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沒有陽光的季節

我們以為拚盡全力,就能殺進紅塵,但從前的我們不知道,紅是世界的,塵是自己的,沒有陽光的季節,影子都看不見。

01

那一天的暢談之後,我和顧盡北的關係親近了很多,具體表現大概就是他的話多了不少,也不會再莫名其妙地扭頭就走,並且還拉著我學高數,每天都在課本上劃題目給我做。

這也是我第一次有了想為一個人變得更好的衝動,硬著頭皮看了課本,查了資料,把他布置的題目都做完了。

薑昕看我每天按時上課,不逃課不打瞌睡,忍不住朝我豎起大拇指:“阿溪,轉性了啊?”說完又將目光轉向顧盡北。

我總是不好意思接話,別的方麵大大咧咧,但是一碰到和感情有關的事情,我就會變得靦腆。

薑昕還想繼續八卦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其中一個男生高聲喊道:“薑昕!我找薑昕,把你們班的薑昕叫出來。”

我還在想是什麽人這麽猖狂的時候,便見薑昕臉色一沉,朝著教室門口走去。

我也起身跟著出去看看出了什麽事。

結果就看到一個平頭男生,耳朵上戴著一枚耳釘,一身黑衣,看起來囂張而痞氣的樣子,手裏卻捧了一束和他的外形極不相稱的粉紅色玫瑰,臉上帶著一抹桀驁不馴的笑容:“薑昕,我說了要把你追到手,我就一定會做到的!”

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薑昕昂首闊步地朝著他走了過去,接過了他手上的花。

就在大家都驚奇薑昕為什麽突然轉性會接受男生追求的時候,薑昕忽然勾了勾嘴角,微微一笑,揚起手,把那束開得正好的粉紅玫瑰全砸在了他臉上。

“饒勳宇,我也告訴過你,我不吃你這套!”

薑昕這一下暴擊把周圍的人都弄蒙了,連我也愣了一下,在心裏替那個拿玫瑰的哥們兒默哀。

大部分女孩收到鮮花的第一反應是欣喜,但是薑昕不屬於大部分女孩。她比我更像一個愛情絕緣體,她長得漂亮,做事幹練,哥們兒無數,追求者也無數,但是從來沒見她對哪個人動過心。

因為她父母的關係在她心裏造成了很嚴重的陰影,在她很小的時候,她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爸爸對媽媽使用家庭暴力。薑媽媽痛斥薑爸爸有了小三不要家庭,卻反被薑爸爸暴打一頓,然後關在家門外,無論薑媽媽如何聲嘶力竭地哭喊,薑爸爸都不讓她進來。

當時她還小,看到這種畫麵隻知道哭,她也很心疼薑媽媽,就求薑爸爸讓媽媽進來。但是薑爸爸直接把她拎起來,丟進雜物間裏關了一整天。

後來,薑媽媽就從她的世界裏消失了,再也沒來看過她。原本薑爸爸養在外麵的女人登堂入室,成了她的繼母。這個繼母也生了個女兒,對自己的女兒百般疼愛,對薑昕不聞不問。妹妹出生之後,薑昕就沒有屬於自己的玩具了,她隻能用妹妹玩膩的。妹妹做錯了事,賴在她頭上,即使根本和她沒關係,她也隻能認錯,然後挨打。

所以她從小就沒怎麽體會過愛,不怎麽相信家庭,也不怎麽相信愛情。對於她來說,朋友才是最可靠的。

當然,饒勳宇並不知道這一點,被自己的粉紅玫瑰甩了一臉之後,他愣了一秒,但是馬上反應過來:“薑昕,你有病吧,我是跟你表白,不是跟你尋仇!”

薑昕回了他一個白眼:“你才有病!隨隨便便就說對我一見鍾情,還追到我班上來死纏爛打,你是不是言情劇看多了?”

