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懶豬起床！懶豬起床！懶豬起床——”
我睡眼惺忪地坐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順便按掉了吵個不停的鬧鍾。
“早啊……”
“早……”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下一秒，一個中世紀宮廷管家模樣的俊美少年無比清晰地出現在眼前，迎著陽光，他咧開嘴角恰到好處地笑著，黑亮的眼睛散發出令人難以移開視線的光澤，整個人華麗的像是從漫畫裏走出來的王子一樣。
“啊！”倒抽了口氣，我頓時清醒過來，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
“你你你——葉境？”
他左眼戴著單隻的金框眼鏡，戴著白手套的手優雅地整理了一下衣擺：“不然呢？還能是誰？”
我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遍：“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帥嗎？”他得意地笑著，微微眯起金框眼鏡後那雙明媚的大眼，“我無意中發現現在似乎可以根據想法換任何一身衣服，就隨便玩玩……你昨晚不是看了半天執事漫畫嗎。怎麽樣，我是不是比漫畫裏的角色帥多了？感謝我吧，圓了你幼稚的少女夢。”
根……根據想法換衣服……
看著那張無比自戀的臉，我張大著嘴巴，無言以對。
這個世界真是越來越瘋狂了，還能更誇張一點嗎？
“好惡心，眼屎還掛在臉上呢……你是不是應該去洗漱換衣服了？還是說你準備穿睡衣上學？”葉境在我書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挑眉看著我傻呆呆的樣子，那張精致到一塌糊塗的臉上全是嫌棄。
“呀！”
我猛地回過神來，一把掀開被子從**跳起來。
這家夥都變成半透明的了，還有什麽能比他更不科學的事嗎？換個衣服就換個衣服吧！現在對我來說什麽都比不上遲到被罰站可怕……我奪門而出，衝向衛生間。
15分鍾後，當我背上書包出家門的時候，葉境也已經變回了和我一樣穿著校服的樣子。
清晨的陽光照在身上溫暖極了，空氣中帶著淡淡的早春的花香，讓人感覺心情大好。
“羅花音，你就不能早起10分鍾嗎？”目睹了我起床後像戰鬥一樣地收拾東西和吃早飯，葉境看我的眼神越發嫌棄。
“不能，你不知道早上多睡10分鍾的重要性。”我小聲且堅定地快速回答了他，嘴裏還咬著沒喝完的牛奶吸管。
“嗬嗬。”他用一個簡單的冷笑嘲諷了我。
我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什麽，皺起眉瞪他：“對了！你為什麽在我還沒睡醒的時候就站在我臥室裏？”
“因為我沒有像某人一樣睡懶覺的習慣啊。”
“不是！我是說你不應該這個時候出現的！”
“憑什麽？”
“你——昨天晚上我們不是約法三章說好了嗎？第一不許現原形嚇我，第二不許在別人跟我說話時故意逗我，第三不許在我洗澡或是換衣服等不方便的時候出現！”
“哦？哪條是不許在你睡覺的時候出來？你不是穿著睡衣嗎，又不是光著……”說著，他忽然低下頭從腳到頭打量了我一遍，那張精致的少年臉龐上瞬間彌漫著濃濃的鄙夷，“再說，就你這樣也沒什麽可看的吧？”
“你！”我咬牙切齒地抬起頭對他怒目圓睜，“你不要強詞奪理！明知道我的意思是——”
葉境那雙黑亮的大眼睛微微一閃，他忽然看了眼我腳旁邊，自然地打斷我：“羅花音，錢掉了。”
呃？
停下來低頭看，果然，地上有20塊錢。
我彎下腰撿起來，還沒來得及放到校服口袋裏，葉境不緊不慢地補了一句：“前麵那個大叔掉的，快還給人家。”
“哦……”
還以為是我的。
