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時光將愛切出裂痕

我愛你，何曾懼過地獄的烈火，隻怕時光將愛切出裂痕，煉獄中我望到你眼神冰冷。

我的生活開始忙碌起來之後，才突然發現經常聯係不上薑昕。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除了一起上課，偶爾一起吃飯之外，我就很少看見她了。如果是過去，葉紅生病這麽大的事情，她可能比我還著急，但是，我甚至連我已經原諒了葉紅這件事都沒有和她聊過。

前段時間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我忽略了薑昕的這些變化，等到我有所察覺時，突然感覺我和她之間好像有了一層隔膜，有了一種不遠不近的生疏感。

最近每當我問薑昕平時都去哪裏了，她總是支吾著說去練舞了，或者推說不想當我和顧盡北的電燈泡，約了朋友去酒吧。我又問她是哪些朋友，她卻回答不上來。

我沒有追問下去，我知道，想說的她會告訴我，不想說的，我怎麽追問都是沒有用的。

我也去問了饒勳宇知不知道薑昕最近都在忙什麽，但饒勳宇隻是一臉茫然地看著我：“你跟薑昕不是最要好的姐妹嗎？薑昕在忙什麽，你居然來問我？”

我隻能歎了口氣。雖然我很想知道薑昕的去向，想知道她在做些什麽，但是現在我的生活被排得很滿，根本沒有時間顧及其他。

當時我沒有預料到這層隔膜背後掩藏著怎樣的秘密，也因為忙碌沒有真正關心過薑昕的行蹤。

後來當我回想起這段時光，我都會覺得後悔。

後悔為什麽不早一點兒發現她的不對勁，如果當時我哪怕分一點兒心出來關注她，也許後來我們也不會走向那樣的結局。

真正發現薑昕不對勁是因為有一天天氣突然轉涼，我沒有待在醫院陪葉紅過夜，而是回了寢室。因為夏欣雨和洛夢詩都搬出去了的關係，寢室裏又進來了兩個新的室友，但是因為相處時間不多，我跟她們隻是點頭之交。

我回寢室的時候已經夜深了，另外兩個室友已經上床了，但是薑昕的床位還是空著的。

我一向都知道，薑昕和我雖然一直被稱為不良少女，但是極少會夜不歸宿，就算要在外麵過夜，也是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情況下。

所以，她沒回寢室，甚至沒有告訴我她在幹什麽，這真的有點兒反常。

於是我問了本來要睡覺的一個女生一聲：“薑昕呢？這麽晚了怎麽還沒回來？”

女生想了想才回答我：“她每天回寢室都挺晚的，有時候還喝了酒才回來。”

我皺了皺眉頭：“那你知道她會去哪裏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她也沒說。不過，之前我晚上出去買東西的時候在學校裏碰見她了，一個人在教師寢室樓附近溜達，也不知道她在幹什麽。”

聞言，我點了點頭，道了聲謝謝，掏出手機就給薑昕打了個電話，但是她沒有接。

我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披上外套就往門外走。

一個人溜達？我從來不知道薑昕有這種愛好。

雖然她沒有男朋友，但是平日裏就算沒有我，她也總是可以呼朋引伴的。她打遊戲很厲害，通過打遊戲認識的朋友全國各地都有，包括之前開酒吧的龍哥也是這麽認識的。她跟“太妹”說和龍哥穿一條褲子長大，純屬嚇唬“太妹”。

她在學校裏認識的人也不少，除了饒勳宇那個跟屁蟲之外，追她的男生還有好幾個，還有一些是因為各種聚會認識的學姐。她要是無聊，絕對會找一堆人陪她一起，怎麽可能自己一個人？

我又打了個電話過去，薑昕這才接了：“喂，阿溪，有事嗎？這麽晚了還打電話。”

“沒事，就是我有本書落寢室了，明天上課要用，你幫我帶一下吧。”

“行，我明天幫你帶。今天有點兒晚了，我困了，先睡了。”

“你要睡了？”

我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髒在怦怦直跳，我曾以為永遠不會騙我的薑昕，正在用平靜的語氣對我撒謊。

