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清晨八點的陽光溫暖又柔和，總算有了春天的感覺。
穿著整潔校服的同學們三五成群有說有笑地踏著陽光走在偌大的校園裏，明媚的晨陽透過樹葉縫隙洋洋灑灑地落下來，披在每個人身上，仿佛罩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光環。
我深深吸了口氣，聞著空氣裏淡淡的玉蘭花香，獨自一人往教學樓那邊走。
不知不覺進入高二的第二個學期居然都有一個月了——可惜，跟以往沒什麽不同，我依然還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
想想當初，我還信心滿滿地要把高中三年過得精彩一點呢！可誰知道老天跟我開了個玩笑，就在高一剛開學的時候，我因為吃壞肚子而生了場病，住院耽誤了兩個星期……等到再回學校時才發現，班裏的同學們早已經形成各自穩定的小團體了——而我，就這樣變成了班裏最多餘的那個透明人。
“早！”
迎麵走過來的一個清爽少年，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朝我這邊揮了揮手。
呃！是在跟我說話嗎？
我瞬間緊張地攥緊了書包帶，正準備紅著臉回應一句，身後卻先一步響起了清脆的少女聲音。
“早呀！你怎麽這麽早就到了？我和晴晴才剛來呢！”
“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遲到大王居然比我們到學校都早？”
“好啦好啦，你們不要再笑話我了，還不是因為遲到被老師罰早上到班裏打掃衛生……”
那三個人說說笑笑地肩並肩往前走了，青春洋溢的笑臉在清晨的陽光下顯得生動極了。
看著他們，我愣了愣，微垂下頭繼續走。
嗯，果然不是在跟我打招呼，還好我沒來得及應聲，不然豈不是很尷尬……哈……哈……
“噗——真是笨蛋……”
身邊突然響起一個有點耳熟的噴笑聲。
誰？
我嚇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瞬間臉色鐵青地回頭往旁邊看。
周圍路過的同學們三三兩兩地從旁邊走過，沒有一個人是站在我身邊的。
什麽情況……難道是我出現幻聽了？還有昨天晚上那個莫名其妙的奇怪噩夢……
想到昨晚噩夢裏那個從鏡子裏爬出來的少年，盡管此刻是站在陽光下，我還是覺得後背一陣陣冒冷氣，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哎呀哎呀！打住！光天化日之下還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幹什麽……一定是因為昨天被路口的交通事故嚇到了才會精神緊張……一路安慰著自己，我穿過清晨熱鬧的走廊，路過幾個打打鬧鬧的同學們，走進教室在自己的座位坐下來。
我坐在靠窗倒數第三個的位置，從窗外可以看到學校的後花園，每年春天都可以看到那棵開得燦爛的櫻花樹。
真快呀，又是一年春天了……
2
上午三節課在我的昏昏欲睡中很快結束了。
隨著下課鈴響起老師走出教室，突然，坐在班裏正中間位置上的女生尖叫著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瞪著手機。
“琳琳，你幹嗎大驚小怪的……怎麽了？”旁邊的女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的天！我的天！不會吧？你們快看學校論壇啊，有個帖子說葉境發生交通事故重傷昏迷了……有生命危險！”
“什麽？真的假的？這怎麽可能？”
剛剛還無語的女生火箭筒一般躥起來，一把奪過她的手機看起來。
“葉境？不會吧……”
整個班裏頓時炸開了鍋，剛才還因為終於下課了而滿身輕鬆的同學們紛紛緊張地掏出手機，點開學校論壇找那個爆炸性消息的原帖。