無語，我快走了幾步叫住前麵那個神色匆匆，似乎要趕著去上班的大叔：“您、您好……呃，您的錢掉了……”
不習慣跟陌生人講話，我有些局促地微垂著腦袋。
“我的？”那大叔有點意外，看了看我接過了錢，“啊……謝謝你啊。”
“不……不客氣。”
我急忙擺了擺手，一路小跑離開了原處。
“噗——”旁邊一直跟著我的葉境突然笑出聲來。
和煦的晨光將他纖長的身影照得越發透明，他卻還是不緊不慢地邁開長腿跟著我，在陽光下淺淺笑著，唯美得不真實。
“你笑什麽笑？”我不爽地瞪過去。
他挑了挑眉，那雙好看的黑眼睛在柔和的晨光中綻放著絢爛光點：“羅花音，你這樣是交不到朋友的。”
“要你管！”
“哈哈——來，告訴你一個秘密……”他突然湊近我耳邊，“其實剛才的20塊錢是從你自己的口袋裏掉出來的。”
我石化在原地，他卻眨眼間閃到了離我兩米遠的前麵，看著我笑得前仰後合。
“你怎麽還是不長記性啊？我隨便說說的，你也信？”
“你——”
“噓——”纖長的手指豎在唇邊，葉境遠遠看著我笑得春暖花開，“別喊哦，周圍可都是人，別說我沒提醒你。”
我恨恨地磨牙，硬是將衝到嘴邊的怒吼咽回了肚子裏。
扭過頭不再看他，我目不斜視，怒氣衝衝地往前走，筆直地從他身邊走過去。
“哈哈哈，羅花音小朋友生氣了？”
他很快跟上來，挑挑眉，語調輕快地湊在我耳邊問我。
“你先還我20塊錢再跟我說話！”
“那麽小氣做什麽？我這是在教你不要那麽輕易相信別人呀，你看你總是不長記性……”
“葉境你閉嘴，謝謝。”
青筋都快要冒出來了，我簡直懷疑我會不會被他氣死。
怎麽會有這麽厚臉皮的人，明明是他惡作劇坑了我，居然還好意思對我說教！
“喂，羅花音，你看你都不怕我了，還不是要感謝我鍛煉了你的膽量？”葉境越說越開心，幹脆仗著身高優勢將一隻胳膊搭在我肩上。
“豈止不怕……我現在簡直想噴你一臉狗血送你上西天！”我忍無可忍地推開他。
無奈，我的手直直穿過了他半透明的身體而毫無知覺。
“葉境！葉境！葉境！”我氣得忍不住咬牙切齒地低吼了他三聲，“你給我躲開，別搭著我肩膀！”
“哦？我搭到你肩膀了？碰到你了？”
他近距離貼著我的臉，那雙大眼睛無辜地湊到我跟前。
“行，算你狠……總之你閉嘴，我不想再跟你說話了。”
深深吸了口氣，我隻覺得再跟他說下去快要憋成內傷了。
路過的行人看著我苦大仇深的嚴肅樣子和別扭的走路姿勢，紛紛向我投來怪異目光……
2
自從跟葉境約法三章之後，他倒也沒做什麽太過分的事——當然，除了各種充滿惡趣味的惡作劇之外……
難以置信的是，一個月的時間居然就這麽相安無事地過去了。
學校裏關於葉境出事引起的風波和議論也漸漸平息了下去，不會再有那麽多人每天圍在一起議論他出事的情況。
陽光和煦，校園裏的同學們依舊拿著雜誌或手機圍在一起說說笑笑，並沒有因為少了誰而變得有任何不同。
我端著盤子獨自一人站在原地，看著喧鬧的食堂，有點出神。
“喂，羅花音，發什麽呆呢？”
麵前冷不防出現了一張精致絕倫的少年臉龐，睜著那雙寶石般明亮的大眼睛近距離盯著我，陽光都沒有他臉上的笑容明媚。
“我——”
一個字剛剛出口，我睜大眼，看著兩個說說笑笑的女孩從他半透明的身體裏穿了過去。
“嗯？你在和我們說話嗎？”
那兩個女孩停下腳步，奇怪地回過頭看我。
我連忙搖了搖頭。
“奇怪……”
她們無語地瞥了我一眼，繼續說說笑笑地走遠了。
葉境還是那樣有些慵懶地站在我麵前，伸手撓了撓頭發，嘴角帶著那一絲絲經常出現的似有似無的笑。
就好像剛才被人從身體裏直直穿過去的人並不是他一樣。
“還不走？”葉境挑眉看我，伸手指了指窗邊的餐桌，“那裏空出了一個位置，你再不過去就要被別人坐了哦。”
我眼前一亮，然後瞪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壓低聲音：“快讓開，別擋路。”
葉境微垂著眼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隨即側開身子讓我過去。
