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逃不過一場愛情

她把這個散發著陽光味道的少年放在心底,在她的心還沒完全黑化之前。

入秋後,天氣漸漸爽朗起來。湛藍的天,潔白的雲,以及讓披頭散發的女生們很厭煩的風。

自從跑去蛋糕店打工後,呂艾草就覺得日子過得分秒必爭起來。老板推出了幾款新蛋糕,迎合了當下年輕人的口味,小店重新受歡迎起來。她忙得有點兒顧不過來,因此和許願本來約好的十一出遊計劃,隻能泡湯了。

許願有點兒委屈。

呂艾草差點兒說你去找樂悠吧,但想了想最終還是把話憋了回去。自從上次她說出那麽決絕的話以後,那兩個人果然沒有再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

也是,有誰能在聽到那麽直白傷人的話後,還死皮賴臉地湊過來呢?

這樣想著,呂艾草有種莫名的泄氣,打包蛋糕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此刻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店外街景流光閃爍,年輕的男女們手挽著手吃喝玩樂。

而她,隻能在這裏饑腸轆轆地給別人打包蛋糕。

“您好,一共二十五塊。”呂艾草把蛋糕遞給顧客,抬眼卻看見了推門而入的楊星雪。

她穿著一身套裝,踩著一雙嫩黃色高跟鞋,在蛋糕店溫暖的燈光下顯得更加閃耀。有好幾個在店裏吃東西的男顧客在看到她的一瞬間連說話聲都下意識地變小了。

她永遠活得像個公主。

一個苦笑在呂艾草嘴邊**漾開,她恭恭敬敬地說:“歡迎光臨。”接著,兀自忙著手中的活兒。

冰冷的笑容,沒有溫度的語調,這些在楊星雪眼裏都是意料之中的。她不奢望能夠挽回她們之間曾經的友誼,她隻希望能盡力彌補母親對她造成的傷害。

“艾草。”她上前,輕輕叫著,眼神有些忐忑,“你能和我談談嗎?”

呂艾草停下手中的動作,用審視的目光看了看她,好久才回答了一個簡短的“好”字。

事實上,對於楊星雪的到來,呂艾草並不意外,或者說,她早已習慣了楊星雪事後一定會來找她的行為。

楊星雪點了兩份甜品,想要和呂艾草坐下來說,卻被呂艾草拒絕了:“我還要工作,有什麽事你就站在這兒說吧。”

不管對方要哭的神情,呂艾草繼續忙手中的事。不為別人浪費時間,是她的準則。畢竟對方就算什麽都不做還有名牌穿,而她停止工作就隻能等著餓死。

楊星雪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看起來鄭重其事,可話從口中說出來卻怎樣都顯得底氣不足。

“對不起,我為我媽媽的行為道歉。我知道對你來說,可能我說什麽都於事無補,但我還是想要道歉。那天我和爸爸請你回去吃飯,真的沒想到我媽會做出那樣的事……”

“如果你是要道歉的話,我想還是不必了。我們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不用這樣勉強地跟我道歉,看我臉色,討好我。”

她真的不想再聽這種無用的、又臭又長像是畢業論文一樣的話。雖然夜裏還是偶爾會想到那個火辣辣的耳光,但呂艾草告訴自己,都過去了。

況且,就算楊星雪再道歉又有什麽用?沈萍還是會針對自己。倒是楊星雪少出現,還能讓她盡快忘記這件事。

“艾草……”楊星雪的眼眶已經紅了,聲音也帶上了哭腔,“我是真的很在乎你這個朋友。”

“是嗎?”呂艾草笑得苦澀,“可我交不起你這個朋友。”

“你真的一點兒機會都不給我嗎?”

“你媽媽不希望我和你做朋友,她還懷疑我和你男朋友的關係。你說你要我怎麽和你相處?她打了我一耳光,我可以不計較,可這樣會繼續激怒她。你能保證她以後不做更加傷害我的事嗎?你不可以自私到隻因想和我做朋友,就讓別人為你承擔被傷害的風險!”

呂艾草說完聲音帶著顫抖,不知為什麽,看著眼前哭得如梨花帶雨的女生,她卻想起了自己的媽媽。

無比深刻地想念。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女兒被這樣羞辱,會不會心疼地跑去找沈萍拚命?