“老天！發帖的人就是他們班上的人，說是葉境的家長已經來過學校了！該不會是真的吧……”
“不要……”
女生們尖叫著湊到了一起，一臉驚慌失措地討論著帖子的真實性。
很不幸，這件事是真的，我甚至還親眼目睹了那個可怕的事故現場……默默地看著大家議論紛紛的樣子，我卻連一句嘴都插不上。
歎了口氣，我收拾好課桌，從書包裏把我心愛的鏡子拿了出來。
正午的陽光落在鏡子精致的銀色花紋邊框上，像是鑲了層好看的水晶，漂亮極了。
鏡子裏的那張瘦瘦小小的臉在陽光下顯得很白，五官平凡極了，沒有半點出眾的地方。
藏在眼鏡後麵的那雙還算不小的圓眼睛，也因為木訥看起來呆愣愣的，一點兒神采也沒有，有點好笑。
我眨了眨眼睛，鏡子裏的女孩也眨了眨眼睛。
我咧開嘴笑，鏡子裏的女孩也露出了一個傻乎乎的笑臉，眼鏡後的圓眼睛眯成了兩道月牙。
嗯，世界上最美麗的人，羅花音。
我照著鏡子，自娛自樂地挑了挑眉，做了個鬼臉，然後把鏡子收回了書包裏。
單手托腮，我把視線投到了窗外那棵開得很燦爛的櫻花樹，耳邊依然是源源不斷的驚呼和議論聲……
去年的這個時候，我曾經跟坐在樹下看書的葉境不小心對視過一次。
嗯……葉境……
那個從高中開學典禮開始就一躍成為學校裏眾星捧月的風雲人物的男孩，所有女生都是他的鐵杆粉絲，每次看到他演講或是打籃球都會誇張地圍觀和尖叫，男生們對他都隻有羨慕嫉妒的分。
簡直就是校園新一代男神，天生發光體。
而就在昨天傍晚，我卻親眼看到了這位學校人氣王，奄奄一息地倒在十字路口的血泊中呢……
生命真的很脆弱，不是嗎？
“2班的班主任剛才在班裏宣布葉境發生車禍的消息是真的了！葉境因為車禍變成植物人了！”
不知道是哪個男生突然在教室外的走廊裏大喊了一聲，整個教室冷不防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死寂。
“啊啊啊！我不相信，怎麽會這樣啊……快去問問！”
也不知是誰先回過神來打破了死寂說了一句，所有人頓時如夢初醒。
短短十幾秒後，班裏的男生女生們已經像是閃電一樣，你推我搡地衝出了教室。
不過眨眼的工夫，剛才還喧鬧的教室裏居然就隻剩下我一個人傻呆呆地坐在位子上了。
臨近中午的陽光順著窗子落在身上，照得人懶洋洋的。
我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麵衝窗外趴在了課桌上，閉上眼享受著陽光和教室裏難得的安靜。很快，睡意襲了上來，意識漸漸開始變得模糊……嗯，雖然隻是午睡，還是希望能做個美夢……
“喂，喂……”
身邊似乎有個聽起來有些熟悉的少年嗓音在叫我。
“嗯？”我半夢半醒地應了一聲。
“你為什麽不跟他們一起去問問情況？一點兒都不好奇嗎？”
“不啊……我昨天親眼看到了的……”
“哦？你看到什麽了？”
“嗯，我看到……他發生意外的樣子……是真的呢……”我像是在說夢話一樣地喃喃說著，“真羨慕啊……大家都很關心他，真好……”
“哈哈——”那個少年心情不錯地笑起來，“哦，那是因為我長得好看啊。”
“嗯？”
歡樂又自戀的聲音從耳朵傳進來，在我腦袋裏輕飄飄地回**了幾圈。
等等……明明教室裏已經沒有旁人了，誰會在這個時候留下來跟我說話？
突然，我睡意全無，完全清醒地睜開了眼。
“怎麽？我說得不對？”那個聲音頓時變得無比清晰，“你能說我長得不好看？”
我的整個後背瞬間冒出了冷汗。
我“噌”地坐直了身子看向旁邊。
陽光下，一個渾身上下都呈現半透明狀的少年，穿著校服慵懶地靠在我隔壁座位的桌子旁邊，精致的臉上掛著一抹惡作劇得逞般壞壞的笑。
“你！你你你——”
我一臉慘白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迅速後退到教室最後一排。
見我嚇成這樣，他臉上的笑意越發擴大了幾分，露出兩個好看的酒窩。那雙黑亮的大眼睛微微眯起來，映著眼角那顆小小的褐色淚痣顯得有幾分邪氣……就好像是童話裏迷人卻又可怕的黑王子。
