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青春不老黑夜漫長

相聚又分離,莽撞又荒唐。青春不老,黑夜漫長。歲月輕狂,時間抵擋。地獄天堂,不知去向。

01

這次我算躲過了一場大劫,而且剛好第一個月兼職的工資也發下來了,於是第二天中午就叫上洛夢詩還有葉芝芝一起去學校食堂小聚。

這段時間寢室裏特別安寧,我也看出來夏欣雨就是紙老虎,隻會嘴上說說而已,不會動真格的。

她的男朋友我也見過,校外的小混混,可能架子還沒有那個樂隊的“太妹”大。所以時間久了,她的氣焰就完全被消磨掉了,也極少待在寢室,每天都早出晚歸,一眼都不想看見我和薑昕。

這樣一來,我和薑昕就跟洛夢詩還有葉芝芝走得更近了,在學校的時候就一起上課吃飯,我和薑昕逃課的時候就讓洛夢詩幫忙點到。雖然我們不是一類人,但是最後相處得還挺融洽的。

吃飯的時候,洛夢詩憂心忡忡地看著我:“雲溪,這次班主任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打卡機,說今天她上課的時候就要把所有人的指紋都錄進去,以後早讀、晚自習都要打卡……要不你還是別去做兼職了吧。”

這件事前一天晚上顧盡北已經提醒過了,但我還是忍不住感歎一句:“真的是更年期到了,指紋打卡這種事都想得出來。”

薑昕也歎了口氣:“這年頭老師都是各顯神通的,我聽我一個朋友說他們老師拿著全班的證件照一個個認臉點名。”

我皺了皺眉頭,覺得這件事的確是個問題,如果要上晚自習,就不可能去酒吧駐唱了。不駐唱,我的生活費打哪裏來?如果僅靠周末唱兩場,我估計還是會餓死的。

薑昕拍了拍我的肩膀:“沒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想想有沒有正當理由晚上請個假什麽的。”

我翻了個白眼,正當理由?好像還真的沒有什麽必須請假不上晚自習的理由。

就在我和薑昕商量著該怎麽應對點名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

一看來電顯示——班主任。

感覺她除了班委之外,找得最多的人就是我——寢室衛生不合格被約談,遲到早退被約談,曠課被抓到又被約談……在她眼裏,薑昕至少比我好一點兒——成績好。

所以現在我一接她電話就知道準沒好事。

果然,電話那頭傳來她幾乎快要冒火的聲音:“蘇雲溪,你現在馬上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我隨口回答:“哦,知道了。”

“把薑昕也叫上。”聽起來她真的惱怒到了極點,火氣都要通過手機竄過來了,“你們兩個真是太過分了!”

我還沒來得及細問,電話那頭已經傳來了忙音。

薑昕朝我投來疑惑的目光:“阿溪,怎麽了?誰打來的?”

“班主任,不知道哪裏惹到她了,好像很生氣。”我收起手機,好像想到什麽似的,看向薑昕,“她讓我們一起過去。”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薑昕放下筷子,一臉凝重。

02

我們兩個到辦公室的時候,班主任臉色很差地掛了一個電話,然後把目光投向我們,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動靜大得嚇人:“你們兩個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我愣了一下,有點兒莫名其妙。

其實我和薑昕除了沒上早晚自習,偶爾會曠課之外,沒惹什麽大麻煩,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讓她發那麽大的火。

隻見她深吸了兩口氣才平靜下來,瞪了我一眼:“有同學舉報你在酒吧工作。”

我沒想到她說的是這個,下意識地回答:“我是在酒吧駐唱,為了賺生活費而已。”

班主任聞言,整張臉都氣紅了:“酒吧是你們這些學生隨便出入的地方嗎?晚自習不去上,丟下學習去賺生活費,你父母知道了會怎麽想?”

我有點兒蒙了。其實從高中開始,就有同學會去一些酒吧駐唱賺點兒零花錢,畢竟不是每家酒吧都是魚龍混雜治安差的。

但是還沒等我和薑昕反駁,班主任又開口了:“你們老實告訴我,你們在酒吧裏就隻是駐唱而已,沒有幹別的事情?”

我越發莫名其妙了:“駐唱的隻有我,阿昕是來捧場的。”

班主任火大地又一次拍了桌子:“你撒謊!有人看見你和一個男人摟摟抱抱地從酒吧裏出來上了出租車。”

我對這種空穴來風的事情感到可笑:“老師,這種事我沒做過,誰跟你說的?”