楊星雪被呂艾草臉上的表情和帶著激動的話語驚得有些不知所措。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停止了,眼前的呂艾草麵無表情地繼續工作,楊星雪卻像一個壞掉的機器人一樣,立在那裏,一動不動。

如果不是過來接她的景卓然出現,並叫醒了她,她都不知要如何收場。

“嗨,你們兩個在聊什麽呢?”

還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麽的景卓然笑著拍了拍楊星雪的頭,卻用詢問的眼神看著呂艾草。

“你來得正好,把她帶回去吧。”呂艾草目光冷淡地掃了二人一眼。

景卓然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秒楊星雪就崩潰般捂住臉,然後跑出了蛋糕店。

“還愣著幹什麽,追啊!”呂艾草給了發蒙的景卓然一個眼色,他這才抬腳追了上去。

呂艾草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喘了一口氣,積在心頭的烏雲卻並沒有散去。

讓她沒想到的是,一個小時後,景卓然去而複返。他仍像那天一樣,點了一份蛋糕,然後坐在靠窗的位子,翻看雜誌。

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呂艾草的直覺告訴她,他在等自己。

很快,這種直覺就應驗了。

還是如往日一樣八點鍾下班,收拾好後呂艾草從後門出去,卻發現景卓然早已等在了那裏。

腳步下意識地停住,呂艾草沒有要繞開的意思。

“你……”

“哦,我看你一個人這麽晚下班,反正我也順路,就送你一程。”

似乎自己也覺得這個說法有些牽強,景卓然不自然地鬆了鬆領口:“我的車送去保養了,要不然我打車送你回去?”

“我今天回學校。”

雖然話語很果斷,但是並沒有拒絕的意思。

景卓然像是鬆了一口氣,假裝自然地走在她身邊。

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兩個不算熟悉的人湊在一起,有種詭異的不和諧感。

出自男生的擔當,景卓然搶先開口打破沉默:“你最近都這麽晚回學校嗎?”

“嗯,最近生意比較忙。”

“十一長假也上班?你好像一直都很忙的樣子。”景卓然關切地看著她清秀的側臉。

“我要勤工儉學,不打工的話,生活費根本沒著落。”呂艾草如實道來。

這卻引起了景卓然的好奇,他有些小心翼翼地打探:“你家裏人不管你嗎?”

對於這樣有心的疑問,呂艾草對答如流。

“我沒什麽家人了,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而媽媽……”她頓了頓,神情在夜色下變得暗淡而悲傷,“在我高考前出了車禍,也去世了。”

像是小時候作弊被老師發現了一樣,景卓然的心髒猛地收緊,血液似乎也開始倒流。

知道這個情況的他,心中的內疚比以前的任何一天都要強烈。原來母親是她唯一的親人,而自己,就那樣害死了她唯一的親人。

明明和楊星雪一樣的年紀,卻要遭受這麽多痛苦,甚至還要被懷疑在勾引別人的男朋友,攀高枝。

這一係列信息在景卓然腦海中來回穿梭。

“你怎麽了?”看見景卓然停下腳步,呂艾草奇怪地問。

“啊,沒,沒什麽。”

夜風吹來,景卓然沾染了汗水的脖頸傳來一陣涼意。他強顏歡笑地看著呂艾草,心中卻有萬千愁緒化不開。

“艾草,以後,你有什麽困難都告訴我,我一定竭盡全力幫你。”他控製不住自己,輕輕握住了呂艾草纖細的手腕。

然而這個動作卻讓呂艾草異常警覺,她像是被電擊中一樣,猛然甩開景卓然。

“你?你為什麽要幫我?”

她臉上是滿滿的質疑,一副“你跟我很熟嗎”的樣子。

景卓然如遭當頭一棒,這才意識到剛才的自己有多愚蠢。自己這樣說,無疑加重了她的懷疑。

可是,那層層的謊言堆積在心裏,日日夜夜都在壓抑著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那種痛苦與糾結的感覺糾纏著他,讓他不得安寧。這樣的日子,他真的有些熬不下去了。

受夠了,他真的受夠了。

如果告訴她真相,會不會輕鬆些?

如果告訴她,是不是自己也能得到救贖?甚至以後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邊,肆意參與她的人生,不用再在午夜夢回時,偷窺她的身影?