“我？我怎麽了？你幹什麽結巴？”他明知故問。
我抖得不成樣子：“你你你你是……葉境嗎？”
“我我我我就是啊。”他學我說話。
“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啊……”
“哈哈，傻死了，你好有趣啊。”他突然捧腹大笑，“是人是鬼？誰知道呢……”
我頓時倒抽了口氣，硬著頭皮指向窗外豔陽高照的天空：“你你你……現、現在是白天！光天化日！你你你不怕嗎？”
“奇怪，我為什麽要怕？”
說著，那雙黑亮的大眼睛看到我抖如糠篩的樣子眼前一亮，忽然離開桌子，朝我這邊走了過來。
“啊！”我冷不防被嚇壞了，腿肚子一軟，撲通一下坐在了地上，“你你你別過來……我們有話好好說！”
“哈哈哈……”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盡力往教室後麵的角落縮，那個半透明狀的高挑少年再也忍不住抱著肚子笑彎了腰。
“我們都不認識……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跟著我？”
“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你信嗎？在恢複意識的時候，我就已經變成這樣了。”他終於不再笑了，纖長的手指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不過，我似乎沒辦法離開你的那麵鏡子……”
“鏡……鏡子……”
我吃了一驚，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半透明的高挑身影，一時間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這太詭異了！
這真的太詭異了！
3
“喂，你確定要一直坐在地上？”他雙手環胸，慵懶地走到了窗邊，靠在窗台上側著頭看我，“那些人過不了太久就會回來的，你準備讓他們看到你這樣？”
他微微揚眉，黑亮的眸子像是最耀眼的水晶。當被那雙眼睛看著的時候，會讓人不由自主地冷靜下來。
就好像不管發生多荒謬的事都難不倒他。
“小雪，你別哭了，葉境他一定會沒事的……”
“還安慰我呢，你們自己還不是在哭……”
……
他話音剛落，教室外的走廊裏果然已經開始恢複了聲響。
盡管如此，我還是覺得兩腳發軟。
看了看窗邊那個半透明狀的葉境，再看看教室門口的方向——在他充滿玩味的注視下，我硬著頭皮扶著旁邊桌子站了起來，隻不過臉色還是很難看。
沒想到，剛站起來，好幾個紅著眼眶的同學已經從門外走了進來。
緊接著又是一部分同學滿臉傷感地走回來。
沒過多久，大家都陸陸續續地回到教室了……所有人都沉浸在悲傷的情緒裏，女生們紅著眼眶掉眼淚，男生們心情複雜，閉口無言。
隻有我一個人麵色鐵青表情詭異地死死盯著不遠處的某個位置——而這一切，居然沒有人察覺！
沒有人能看到他……
真的沒有人！
我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接一個的人從他身邊擦肩而過，甚至有的直接從他半透明狀的身體裏穿了過去……“過一下——”
兩個紅著眼睛的女孩從我身邊走過，看也沒看我一眼，就坐到了後麵的位子上。
我呆呆地張了張嘴，看著那兩人互相安慰的樣子再看看周圍，最後，硬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嗯，大家都有自己的圈子，誰會聽我說話？
況且……如果我說我能看到葉境，他此時此刻就站在教室裏，有誰會信？
或者，倒不如說，我跟現在這個狀態的葉境也沒什麽不同吧？哈……在學校，我本來就算得上是半個透明人啊。
“喂——”葉境忽然開口叫我，“笨蛋，你不覺得自己站在那裏很礙事嗎？
還不回來。”
我回過神來看他。