“你……”饒勳宇被她的話噎住,麵色通紅,周圍的人都以為他要發怒了,誰知道他憋了半天隻憋出一句,“你別看不起我,追我的女孩子也是排著隊的。”

“那你找她們去,誰愛當你的女朋友誰當,反正不是我!”薑昕撂下這句話,就丟下傻眼的眾人轉身走進了教室。

我回過神之後,忍不住走過去拍了拍饒勳宇的肩膀,淡淡地歎了口氣:“阿昕和普通女生不一樣,她沒那麽容易接受你的。如果你隻是想玩玩的話,還是趁早收手吧。”

但是饒勳宇一臉認真地看著我:“你是薑昕的朋友?那正好,你幫我告訴她,我對她是認真的,第一眼看見她,我就知道她便是我以後要娶的那個人!”

看他說得這麽認真,我到嘴邊的“神經病”硬生生地噎了回去,最後隻能勉強幹笑兩聲:“天涯何處無芳草,薑昕不是你能摘的那朵花。”

饒勳宇聽我這麽說,有些不服氣,還想拉著我爭辯:“怎麽我就不能摘了?她又沒有男朋友,又沒心上人……”

我忍不住避開了他的手,打了個哈哈:“那你繼續加油,繼續努力,祝你早日成功,我就不奉陪了……”

說完,我轉身進了教室。

終於逮到一個八卦薑昕的機會,我怎麽可能會放過?回了教室,我就湊到她跟前問她:“你是怎麽認識這個饒勳宇的?”

薑昕翻了個白眼,好像想起他就來氣似的:“上次和朋友約了在酒吧喝酒,一個老色鬼打我的主意,他出手解了圍。本來我還挺感謝他,沒想到他扭頭就開始追我,更沒想到他跟我們還是一個學校的,問到了班級,今天就跑班上來了……”

“這不是緣分嗎?”我忍不住總結道。

但是薑昕瞪了我一眼。

我隻好改口:“不是緣分,不是緣分,是孽緣,孽緣。”

本來我隻是隨口一說,但是薑昕聽到“孽緣”兩個字,身形忽然停頓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麽。

我好奇地問她:“剛才不是很幹脆地拒絕了人家嗎?怎麽轉眼又好像對人家挺上心的?”

薑昕白了我一眼:“沒有的事,別瞎想。我跟你可不一樣,你跟顧大帥哥那事兒是板上釘釘的吧?”

聽到薑昕又提起顧盡北,我的臉“唰”地紅了,下意識地往顧盡北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他一隻手拿著書,正好往我們的方向看了過來。

我被嚇了一跳,馬上躲開他的目光,心虛地把頭轉向一邊:“你隻知道回避自己的問題來調侃我。”

“阿溪,這輩子就年輕這麽一回,你也沒什麽心理壓力,談個戀愛沒事的,上吧!”

她的聲音很大,一點兒都不避諱不遠處的顧盡北,我忍不住捂住了她的嘴。

幸好顧盡北已經回過頭繼續看書了,根本沒有搭理我們。

02

晚上,我在咖啡廳打工結束之後,本來約了薑昕一起去喝奶茶的。結果沒想到薑昕說她所在的舞蹈培訓班臨時要參加一個演出,所以不能陪我去了。

我也沒想太多,我們現在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不能像高中時那樣總是在一起。漸漸長大之後,我們都會麵對不一樣的道路,做出不同的選擇,也會有漸行漸遠的感覺。

雖然知道這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但是真的感受到這種變化的時候,我還是有一點點失落。

就在我想薑昕的事情想得走神的時候,葉紅突然打電話給我。

其實從上次她來給我送秋冬的衣服之後,她就一個電話都沒有給我打過了。我從來沒有主動給她打過電話,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她。

但是我心裏一直有一個疙瘩,她走之後,我一直在猜,當時她的心裏到底是什麽感受。

但是我也不敢細想,我害怕知道答案之後,我仍然什麽都不能做。

我甚至已經失去了安慰她的資格,畢竟一直以來傷她最深的不是洛夢詩那偶然的一句話,而是我經年累月的惡語相向。

而且我也很難跟她和解,恨了那麽久,可能我自己都忘了最初的那種恨意,但是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經成為定局,我沒有能力去改變這樣的局麵,甚至連打個電話的勇氣都沒有。

我盯著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恍惚了一會兒才接起電話,那邊傳來的是葉紅的哭聲:“雲溪,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很恨我,恨我給你這樣的身世,恨我害死你爸,恨我連你親生父親是誰都不能告訴你……”

我能感覺到,葉紅應該是喝醉了。她平時不這麽說話,她平時跟我吵架都特別冷硬,怎麽可能會脆弱得哭成這樣?