腦子一陣恍惚,景卓然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

“其實……”

話就這樣跑到嘴邊,呂艾草微微揚眉,一副“你說我聽”的樣子。

景卓然就像受到蠱惑一樣,本以為要深埋一輩子的秘密就這樣到了嘴邊。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亮光從身後傳來,緊接著是一陣嘈雜的鳴笛聲。

不過是一瞬間,命運的軌跡卻被全部打亂。

伴著尖叫聲,呂艾草就這樣被身後衝過來的摩托車撞倒,接著,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後昏迷過去。

很久很久的以後,呂艾草常常會想,如果那時候景卓然說出了真相,那時候的自己是不是就放下了那些仇恨?

可是,沒有如果。

呂艾草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被送進醫院的。

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已經躺在病房裏了。看著白色的床單和手上包紮的紗布,呂艾草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你醒了?沒事吧?”

完全沒想到楊星雪是第一個出現在自己麵前的人,呂艾草尷尬的同時愣住了。

“卓然打電話給我說你出事了,我就馬上趕過來了。”她緊緊握住呂艾草的手,臉上的關切不像是裝出來的。

與此同時,景卓然不知什麽時候拎著一袋子吃的進了病房。

“你醒了?太好了。”他鬆了一口氣,語氣帶著溫柔,“撞人的是兩個飆車的小孩兒,我已經把他們送到警察局了。醫藥費的事你不用管,在這裏好好養傷就好。”

他的目光始終沒有從呂艾草身上移開,這讓呂艾草很尷尬。

不過楊星雪根本沒時間注意他,隻是無比內疚地握著她的手。呂艾草的傷看起來的確有些嚴重,雙腿膝蓋擦傷,手臂擦傷,以及額頭碰傷,怎麽看,都不像第二天能去上課的樣子。

“謝謝你們。”聲音有些嘶啞,身上的那種疼痛這才清晰地襲來,呂艾草神色慘淡地看著他們倆,腦袋愈發地疼,“你們不用管我了,這麽晚了,你們先回去吧。”

“這怎麽行?你身邊又沒有人照顧!”這話楊星雪幾乎是搶著說出來的,看她的樣子,根本就不知道呂艾草還有別的親人。

看來樂悠的確守口如瓶。

費力地喘了一口氣,呂艾草坐直了身子,想到自己暈倒前發生的一切,不禁望向景卓然:“你之前要和我說什麽?”

這句話問得景卓然明顯一愣,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楊星雪,然後在呂艾草審視的眼神中,微微搖了搖頭:“沒什麽。”

心中那絲微弱的火光就這樣漸漸熄滅,呂艾草斂住期許的眼神,嘴角揚起一絲苦笑。

他終究是沒有勇氣。

在楊星雪的幫助下,呂艾草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蓋好被子,打算睡一覺,第二天再叫梁博他們接自己回去。

景、楊二人也覺得她需要休息了,便打算不再打擾。可讓兩個人都意外的是,就在他們要離開的時候,楊建業帶著沈萍風風火火地來到了醫院。

嘈雜的聲音讓呂艾草從迷糊中清醒了過來,誰知她抬眼就看見楊建業站在床邊十分關切地望著自己。

說不驚訝是假的,呂艾草甚至還有點兒受寵若驚的感動。隻是這淡淡的感動,在看到旁邊那個冷冷望著自己的沈萍時,立馬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現在怎麽樣,感覺還好嗎?我才知道這件事,所以來晚了。”楊建業搓著手心,關切的眼神中帶著慈父的味道。

呂艾草不知道,就在他剛才看到她睡著的樣子時,幾乎已經確定她就是自己的另一個女兒,因為她和呂若萍睡著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

“哦,還好,謝謝您的關心。”呂艾草怔忪地看著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就說沒事吧,你還大老遠地跑過來,客戶那邊都耽誤了。”沈萍不爽地發著牢騷。

“你能不能少說兩句!耽誤就耽誤了,我還差客戶?”楊建業一反常態地反駁妻子。

沈萍礙著麵子,隻是冷冷地哼了一聲。

“叔叔,我真的沒事,你們還是去忙吧,我睡一覺就好了。”

最不願意麵對的四個人站在麵前,這種感覺十分折磨人,呂艾草真心希望他們快點兒離開。

一旁的楊星雪看出了呂艾草眼中的疲憊,於是催父親快走。

楊建業敷衍地應了一聲,然後給了呂艾草一張自己的名片:“艾草,以後有什麽事給叔叔打電話。”

他似乎是想說更多,但最終隻匯聚成了這一句話。

呂艾草接過名片,輕輕地應了一聲。

一旁的沈萍終於坐不住了,諷刺地問:“艾草,你怎麽那麽湊巧和卓然在一起啊?你們約好的?”