葉境穿著一身整潔的校服，就站在充滿陽光的窗邊，那張白皙精致的臉上帶上了幾分無奈。他睜著那雙黑亮大眼看著我，比陽光還要明媚。
他纖長的手朝我招了招：“發什麽呆，過來啊，站在那兒誰理你？”
“丁零零——”
突然，上課鈴聲響起，打斷了整個教室的議論聲。
看著老師走進來，大家都悻悻地坐回了各自的座位。
葉境不知什麽時候坐在了我課桌旁邊的窗台上，細長手指點了點我的座位，挑眉看我。
我真的不想過去，真的。
“你！還不趕快坐回去？”講台上老師不滿地推了推眼鏡，“不要耽誤大家上課，這節課我們要進行小測驗。”
我直直看著葉境，一動不動。
老師的口氣越發嚴厲：“上課！沒聽見嗎？”
第一次，班裏同學們的注意力集體落在了我身上。
感受到周圍四麵八方投過來的視線，我瞬間不習慣地漲紅了臉，顧不得其他立刻低下腦袋走回位子坐下來。
那些視線很快移開了，老師環視了一遍教室，確定沒有人逃課之後，翻開了教材開始講題。
“噗——膽小鬼……”
半透明狀態的葉境就坐在離我課桌不到五公分的窗台上。
他垂著眼看我欲哭無淚的模樣，奚落道：“怎麽？是不是好想告訴別人你能看得到我？好可惜，都沒人肯聽你說話呢……”
小測驗的卷子很快發到了每個人手裏。
我頭也不敢抬，握著筆的手微微發顫。
“小測驗時間是15分鍾，先做完的同學可以把卷子交上來然後自己複習，下半節課統一講卷子。”
我攥著筆的手心已經開始冒冷汗了，因為——那個半透明的家夥居然悄無聲息地湊到了我身邊。和我一起看這張小小的測試卷……那張精致的臉幾乎快要貼到了我的臉上，而我此刻隻覺得心驚肉跳！
恐怖電影裏麵不是經常有突然變得麵目猙獰的惡鬼嗎？他不會也這樣嚇人吧……
“這題是給笨蛋答的嗎？太簡單了，五分鍾就可以做完的。”葉境的聲音就貼在我耳邊，“你還不寫？等什麽呢？”
我咬著下唇，哆哆嗦嗦地提起筆，寫下自己的名字。
“羅花音……嗯，原來你叫羅花音。”那個半透明的家夥還是近距離貼在我旁邊，不時催著我，“趕緊寫啊，已經過了5分鍾了，你隻有10分鍾時間可以答題了。”
我緊張得全身肌肉都僵硬了，在心中默默地流淚。
完全不會寫……本來就不擅長數學，再加上緊張，現在大腦已經一片空白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已經有不少同學開始交測試卷了，而我還在握著筆盯著空白試卷冒冷汗。
“這麽簡單的題，你該不會是不會吧？”葉境已經蹲在我的座椅旁邊，單手托腮瞪著那雙大眼睛看著我。
“羅花音。”他忽然叫我的名字，語調愉快極了，“看樣子我可能要跟著你一段時間了，不如我們友好相處？我來告訴你答案？”
終於，對答案的渴望，促使我克服了內心的恐懼。
我側過頭，近距離地對上了那雙黑亮黑亮的大眼睛。
他忽地笑起來，露出兩個酒窩，如沐春風：“怎麽樣？我告訴你答案，你寫。”
不知道為什麽，看他露出這種親切的笑容，我突然想起了不久前他一臉惡魔式壞笑的模樣，心裏一陣忐忑。
他……可信嗎？
這個被大家奉為校園完美人氣王的家夥，似乎並沒有印象中的那麽友善……“不用是吧？”突然，他臉上的親切笑容消失的一幹二淨，“那你自己慢慢答吧，我回鏡子裏休息了。”
說著，他就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一把按住了掛在課桌旁邊的書包，生怕他像電影特效那樣一道煙似的鑽進我書包裏的鏡子中。
“幹嗎？”看到我的舉動，他挑了挑眉，壞壞地笑了，“想通了？”
我偷偷看了眼四周以及講台上一邊監考一邊判測試卷的老師……然後，悄悄點了點頭。
微仰著臉，我努力學著他的樣子睜大眼睛，眼巴巴地看著他。
一秒，兩秒，三秒……
“噗——”他突然笑出來，那兩個深深的酒窩好看極了，“嗯，這麽看你真像我家裏養的那隻哈士奇。”
說著，他伸出那隻半透明的手裝模作樣地在我頭頂上麵拍了拍，盡管根本就觸碰不到。
4
下課的時候，我拿著整整畫滿了一張卷子的紅叉和右上角那個大大的零蛋，欲哭無淚地坐在位子上，耳邊回**的是老師站在講台上抑揚頓挫地吼著我名字的聲音。