我端著盤子剛剛坐下，旁邊僅僅隔了兩個位置的大餐桌上就有幾個同學很快地坐了過來。
葉境坐在我對麵的位置上看著。我不自然地往窗邊又挪了挪，然後緊張地低下頭緊緊盯著自己的飯，一口一口僵硬地吃。
他忽然笑了一聲。
我抬起頭看他。
窗外的陽光落在他那雙明亮的黑眸中光芒點點，他笑的時候，嘴角總會露出淺淺的酒窩，好看極了。
葉境單手托腮，懶洋洋地打量我：“你那麽緊張做什麽，反正他們又不會來跟你說話……說不定人家根本都沒看到你還坐在這兒吧？是不是，零存在感的羅花音同學？”
你有存在感？哼，你現在還不是毫無存在感！
旁邊有人，我苦於沒法開口反擊他，隻能咬牙切齒地默默瞪著那張欠揍的笑臉。
看著我把菜裏的胡蘿卜絲一根根挑出來，葉境又不甘寂寞地啜笑了一聲：“你多大了？還挑食……”
忍，我要忍住。
暗暗吸了口氣，我眼觀鼻鼻觀心，強迫自己不去在意他煩人的聲音。
“你們聽說了嗎，那個葉境好像真的變成植物人了，躺在醫院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估計這輩子是沒什麽希望了……”
我拿著筷子的手頓了頓，下意識抬起頭朝旁邊那幾個人看過去。
和那個輕佻語氣相同的，下一秒，他們臉上那些意味不明的笑意狠狠刺進了我的眼睛。
“喂。”
葉境忽然出聲，拉回了我的注意力。
我看向他，他挑著眉，伸出纖長好看的手指點了點我才吃了一半的餐盤：“你的飯吃完了嗎？沒吃完飯偷聽別人聊天做什麽？”
3
我認真地盯了他足足十秒，確定在那張帥氣的臉上完全沒有半點不開心之後才聽了他的話，繼續低下頭去吃飯。
耳朵卻不受控製地繼續往旁邊飄，一字不落地聽著隔壁桌的人說話。
那幾個男孩女孩分明屬於學校裏很不受歡迎的那一部分人，貌不驚人言不壓眾，偏偏又沒有什麽突出的個性，平常隻靠著臭味相投的幾個人湊在一起咋咋呼呼引人關注——以至於此時此刻當他們說起葉境時，臉上的嫉妒看起來明顯極了。
無意識的情況下，我緊緊皺著眉，手裏的筷子越攥越緊。
“我也聽說了！葉境的家長好像已經到學校辦完了休學手續！”紮著馬尾辮的女孩明明還那麽年輕，可嘴裏說出的話卻惡毒的令人瞠目結舌，“我看呀，還辦什麽休學？直接退學好了，反正都是植物人了，一輩子都別想再來學校了呢。”
“對呀對呀，之前還不愛理人，不知道有什麽可驕傲的，長得帥了不起啊？
誰稀罕呢，還以為這世界離了他葉境就不轉了嗎？”留著齊耳短發的少女那張平凡的臉上擠滿了不甘心，可嘴上卻說著完全與神情不符合的話。
旁邊另一個女孩立刻笑著鬧她：“不知道是誰之前還跑去給葉境送情書又送巧克力？你們倆去沒去？”
“去了又怎麽樣！就是鬧著玩罷了——”那兩個女孩漲紅著臉反擊她，“你沒去嗎？你還不是也去過……”
“要是我說，這就是報應。”
跟她們一起坐著的幾個男孩隨即你一言我一語地接過了話，那張擠滿了青春痘的臉上是輕易可見的嫉妒：“誰叫那個葉境平時在學校裏那麽張揚，說不定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呢！”
“哈哈哈——”
那幾個人笑作一團。
我坐得很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坐在我對麵位置上的少年。
他依舊像是沒聽到一般，淡淡挑著一邊嘴角笑得慵懶。溫暖的陽光下，那雙耀耀生光的大眼睛看得人不自覺地有種心悸的感覺。
“羅花音，你還吃不吃飯了？浪費糧食可是很可恥的行為……”
我死死地皺著眉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聲音壓得很低：“你沒聽到他們在說你嗎？”