得出這個結論的一瞬間，我心裏有點兒難受，眼睛變得酸澀。我和薑昕的關係好像一下子從親密無間變得無比陌生。

我希望她改口，希望她對我說實話，但她隻是道：“小潔她們睡得早，打電話會吵到她們的，不說了，先掛了。”

接著，電話那頭就傳來了忙音。

一陣陣短促的忙音就好像敲在我心上，震得胸腔裏一陣發疼。

薑昕到底怎麽了？有什麽事情是寧可騙我也要去做的？我真的想象不出來……

直接問薑昕在哪裏肯定是行不通的，所以我隻能按照小潔說的線索，朝教師寢室的方向走了過去。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經是晚上十點三十分了，寢室十一點有門禁，所以現在校道上沒什麽人，隻有一些小情侶手牽手在散步。

教師寢室離學生寢室不遠，繞過圖書館，上個小山坡就到了，隻是看管比學生寢室嚴格，是一個獨立的小區，有鐵柵欄圍著，門口還有保安亭。

我除了之前和薑昕閑著無聊逃課亂轉的時候來過這裏一次，後來就沒有來過了。夜風吹著，又沒什麽人，心裏還真有點兒發毛。

就在我懷疑上次薑昕可能也隻是碰巧從這裏經過被小潔看見而已，她沒事為什麽要跑到這種地方來的時候，忽然我看見前麵不遠處的路燈下有兩個人影，因為隔得比較遠，我看不清。

但是稍微走近一些，我就聽見了薑昕帶著哭腔的聲音：“可我是真的愛你啊，我不要名分，什麽都不要，隻要你答應跟我在一起就好。我發誓，我絕對不會破壞你的家庭，我會乖乖聽話，隻要你願意跟我在一起，怎麽樣都行！”

那一瞬間，我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這種話怎麽可能從薑昕的嘴裏說出來呢？

她怎麽可能會說出這麽不堪入耳的話來？

是我的聽覺出現問題，還是她瘋了？

很快，我就聽到一個並不陌生的男聲嚴肅地拒絕了她：“薑昕，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我跟你說了，我隻把你當成學生，沒有任何別的感情，你不要再這樣無理取鬧地糾纏下去了，這是在浪費你的時間！”

是顧成河。

一瞬間，好像有一道晴天霹靂擊中了我。

我沉浸在震驚之中，很久都沒法回過神來。

“我不怕浪費時間，我隻是想得到你而已！”

薑昕的聲音有點兒歇斯底裏，她死死抱住顧成河的手臂，一副他不同意就不肯鬆手的樣子。

“你現在馬上給我回寢室！”顧成河火了，我是第一次聽到他的暴喝聲，“你年紀輕輕難免犯錯，現在回頭，我還會當你是我的學生。如果再執迷不悟，我以後不會再認你這個學生！”

聞言，薑昕愣了一下，然後顫巍巍地鬆開了顧成河的手。

顧成河冷冷地抽回手，轉身走進了教師寢室小區裏，留下薑昕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皺了皺眉頭，朝薑昕走了過去，發現她身上有淡淡的酒味，應該是來之前喝了不少酒，不然剛才那些話她怎麽說得出口？

似乎是聽見了腳步聲，薑昕茫然地抬起頭朝我看過來，眼睛裏還有淚光，下一秒悲戚的眼神就變成了恐慌：“阿溪……你怎麽來了？你不是在醫院嗎？”

我皺緊了眉頭，雙手攥成拳頭，目光裏染了痛意：“薑昕，如果今天我沒有看見這些，你還打算瞞我多久？”

薑昕哽咽了一下，沉默著低下頭，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忍耐了很久，看著她脆弱的模樣，我甚至在想，也許這種時候我應該裝聾作啞比較好，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

但是我辦不到。

曾經一直告訴我自己痛恨小三、痛恨背叛的薑昕，今天居然說出了這種話，我真的很失望，也很絕望。

就在我以為薑昕不會開口為自己辯解的時候，她看著我說道：“阿溪，我不想瞞著你的，但是我知道，如果跟你說了，你肯定會阻止我，所以我才一直沒有告訴你……”