“羅花音！全班就你一個零分，上課講的你都聽什麽了？放學你給我留下，每道題抄十遍！”
短短一節課，我兩次享受到了全班同學的注視禮，臉紅得恨不得紮進桌洞裏。
“哈哈哈——笨死了，你還真的寫上去了？果然太有趣了……哈哈哈，真是個笨蛋……”
隻有我一個人能聽到，那個半透明的家夥抱著肚子坐在窗台上笑得前仰後合。
葉境……
我憋紅了臉咬牙切齒，什麽校園王子、什麽親切度爆表的優秀學生、什麽學校人氣王……通通都是騙人的！這家夥分明就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
騙子！這個騙子！
“你瞪我做什麽？自己不會寫，能怪我嗎？隻是一個小玩笑而已，誰知道你真的寫上去。”
看著那張幸災樂禍的臉，不知不覺地，我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恐懼——取而代之的，是一肚子說不出的苦！
“還瞪我？趕緊抄題吧，十遍哦，等著放學再抄今天還回得去家嗎？哈哈哈——好好學習吧小朋友，我要回鏡子裏睡覺了。”
伴隨著一串讓人咬牙切齒的大笑聲，那個半透明的身影微微一晃就從我眼前消失了。
……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竟然招來了這樣一個可惡的家夥……傍晚六點半，天已經快要黑了，黃昏的校園安靜極了。
“咕嚕嚕——”
肚子冷不防發出了一陣聲響，我咬了咬牙，尷尬地摸了摸肚子，頭也不抬地繼續奮筆疾書。
“餓了？”
葉境坐在我前麵的座位順便趴在我桌子上，瞪著那雙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我好久。
我一肚子悶氣還沒消，盡管他從放學時就又跑出來了，我還是一直沒理他。
“你不覺得很無聊嗎？”說著，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聲音慵懶。
我實在忍不住，抬頭狠狠瞪了他一眼，繼續低頭努力寫。
還有最後一遍了……
“哈……”他倒也不生氣，忽然單手托腮撐了起來，“羅花音，這麽看感覺你好可憐的。”
呼——
深呼吸，淡定……
我使勁攥著手裏的筆，咬牙切齒：“我現在這樣是拜誰所賜？你好意思說？”
“賴誰？難道不是因為你不會答那麽簡單的測試題？”葉境睜大那雙黑亮的眼睛大言不慚，“就算沒按我說的寫，你自己寫就能全部答對？”
“我——”
怒目圓睜，我跟那雙好看的大眼睛足足對視了十秒……終於，我有氣無力地敗下陣來，垂著腦袋繼續抄題：“算了算了，懶得跟你說……”
“嗯，自己知道就好！”他滿意地眯起眼睛點了點頭。
臨近傍晚的教室空****的，隻有我一個人趴在桌上抄抄寫寫，安靜極了。
過了十分鍾，葉境又不甘寂寞地開了口。
“羅花音。”
“幹嗎？”
“你沒有朋友嗎？怎麽也不見有人等你？女生不是都喜歡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地回家嗎？”
冷不防動作一頓，手中的圓珠筆停在紙上。
過了幾秒，我繼續奮筆疾書，好像沒聽到他的話一樣。
“噗——”那雙黑亮的大眼睛始終盯著我，葉境忽然啜笑了一聲，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麽，“這樣啊……果然可憐。”
我額角幾乎蹦出了幾根青筋。
“你有什麽愛好嗎？”他又趴在了我桌子上，眨著那雙黑寶石似的眼睛，“或者有什麽擅長的？”
“看漫畫，聽音樂。”
“是個宅女。”他挑了挑眉，“我喜歡籃球、遊泳和戶外騎行，要不要試試？”
“一點都不想。”
“哈哈——”
我鬱悶地抄著題，葉境一直心情不錯地跟我說話。抄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指針已經走向了7點。
“寫完了？”