“聽到了啊，我又不聾，你這麽嚴肅幹什麽？沒關係啦。”葉境瞥了我一眼，然後帶著他那抹招牌似的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哈，其實，我覺得他們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吧？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長的這麽帥……是吧？
好了，你好好吃飯，別老是偷聽人家說話。”
他挑眉看我，忽然燦爛一笑。
我猛地站起來，用力地把筷子拍在餐桌上。
葉境冷不防被我嚇了一跳，似乎沒有反應過來，隻是睜著那雙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轉過身子，仿佛沒看到周圍那些驚訝不解的視線一樣，直接看向旁邊的幾個人。
“你們說夠了沒有？”
我發誓，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用這麽大的聲音當眾說話。
但我卻絲毫不覺得膽怯，隻覺得一股無名火充滿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幾乎要從頭頂冒出來了。
“莫名其妙！你是誰啊？”
很快的，那幾個人回過神來，不快地看著我：“我們說什麽跟你有什麽關係？”
我緊緊攥著兩隻手，憋紅了臉大聲吼起來：“不許你們這樣說葉境！不許！
你們憑什麽這樣說他？”
“喂！你是哪個班的？我們怎麽說葉境跟你有什麽關係？”那三個女孩一臉不爽地站起來，看著我氣到微微顫抖的樣子，不屑一顧地嘲笑著，“你該不會是葉境的‘腦殘粉’吧？暗戀葉境嗎？哈哈，別做夢了，別說葉境在學校的時候，就是他現在變成植物人了你也沒有半點機會啊！哪裏輪得到你來為葉境說話？”
“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麽樣子，真是可笑，我們說什麽你管得著嗎？”
“以前也沒在學校裏見過你，喂，花癡女，你哪個班的？”
緊攥著拳頭，我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死盯著那些人，固執地繼續吼：“你們怎麽說我都沒關係，但是你們不要再那樣說葉境了！他已經在醫院裏了，你們難道都沒有一點同情心嗎？”
可能是我這句話吼得太大聲了，一時間，他們一個個睜大眼睛看著我，沒出聲。
我死死瞪了他們一眼，不想再在這裏多待一秒。
轉身，我像是看不到周圍那些四麵八方投過來像是看怪物一樣的視線一般，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食堂。
4
一口氣跑到了學校圖書館後麵的小花園裏。
捂著肚子，我在石凳上坐了下來，重重喘著氣。
“怎麽，肚子疼了？”葉境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出現在我旁邊。
靠在垂著綠藤的石柱旁，他雙手插著校服褲兜，淡淡垂下眼看著我，那張半透明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剛吃完飯跑那麽快，你不怕得闌尾炎嗎？現在知道肚子疼了？”
我完全聽不進他說的話，隻是漲紅了臉呆呆地盯著不遠處的水池，兩隻手微微發顫。
完了，完了，完了……
“喂，你聽到我說的話了沒有？”半透明的人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的心怦怦怦地劇烈跳著。
老天，我……我剛才都做了些什麽？居然在食堂裏拍著桌子對其他人大吼大叫……
“羅花音，回魂了——”
突然，一張好看極了的俊臉猛地在我眼前無限放大，他半透明的鼻尖幾乎都貼上了我的臉。
“啊！”
我嚇了一跳，整個人往後仰了過去。
“小心——”
葉境緊張地伸出手作勢要拉我。
那隻修長漂亮的手急匆匆伸過來，然後直接穿過了我的胳膊。