薑昕也聽不下去了,冷眼看了班主任一眼:“就是啊,老師,說話要講證據的。無憑無據,這麽亂往別人身上潑髒水是什麽意思?哦……當然,我不是說您,我說那個打小報告的‘編劇’。”

班主任卻一副證據確鑿的樣子:“冤枉?別人無緣無故為什麽要冤枉你?有什麽好處嗎?我相信什麽事情都不會是空穴來風,你既然承認你在酒吧工作,會發生什麽還真是難說。”

聞言,我渾身顫抖了一下,怒火直接衝上腦門,我真的很害怕自己會衝上去揍她,幸好薑昕把我拉住了:“老師,事情我們沒做過,不然你找說我們做了的人出來,我們對質,看看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班主任卻打斷她:“你們兩個平時什麽作風我也有所耳聞,對於這種勇於舉報的同學,我必須保護,我不會告訴你他是誰。”

薑昕翻了個白眼,顯然和我一樣快要被氣炸了:“老師,現在你的意思就是,這罪名別人給我們扣了,我們就得接受是不是?沒有證據,單憑人家幾句話,你就說我們做了那種事,你還有沒有身為老師的職業操守?”

班主任卻嚴厲地回應道:“我是老師,不是警察,不是法官。我不講證據,我隻知道你們兩個是班裏違紀記錄最多的,遲到早退、不參加集體活動、不把老師放在眼裏,而且你們現在天天混跡酒吧,哪個正經學生會天天去酒吧?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這句話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你們本身就有問題才會遭到舉報。”

我緊緊攥著拳頭,忍了很久,真的忍了很久,最後壓低聲音問她:“那你打算怎麽處理?無憑無據,你總不能給我們處分吧。”

“是,我不能給你們處分,但是我已經打電話通知你們家裏人了,這件事情我管不了,讓你們爸媽給你們上上課!”

聽到打電話給爸媽這句話之後,我渾身顫抖了一下。

看到我的臉色瞬間蒼白了,班主任以為她這麽做起到作用了,於是彎起嘴角,露出一個冷笑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非要做這種給家裏抹黑的事情。聽你媽的口氣,挺上心挺著急的,還說馬上會來S市找你談。你自己看著辦吧。”

我捏著拳頭,指甲幾乎掐進肉裏,最後實在忍不住,一腳踹在辦公室的門上,然後轉身跑了。

再晚一步,我真的怕我會氣得想打人。

薑昕追了上來:“阿溪,你知道班主任本來就是那種人,別理她。這件事情本來就是別人故意抹黑你,就算你媽來了,也不能把你怎麽樣的。”

我知道,薑昕隻是在安慰我。

這件事哪有她說的那麽簡單,這關係我的名譽和尊嚴,葉紅特地從L市趕來S市跟我談這件事,肯定免不了一場惡戰。

這些年,我和葉紅的拉鋸戰已經讓我身心俱疲,我實在不想再把這種戰爭帶到S市的新生活裏來。

也許內心深處,我真的不想再繼續和這個我應該稱為母親的女人互相傷害。但是隻要一見麵,免不了爭吵,免不了互戳痛處和傷疤,弄得彼此鮮血淋漓。

薑昕輕輕拍我的背幫我順氣:“阿溪,沒事的,都會過去的。你想想,你媽好歹還緊張你,我爸估計都不會理這件事……”

聽到薑昕在自揭傷疤來安慰我,我隻能呼出一口氣,勉強笑笑。

“我沒事,你說得對,身正不怕影子斜。不過要是讓我知道是誰在背後打這種小報告,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03

我沒想到葉紅來得那麽快,其實從班主任辦公室出來之後,我就給她打過電話,但是她一直沒有接。結果當天晚上,她就出現在我的寢室門口了。

薑昕開的門,有點兒尷尬地喊了一聲“阿姨”之後,就把目光轉向了我:“阿溪,阿姨來了。”

我點了點頭,就好像要上戰場一樣提了一口氣,然後起身走向門口。我遞給薑昕一個眼神,我們之間總是有一種默契,她看到我的眼神之後就點了點頭:“你和阿姨好好談,有事就叫我。”

我點了點頭,又回過頭去看了葉紅一眼,淡淡道:“去天台說吧,別吵到人家休息。”

葉紅沒有異議,但是表情比任何一次都更嚴肅、更冰冷。

天台上的風很大,有點兒涼意,天上一片漆黑,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讓原本就壓抑到極致的氣氛更加低迷了。

葉紅也沒有拐彎抹角,開口就直接問我:“你們老師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我略帶嘲諷地彎起嘴角:“那你信不信她?”

