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後來,在隻有我和葉紅的日子裏,我更加努力地生存、學習,簡直耗盡了我全部氣力。當然,回報也是豐厚的,我找到了一份外企的工作,薪資豐厚。

工作一年之後,我爭取到了公司派遣人員去美國總公司學習的機會,帶著葉紅一起出了國。其實手術之後,她的身體並沒有完全恢複,所以我希望她在美國能接受更好的後續治療。

再後來,因為培訓期間表現好,我被留在了美國總公司。

我一直在美國度過了安靜又乏味的五年時光。這五年,我工作努力,被上級看好,也成了別人眼裏雷厲風行的女強人,活成了很多人羨慕的模樣。

但是,我身邊除了葉紅之外,就沒有別人了。

有時候夜裏驚醒,我會瘋狂懷念過去的日子,懷念那個為了我退學提著行李去了S市的薑昕,懷念那個在我最脆弱的時候牽著我的手走出絕境的顧盡北,懷念那個為愛著了魔、總是對我和薑昕言聽計從的饒勳宇……

而現在,世界那麽大,美國那麽繁華,但我還是感覺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了。我也沒有再喜歡過誰,好像愛情這件事已經離我很遙遠。隻要提到愛情,我的腦海裏就會浮現出顧盡北生澀地笑著罵我傻的樣子。

他轉身離開時的決絕的目光又會接踵而至,烙印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五年之後,我忽然想起了曾經欠顧盡北的那些錢,早就到了該歸還的時候,之前我一直沒有勇氣去歸還。

有時候我都不知道當年自己是不是故意欠著顧盡北這筆錢不還,就等著將來有一天,時機合適的時候,再回去找他,還上這筆錢,給我們的重逢找一個合理的借口。五年之後的我比起當初,應該已經有很大進步了吧?這些底氣足以讓我麵對顧盡北了吧?

於是,我辦了回國手續,像五年前一樣,帶著葉紅回國了。

回國之後,我先去探望了薑昕,墓碑上有她的一張小相片,又甜又漂亮的一張臉。我忽然有點兒恍惚,八年過去了,她在我腦海裏的印象都快變得模糊了,有些和照片對不上了。我一直以為她應該是成熟幹練的模樣,沒想到她看起來那麽天真爛漫。

大約是我真的長大了,而她長眠地下,青春永駐,永遠不會老去。

從墓園出來之後,我有點兒忐忑地打了個電話給當初學校裏的教導主任,問他現在還有沒有顧成河家人的聯係方式。因為後來我積極努力的學習態度,學校對我也有了很大的改觀,老師們跟我的關係也親近了很多,所以最後這些老師的電話我也都留著。

接到我的電話,教導主任似乎有點兒驚訝,在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良久才道:“顧老師的家人……顧盡北你知道吧,你應該和他同過班,但是後來因為那件事情他就換班級了,他就是顧老師的兒子……”

聞言,我心裏有點兒難受,但還是說道:“我知道……我欠他一筆錢,但他原來的號碼注銷了,聽說後來他還搬了家,我聯係不上他。”

教導主任聞言,似乎在翻找著什麽:“他搬來S市了,和他媽媽一起。我也是聽說顧太太病了,才跟別人要了地址去看望過幾次……境況真是隻有‘慘’能形容了。”

“他們怎麽了?”我聽到教導主任這麽吞吞吐吐的,心裏特別不是滋味。

“其實從顧老師去了之後,顧太太就得了抑鬱症,而且越來越嚴重,盡北那孩子帶她去看了醫生都不見好轉,她還一直折磨盡北……盡北不能讀書,也不能好好工作,經常在家裏跟她耗著,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眼睛有點兒酸澀。

我真的一點兒都不想聽到顧盡北其實過得不好……

“前幾天我才接到電話,說顧太太因為癌症也已經去了……現在就剩盡北一個人了。聽說他現在性子很孤僻,基本上都不跟外人接觸,應該是心理上的創傷太大了……”

我實在不忍心聽了,催促教導主任給了地址,然後直接奔向火車站,買了去S市的高鐵票,隻需要兩個小時就到了。

一路上我想到教導主任說的那些話,心裏就一陣難受。

怎麽可以呢?那麽優秀的顧盡北,就這樣被這件事情毀掉了嗎?說真的,聽說他過得不好,我心裏好像刀割一樣難受。

但是同時,想到馬上就能見到他了,我心裏又有一點點小小的欣喜,小小的期待。

他現在過得很糟沒有關係,輪到我把他拖出泥潭了,就像他當初牽著我的手逃離醫院的時候一樣。他當時給我的希望,我來還給他。

欠他的那句“我喜歡你”,我也還給他。

想到這裏,我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這種感覺難以言喻。我才發現,即使過去那麽長時間,隻要聽到他的名字,想到可以見到他,我的心髒就會跳得飛快。

我按照地址,很快就找到了顧盡北居住的小區。

走進小區的時候已經是暮色四合,而且變天了,烏雲壓在頭頂,稀薄的日光根本透不進來,氣氛壓抑得讓人有些難受,真不是個好天氣。

我還在心裏描摹顧盡北究竟會變成什麽樣子,高了,胖了,還是瘦了?我還能不能一眼就認出他來,他見到我會是什麽心情?憤怒?傷心?高興?

惴惴不安的感覺一直伴隨著我,結果一抬頭就發現眼前的一棟居民樓底下聚滿了人,還有警察在維持秩序,拉起了警戒線。

我看了一眼手裏的地址,又看了一眼這棟樓的樓號,心裏咯噔一下,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天上開始飄雨了,原本看熱鬧的人群也散了,隻剩下兩個警察抽著煙在聊天。

我走過去就聽見他們在議論:“聽說是因為有個男的睡覺的時候忘了關煤氣,煤氣中毒死了,但因為是獨居,所以死了兩天才被發現。”

“真是可憐啊……他家人來了沒有?”

天好像瞬間暗了下來,眼前是一片看不到底的夜色。

“聽說還挺年輕的,但是父母都過世了……不然白發人送黑發人才是悲劇啊……”

我努力壓製住心裏的慌張和不安,拚命地告訴自己,怎麽會是顧盡北呢?他做事從來都是最認真的,不可能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那個煤氣中毒死掉的年輕男人一定不是他,對不對?

顧盡北,我還欠你一句“我喜歡你”,你一定會等我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