“哎喲……”下一秒，我四仰八叉地重重摔在地上。
葉境好像沒反應過來，睜著那雙黑亮清澈的大眼睛呆呆地看著我狼狽的模樣，半透明的手還保持著剛才急忙伸來的姿勢，一動不動，也沒出聲。
“葉境！”我一邊揉著摔疼的腰，一邊從地上爬起來，怒不可遏地瞪著他，“你要幹嗎？人嚇人嚇死人的你知不知道？警告你不要太過分！”
“噗——”他回過神來，撲哧一聲笑起來，眯起那雙好看的大眼睛，恰到好處的藏起了那一絲絲不容易被人捕捉到的失落。
他看著我氣急敗壞的樣子，無辜地聳了聳肩：“怪我？難道不是你自己發呆？”
“你——”
我忍不住狠狠跺了下腳，鼓起腮幫子一屁股坐回石凳上。
“哈哈，你幾歲了？還跺腳……”他收回手，雙手插兜，微微眯起那雙眼睛。
“要你管！”我惡狠狠地瞪著他，口氣不善地回了一句。然後，我歎了口氣，鬱悶地趴在石桌上，“我真的要被你害死了……”
葉境蹲下身子，兩隻手隨意搭在膝蓋上。
“肚子還疼不疼了？”
我趴在石桌上，沒精打采地抬起眼看他，沒說話。
“下次吃完飯別跑那麽快，如果得了闌尾炎看你怎麽辦。”他口氣很輕，漫不經心的樣子，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落下來，映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是揉進了一灘細細碎碎的水晶，“羅花音，你真的是個笨蛋。”
微風輕輕拂過，吹開了我別在耳後的頭發，擋住了視線。
我依稀看到他下意識抬起手，卻在看到自己半透明的手之後微微一愣，接著，又狀似不經意地放了下去。
忽然，我心裏充滿了一股說不上來的酸澀感覺，微微一顫。
“你才是笨蛋！”我“噌”地站起身來，錯開他的眼睛，“不想理你，我要去走走。”
“好啊！”
他“唰”地站了起來。
呃……
看著眼前這個突然起身的家夥，隻覺得我的鼻尖差一點點就要貼在他胸前的襯衫上，仿佛都能聞到他身上那股獨特的陽光味道一般。
我驚慌地抬起頭看他，背著陽光，他低下頭看著我，卻沒有半點緊張的樣子，還是那樣悠然自得的從容，嘴角依舊帶著一抹充滿玩味的淺笑，那雙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和我對視著，挑了挑眉。
心跳不由得漏掉了一拍，我呼吸一頓，感覺一股熱氣冷不防順著脖子燒到了耳朵。
“你、你幹什麽突然站起來！嚇人嗎？無聊……”咽了口口水，我硬著頭皮瞪了他一眼，強裝鎮定地別開頭繞過他向前走。
“哈哈……”
葉境不緊不慢地跟在我身後走，隔著兩步遠的距離，他好聽的笑聲低低地從身後傳過來，卻意外地沒說話。
過了好久，我漸漸平複了心情，無奈地停下腳步。
等到路過的同學們走遠之後，我轉過身，無比哀怨地看向那個睜著無辜大眼睛的家夥。
“葉境，你能不能不要這麽一直跟著我？我後背都快冒冷汗了！”
“不然我還能跟著誰？”他不以為然地反問我。
語塞了三秒，我回答他：“你不用回鏡子裏睡個午覺之類的？畢竟現在是中午，陽光這麽足，你真的沒問題？”
“哦？你是在關心我嗎？羅花音小朋友，謝謝啊，我沒問題，再陪你散步一下午都是小意思。”葉境一臉皮笑肉不笑，嘲諷地看著我。
再也不想跟他多說一句話，我氣結地轉回身，繼續順著學校的林蔭小道往前走。
“你中午吃了那麽一點，不餓嗎？”過了一會兒，葉境忽然從後麵走到了我身邊，肩並肩跟我一起走著，“去學校超市買個麵包吧。”
我假裝沒聽到，目不斜視地繼續走。
“哈哈，又鬧別扭……”葉境倒也不生氣，好笑地看了我一眼。半晌，他忽然開口，“羅花音，你不是挺勇敢的嗎，還敢在食堂裏衝別人大喊大叫。”
我瞬間臉色一綠，嘴角抽了抽。
不提還好，一提我就覺得頭大了三圈……天知道我是怎麽了，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跟其他同學大聲爭執！