“蘇雲溪,我們現在討論的問題很嚴肅,不是你隨便兩句話就能應付過去的。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幹什麽?我之前以為你頂多就是恨我,但是我沒想到你會這樣作踐自己……”

“葉紅!我也告訴你,我沒做過。我隻是在酒吧駐唱賺生活費而已,其他事情都沒有做過。我說過我不會再拿你一分錢,我就一定會做到!”

但是葉紅的表情沒有絲毫放鬆的跡象,相反,她更加憤怒地瞪視我:“酒吧是多危險的地方,你知道嗎?就算他們說的不是真的,你在酒吧駐唱本身就是個問題。”

“你不就是想我低頭,想看到我賺不到生活費餓肚子,然後假裝良心發現回過頭來跟你搖尾乞憐嗎?”我冷笑道,“酒吧再髒再亂,我賺的錢是幹淨的就好,不用你管。”

葉紅氣得全身都在發抖:“蘇雲溪,你一定要跟我作對才開心嗎?你就這麽急著毀了你自己嗎?”

我還是掛著那樣的冷笑:“如果你這樣認為,我也沒有辦法。”

葉紅沉默了很久,全身上下的神經似乎都緊繃著,直到我以為她不會再開口的時候,才吐出一句:“有時候我真的後悔生了你……”

我承認,這句話戳到了我心裏最脆弱的地方,一瞬間整個人僵在那裏根本沒法動彈。過去我和她再如何爭吵,這句話她也沒有說出口過。

因為這是她的傷疤,也是我的傷疤,是我們噩夢的起點。

是的,如果她沒有生下我,也許她還和我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父親生活得很好,他們會有孩子,肯定比我乖巧得多。

我要很努力才能把湧上腦海的這些念頭一一壓製下去,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了一個笑容:“這麽巧,其實我也一直很後悔為什麽會被你生下來。我恨我身上流著來曆不明的血,我恨我長這麽大了還不知道自己的親爸是誰,我恨你為什麽不一開始就打掉我,還要把我生下來忍受那麽多痛苦!”

“啪”的一聲脆響,葉紅氣急了,一巴掌打在我臉上。

其實她很少打我,那個男人剛剛去世的那幾年,不論我做錯什麽事,她從來都沒有動手打過我。

我知道,是因為她心裏內疚。

後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也有幾次動手打了我,但都是拿東西抽在身上。

直接扇巴掌,這確實是第一次。

我的腦子有點兒蒙,我不知道到底是葉紅錯了,還是我錯了,還是我們都錯了。

葉紅離開的時候我沒有發覺,等到我回過神來,她已經走了。

我感覺風吹在臉上,冰涼一片,伸手去抹才發現全是眼淚,我到底還是哭了。

我從內心深處厭惡自己和葉紅極端的相處模式,我也想我們能像普通母女一樣相處,就算隻能好好說上幾句話也好。

但這些不過是奢望,是我親手造成了現在的局麵,內心深處那種無法抹去的恨意一步步把我推到了這一步。

我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薑昕見葉紅走了,我還遲遲沒有回寢室,於是上天台來找我,結果就看見我一個人哭到停不下來。

她拍拍我的背,給我順氣:“阿溪,想哭就哭吧,哭過了就什麽都過去了。”

我轉過身,抱著她,眼淚拚命湧了出來。

那天晚上,薑昕叫上了洛夢詩和葉芝芝,我們四個人一起去學校食堂頂層的小炒餐廳喝酒。

我喝了一瓶又一瓶,喝得意識都模糊了,薑昕也不勸我,隻是陪著我一起喝。

我們兩個的過去都是千瘡百孔,一旦有誰戳中了傷口,那種痛,幾瓶酒也沒辦法麻痹。

但是洛夢詩和葉芝芝看我們喝得太凶了,都忍不住勸道:“雲溪,薑昕,你們別喝了好不好?再這樣喝下去,身體要出問題的。”

薑昕卻隻是把手一揮,淡淡一笑:“沒事,沒事,一醉解千愁,讓我們喝,死不了的。”

我喝得頭暈眼花,但是很多回憶不停地湧上腦海,不知不覺眼眶又紅了:“一醉解千愁,為什麽我心裏的結卻解不開呢?”