這句話像是扔進水裏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漣漪。

不待呂艾草回答,楊星雪和景卓然卻異口同聲地否認。

“阿姨,我回家順路碰見了艾草。”

“媽,你總說這些有的沒的,有意思嗎?”楊星雪對這種說法異常反感,她並不相信母親的直覺,也不想探究到底是怎麽回事。再說,她給呂艾草帶來的傷害已經夠多了。

對比兩個人的急躁,呂艾草隻是淡然地看著沈萍,然後微笑著說道:“解釋您已經聽過了,現在可以離開了嗎?”

呂艾草一點兒也不想掩飾自己對她的敵意,畢竟她已經動手打了人,最後的臉皮已經撕破。

“沈萍!你這麽大的人了,說話注意點兒!”楊建業壓低聲音訓斥沈萍。

後麵的話,呂艾草聽不太清也不想聽。她看也不看兩個人,倒頭用被子蒙住了臉。

大約過了幾分鍾,他們終於離開了。

呂艾草從被子裏露出頭來,重重地喘了一口氣。她拿出手機,最終還是忍不住,給梁博發了一條信息。

她實在忍受不了這個充斥著消毒水味卻沒有一點兒人情味的、冷冰冰的地方。

梁博是在半小時後趕到的,與他一起的還有睡眼惺忪的許願,以及完全在呂艾草意料之外的樂氏兄妹。

許願一進來就撲在了呂艾草身上,然後低聲哭了起來。

梁博看了眼呂艾草,終於放下了揪著的心,然後默默站在窗子前,看著外麵。

許願哭著說一些擔心死了的話,呂艾草拍著她的肩膀柔聲安慰,目光不自然地移到一旁的樂氏兄妹身上。

樂悠大喘了口氣,一副還好沒事的樣子。

而和呂艾草目光相接的樂程昱眼中的擔憂並未散去,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虛弱的呂艾草,不說話。

“你們怎麽一起來了?”許願停止啜泣,呂艾草這才輕聲問道,目光移到梁博身上,眼神裏意味分明。

梁博馬上擺出一個發誓的動作:“不是我叫他們來的啊,是許願告訴樂悠,樂悠帶著自己哥哥來的。”

“喂,呂艾草,我和我哥好心來看你,你能不能別一副狼心狗肺的樣子!”樂悠氣得不行。

許願拍了拍她的手,她才不服氣地安靜了下來。

這個細微的舉動被樂程昱看在眼裏,他不禁注意了一下許願。可這個舉動卻讓呂艾草心頭無端一跳。

“現在都深更半夜了,梁博,我沒事,你先帶許願回去吧,她明天還要上課。”呂艾草再次下了逐客令。她原本是想讓梁博陪她一夜的,可現在多牽扯出三個人,想了想,她還是決定自己留在這裏,等到明天再出院。

梁博有些欲言又止,但看了看所有人,還是點了點頭。本來他是有很多話要問呂艾草的,可是幾個人都在這兒,他沒辦法問出口。

“順便把樂悠帶走吧,我還有話想跟她說。”一向溫和的樂程昱麵色冷淡地說出這句話。

梁博被他帶著些命令的語氣弄得有點兒不爽,一副想要說髒話的樣子,卻被呂艾草出言阻止。

“你帶她們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艾草!”