衝動真的是魔鬼！
真的完了，以後還怎麽好意思到食堂吃飯……希望中午的那幾個人都不記得我的樣子才好……
“羅花音……”葉境突然邁開長腿走到了我前麵，一邊不緊不慢地倒退著走，一邊居高臨下地睜著那雙好看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我，“那些人怎麽說我，有什麽關係？你生什麽氣呢？”
生氣？
誰說我生氣？他真是奇怪，我為什麽要生氣？有什麽好氣的？
我條件反射地立刻抬頭瞪他想要反駁——可不知道怎麽，卻在對上他耀耀生光的眼睛之後語塞了。
呃……好吧，可能是生氣了吧……我泄氣地垂下肩膀收回視線，有氣無力地撓了撓短發，繼續往前走，沒有回答他。
好吧，就算是我生氣……還不是因為那些人真的太過分了！葉境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明明是發生了可怕的意外，那些人怎麽還可以說得出那樣幸災樂禍的話……
而且，那些話都被葉境聽到了啊！
他心裏該有多難受呢……
嗯，雖然這是一個相當厚臉皮的家夥。
我在心裏默默補了一句。
“羅花音，說話呀。”耳邊那個好聽的聲音不屈不撓地繼續催我回答。
心煩意亂，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要你管！你能不能不吵我？”
話剛一出口，旁邊剛好路過的兩個高中女生立刻一臉詫異地向我看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遍之後，兩個人麵色詭異地跟我擦肩而過。
我聽到了她們壓低聲音的議論。
“她在和誰講話？”
“不知道呀，難道是自言自語？我們學校什麽時候有了一個瘋子嗎？”
“我突然想起來，她是不是中午在食堂裏為了葉境和小哲他們爭執的那個女生？”
“是她嗎？真是個怪人……”
……
那兩個女生漸行漸遠，我也很快聽不到她們悄悄話的內容。
垂在身側的兩隻手忍不住緊緊攥住衣角，我咬住下唇，強忍住因為過度緊張而想要發抖的感覺。
這是第一次，學校裏有人記住了我，沒想到居然會是因為這種事……“噗——喂！你是不是有點太緊張了？”
突然，葉境笑噴出聲，放大了嗓音俯身到我耳邊大聲道。
“你——”這個可惡的家夥不這樣一驚一乍能無聊死嗎？我氣得咬牙切齒，小心翼翼地看了下周圍，確定沒有路過的同學之後，才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警告他，“你閉嘴！都是被你害的！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
“哈哈哈，羅花音，你真是有意思。”
葉境這個厚臉皮的家夥又粘了上來，半透明的手大大咧咧地又做出一副搭在我肩膀上的樣子。
“葉境，如果可以，我真的想給你一拳……”
“好呀好呀，你快打我吧，我好想被你打一拳。”
這個可惡的家夥……
我一臉鐵青，麵無表情地順著學校的林蔭小道往教學樓的方向走，極力讓自己不要去注意這個緊緊貼在我身邊，還搭著我肩膀的半透明身影。
5
整整一下午，葉境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都沒有回到鏡子裏，而是一直坐在窗台上，單手托腮，若有所思地打量我。
每次我悄悄抬眼，總是能對上那雙黑白分明光彩熠熠的大眼睛，不由得感覺一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苦於在教室裏不能和他說話，我隻能默默忍耐著，在心裏罵了他一百遍。
終於結束了下午的所有課程，在下課鈴響起來的一瞬間，我如釋重負，有氣無力地趴在課桌上將腦袋埋進手臂裏。
可惡的葉境，我管不了他，隻能自己眼不見心不煩了……“你睡著了嗎？”
過了一會兒，忽然有個熟悉的女聲從我前麵的位置傳過來。