“……”

“我也想不恨葉紅啊!她是我媽,親媽!她生我養我到這麽大,我怎麽會不知道她的辛苦……”

“……”

“但是我忘不掉啊……忘不掉我是個私生子,忘不掉我爸發現我不是親生的抱著我去跳樓,我忘不掉最後我爸舍不得我死把我放下自己跳下去了。我總感覺我欠他一條命,真的欠他一條命……我覺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一種諷刺……到最後我都不知道我是恨葉紅還是恨我自己了……”

“……”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當初他如果不猶豫就好了,直接抱著我跳下去,一了百了。我和葉紅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互相仇恨傷害……”

薑昕見我越來越激動,於是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阿溪,別說了,這不是你的錯。”

是啊,我也想過,這一切不是我的錯。如果葉紅沒有瞞著丈夫跟情人生下我,後麵的一切就都不可能發生了。種因得果,因是葉紅自己種下的,苦果也應該她自己品嚐。

但是看見葉紅眼裏那種深深的絕望,我心裏還是會很難受。

也許我們誰都沒錯,錯的是命運。

04

第二天去上課的時候,我和薑昕兩個人都好像剛從泥塘裏被人拉上來一樣狼狽不堪。

昨天晚上喝醉了,還是葉芝芝和洛夢詩送我們回的寢室,到最後我腦子已經全蒙了,完全沒有印象,早上醒來唯一的感覺就是頭痛。

顧盡北看到我的樣子,皺了一下眉頭。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還跟他打了招呼:“早。”

但是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像往常一樣奮筆疾書。我習以為常,也不打算他會回應,結果他卻忽然說了一句:“你還要繼續在酒吧工作嗎?”

我愣了一下,放包的動作頓住了,在昨天之前,我對他的這句話隻會從字麵上去理解,但是通過班主任之口,我有了新的認識,所以特別敏感:“為什麽這麽問?”

“酒吧太混亂,還是換工作吧。”

他說話還是那樣輕描淡寫,我根本摸不透他的話裏到底有幾個意思,或者這隻是個陳述句,是我多心了。

“為什麽你們一個個都……”

說到這裏,我的腦海裏忽然閃過一道光。班裏知道我在酒吧駐唱的人隻有薑昕、洛夢詩還有葉芝芝,因為怕夏欣雨會在背後嚼舌根,所以我們在寢室裏從來不提我去駐唱的事情。

剩下唯一一個知道的,就是上次在小巷裏救了我和薑昕的顧盡北了。

雖然我覺得他不像是那種會嚼舌根的人,但是聽他這樣的口氣,再想到他平時讓人摸不透的行事作風,我就忍不住有點兒懷疑:“顧盡北,你是不是跟班主任說了什麽?”

顧盡北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微微皺眉:“說什麽了?”

“說我去酒吧打工的事情。”

“沒有,這種事情我懶得一個個匯報。”他輕描淡寫地否認了。

“但是除了薑昕、洛夢詩她們幾個知道之外,沒人知道我在酒吧駐唱。”

顧盡北當然也意識到我這是在懷疑他了,他頓時放下了手裏的筆,回過頭來的時候,目光冷得像冰:“蘇雲溪,如果你覺得我和你一樣閑,那你就錯了。”

“……”

“我還沒有無聊到要去做這種事的地步。”

這兩句話雖然不再是輕描淡寫讓人感覺敷衍的風格了,但是異常嚴肅,聲音冷得好像要結冰了。

在他的注視下,我忽然醒悟過來。也是,顧盡北做這種事,對他來說一點兒好處都沒有,而且他又跟我沒仇,甚至出手幫了我三次,不管怎麽說,我剛才都不該那麽質問他。

所以想了良久,我還是呼出一口氣,放軟了語氣道歉:“對不起,我肯定是酒還沒醒,剛才昏了頭才會那樣問你……”