聽著她的話，我心裏好像有針在紮一樣，一陣刺痛。

“阿昕，我一直以為你是有底線的……”

薑昕苦笑了一下，她的笑容在路燈的映照下顯得有點兒蒼白：“你知道嗎？從我媽媽被趕出家門開始，我就感覺我在這個世界上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我在家裏每天都要活得小心翼翼，因為隻要我爸不高興，我就會挨打……而且家裏所有的好東西都是薑依的，我用的永遠都是她剩下不要的東西……”

“……”

“雖然後來我認識了你，有了可以彼此依靠的朋友。再後來，朋友越交越多，我就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不缺愛，不那麽落寞。但是在我心裏，我還是那個萬事都要排在別人後麵，永遠不被重視的多餘的人……”

“……”

“但是顧成河和我爸不一樣，他比我爸好一萬倍，在他那裏我感受到了家人一樣的溫暖。他不把我當成壞小孩，總是誇我很聰明，鼓勵我進步，希望我解開心結，重獲新生……”

她說到這裏，我忍不住打斷她：“他對班裏的每一個人都一樣！他也鼓勵過我，但那是老師對學生的關愛，不是別的感情，你怎麽能混淆在一起？”

薑昕聽完我的話之後，眼淚又止不住地掉下來了：“沒有辦法啊，我就是沒法分清楚，我隻知道他對我很好，真的很好。隻要跟他待在一起，我就很有安全感，也不那麽恐懼未來了……”

我感覺到一種深深的無力和絕望。

我知道，顧成河對差生一直都是鼓勵政策，人也確實很好，我在他那裏收獲了很多東西。但是，也許是因為童年的陰影，讓薑昕曲解了這種好，結果就變味了。

回想起來，最近她開始努力讀書，而且拿到顧成河送的書之後就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寢室櫃子的抽屜裏，再也沒有讓任何人碰過。她經濟學的筆記做得是最認真完整的，完整到讓我以為錯翻了學霸的筆記。她的成績也突飛猛進，最近一次測試，她已經躍居全班第五名。

我真的是太馬虎了，明明有那麽多的端倪，我都沒有發現，一直到現在發展到沒法收拾了，才驚覺不對勁。

薑昕還在自顧自地往下說：“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覺得他的聲音很好聽，覺得他的眼神很溫暖，就好像著了魔一樣，有他的課的那一天，我的心情都好起來了。如果沒有他的課，那天我可能會失落一整天……

“再後來，我就發現自己真的愛上他了。下課之後，我偷偷跟著他去了另一個教室，又接著聽了兩堂課，並沒有被人發現。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最後，幾乎隻要有他上的課，我都會去聽。”

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麽她總是那麽忙，總是沒有時間陪我一起去做兼職了。

“遇到顧成河我才發現，原來喜歡一個人真的很像中毒。這種毒會讓人發瘋，讓人做一些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我越來越迷戀他，最後甚至跟蹤他，在發現他晚上會去很遠的郊區給窮人家的孩子補課之後，我就天天晚上都在這裏等他……有一次，我喝醉了，跟他表白了，他非常震驚，然後拒絕了我……

“從那以後，我就更加控製不了我自己，我變本加厲地糾纏，隻是想他能跟我在一起而已……哪怕偷偷摸摸，哪怕沒有名分，隻要我們能在一起就好了啊！可是他為什麽不要我呢？為什麽就是不肯接受我呢？”

“啪”的一聲脆響，薑昕臉上已經浮現出五個指印，她一臉震驚地看著我。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下意識地就揮了這一巴掌出去。薑昕說的話實在太可怕了，根本就是不要臉。

薑昕看了我很久，忽然笑了，撲過來抱住我：“阿溪，我知道錯了……不要怪我好不好？我也是沒辦法……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麽我會那麽喜歡顧成河，會那麽想和他在一起……

“你知道愛上一個不可能的人有多難受嗎？我每天晚上睡下去就會哭醒，一直都是接連不斷的噩夢，醒來之後整顆心都是空的……真的好難受。”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既然是不可能的人，那就忘掉好了，我們重新開始。”