呃，一定不是在和我說話……
“難道真的睡著了？哎呀，她叫什麽名字來的，我居然一直都沒注意過……”
“笨呀，她的書不是就在這裏擺著嗎？看看上麵的名字啦！嗯……羅花音？”
我一個激靈，瞬間坐直了身子。
麵前的四個女生顯然被我嚇了一跳，瞪大眼睛看著我。
我局促不安地看著她們，緊張得不知道該說什麽。
呃，作為透明人在學校過了一年半，還是第一次，班裏有同學主動來找我說話……
那幾個女生回過神來，輕咳了一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忽然，其中一個女孩倒坐在我前麵的位置上，一臉興奮地看著我：“羅花音。”
“呃……嗯？”
課桌下，兩隻手緊張地攥在一起。
“聽說你中午在食堂裏為了葉境和5班的那幾個人吵起來啦？”那四個女生一臉八卦地圍在我課桌旁邊，興奮地看著我。
心瞬間涼了半截兒，緊張的表情也頓時僵在臉上。
“噗——哈哈哈……”
坐在窗台上的那個半透明的家夥立刻笑得前仰後合，映著窗外的陽光咧開嘴，露出那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真是討厭得讓人牙癢癢。
笑笑笑！怎麽還不讓他摔下去！
我忍不住在心裏惡毒地詛咒他，狠狠呸了一口。
陰魂不散這四個字我真的深刻的理解到了！不知道究竟是哪輩子欠了他幾百萬，現在要害我麵對這麽尷尬的情況……如果隻有這樣才會被同學們關注，那我寧願還是繼續做我的透明人好了……“羅花音？怎麽不說話？”
那四個女生期待地督促著我，似乎等著我再爆出什麽猛料來。
“沒、沒什麽……”
藏起失落，我低下頭小聲地回答著，一點兒都不想多說什麽，也沒什麽可說的。
“什麽嘛——”四個人有些不滿，不死心地又貼近了我幾分，“我們又不會告訴別人，你就跟我們說說是怎麽回事嘛！你為什麽要為了葉境跟5班那些人吵架？難道你之前就和葉境認識嗎？不可能吧，葉境怎麽會和你這樣孤僻的人認識呢？還是像他們說的那樣，你一直暗戀葉境？可他現在都是植物人了，又不可能再醒過來，你幹嗎還要替他出頭？”
四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地在我耳邊吵著，連珠炮似的問題惹得人心煩。
坐在窗台上的人已經收起了笑聲，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始終盯著我的視線。
“喂，還愣著做什麽？收拾東西，回家了。”
就在我攥著校服衣擺的手越來越緊時，葉境忽然開口叫了我一聲，然後輕輕一躍，從窗台跳了下來，站在那四個女生身後不遠的位置看著我。
那個半透明的身影在夕陽的餘暉下仿佛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暈。他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與周圍剛剛放學的喧鬧環境顯得那樣格格不入又與眾不同，就好似站在了另一個世界。
他隔著那四個女生站在那裏看著我，穿著校服的他眉眼如畫，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像兩顆漂亮的琥珀，薄薄的唇像是兩瓣好看的櫻花葉，隨著他說話，臉頰的酒窩時隱時現，俊秀得不真實。
我忽然理解了為什麽葉境從開學第一天起就是學院裏的風雲人物，一舉一動都能被全校女生關注著。
有一種人，生來就該是被大家關注的焦點。
可是，葉境的人生明明才剛剛開始，難道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這樣的人，遇到了可怕的意外，不該被他們像是說小道八卦一樣無關痛癢的談論啊！
對葉境太不公平。
就算是我這樣一個旁觀者，都會替他不甘心啊……對，就是不甘心。
“喂，羅花音，走了。”