但是顧盡北再沒有說一句話,回過頭去做自己的題目了。

我感覺很羞愧,自己還欠著他三份人情沒有還,結果剛才還那樣懷疑他。真是酒喝多了,人都傻了。

剩下的兩節課時間,顧盡北再沒理過我,無論我怎樣道歉討好都沒用。我隻能歎了口氣,意興闌珊地趴在桌上,暗自詛咒那個打小報告的渾蛋。

05

中午下課的時候,薑昕也注意到了我和顧盡北之間不尋常的氣氛,似乎是察覺到顧盡北身上驚人的低氣壓了,於是碰了碰我的胳膊,問道:“你和顧盡北怎麽了?平時不是相處得挺融洽的嘛……”

我歎了口氣,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我腦子抽筋了,居然去問顧盡北是不是他告發我的,然後就這樣了。”

薑昕一拍我的腦袋:“果然是腦子抽筋了,顧盡北那種人多說一句話都嫌累,怎麽可能在背後嚼別人舌根?”

“不要讓我知道這件事是誰說出去的!”我恨得牙癢癢,摩拳擦掌,隨時都準備把那個人狠狠揍一頓。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跟在我們身後沒有吭聲的葉芝芝開了口:“雲溪,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目光閃爍的樣子,就知道她要說的事情應該挺嚴重的。

“其實夏欣雨問過我你在哪裏打工,還問了你的下班時間,我……”

“你說了?”

葉芝芝往後縮了一下,點了點頭:“我一開始不知道她想做什麽,後來聽說她想叫她男朋友找人去你打工的地方教訓你。”

我回想了一下,突然想到了那個“太妹”和她身後的那夥人。夏欣雨借刀殺人這招果然用得很嫻熟啊,一次又一次躲在背後暗算我。

“我怕你會出事,又不知道跟誰說,後來想到顧盡北是班長,又是你同桌,就想告訴他,讓他去找你,看看你有沒有事……”

接下來葉芝芝的話不用聽我也了解了一個大概。

意思就是說,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夏欣雨,全是她搗的鬼。

薑昕捏了捏手指,指關節哢哢作響:“之前我以為她安分了,也不想追究了,沒想到她還是賊心不死。這次不給她一點兒顏色看看,我就不叫薑昕!”

“這麽巧,我也是這樣想的。”

葉芝芝嚇得麵如土色:“你們要對夏欣雨怎麽樣?”

“放心,我們不會動用武力的,還有很多辦法讓她死得很難看。”薑昕拍了拍葉芝芝的肩膀,示意她不用緊張,然後又淡淡地歎了口氣,“不過芝芝,以後你還是不要跟我們走太近了。”

葉芝芝一臉茫然地看向薑昕。

“你天生個性怯懦也好,夏欣雨真的可怕也好,我都能理解,但是……”薑昕微微勾了勾嘴角,笑容裏透著一絲深意,“朋友不是這麽當的。”

葉芝芝身形定住了,想說點兒什麽,但是最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和薑昕互看了一眼,沒有再多說一句就一起走開了。朋友應該是為了彼此赴湯蹈火的,而不是總幫著別人捅自己一刀。

06

沒過幾天,一個關於夏欣雨的帖子就出現在學校的論壇上,裏麵有她讓葉芝芝道歉的視頻,也有她平時在班級裏欺負別的女同學的照片,她甚至趁教室沒人的時候,和一夥人逼著班裏一個女生吃餿掉的蘋果。

這個帖子還被網友轉發到了微博平台,很多人轉發,瞬間一石激起千層浪,不僅校內的人對夏欣雨議論紛紛,更多社會上的人也關注了這件事。

這些都是我和薑昕平時拍了積攢起來的,我們都知道夏欣雨這種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所以對付她,肯定要留個後招。

恰好最近網絡上“校園暴力”這個話題總是能掀起很大的輿論,我和薑昕也讓夏欣雨嚐一嚐“出名”的滋味。

那天剛好沒課,我和薑昕還在**躺著,結果夏欣雨直接衝過來,一把掀掉了我的被子,整個人就像被點燃的火藥桶:“蘇雲溪,那個帖子是你搞的鬼對不對?你馬上去刪掉!”

我衝她晃了晃手機:“是我搞的鬼又怎麽樣?反正事情已經鬧上微博了,就算把我發的帖子刪掉,微博上的你有本事刪掉嗎?”

