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散落的齏粉真心

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歡你,可是捧出的真心卻被你當成了垃圾。

手機是呂艾草在圖書館自習的時候響起的。

劈裏啪啦的提示音是許願特意為呂艾草設的,因為她總是聽不見許願打來的電話,這點讓許願很惱火,於是把短信音換成了最吵鬧的一種。

吵鬧的聲音在安靜的圖書館裏引起一陣**,不少煩躁的目光掃了過來,呂艾草趕緊查看。

不是梁博,不是許願,也不是楊星雪,而是銀行賬戶發來的匯款消息。整整十萬,數目大得讓她整個人都愣住了。

從這個數目來看,不可能是楊建業,更不可能是別人匯錯款。

那麽,到底是誰?到底是誰要給她匯這麽多錢,卻沒有知會她?而那個人的目的是什麽?

把手機緊緊地攥住,呂艾草的麵色有些凝重。沉思了一會兒,她決定先去調查一下到底是誰給自己匯的款。縱使她知道,就算查出來,她也不一定認得出那個人是誰。

迅速地收拾好東西,呂艾草直奔銀行。

事情進行得比她想象中的順利許多。在拿到匯款人姓名時,呂艾草並沒有豁然開朗。如她所料,這個名字她根本沒見過。

看來,現在隻能等那個人聯係自己了。自己又沒做什麽好人好事,怎麽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呢?

除非……那個人,是出於愧疚。

這個想法一下子從腦子中蹦了出來,像是在白紙上畫了濃重的一筆,怎樣都揮之不去。呂艾草腦中閃現出景卓然那張讓人生厭的臉,臉上浮現出一個扭曲的冷笑。

他真的以為這十萬塊錢就抵得過母親一條命嗎?

回去的路上,呂艾草的臉上始終帶著藏不住的凝重。

夕陽漸漸向地平線下隱去,偶爾過往的車帶起一陣陣塵土。

呂艾草慢悠悠地走著,那種打心底湧出的疲憊感再次席卷全身,以至於有個人默默地走到了她身後,她都毫無察覺。直到那個人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有些驚訝地轉過身。

是楊星雪,她笑嘻嘻地猛地抱了上來。

“終於找到你了!”

從小就不是對人熱情的人,再加上對方是楊星雪,呂艾草對於這個擁抱還是有些無措的。有一陣沒有見到她了,呂艾草說不清自己對她到底是什麽樣的感覺。可是現在,她卻從眼前明媚少女的臉上看到了景卓然的影子。呂艾草覺得自己可能瘋掉了。

“嗨,怎麽是你?”呂艾草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麽兩樣,高興地回應著。

楊星雪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有些害羞地說:“我是來邀請你的。”

“邀請?”

“我周日過生日,家裏要給我開派對,你來好不好?”楊星雪的眼睛裏好像堆滿了星星,殷切地看著她。

然而呂艾草並沒有如她所想的那般痛快地應承下來,而是僵硬著臉,尷尬地看著她。

“怎麽,你不願意嗎?”

麵對這個問題,呂艾草神情恍惚了一下,繼續沉默。

不是願意不願意的問題,而是她每次想到楊家,就會有一種自心底生出來的惡心感。這種感覺她受夠了,就算要報仇,她也不想再踏進楊家。

可是,她還得偽裝,不是嗎?

“不是不願意,而是……”呂艾草麵露難色,“如果是派對的話,應該有不少人吧,而且都是比較有錢的人。”

“嗯……差不多吧。”

“可是……我沒有錢。”呂艾草長舒了一口氣,“星雪,我沒有錢盛裝打扮參加宴會。真的,我畢竟和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過你不要生氣,我會送禮物給你的。隻是這次宴會,我真的……”

“你擔心的是這個?”楊星雪無奈地聳肩,“這件事我早就為你想好了!等會兒我就帶你去商場挑選禮服,這樣你就不能拒絕我了吧!”

“這怎麽行?”呂艾草受寵若驚,語氣裏滿是拒絕。

可是她再拒絕也抵不住楊星雪超乎尋常的堅持,她絮絮叨叨地遊說了好久,終於把聽得頭痛欲裂的呂艾草說服了。艾草還沒回過神,就已經被帶到了全市最貴的奢侈品商場。

呂艾草的確是想過逃跑的,特別是在楊星雪動不動就帶她去看對她來說如天價一般的專櫃後。

那種雖然精致美麗卻動輒幾萬塊的東西,她看都不想看。於是她像是無聲反抗一樣,坐在沙發上捂著快爆炸的頭看著麵前的商品。這雙鞋的價格夠她和許願吃喝兩年,那條項鏈可以供許願上三年大學……

而與她截然相反的是,楊星雪遊走在各種奢侈品之間,就像魚在水裏遊一樣歡快自然。她全神貫注地挑選著,不時拉著呂艾草問她喜不喜歡。可是呂艾草消極抵抗的態度讓楊星雪無法弄清楚她的喜好,所以她隻能自己定奪。好在楊星雪和呂艾草的身材很像,這樣就算呂艾草懶得試衣服也沒關係。

就這樣在商場逛了兩個多小時,楊星雪終於把所有行頭都搞定了,滿滿的好幾袋東西。

呂艾草在看清那些奢侈品的一瞬間,差點兒沒昏厥過去。她是瘋了嗎?給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朋友花這麽多錢?