薑昕抱著我，很久都沒有說一句話，沉默像冰冷的利刃，刀刀入心。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有一天會站在這樣對立的立場上，我甚至還打了她一巴掌。歌裏唱過“命運愛開玩笑”，但是這個玩笑開得太大，讓人有些猝不及防。

我和薑昕都沒有回寢室，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麥當勞，想坐一晚上，徹夜談心。結果我們兩個身上都沒有帶錢，薑昕打了個電話給饒勳宇。

我幾乎就要去奪她的手機：“你叫他來幹什麽？我們要說的事情能讓他聽嗎？”

薑昕朝我淡淡一笑：“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也許他能死心也說不定，我不喜歡耗著別人。”

我深吸了一口氣，最終沒有阻攔。

今天晚上，注定是三個人的不眠之夜了。

饒勳宇果然是不管什麽時間點，隻要薑昕有需要，他就會隨叫隨到的那種人。他出現的時候，頭發淩亂，綠外套配豔紅的運動褲，腳踩一雙黃色球鞋，好像紅綠燈一樣出現了。

一看就知道出來得太匆忙，穿衣服都沒仔細看。

他走到櫃台前，掏出錢包，幫我們把錢付了，末了還白了我一眼：“你出門怎麽不帶錢包的？還這麽晚出來吃麥當勞，閑得慌是不是？”

每次我和薑昕要是有什麽事，他肯定第一個怪到我頭上，都舍不得說薑昕一句不好。

要是平時，我肯定會頂嘴，但是今天，我忽然沒了回嘴的心情，沉默了片刻，隻是看了他一眼：“還是坐下說吧。”

看我和薑昕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加上我沒有還嘴，饒勳宇似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也就沒有再貧嘴，和我們一起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

這件事我是肯定開不了口的，所以坐下之後，我就不去看薑昕，也沒有去看饒勳宇，而是看向窗外的月色，一時有點兒恍惚。

一陣尷尬的沉默之後，饒勳宇實在坐不住了：“你們倆到底有什麽事情啊？能不能趕緊告訴我？我不想瞎猜了！”

薑昕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然後才緩緩開口，用不疾不徐的聲音說道：“我喜歡上我們班主任了。”

饒勳宇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開玩笑的吧？他都五十歲了吧？估計孩子都跟我們一樣大，你喜歡他？”

薑昕微微一笑：“對，我發現我愛他。就算他有老婆有孩子，我還是愛他。”

“薑昕，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啊？”

饒勳宇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有點兒顫抖，我可以看見他原本閃亮的眼睛忽然染上了一片猩紅。

但是薑昕沒有顧念他的情緒，隻是微微一笑：“我很清醒。叫你來就是想告訴你這件事的，現在你知道我是什麽人了，以後可以離我遠一點兒了，不要在我身上白費力氣。”

聽著薑昕的話，我忽然想到了顧成河拒絕她時說的話，驚人的相似。

命運真是太可惡了，總是這樣耍著人玩。

饒勳宇忍耐了很久，最終隻罵了一句髒話，然後坐下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點了一支，猛地抽了一口，似乎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見饒勳宇不說話，也沒有要走的意思，於是回過頭去看薑昕：“你還要繼續喜歡顧成河嗎？”

薑昕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淡淡地歎了口氣：“阿溪，喜不喜歡不是我能掌控的事情。”

我們點的東西上來了，我喝了一口冰可樂，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薑昕，如果你真的要那樣做，我們這麽多年的感情就算是完了。”

薑昕有點兒絕望地看著我：“阿溪，不要逼我好不好？”

“薑昕，你能不能清醒一點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感覺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心裏的憤怒隨時都準備爆發。

但是薑昕並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安靜下來。饒勳宇也不說話，沉默著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