“你……”

夏欣雨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表情猙獰,目光凶狠,好像恨不得把我千刀萬剮。

但我隻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個帖子上的每張照片、每個視頻都是真的,你的下場也是你應得的。”

夏欣雨想反駁,但是找不到話,整個人快被氣炸了,卻找不到發泄口。

見她沒回答,對麵躺著的薑昕開了口:“你也別老想著報複回來了,你要是再跟阿溪過不去,以後還有更狠的等著你。跟我們鬥,你還嫩了點兒。”

夏欣雨知道自己鬥不過我們,最後隻能一跺腳,轉身奪門而出。

後來學校給了夏欣雨一個記過處分,因為照片和視頻雖然能體現她的暴力,但是情節並不算特別嚴重,她家裏動用了各種關係,最後才把這件事情平息下來。

她還在家裏休養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在學校裏出現,等她再回來的時候,就收拾東西換了一間寢室。

我和薑昕都巴不得她趕緊走才好,眼不見心不煩。

07

酒吧駐唱的風波終於平息下來了,我在那家酒吧唱到了月底,就跟龍哥說不再唱下去了。畢竟事情鬧開了,繼續待下去,聽著閑言碎語也心煩。

而且來聽我唱歌的一些人也確實越來越過分,送花、擁抱、各種花樣的肢體接觸,我越來越受不了,想著還是早走早好。

這件事結束之後,生活又步入了正軌。

當然,除了一件事——顧盡北居然真的沒有再跟我說一句話,不管我跟他說什麽,他都不搭理。

我忍不住腹誹他真的很小心眼。

但是辭職的第二天,我還是把這件事跟他說了:“我不去酒吧駐唱了,你說得對,那種地方是挺亂的。”

我以為顧盡北不會搭理我,沒想到他停下了手裏的筆,回過頭來看我一眼,然後又收回目光:“腦子還有運轉的時候。”

我一時語塞,他的意思是說我腦子平時都不轉的嗎?

我沉默了片刻,在腦海裏把最近的事情都捋了一遍,忽然想到了什麽,開口道:“上次在巷子裏那件事,謝謝……”

“你謝過了。”顧盡北頭也不抬地回答道。

“葉芝芝都告訴我了,你是因為她跟你說夏欣雨可能會找人教訓我,所以才去的。”

顧盡北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然後又繼續若無其事地寫下去,說道:“雖然不想管,但總不能見死不救。”

“別裝了。”我看著他高傲的樣子,忍不住想笑,“你就承認其實你內心善良、關心同學安危,所以去看了一下,又會怎麽樣呢?”

顧盡北皺眉,斜視了我一眼。

我卻回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顧盡北,你這個朋友,我交了。”

顧盡北雖然依舊皺著眉頭,但是唇角浮現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這是我認識他以來,第一次看見他笑。

其實他笑比不笑更好看,就好像冰川染了陽光,熠熠生輝,讓人覺得有些晃眼。

下課的時候,顧盡北放了一張字條在我麵前,然後留下一句:“認識的人開的咖啡廳,也是唱歌,有興趣就打這個電話。”

我愣了一下,拿過字條,就發現上麵寫著一個名字和一串電話號碼。原來他這幾天沒搭理我,私下卻還幫我留意了別的兼職工作。

一時間,心裏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我說不出來那是什麽滋味。

過去的人生裏,我從未體會過這種感覺。

等到顧盡北走出了教室,我才緩過神來,發現自己忘了說聲謝謝。

薑昕走到我身邊,看了一眼我手裏的字條,忍不住一笑:“怎麽,顧大帥哥給你的情書啊?”

“不瞎說會死嗎?”我丟給她一記白眼。

這時候,洛夢詩和葉芝芝也剛好收拾完東西準備離開教室,結果就聽到了我們的對話。

其實從上次和葉芝芝說清楚之後,她跟我們就變成了點頭之交的關係。而洛夢詩不能丟下葉芝芝,所以最後就變成我和薑昕在一塊兒,洛夢詩和葉芝芝依然在一起。

聽說顧盡北給我留了字條,洛夢詩忍不住湊了過來:“顧盡北居然給你留了字條?鐵樹開花了嗎?他在字條上寫了什麽?”

“沒什麽……不過是我剛從酒吧出來,沒有別的兼職,怕賺不到生活費,他認識的人開的咖啡廳剛好需要駐唱,所以留了聯係方式給我。”

我盡量說得輕描淡寫,不然以這些人的想象力,深挖下去估計就是一部言情劇了。

洛夢詩點了點頭,還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原來顧盡北很不喜歡搭理別人的,和你坐在一起之後,他好像有點兒變化了。”

我打著哈哈:“是你的錯覺吧?”