“走吧。”呂艾草語重心長地道。

“那你們好好聊,有什麽事馬上給我打電話。”梁博針鋒相對地看了一眼樂程昱,應承了下來。

許願不情願地叮囑了很久,才肯離開。

在這個過程中,樂程昱一直在旁邊溫和地向許願保證自己會幫忙照顧艾草。因為樂悠,許願對樂程昱並不排斥,這才放心地離開。

他們走後,偌大的病房隻剩下樂程昱和呂艾草兩個人,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

“傷怎麽樣,還痛嗎?”樂程昱坐了下來,近距離地看著呂艾草,關切低問。他的目光筆直又深邃,仿佛要把呂艾草看穿一樣,可他的眼神又是那樣溫柔。

這一刻,十八歲的呂艾草終於明白,愛情,是如此讓人著魔又不可抗拒。

“還好。”呂艾草惜字如金,低頭擺弄著手指,試圖安撫自己七上八下的心。

“你不好奇我想問你什麽嗎?”他的聲音柔軟中帶著磁性,在這個冷冰冰的夜裏,竟來得比任何一刻都要動聽。

“有什麽事快說,我還想睡覺。”呂艾草不自然地瞥了一眼窗外,窗外月明星稀,這讓她煩躁的內心更不舒服。

“我知道了一些事情,再聯係我之前了解的,對一些事情有了猜測。景卓然是不是和你媽媽的死有關係?”

原來他都知道了。

呂艾草轉過來,和他對視:“是。”

“所以你才接近他?”

“是。”

“所以這次車禍是你策劃的苦肉計,為了讓他更加愧疚、更加注意你?”

“樂程昱,你什麽意思?”呂艾草再一次感覺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侮辱,她怒極反笑,舉起旁邊的枕頭向樂程昱扔過去,“你給我滾!”

為什麽每次這個男生都會這樣看待自己?為什麽每次自己都會對這個男生有別樣的期許?

也許是身上的傷帶來的痛,也許是之前受到的驚嚇,也許是前段時間經曆的種種委屈,與此刻這種悲憤難平的情緒混合在一起,呂艾草再也忍不住,捂著臉哭了起來。

然而,幾乎是同一時間,一個溫暖的懷抱就這樣包裹住了她,接著,一隻柔軟又溫暖的手輕輕地觸碰到她的臉,幫她擦著眼淚。

“不是就好。”樂程昱把瘦削的下巴抵在呂艾草的頭頂,他的喉結上下滑動,溫柔的聲音傳進呂艾草的耳膜,像是鎮靜劑般,讓她立馬停止了哭泣。

明明沒有一點兒對不起的樣子,明明沒有一絲一毫溫柔的道歉,僅僅是一個擁抱,她卻被安撫好了。

呂艾草下意識地揪住他的衣領,像是賭氣似的不肯撒手。此時此刻她突然無比嫌棄自己,因為自己好像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愛鬧別扭的女生。

“我今天來之前,一直在想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很怕你是故意在做這種事情,在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呂艾草,你知道嗎,你身上散發出來的狠勁兒,真的很讓人擔心你突然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我不想看到你受傷,一點兒都不想,就算你那麽討厭我。”

呂艾草微微抬起頭,傻傻地看著樂程昱。

樂程昱就這樣靜靜地回望著她,一邊輕輕把她的碎發別到耳後。他不知道,此刻看似平靜的呂艾草,心中早已發生了一場海嘯。

怎麽會討厭你,怎麽可能討厭你?

因為怕更加注意你,所以要離你遠遠的,所以趕你走,冷漠地對待你,甚至裝作討厭你。

這些關於樂程昱的情緒,像是寫在日記裏的秘密一樣,被她埋藏在心底某個角落,她從不打算拿出來與人分享,卻在這一刻翻江倒海地湧了出來。

“我不討厭你。”呂艾草眼神真摯地看著他,聲音帶著些許顫抖。

“是嗎?”樂程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有什麽沉重的包袱終於放下了一樣,接著,他心滿意足地笑了,“真好。”

樂程昱在醫院陪了呂艾草一夜,就那樣靜靜地趴在她床邊睡著,然後第二天比她更早醒來,幫她準備好早餐。

一大早就趕來的梁博在看到呂艾草吃著熱乎乎的包子,一旁的樂程昱端茶遞水給她的一幕後,站在門口不敢進來。

“你們……不會在一起了吧?”梁博一臉震驚地問。

“你瞎說什麽啊。”呂艾草白了他一眼。

樂程昱微笑著不說話。

當然沒有在一起。

怎麽可能在一起?