葉境再一次出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低著頭，開始把書本和筆袋收拾到書包裏。
“你怎麽不回答？難道真的是那樣？你喜歡那個已經變成了植物人的葉境嗎？”
背好書包站起來，我忽然抬起頭，看著麵前這四個一臉不可思議的女生們，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勇氣，我一點兒也不覺得緊張和膽怯，隻是抑製不住的憤怒。
“別人變成植物人了，你們就這麽開心？”不想再去看她們，我直接從她們身邊走過，往教室外走。
“有病嗎？我們隻不過是問問罷了！沒想到她還真是葉境的‘腦殘粉’啊……”
身後是那幾個女生惱羞成怒的聲音。
我沒再理會，隻是背著書包在大家一路的注視下，麵無表情地走出了學校。
一直走到了離家不遠的小公園裏，我始終沒有開口，而跟在我身後的葉境也隻是看著我，意外地沒有出聲。
這座小公園已經荒廢很久了，平時很少有人會到這裏來。
在夕陽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寧靜，一眼看去，隻有我們兩個人而已。
我走到小公園裏的長椅上坐了下來，抬頭看向跟在我身邊難得一路沉默的人：“葉境，我有話想跟你說。”
他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接著，走到我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葉境。”想了想，我一臉認真地側頭看向他，“會不會……你有什麽沒有完成的心願？”
他無辜地睜大了那雙大眼睛：“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那個……恐怖書上不是經常這麽寫嗎，靈魂都是因為有未完成的心願，才遲遲不願意離開的。”我一臉認真。
葉境一臉黑線地看著我，相視無語，足足過了一分鍾，他終於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羅花音，你這話怎麽讓人聽著那麽奇怪？我又不是已經死了……”
我還是堅持一臉認真：“我在說正經的呢，你能不能別避重就輕。”
又過了一會兒，葉境收起了臉上的玩味，那雙好看的大眼睛波瀾不驚地直直望著我，看不出情緒，也看不透他的想法。
半晌，他輕聲開口：“所以呢？你打算做什麽？”
就等他說這句話了！我已經想了一路，決定好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轉過身子，直勾勾地盯著他，非常堅定地說：“不管怎麽樣，既然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剛才我想過了，我決定，還是想為你做點什麽，畢竟變成這個樣子也不是你願意的，你也是無辜的……不如，從今天開始，我們一起來找找看，你是不是有什麽沒完成的心願！你覺得怎麽樣？”
我努力睜大眼睛認真地看著他，心急地又補上一句，生怕他覺得我是隨便說說：“如果真的有什麽未完成的心願，我都會盡力幫你完成的！你覺得好嗎？”
無論如何，我不想葉境帶著遺憾，就像現在這樣漸漸消失在大家的記憶裏，變得無關痛癢。
雖然……去麵對他之前的生活對他來說，不一定是那麽容易接受的，但盡管如此，我還是想要為他做點什麽，哪怕隻有微乎其微的一點點。
不知過了多久，葉境始終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忽然，他又笑了起來，露出臉頰那個醉人的酒窩。
“好啊。”
你相信這個世上有靈魂的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