見我開始收拾東西背書包，葉境伸了個懶腰跟著站了起來：“老天，抄書抄到7點，這就是差學生的日常生活嗎？”
差學生……
我隻覺得心髒像是猛地中了一劍，無語地背好書包，將抄好十遍的錯題放到講台上，關掉燈，走出教室。
黃昏的操場真的一點也不可愛。
偌大的操場空曠極了，隻有幾個學生從籃球場那邊出來。
葉境和我並排走著，側頭看向那幾個抱著籃球走出來的少年，難得沒出聲吵我。
“你……”猶豫了一會兒，我壓低聲音叫他。
他收回視線，低下頭看我。
呃——
我看著他，大眼瞪小眼。
其實我也沒什麽要說的，剛才看他的樣子不知道怎麽就開口了！
“你——”我感覺自己的嘴角抽了抽，硬著頭皮擠出來一句話，“你個子還挺高的，我隻到你肩膀……”
“嗬嗬。”
他一臉“這還用說”的表情，鄙夷地衝我皮笑肉不笑。
我隻覺得自己真是腦袋進水了，才會跟這個人格分裂的腹黑男自討沒趣。
我們繼續這樣並排地在這死寂的校園裏走著，可亮起的路燈下卻分明隻有我一個人的影子……我忍不住盯著地上那道影子發呆。
我會不會是得了什麽妄想症？我身邊真的有個半透明的家夥嗎？
“羅花音！”
“啊！”
耳邊突然被大吼了一聲，我猛地回過神來被嚇得尖叫了一嗓子，渾身汗毛倒豎。
反應過來之後，我忍無可忍地轉身朝旁邊的家夥吼：“你幹嗎突然那麽大聲！人嚇人嚇死人知不知道？”
“我是人嗎？”
操場旁邊的路燈將他白皙到沒有血色的臉映得越發詭異了幾分。
他故意麵無表情地看著我，語氣忽然放得很慢：“你剛才是不是在看影子？
說起來，我忽然想起了一個關於影子的校園恐怖傳說……你要聽嗎？”
“我不聽！啊啊啊——”一個激靈，我捂住耳朵朝他吼，“葉境你閉嘴！不許講！”
“她在跟誰說話呢……”
“葉境？她該不會是瘋了吧……”身後不遠處突然傳來驚訝的聲音。
我一愣，放下手轉身看去。
昏暗的路燈下，三個穿著校服的少年表情複雜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起看向我，那眼神分明像是在看怪物一般。
我傻在原地，局促不安地攥緊了書包帶。
一陣微涼晚風拂過，吹亂了我的短發正巧遮住了我此刻驚慌失措的臉。
“喂，你——”
那三個人試探著叫了我一聲，向前走了一步。
我突然回過神來，轉身拔腿就跑。
可惡！真是太糟糕了……那三個男生好像都是我們年級的，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學生會體育部的幾個人……老天保佑，希望他們都沒看清我！
“哈哈哈——”旁邊的葉境一直悠哉地飄在我旁邊幸災樂禍，“羅花音，你還吼我嗎？”
打死都不！我吸取了慘痛教訓，一直到回家為止，無論他說什麽我都沒有再跟他說半句話。
5
吃過晚飯已經九點了。
“喂，羅花音，這電視劇有什麽可看的？男主角有我帥嗎？”
我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往老媽那邊靠了靠。
“天啊，他怎麽能做這麽幼稚的事？我上初中的弟弟都不可能做這樣的事……喂，羅花音，你說是不是？”
沒一會兒，他又不甘寂寞地叫起來，大眼一眯地看向我。
我隻覺得頭都大了，根本就沒辦法安安靜靜地看一會兒電視劇。
“寶貝，怎麽了？”
“呃！”我回過頭看著老媽滿是擔心的眼神，心虛地笑了笑，“沒怎麽呀？
我怎麽了嗎？”
“臉色不太好……”老媽看著我，表情有些複雜，“而且，寶貝啊，我看你整個晚上一直在往旁邊看，看什麽呢？”
“啊？我、我沒有啊！”
驚出了一身冷汗，我緊張地正襟危坐，連後背都挺得直直的。
“噗——”身邊有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立刻跑到我跟前跟我老媽並排坐在我麵前盯著我，一邊看笑話一邊搖頭，“羅花音啊羅花音，你能不能別這麽大反應？一撒謊就結巴，誰都能看出不對勁吧？”
我根本就不敢亂看，強迫自己無視掉老媽旁邊的那個半透明的家夥，一眨不眨地和老媽對視。
“怎麽了寶貝，是不是最近學習太緊張了？”