最後，我們三個人都沒有一句對白，一直熬到了天亮。

當第一縷晨光透過落地玻璃窗照進來的時候，我感受到的並不是溫暖和希望，相反的，我感覺好像有一雙手，重重地把我推進了暗無天日的深淵裏。

回想起過去我和薑昕認識的這些年，幾乎沒有吵過架。雖然老師都看我們不順眼，但是不得不承認，我們之間的友誼真的是牢靠得讓人羨慕。

我真的沒想到，一夜之間，我們居然走到了這步田地。我一直以為，我和薑昕在彼此心裏的重要程度應該可以大過任何人，卻沒想到，因為一份錯誤的愛，她卻開始動搖了。

我想哭，但是哭不出來。

這麽多年的相伴，我們仿佛早已融入了對方骨髓裏一般。而現在，突然要把對方從自己的身體裏抽走，這種痛和空虛並存的感覺簡直錐心。

從那天之後，我和薑昕形同陌路，在班裏打照麵的時候也不會點頭，隻會漠然地擦肩而過。我氣的是薑昕一意孤行地犯錯，不肯向我低頭。薑昕或許知道自己改不了，索性疏遠了我。

而最近顧成河的課也不再像往日那樣風趣幽默，每次他都是一板一眼地上完課就走。原本他給一些差生安排的課後輔導也取消了，所有人都弄不明白為什麽顧成河突然間好像變了一個人。

隻有顧盡北淡淡地說了一句：“也許他沒變，這隻是他的另一麵罷了。”

我聞言，有點兒好奇地看向顧盡北：“你好像很了解顧成河？之前我就一直覺得你們好像有什麽過節……”

顧盡北想了想，陷入了沉默。

我本來也隻是隨便問問，並沒有想要他給我答案。

卻沒想到，他忽然開口了，他說的話卻讓我整個人如遭雷擊。

他說：“其實顧成河是我爸。”

顧盡北以為我隻是因為知道真相而驚訝，於是自嘲一笑，說道：“我高考交了白卷，但是他這麽嚴苛的人怎麽可能這麽輕易放過我，為了保證我不被‘毀掉’，所以他特意辭了另一所大學的教授職務，來這裏當個普通老師好看著我。不過，我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是我爸，我不想在別人麵前還要裝出我們關係很親密的樣子，所以除了個別老師之外，沒人知道這件事。”

我的腦子裏好像有根弦“啪”的一聲斷掉了，整個人暈乎乎的，要用手臂支撐自己的身體，才能保持不晃動。

顧成河是顧盡北的父親？

我的手心攥了一把冷汗，之前顧盡北和顧成河之間的一些微妙細節也在我的腦海裏串聯起來。

全班的人都喜歡顧成河，隻有顧盡北不喜歡。顧成河給差生頒發獎勵，卻沒有設置優秀學生的獎勵機製。顧盡北對顧成河送給我的童話書嗤之以鼻……

我一時還是無法把顧成河和顧盡北口中那個異常嚴厲、經常對他動用武力的父親聯係起來。

看我好像還是一臉不信，顧盡北又繼續說了下去：“他對學生確實特別好，特別有耐心，但是這些耐心他從來都不會給我。他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他的學生身上，卻從來不關注我，隻會對我提出高要求，然後把我丟到一邊。隻要我的成績不符合他的期望，我就會挨打。”

聽到這裏，我快要哭出來了。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絕望？瘋狂？

好像都無法表達。

命運跟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等我回過神來，才發現之前出現在我生命裏的那些美好很可能一轉眼就變成浮夢一場。一旦夢醒了，我就什麽都沒有了……

在我崩潰痛哭的時候一把抱住我的顧盡北，在我決定好好學習時拿出一百分耐心來指導我的顧盡北，在我為了醫藥費發愁時默默去把醫藥費墊付了的顧盡北……

本來我覺得已經是遠在天邊的顧盡北，因為薑昕的事，好像離我更遠了。明明此時此刻他就坐在我身邊，可是我感覺和他相隔了一個光年的距離。

顧盡北見我在走神，回過頭來有點兒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今天怎麽了？魂不守舍的，你媽的病情有變化？”

我回過神來，有點兒慌張地朝他一笑，尷尬地彎了彎嘴角：“沒事，沒事，我隻是昨天晚上沒睡好……”