我皺了皺眉頭:“你喝酒了?”

那個男人剛剛過世那段時間,她幾乎天天喝酒,我被晾在一邊,吃飯都隻能靠自己做一些米糊糊就著鹽吃下去,在驚慌和饑餓中度過了我人生劇變的那幾天。

後來,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開始清醒的,忽然不喝酒了,每天把屋子打掃得一塵不染,然後把那個男人的東西全部鎖了起來,就好像給自己的回憶上了個封印,打算忘記一切重新開始。

但是,她不可能把我也和那些遺物一起鎖起來,而我的存在總是提醒著她那個男人的死和她所做過的錯事。

就算我們吵得再厲害,她也不會再去喝酒,隻是狠狠地看著我,然後把自己關進房間裏去冷靜。

這一次,我不知道她的內心究竟是有多少委屈,才會又一次去觸碰酒精。

但是她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繼續用那種醉了之後模糊不清的聲音說道:“我真的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爸,是我親手毀了這個家……一直以來,我都想把你養成一個好孩子,我希望我做過的錯事不會影響到你……”

我拿著手機,手在輕微地顫抖著,掌心都滲出汗水來了。

這麽多年,葉紅從沒有對我說過“對不起”。她和我完全是水火不容的,我反抗,她壓製,所以聽到她說“對不起”,我忽然愣了一下,緊接著是心酸。這些年來和她對抗中發生的一幕幕忽然湧了上來,我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艱難了。

“但是我錯了……我太天真了……”葉紅在電話那頭自嘲地苦笑,“那種事情,你怎麽可能會忘記?就算你忘記了,其他人也不會忘記,那些流言蜚語都會提醒你過去的事情。我之前一直以為你不肯讀書,不願意用功,是因為你恨我,故意要跟我作對,但是我忘了還有那麽多人知道這件事,你在學校裏都沒有辦法抬頭做人……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頭吧?”

一瞬間,我的眼淚都湧到眼眶裏。

這些年,我被當成叛逆少女,被當成女混混,被老師視為眼中釘……在所有人眼裏,我就是個無所事事、不學無術的不良少女,所以老師和葉紅經常聯手教育我,試圖把我拉上正軌。

但是他們不曾想過,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在最開始被周圍的同學投以冷眼和非議的時候,在最初我因為沒有朋友孤立無援而絕望的時候,他們都沒有站出來維護我。所以後來,我漸漸改變了,我和薑昕一起為了不被欺負而抗爭,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模樣。

過去,葉紅和學校裏的老師從來不會試圖進一步了解我們的內心,隻是一味地想讓我們跟好學生一樣。

但是,怎麽能一樣?

我們受過的傷、挨過的痛無時無刻不在告訴我們,不能向命運低頭。

可是今天,葉紅突然能理解我了,突然能站在我的角度想問題了。這一瞬間的理解讓我心裏的堅冰裂開一條縫,我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的眼角已經濕潤了,風吹在臉上,一片冰涼。

葉紅在那邊沉默了很久,似乎酒醒了,最後沉沉地歎了口氣:“阿溪,我打這個電話就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我掛了……”

“媽……”聽到她說要掛,我忽然下意識地喊住了她。

聽到這個字,葉紅忽然收了聲。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太激動了,畢竟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叫她了。久到我都不記得上一次喊她“媽”是在什麽時候了。

我感覺胸腔裏有一股血氣在上下翻湧著,良久,我告訴她:“以後我會認真念書,不會再跟以前一樣了……”

葉紅聞言,停頓良久,最後才帶著顫音說了一句:“認真念書就好,認真念書就好,一定要對自己的未來負責,好好照顧自己。”

