“羅花音，你知道嗎？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靈魂存在哦……”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他……他是誰？我絕對不相信他隻是隨口跟我講這些奇怪的話……一定是別有深意！
看著眼前這個陌生少年，我隻覺得有種後背發涼、毛骨悚然的感覺。
難道……難道他知道了什麽？這怎麽可能！
突然，我回過神來，像是被電到了一般猛退一大步，拉開和他的距離。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怎麽可能！不要亂講了！”
我不自覺提高了嗓音，顧不上周圍同學那些奇怪的眼神，立刻轉身走回教室，一眼都沒有回頭再看那個陌生的單薄美少年，握著鏡子的手心裏滲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咦，那不是3班的鹿言夜嗎？我們班那個怪人怎麽還會和鹿言夜認識？”
“不知道呀，什麽情況？鹿言夜可是學校裏除了葉境之外，最受女生歡迎的男生，可惜一直都冷冰冰的不和周圍人接觸，說來也挺奇怪的……怎麽會跟我們班上那個怪人在一起？”
……
我聽到周圍有同學在議論紛紛。
埋頭走到座位上，我一屁股坐了下來，慌手慌腳地打開了一本書紮下頭去假裝在看，隔絕了那些視線。
一直以來我那麽希望有更多同學注意到我，可是最近，我竟然開始希望最好不要有人把注意力放在我這裏……3班的鹿言夜嗎？他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我小心地拿著鏡子，攥了又攥，心裏揣測不安，迫切地想要和葉境說這個人，卻又苦於周圍都是打量我的視線，根本就沒辦法對著鏡子開口，一定會被當成神經病的！
哎呀，葉境，葉境……這個讓人操心的家夥！也不知道他在鏡子裏到底聽沒聽到剛才鹿言夜說的話……
5
就這樣心驚膽戰地過了一下午，放學鈴響起的一瞬間，我不顧老師和周圍同學的視線第一時間抓起書包往外衝。
還好，走廊還是安安靜靜的，沒有鹿言夜那個奇怪的人。
我以百米衝刺的速度一路衝出了學校，一直跑到離學校100米的街上，才算鬆了口氣，彎下腰，氣喘籲籲地喘著粗氣。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那個鹿言夜還會繼續跟著我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同學，要喝水嗎？”
身後一個有些熟悉的獨特嗓音憑空響起。
“不、不用了，謝謝……”
我擦了把汗，站起身來無意間往身旁一瞥。
“啊！”
這一瞥不要緊，我嚇得立刻大叫了一聲，往旁邊躲了好幾步，瞪大眼睛看著旁邊這個穿著校服，一臉笑眯眯的纖瘦少年。
“你你你——”
老天，這是什麽鬼！他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我差點被自己口水嗆死，難以置信地瞪著他，下意識捂住了書包。他想做什麽？難道是發現了鏡子的秘密？
二話不說，我立刻掉頭就走，想要甩掉這個古怪的少年。
可是，無論我走得多快，他總是能一步不落地追著我，臉上始終是那副詭異的微笑。
終於，我受不了地停下腳步衝他吼：“你不要再跟著我了！”
“跟著你？沒有啊，路都是一樣的路，你可以走，我也可以走。”他笑眯眯的，語氣清淡柔和，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氣結。
“你——”我咬牙切齒地看著他，心虛的死死捂著書包，“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什麽都不做呀，我隻是很好奇……”
“你好奇什麽？”
我瞪著他，如臨大敵，做好了心理準備隻要他說出葉境這個名字的其中一個字，我立刻拔腿就跑。
鹿言夜看著我，睜著那雙鳳眼，笑而不語，別有深意。
過了一會兒，那雙精致的鳳眼忽然毫無征兆地落在了我緊捂著的書包上，開始自說自話，語氣輕快得好像在談論今天吃什麽：“羅花音，你知道的吧，這個世上是有靈魂存在的。雖然靈魂也會分很多種的，比如死靈，死靈是已經死去的人停留在這個世界上的靈魂。還有生靈，生靈是那些還沒有死去的人因為某些原因，靈魂脫離了肉體……但是，無論是怎樣的存在，靈魂就是靈魂，總歸都是跟活著的普通人是不同的。”
我心驚肉跳地看著他，滿臉驚慌。
可鹿言夜卻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半晌，他抬起眼，收回落在我書包上的視線看向我：“不要和靈魂相處太久，他已經不屬於我們的生活了，知道嗎？如果和靈魂待太久，小心會變成陰陽眼哦！”