顧盡北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好在他沒有再多問什麽。

我很怕他再多問幾句，我就會和盤托出，到時候就真的沒法收場了。

結果下午下課的時候，我發現我的桌上多了一盒安神衝劑。想跟顧盡北道謝，他卻已經走了。

拿著那盒衝劑，我心裏有點兒發澀。

顧盡北，大概我真的永遠也配不上你的好。

在發現薑昕的秘密之後，我幾乎天天都回寢室睡。而薑昕也按時回寢室睡覺，並沒有什麽異常。我不知道她還有沒有去跟蹤顧成河，我隻能盡我最大的努力，把她從錯誤的路上拽回來。

但是這個時候，葉紅的病情突然發作，上吐下瀉，那天我在醫院裏照顧她到很晚，醫生給她打了止痛針，又輸了液，她才漸漸入睡。

看著她睡著，我才從醫院趕回學校。結果回到寢室的時候，發現薑昕不在。

當時已經是十一點半了，我去教師寢室樓下找她，卻連個人影都沒有看到。然後又去了她常去的酒吧，還是沒人。我找她找得整個人都在冒火，我怕她會做傻事，又怕她跟顧成河會發生什麽事情。

最後實在沒辦法了，我隻好打電話找了饒勳宇：“薑昕不見了，你能不能出來幫我找找她？”

饒勳宇在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猶豫著什麽，但最後還是開了口：“她去C市了，十點十五分的火車，現在應該已經在火車上了。”

“你怎麽會知道的？她去C市幹什麽？”我愣了一下，我並不記得薑昕在C市認識什麽人。

“她想買火車票，但是她錢包丟了，所以就來找我，讓我幫她買……”饒勳宇的聲音聽起來很低沉，幾乎沒什麽力氣，“顧成河原來的家在C市，他妻子也在C市。”

我簡直要被逼瘋了，忍不住罵了一句：“神經病！你愛薑昕愛到沒腦子了嗎？你這樣做不是幫她，是在害她啊！”

饒勳宇的聲音聽起來也很絕望：“我也是沒辦法，她哭著求我的，說如果我不答應，她就死給我看。你知道她的個性，如果她真的想不開去做傻事，我該怎麽辦？”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最終也想不出來還能對饒勳宇說些什麽，隻能沉默著掛掉了電話。

顧成河對薑昕來說是毒藥，薑昕對饒勳宇來說又何嚐不是毒藥。他們都是為了愛情會飛蛾撲火的個性，一旦愛上了一個人，就會不顧一切地去靠近……

可是這樣的愛太過熾烈了，不僅燃燒了自己，還燒毀了別人。

我沒有去火車站，而是去汽車站門口找了一輛去C市的黑車，一輛麵包車可以坐八個人，分攤一下車錢就和火車票價差不多了。我知道坐火車去C市需要五個小時左右，但是坐汽車走高速公路會快一些。

經過漫長難熬的幾個小時路程，我多付了司機一些錢，按照饒勳宇給我的地址，讓司機找到了那個小區。

下車之後我看了一眼手機，已經是淩晨四點，街道上沒有人了。幸好這個小區是開放式的，沒有圍欄和保安，我一下就走了進去。

對著地址，我順著一排住宅樓找過去，結果聽見某棟樓的樓道裏傳來一陣女生的哭聲，是薑昕的聲音。

我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我順著聲音的方向跑過去，一口氣跑上四樓，結果就看見薑昕哭著跪在地上，麵前站著一個穿著家居服、麵容溫婉的中年女人。

“師母，您就讓我和顧老師在一起好不好？我真的可以不要名分，就算一個月內隻有一個星期能和他在一起也好，隻要您同意，顧老師肯定會接受我的。”

中年女人臉上雖然有震驚的神情，但還是維持住了風度：“我相信就算是我同意，我們家顧老頭也幹不出這種事。”

薑昕卻還是不肯放棄：“我真的什麽都不要，為什麽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呢？我是真的愛他啊，我可能比您還要愛他啊！”

顧媽媽聽了她的話，身體因為憤怒而輕微顫抖著，忍了很久還是忍不住，推開薑昕說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麽不要臉麵的女孩，你現在馬上從這裏離開，不然我就報警，告你擾民！”