我笑了笑,本該這麽煽情的時候居然還是這麽標準的說教口吻,但是這一次我聽著卻沒有厭煩了:“好,我會的。”

葉紅大概也沒想到能和我這麽和平地聊到最後,在電話那頭愣了半晌,最後才留下一句:“好了,沒什麽事我就掛了。”

“好,再見。”我回答道,然後想起什麽似的補充了一句,“你也好好照顧自己,天氣冷了。”

葉紅“嗯”了一聲就掛了電話,在掛斷之前我聽到了她的哭聲。

一場長達十年的拉鋸戰就這樣落幕了,我吹著風,心裏久久都不能平靜。

如果她這句“對不起”能早些說出來,如果她能早點兒體會到我的處境,也許我就不會這樣執拗地和她抗爭十年了。

一個人的生命裏能有幾個十年?我卻把最好的這十年光陰都用來恨自己最親的一個人。

就好像大夢初醒,整個人恍惚卻又莫名地有了力量。

也許直到這一天,我的噩夢才算是真正結束了。

03

雖然答應了葉紅要好好念書,但是畢竟之前落下的功課實在是太多了,要一下子補起來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一個高數就已經把我折騰得死去活來,小測再一次全班墊底,高數老師扶了扶他那瓶底厚的眼鏡,對我直搖頭。

但是,這點兒困難並沒有阻撓我前進的腳步。之前顧盡北就經常拉著我去學習,現在既然我已經勵誌要學了,當然不會白白浪費這個第一名的老師資源。

於是,每次課間,我都抓準了時間請教他:“這題怎麽做的?剛才老師講的時候我沒聽懂……”

“從哪一步開始聽不懂的?”他一般情況下都會嫌棄地看我一眼,然後無奈地幫忙。

我衝他笑了笑,自信地指了指第一步:“從這裏就開始聽不懂了。”

顧盡北彎了彎嘴角,抽起桌上的書,往我的腦袋上重重地打一下:“你也好意思說?這題我昨天就跟你說過了。”

“是嗎?為什麽題目我沒看過……”

“換了數字,換了問問題的方式,你就不懂套公式了嗎?”

“啊?”我簡直一頭霧水,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別人看起來一定很滑稽搞笑。

顧盡北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好,我應該照顧一下你的智商。”

“我……我不笨啊。”

顧盡北掃了我一眼。

於是我馬上閉嘴不說話了,跟他比起來,我確實是個弱智兒童啊!

但是跟我鬥完嘴之後,顧盡北這個老師還是會盡職盡責地跟我講解題目。雖然一遍可能不明白,第二遍、第三遍,重複鞏固之後,很多題目我居然都會做了。那種感覺簡直難以言喻,就好像唱歌的時候,有很多人喜歡,很多人鼓掌,滿滿都是成就感。

其實我本來以為薑昕看我變成好學生,肯定會說我兩句,順帶八卦一下我和顧盡北。但沒想到的是,她居然也轉性了,抱了一堆書,氣勢洶洶地走到我麵前,說:“阿溪,我做了一個鄭重的決定,從今天開始,我要當一個好學生。”

我聽到這句話的驚訝程度幾乎等同於看見母豬上樹。

其實薑昕比我聰明,腦子好使,她過去的所有考試幾乎都是運氣加頭腦混過去的,所以她跟我不一樣,她不是不讀書,而是鄙視讀書。

所以,當她說要好好讀書的時候,我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你要當好學生?為什麽?轉性了?受打擊了?”