洛夢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大概是錯覺吧。”

08

我撥打了顧盡北留給我的那個電話號碼,對方通知我周末過去麵試。我和薑昕還特意趁周五下午沒課去買了套衣服,周六準點到了那家咖啡廳。

我們到的時候沒有人在唱歌,但是有人在彈鋼琴,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卡農》,彈得流暢,聽著悅耳。

我和薑昕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鋼琴表演的小展台,結果就看見鋼琴前坐著一個穿著白襯衫、背影看起來有點兒清瘦的男生。

入眼就覺得熟悉,再仔細一想,這不就是顧盡北嗎?他在這裏彈鋼琴做兼職嗎?

我還在納悶的時候,咖啡廳的老板從裏側的房間走了出來,笑意盈盈地朝著我和薑昕走了過來:“你們兩個應該就是小北介紹來的朋友吧?是誰要應聘駐唱?”

我站了出來:“我。”

“好,那是現場清唱還是需要伴奏?”

“那就清唱吧,省事。”

我做了決定之後,就把包放在一邊,清了一下嗓子,然後開始唱,薑昕在旁邊幫我打節拍。

我挑的是宋冬野的《斑馬,斑馬》,我聲音比較輕,唱這樣的歌比較合適,這家咖啡廳本來走的也是安靜的路線。

“斑馬斑馬,你不要睡著啦,再給我看看你受傷的尾巴,我不想去觸碰你傷口的疤,我隻想掀起你的頭發,斑馬斑馬,你回到了你的家,可我浪費著我寒冷的年華……”

輕柔的歌聲配著歌詞,有種說不出來的味道,好像讓人看見了那隻受傷的斑馬,看著它卻不敢觸碰。又好像自己就是那隻受傷的斑馬,遠離人潮,孤獨寂寞。

我唱了個開頭,顧盡北的動作就停了下來,我沒有回頭,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聽我唱歌。

一首歌唱完,薑昕在旁邊給我拚命鼓掌:“阿溪,果然是好樣的!你是我偶像!”

老板也滿意地點了點頭:“小姑娘唱得不錯,小北介紹的人果然靠譜,如果可以的話,明天就來上班吧。我們這裏時間比較寬鬆,你可以把你的課程表給我,我們看你的課程量給你排班。”

“好……”

其實我心裏想的是,逃課對於我來說也不是什麽大事。

似乎看出了我心裏在想什麽,老板笑了笑:“小北說了,不能耽誤課程,他的同學成績不太好,再少上一些課,成績就沒法看了。”

我的臉色頓時一黑,剛想回頭去看顧盡北,結果發現他已經走到我身邊了。

他的手放在口袋裏,有點兒埋怨地看了老板一眼:“李叔,說那麽多幹什麽?”

“好好好,我不說了,你們聊,你們聊……”李叔曖昧一笑,朝我們揮了揮手,然後轉身走開了。

顧盡北看了我一眼,想說點兒什麽,但最後隻是留下一句:“好好幹活。”

說完,他就背著書包走出了咖啡廳。

他走之後,薑昕興奮地搖晃我的肩膀:“阿溪,你感覺到沒有?顧盡北肯定已經對你上心了!”

我沒搭理她,隻是像看神經病一樣看了她一眼:“他隻是把我當朋友,你看他每次都走得那麽快,好像我向他追債似的。”

薑昕卻肯定地搖了搖頭:“朋友?你看他跟班裏哪個人成朋友了?除了你之外,他一個朋友都沒有。”

這樣一想,好像確實是這樣。平時他總是獨來獨往,而且一直都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一般人也不敢靠近他,也就是我膽子大跟他借了支筆。

“而且每次他碰到我們的時候,都隻跟你一個人說話,我真正跟他對話都不超過一句,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樣?”薑昕又繼續分析。

我想了想,有點兒茫然地點點頭,她好像分析得很有道理。

但是馬上,我又在腦海裏否定了這個念頭:“薑昕,別八卦了!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薑昕還是鍥而不舍地想說服我,但是我一直是左耳進右耳出。

其實我對感情這件事沒什麽知覺,說白了就是情商低。因為總是害怕感情,所以一直本能地抗拒著,這麽多年來也沒有開過情竇。

但是和顧盡北相處的時候,那種緊張興奮的感覺,很像小說裏說的那種喜歡的感覺。

隻是我還不敢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