足足過了半分鍾，我咽了口口水，硬著頭皮梗起脖子：“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真是奇怪！”
“哈哈……”
鹿言夜笑著揮揮手，轉身走了：“好啦，羅花音，我想說的就這些，如果想清楚了需要幫忙，你隨時可以來找我。”
我心跳如鼓地看著他走遠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都沒有回過神來。
“喂，笨蛋！”
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瞬間拉回了我的神智。
嗯？
葉境？
我驚喜地側頭看去，夕陽下，那抹半透明的身影果然出現在我旁邊。
他還是穿著校服的模樣，領口解開了一個扣子，露出好看的鎖骨。那雙明亮好看的大眼睛微微眯起，不爽地看著我，薔薇色的薄唇緊緊抿著。
葉境煩躁地揉了揉頭發，一臉不滿：“你這笨蛋是怎麽回事？我不出現，你就可以隨便跟那種奇怪的男人閑聊？”
他一開口，我立刻一頭黑線。
奇怪的男人……好吧，雖然鹿言夜是很奇怪，但是，現在這種情況，明顯是他葉境更奇怪啊！
短暫的無語過後，看見他，我突然安下心來，剛才的慌亂不安，竟然隨著他的出現一掃而光。
“你總算肯出來了，我還以為你就打算一直紮在鏡子裏麵不出來了呢。”
開心歸開心，我還是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葉境，下次你要是再紮在鏡子裏麵裝死，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再也不！”
我一字一頓地強調。
葉境看著我，忽然彎下身子湊到我麵前：“擔心我是不是？”
我一愣，隨即條件反射地慌忙推了他一把：“鬼才擔心你！幹嗎突然靠這麽近！”
一如往常的，我的手還是直接穿過了他半透明的身體，打了個空。
無奈，長長歎出口氣，我不由自主地忽然笑出來：“煩人！你真是！算了，不跟你一般見識……喂，葉境。”
“嗯？”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就像之前一樣。
“以後再遇到什麽事，你別再一個人回鏡子裏了……我們好好說，一起想辦法，行嗎？”我認真地抬頭看著他。
日落的陽光有點刺目，我卻還是固執地一眼都不肯眨。
葉境看著我：“你是笨蛋嗎？”
“你才是。”我淡定地回答他。
“哦。”他聳了聳肩，然後笑起來，“嗯，知道了。”
夕陽西下，仿佛給他的笑鍍上了一層迷人的朦朧光澤，美好得不真實。
可惜，不等我感慨，葉境忽然看向我身後的方向，臉色一變。
幹嗎？怎麽了？
我錯愕地眨了眨眼，隨著他看的方向轉身看過去。
……
那邊，四五個穿著我們學校初中部校服的孩子正圍著中間的一個孩子，幾個人身上都髒兮兮的，很明顯剛剛經過了一場“混戰”。
中間被包圍的那個孩子，雖然臉上也掛了彩，卻還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其他四五個孩子和他僵持了半天，好像是也沒討到什麽便宜，就氣哄哄地呼啦一下全走了。
呃，這個孩子……
也太巧了吧，葉境不肯出來的時候，我等了這麽多天也沒碰到葉子熙——現在怎麽葉境才從鏡子裏鑽出來，一抬頭就又碰見這孩子了……我擔心地看向旁邊的葉境。
沒想到，這次，他目不斜視地冷哼了一聲。
“你看我做什麽？”說完，他瞥了我一眼，微微一挑眉毛，向我示意那邊的孩子，“小熙從小就淘氣，就是一個小混世魔王，每天放學我要是不抓著他一起走，他總會不知道跟誰打了一架再髒兮兮地回家。”
語落，他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雖然沒有了之前的逃避和痛苦，但那雙好看的大眼睛裏，寫滿了失落無奈。
我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地給他打氣：“幹嗎這種表情，以後你也可以每天抓他回家啊！我們一起！”
然後，我就邁開腳大步朝那個一身狼狽的孩子跑過去。
“喂！羅花音，你——”葉境一陣錯愕，來不及攔我，隻能硬著頭皮跟著我走過來。
我突然跑到葉子熙麵前，冷不防嚇了他一跳。
那張像極了葉境的小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我，瞪大那雙幾乎跟葉境一模一樣的銅鈴大眼：“怎麽又是你？我都不去我哥教室那邊了，怎麽還能碰到你？”
我淡定地點了點頭，沒理他的問題，自顧自地朝他認真地自我介紹：“葉子熙你好，我叫羅花音，讀高二，是葉境的朋友，從今天開始，我每天放學都會等你，然後送你回家。”
葉境：“……”
葉子熙：“……”
你有什麽心願，我一個人也一定幫你找回C H A P T E 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