薑昕給了我的腦袋一下重擊:“不,阿溪,我隻是覺得,我們已經長大了,必須開始考慮自己的未來了,如果再像過去那樣混吃等死,到了大學畢業,我們就會被殘酷的社會淘汰出局。”

聽了她的話,雖然我還是一臉的不相信,但還是勉強接受了。

但薑昕顯然不是衝著我來的,她抱著書,坐到了顧盡北麵前:“顧學霸,我知道你讀書好,也知道你對我們阿溪有意思。我和她是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朋友,你想追她就得過我這關。我這關也很好過,隻要你肯教我就行。”

顧盡北一臉無語地把目光轉向了我。

我又一臉無語地把目光轉向了薑昕:“阿昕……”

薑昕卻一副心意已決的樣子:“顧學霸,我的智商絕對比阿溪高,教我,你會省心得多。我也不會當電燈泡,偶爾有不會的題就來問你,別的時候我不打擾。”

我一臉擔憂地揣摩顧盡北的表情。

顧盡北一如既往地麵無表情。

薑昕當然不會死心:“顧學霸,我跟阿溪的交情可是很深的,如果你不肯幫我,我在她麵前多說幾句話,你倆就……”

顧盡北瞪了她一眼,似乎在示意她閉嘴,然後伸手問道:“哪題?”

薑昕賊笑著把手裏的書遞了過去,一副奸計得逞的樣子:“喏,這題。”

我看見顧盡北的臉上飛出兩朵紅雲。

我也感覺臉上有點兒燒。

剛才薑昕說那樣的話來威脅他,而他又接受了威脅,這不是間接表白了嗎?

我的心裏忽然有很多情緒在翻湧,心情很愉悅。

這種愉悅真的是十年以來從未有過的。

親情,愛情,友誼,突然都來臨了。

我曾經以為我的世界裏除了薑昕這個朋友之外不會再有別人,但是顧盡北成了一個意外,一個挺不錯的意外。

04

我和顧盡北一直保持著微妙的距離,饒勳宇也沒有放棄對薑昕的追求,幾乎每天都到女生寢室樓下送禮物給她,刮風下雨也攔不住他。

本來我以為,他這種公子哥的做派,撐不過一個星期就會打退堂鼓了,但是沒想到,他居然堅持了一個月。

其實後來回想起來,饒勳宇算是我最心疼的一個朋友。他有著飛蛾撲火般決絕而熱烈的愛,隻要薑昕肯點頭,他們也許就能修成正果。但是,緣分這個東西很奇妙,你越是想要,就越是得不到。

饒勳宇得不到薑昕的回應,隻能把矛頭轉向我。

當然,不是要追求我,隻是經常旁敲側擊地向我打聽薑昕的事情:“你知道她喜歡什麽花嗎?”

我抽搐了一下嘴角:“她好像不喜歡花。”

“那巧克力呢?”

“不喜歡。”

他鍥而不舍地追問,甚至還拿了筆和本子認真地做記錄:“那她喜歡什麽?你告訴我。”

我笑了笑,聳了聳肩:“其實她隻是不喜歡所有喜歡她的男生送給她的東西,所以你不用白費力氣了,你是追不到她的。”

饒勳宇咬了咬牙,說道:“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我白了他一眼,看到他眼裏閃爍著認真的光,忍不住歎了口氣:“其實阿昕是因為家庭的關係,才一直不相信愛情。她可以成天八卦別人,拿別人開玩笑,但是我知道,她打心底沒法接受喜歡和愛。隻能說她的家庭對她的心理造成了很大的陰影,難以彌補。”

饒勳宇聽了我的話,沉默了片刻,良久,又義憤填膺地抬起頭來看我:“蘇雲溪,你身為她的好朋友,難道就忍心看著她孤獨終老嗎?”

我聞言,愣了一下,旋即又笑了:“我覺得她肯定會找到自己喜歡的人的,但是我估計不是你這樣的。你看你打耳洞戴耳釘,穿這麽流氓,還剃平頭,全身上下有一點兒靠譜的地方嗎?我覺得她要找也是找個老實男人。”

饒勳宇想了想,覺得我說的十分有道理,於是點了點頭:“我怎麽就沒想到這點呢?我去改變一下形象。”

結果第二天,饒勳宇就頂著一頂書生氣的黑色假發,戴一副黑色邊框眼鏡,捧著一束百合花進了我們教室。衣服也換成了白襯衫、運動褲,耳釘也被摘掉了,看起來真的比原來乖多了,但是從骨子裏透出一種不協調。

我看見他,忍不住笑出來。

當然,薑昕還是沒什麽好臉色,又一次把百合花甩在了他臉上。

我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一臉無奈。

饒勳宇見自己又失敗了,於是一臉憤慨地朝我跑過來,摘掉了頭上別扭的假發:“蘇雲溪,你不是說薑昕可能喜歡老實男人嗎?”