“嗯嗯，緊張得都考零蛋了……”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眨啊眨地看著我，欠揍地在旁邊應和著。
我暗暗咬牙，臉上卻努力保持著目不斜視：“沒、沒有呀，我挺好的——”
麵對老媽充滿疑慮欲言又止的樣子，我隻覺得冷汗都快順著額頭流下來了。
不行，我實在沒辦法麵不改色地說謊……老媽也太敏感了，我隻不過偶爾瞪了葉境幾眼，居然全被老媽發現了！
我總不能告訴老媽說我被葉境的靈魂纏上了吧？這種事說出來誰會相信，說不定老媽會帶我去看精神科……
不等她再說什麽，我搶先一步站起來，飛快地跑回臥室：“我困了，媽媽，先去睡了，我們明天再說吧！晚安——”
不敢再看她的表情，我迅速關上了門。
鬆了口氣，轉過身的瞬間，一張無比精致卻蒼白的少年臉龐幾乎貼在了我眼前：“喂！你的表現也太過激了吧！”
“啊！”
我被嚇了一大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還好，地上鋪了毯子，不然這一摔肯定要疼死了。
“怎麽了，寶貝？”老媽擔心的聲音很快傳來。
“沒沒沒事兒！我剛、剛才不小心咬到舌頭了！晚安——”我心虛地向門外喊了一聲。
小心翼翼趴在門上聽到老媽的腳步聲離開，我長長舒出口氣，靠坐在門旁。
“葉境，我要跟你談談！”
平複了一下心情，我就地盤腿坐著，認真盯著站在我麵前的半透明家夥。
“好啊，你要說什麽？不會撒謊的羅花音小朋友……”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
“現在既然已經這樣了，我也沒辦法……”深深吸了口氣，我把想了一晚上的話鼓足勇氣說出來，“在找到解決辦法之前，我要跟你約法三章！如果你能答應，那我就暫時不把這件事告訴別人！”
“哦？”
我抬著頭義正詞嚴地看著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你出現的時候不許現原形！”
他微微一愣，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得一幹二淨：“什麽？”
“就是那種麵部猙獰鮮血淋漓的！絕對不行！”我語氣堅決。誰受得了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看到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心髒病都要發作了。
“嗬嗬……”葉境看了我足足半分鍾，似乎想說什麽又生生忍回去了，然後他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了一聲，“繼續。”
“嗯……第二，別人跟我說話的時候你不可以故意逗我，一不小心我就會被當成精神病的！”
“你難道不是？”他不屑一顧地眯起眼看我，“孤僻兒童羅花音。”
我死死瞪著他，一言不發地跟他對視了一分鍾。
“好，你繼續說。”
終於，他聳聳肩妥協了。
我滿意地點點頭，清了清嗓子：“最後一條……在我洗澡或者換衣服等不方便的時候，你不許偷看！”
“噗——我？偷看你？”
他突然出現在我眼前，幾乎貼在我臉上。
那雙黑亮的大眼睛裏滿滿都是不可思議：“你開什麽玩笑？我為什麽要偷看你？你有什麽可讓我偷看的？”說完，不等我說話，他伸出手指使勁點了點我的腦袋，“羅花音，這就是你的約法三章？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輕！洗洗睡吧，真是懶得跟你說！”
語音剛落，他身子一閃就憑空不見了。
“什麽嘛……”
我無語地坐在地上，看著那麵扔在桌子上的鏡子。
那麽用力點我腦袋幹嗎？反正我又感覺不到……就算他不在了，你們也不能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