我聽不下去了，衝過去拉住薑昕的手，一把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然後跟顧媽媽道歉：“阿姨，對不起，我朋友最近精神狀態不太好，她跟您說了什麽，您千萬不要往心裏去。”

顧媽媽看了我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麽，臉色鐵青地關上了門。

我拽著薑昕一路跑出了那棟樓，離開了那個小區，接著在附近找了一家旅館開了一個房間。

整個過程，我的臉色都是鐵青的，而薑昕也不反抗，就好像丟了魂一樣，我拽她，她就跟著我走，臉上的神情很恍惚。

我把她丟進浴室裏，打開了花灑，對著她的頭衝下去，也不管她身上的衣服是不是濕了：“你好好洗個澡，清醒清醒！你現在已經瘋了！”

我轉過身走出了浴室，給饒勳宇打了個電話，讓他明天早上跟我的室友要兩套衣服，然後過來領人。他助紂為虐幫薑昕買車票，收拾爛攤子就肯定有他一份。

當然，其實更主要的目的是想讓饒勳宇感化薑昕……我真的希望，饒勳宇的愛可以讓薑昕回頭。

但是我心裏也清楚，那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浴室裏的水聲還在響，我坐在外麵發了很久的呆。我仔細想了很多事情，從那場變故，再到遇見薑昕，再到這些年來我和她一起經曆的那些點點滴滴。

因為童年的陰影，我們兩個人的性格都有非常極端的一麵。也曾經很決絕地動過死的念頭，因為我們自己都厭棄自己，但是最終，我們相互扶持著，一步步熬過來了。我甚至以為，隻要將來自力更生，擺脫父母了，我們就會迎來嶄新的生活。

卻沒想到，我愛上了顧盡北。

薑昕愛上了顧成河。

她的愛本來就是一個無法解開的死結，根本看不到希望。然而因為她的愛，我和顧盡北原本初露端倪的那一點兒小苗頭也很可能會被掐滅。

我一直在心裏鬥爭著，要不要告訴顧盡北這件事，畢竟薑昕喜歡的人是他爸。如果告訴他，至少可以防止薑昕犯下更嚴重的錯誤。

但是每次話到嘴邊，我又會忍住。如果我說了，薑昕以後如何自處？饒勳宇因為愛可以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裏不對任何人提起，但是顧盡北不一樣。如果知道薑昕是一心想要破壞他的家庭的人，不知道他會有多大的反應。

我一直糾結著，忍不住開了房間裏的罐裝啤酒，一口氣喝掉了半罐，忽然察覺浴室裏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動靜了。

我動作一頓，立刻從**跳起來，飛奔到浴室外一把推開門，結果就看見薑昕坐在地上，全身濕漉漉的，手裏拿著剃須刀往自己手臂上劃。

但是因為精神恍惚，她的手老是晃，劃得也不準，所以隻劃出來幾道不深的血印。

我衝過去，一把打掉了她手裏的剃須刀：“薑昕，你瘋了嗎？你想為了顧成河去死嗎？”

薑昕看了我一眼，突然笑了：“我覺得我這輩子活得太可笑了，我想要的東西永遠不屬於我，我也從來不配被人愛……”

我死死地抓住她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說道：“薑昕，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要是死是那麽容易的事情，我們兩個早就應該去死了。我們支撐到今天是為什麽，不就是為了更好的將來嗎？你現在去死，就是跪倒在終點前的懦夫！”

薑昕冷笑了一下，看向我：“蘇雲溪，不要跟我說那些大道理，沒有用的……我知道你心裏怎麽想的，顧盡北是顧成河的兒子吧……要是我喜歡顧成河的事情被顧盡北知道，那就是你最好的朋友勾引他爸爸……這樣一來，你和顧盡北也沒法在一起了……你是不是特別害怕這個，所以才一直攔著我？”

薑昕手上還沾著血，眼裏也是猩紅一片。

我看著她的眼睛良久，心裏一片荒涼，就像突然掉進了沙漠裏：“薑昕，原來在你心中我是這樣不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