我聳了聳肩,一臉無辜:“我說她喜歡老實男人,是表裏如一的老實,不是你這種隻有表麵的……”

但饒勳宇很氣憤,想要把我拽出去理論。

這時,顧盡北起身推開他的手:“你自己的事情別怪到人家身上。”

饒勳宇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又看了顧盡北一眼:“我隻是讓她給我指導一下怎麽追薑昕,又沒有把她怎麽樣,你緊張什麽?”

但是顧盡北身上有淡淡的火藥味溢出來:“不管怎麽樣,在我們班惹是生非,我是班長當然要管。”

雖然說得正氣,但是事實上他平時根本不管班級裏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算是有男生當著他的麵打起來了,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雖然饒勳宇並沒有惡意,但是被顧盡北護著的感覺,我還是挺享受的。

不過饒勳宇本來就是個小混混,除了薑昕之外也沒人能治他,被顧盡北傷了麵子,有點兒不痛快,所以還想繼續理論。

就在這個時候,薑昕看不下去了,她走過來,掃了饒勳宇一眼:“我有個提議,要麽做我朋友,以後和平相處,你別提追我的事,我也不這樣掃你麵子;要麽從今往後我們就是敵人,你別想提追我的事,我見你一次揍你一次。”

饒勳宇被激起來的那點兒怒氣瞬間被薑昕澆滅了,他咀嚼了薑昕的話很久,我又擠眉弄眼地給他使眼色,最後他才深深地歎了口氣:“好,我選第一種。”

薑昕點了點頭,我也點了點頭。做朋友好過做敵人吧,薑昕對敵友的定義非常分明,是朋友還可以親近,但如果是敵人,那就真的一點兒接近她的機會都沒有了。

饒勳宇這個選擇絕對是明智的。

雖然得到的結果自己不太想要,但饒勳宇還是在上課之前乖乖離開了,不然薑昕的怒火可能會把他燒了。

饒勳宇走了之後,我繼續趴在桌上做作業,耳邊忽然傳來了顧盡北淡淡的聲音:“你跟男生都玩這麽好嗎?”

我愣了一下,本來還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但一下又想到饒勳宇,於是茫然地搖了搖頭:“也沒有,我是看饒勳宇追薑昕追得太辛苦,看他可憐才幫他出主意的……不過之前跟一些男生成了朋友,都是兄弟,唱唱歌喝喝酒什麽的。”

我說完之後,就發現顧盡北的臉色已經黑了:“兄弟?”

我尷尬地笑笑:“也不是,當時都稱兄道弟,但是畢業之後就沒聯絡了。”

“哦。”顧盡北看似不經意地回了一句,然後就把我寫的作業拿過去看了一眼,接著又把本子丟了回來,輕描淡寫地說道,“你還是重新做吧。”

我忍不住在心裏感慨一句,以後千萬不能惹顧盡北,不然我的作業可能就要沒完沒了地重做了。

05

沒想到我和薑昕的努力立竿見影,高數課堂小測裏,我終於擺脫吊車尾,到了三十幾名,而薑昕更是一下衝到了十幾名。

顧成河剛剛接手這個班的時候就明確地說過,班級裏每個月會有一次小結,小結的時候會給班裏貢獻最大和進步最大的學生頒發獎勵。雖然大多都是書籍或者本子和筆一類的小東西,但都是顧成河自己掏錢,大家也都有去競爭的積極性。

這一個月的小結裏,我和薑昕拿到了獎勵,是兩套書,薑昕的是簡·奧斯汀的一套小說,而我拿到的是幾本外國童話書。

雖然我對我的禮物表示不能理解,但是薑昕對她的禮物倒是挺滿意的,末了還鄙視了我一下:“說不定顧老師就是覺得你的智商比較適合看這個……”