呂艾草不可遏製地想起昨晚自己睡前對樂程昱說的話。他把她小小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手裏,聽著她迷迷糊糊卻異常清醒的絮叨。

“你不要把精力再放在我身上了,我會難過。”

“你會遇到更好的女生。”

“對不起,我的心裏隻有複仇,再也負擔不起別的東西。”

樂程昱溫柔地應著,握著她的手卻始終沒有放開。接著便是一陣沉默。兩個人各懷心事地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夜晚。

這些事情,呂艾草當然不會跟梁博說,她誰也不想告訴。就讓她自私地把這些藏在心底,在偶爾脆弱的時候拿出來反複咀嚼吧。

她知道世界上有這麽一個人,願意給她一個溫柔的擁抱,願意在地獄門口對她伸出手,願意在無邊的夜色裏包容她的小脾氣,願意敞開心扉對她溫柔以待,就好。就讓她把這個散發著陽光味道的人放在心底,在她的心還沒完全黑化之前。

呂艾草的傷雖然不重,但也不輕,大夫說還需要靜養幾天。於是梁博便痛痛快快地帶她回了家。

走之前,樂程昱終於開口對呂艾草說了話。

他說:“對不起,不能答應你的要求,因為我做不到放棄你。”

呂艾草什麽也沒說,隻是愣愣地上了車。她把車窗打開,任憑冷風吹著她的臉。可她卻怎麽都清醒不了,滿腦子都是他的話。

生平第一次,她不知道怎麽應對一個男生。

好在回到家後,這種情緒漸漸消失了。

呂艾草就這樣安心地在家靜養著,梁博會每天過來給她做飯。

然而,就在她靜養的第四天,下班回來的梁博帶給了她一個不太好的消息——有人在調查她的底細。

正在吃東西的呂艾草聽到這個消息,立馬沒了食欲,趕忙問他是怎麽回事。

“也是別的兄弟告訴我的。不過沒什麽事,周圍的人知道我和你關係好,說話的時候都有所保留,我已經交代過不能說出許願了。”

“這樣……”呂艾草若有所思,“那就隨她查去。”

“你認為是沈萍嗎?”

“不是她還會是誰?”呂艾草嘴角挑起一個諷刺的笑,“也就隻有她,把我當成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找到我的把柄把我弄死。所以,梁博,許願的存在一定不能讓別人知道。”

“放心吧,我一定會保護好她。”

與此同時,在城市的另一端,沈萍坐在自家花園的搖椅上,一邊翻看著手中的資料,一邊打著電話。

“查到的就這些?”

“你確定她媽媽一直單獨撫養她長大?”

“她就沒有什麽別的親戚嗎,男朋友也沒有?”

“你這份資料明顯還有缺漏,等你把更詳細的資料拿出來,我會多付一份錢給你。”

“好,等你消息。”

掛了電話,她有些煩悶地把資料甩到了一邊,誰知楊建業就在這時端著一壺茶來到了她的身邊。她有些做賊心虛,下意識地想把資料收起來,卻被楊建業搶了先。

本是趁著閑暇想和妻子喝喝茶、聊聊天的,可他卻聽到了沈萍打電話的內容。怎麽聽,都像是在調查別人。楊建業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翻開資料的第一頁,他就看到上麵寫滿了關於呂艾草的信息。

“你這是在幹什麽?花錢調查一個小姑娘的隱私?”楊建業又驚又怒,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陪伴自己幾十年的妻子能做出這種事。

“我,我隻想知道她的底細,我怕她做出傷害我們家的事!”沈萍據理力爭。

“她一個小姑娘,能做出什麽傷害別人的事!”楊建業狠狠地把茶壺摔在桌上,不小的聲響把沈萍嚇得一哆嗦。

這麽多年,雖然楊建業對她感情真摯,可家裏大小事都是他說了算,沈萍並不敢挑戰他的權威。

“她出現後什麽都變了!我當然要查個明白啊!”沈萍開始裝可憐,因為她知道這樣做的確是自己不對,而且那份資料絕對不能讓楊建業拿走。

“建業——”她心慌地想要把資料搶回來,楊建業卻一把推開她的手,零星的幾頁紙滑落在了地上,一張夾在資料裏的照片掉了出來。

楊建業想要撕碎資料的舉動就這樣停下,他的視線被那張照片牢牢鎖住,整個人動彈不得。

那張照片上的人,和他保存在抽屜裏的那張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樣。她有著和呂艾草相似的眉眼,這麽多年,經常會出現在他的夢中。

若萍……

他在心中呢喃,眼角仿佛有濕潤的東西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