我朝她翻了個白眼,表示自己的不滿。雖然並不喜歡童話書,但還是有點兒好奇顧成河送我這些書的用意。我拿過其中一本,翻了兩頁,結果發現說的是一個動物家庭的故事。再拿過一本,和前一本類似,也是一個溫馨的家庭故事。

我忽然想起來,七歲之後,我再也沒有看過童話書,再也沒有買過玩具。我好像過早告別了我的童年時光,過早麵對成長的劇痛。

翻著翻著,我就看見其中一本書的扉頁上寫著:“莫忘初心,帶著最初的美好重新上路,你會收獲更好的自己。”

他送我童話書,是希望我找回純真和美好,發現親情的溫暖,重新熱愛生活。

他讓薑昕看簡·奧斯汀的書,大概是想讓她對愛情有新的體會吧,簡·奧斯汀的書對愛情有很多方麵的剖析,也許能讓薑昕重新燃起對感情的憧憬也說不定。

看到我對著禮物發呆傻笑,身邊的顧盡北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送你一堆給小孩子看的東西,你就這麽高興?”

我翻了個白眼:“你這是嫉妒。”

因為顧成河比較注重鼓舞差生,鼓勵學生為班級做事,並沒有說設置優等生的獎項,所以顧盡北並沒有領過獎。

顧盡北隻是淡淡地掃了我一眼,對我的話嗤之以鼻:“給我我也不要。”

我覺得顧盡北對顧成河的態度很奇怪,顧成河送個禮物他都要挑刺。但是顧成河接管班級以來也沒有罰過他罵過他,根本想不清楚兩個人之間到底有什麽恩怨。

我奉行的宗旨一向是想不清楚的事情就不想了,所以這件事我沒有追問就擱置了。

饒勳宇自從那天和薑昕說好了隻當朋友之後,果然不再送花送巧克力,也不提追薑昕的事情了,隻是來我們班級估計比去自己班級上課都積極,一到課間,都會跑來找我們玩。

一會兒帶著他的PSP(遊戲機)來拉我一起玩,被顧盡北瞪回去之後又“無奈”地跑去找薑昕。而薑昕為了不讓他招惹我從而引發顧盡北的不滿,於是接受了他的挑戰,在一天之內把他兩個星期都沒通關的遊戲刷通關了。

饒勳宇不信邪,苦練幾天又來挑戰,結果又敗了。

我一臉惋惜地看著他:“別跟阿昕鬥了,你想想,我從小學認識她到現在,打遊戲從來都沒贏過。”

饒勳宇皺著眉頭看了我一眼:“我覺得……不管怎麽說,我應該比你聰明一點點。”

我頓時無語。

顧盡北在旁邊淡淡地看了饒勳宇一眼,然後伸出手:“拿來。”

饒勳宇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PSP,隨後茫然地遞了過去,一臉驚疑地看著他:“你也要玩?”

顧盡北沒有吭聲,隻是拿著PSP,看了一眼那個遊戲,然後就開始按鍵。

一節課之後,那個遊戲就顯示通關了。

饒勳宇回來拿PSP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簡直就像在看外星人。

顧盡北丟給他一句:“我比你聰明不止一點點。”

饒勳宇愣了一下,想到剛才說我的話,然後如夢初醒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哎呀,他是你男朋友,你早點兒說啊……每次都惹出這麽大的火氣來,多不好。”

我的臉有點兒紅:“瞎說什麽啊,誰是我男朋友?”

饒勳宇意味深長地看了顧盡北一眼,然後聳了聳肩:“不承認就算了,反正我看著像。”

我回過頭去看顧盡北的時候,發現他在笑,笑容溫暖如春。

我有點兒心慌地把頭扭回去。

其實我和他之間應該隻剩下一層薄薄的窗戶紙了吧。隻要說破了,我們的關係就會更近一步。

隻是現在的我真的不敢說破,友誼可能會比愛情來得更長久。

也許我此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在我們的關係最美好的時候捅破那一層窗戶紙,牽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