然而楊星雪根本不顧她的阻攔,雷厲風行地把賬結了。

“你就別愁眉苦臉的了好不好?這些東西就當是我借給你的,我也沒說硬送給你啊,反正我們兩個身材差不多,都能穿!”

呂艾草忐忑地看了看她,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楊星雪並不是那種喜歡對別人撒嬌的女生,可她偏偏對呂艾草這樣。

原本呂艾草以為自己會高興,可是此刻麵對著對自己一腔熱情的楊星雪,她心中那星星點點的內疚之意居然有了燎原的跡象。

“星雪……你不要對我這麽好……”呂艾草像是在對她說,更像是在喃喃自語。拳頭握緊又鬆開,這是她仇恨的灰燼裏最後的善意。

“可我對自己的好朋友都這麽好啊!”楊星雪的笑容在呂艾草陰鬱的眼神裏中綻放出一朵花。

不待呂艾草反應,楊星雪就湊上前拉起她的手:“你知道嗎,我第一次看見你,就在想,怎麽有看起來這麽難以親近的人啊。可是後來越相處,我越覺得我們好像上輩子認識一樣,你身上總有一種讓我無法抗拒的、想要和你親近的衝動。

“我不是一個會主動親近別人的人,因為其他的人總是有這樣那樣的心思想和我交朋友。可你和他們完全不一樣,你讓我很放心。

“其實說實話,上次你救了我,我一開始也是懷疑你怎麽出現得那麽巧,是不是有目的。可後來我發現一切都是我多想了,誤會了你。所以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決定從今以後都要把你當成姐姐,一直相信你。”

眼眸裏有濕漉漉的東西滲了出來,鼻子也跟著發酸。

不是沒聽過溫存的話,隻是這些話從眼前這個自己視如仇敵的女生嘴裏說出來,居然帶著動搖人心的力量。

呂艾草明明知道這是自己早已計劃好的成果,可是為什麽會覺得被感動了呢?

“星雪!”不知什麽時候到來的景卓然就在這時出現,聲音洪亮地叫住了她們。

如同混沌中出現的一絲光亮,把被無限思緒和情感纏繞的呂艾草猛然拽出。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像是一聲警笛一樣,狠狠地叫醒了呂艾草。這個人手上沾著逝去的母親的鮮血,可他卻比任何人都要過得光鮮亮麗。

似乎沒想到和星雪在一起的人是呂艾草,景卓然在距離兩人兩米遠的地方猛然停下腳步,臉上的不自然是掩蓋不住的。

好在他身後的樂程昱在這時走上前,擋住了他。

在星雪說出“你們怎麽才來”後短短的幾秒內,幾個人就這樣尷尬地麵麵相覷,悶不吭聲。

樂程昱見狀,立馬打破平靜,禮貌地問道:“我們在路上耽擱了一會兒,所以來晚了。星雪,這是你朋友?”

“是啊,呂艾草。漂亮吧?”楊星雪拉著呂艾草,高興地介紹道。

呂艾草有些發蒙。她根本就沒有想到景卓然會來,現在又加上一個樂程昱,她多少有點兒怕樂程昱無意中的暴露。

誰知樂程昱居然搶先裝作不認識自己。

呂艾草感到意外的同時,居然有一點兒不爽。於是她也裝模作樣地打了個招呼,然後當他是空氣。

四個人就這樣一起出了商場。

艾草一直試圖把自己稀釋成空氣,可是楊星雪卻一直拉著她,好心地把她推在樂程昱麵前。

這讓艾草有些懊惱。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在他麵前,自己總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在星雪小聲調侃樂程昱出來“放風”時,她才默默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真的是軍校的學生。

樂程昱和楊星雪提議大家一起去常去的一家貴得出名的餐廳。一向沒有發言權的景卓然和呂艾草隻有聽從的份兒。

上車的時候,樂程昱特意給呂艾草拉開了車門。呂艾草沒由來地心跳慢了一拍,抬眼就看見樂程昱那雙帶著笑意卻溫柔注視著自己的眼睛。

真是搞不懂這個人,明明前一秒還裝作不認識自己。

呂艾草心有不甘地嘀咕,轉眼間樂程昱就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而且靠得很近。

明明後座那麽大的空間,為什麽要離自己那麽近?

楊星雪像是看出了什麽似的,大聲開玩笑,說兩個人都沒有談戀愛,不如在一起算了。

樂程昱笑嗬嗬地隨便應了聲“好啊”,這讓原本就有些坐立不安的呂艾草更加六神無主。她板著一張撲克臉,悄悄瞪了樂程昱一眼,卻差點兒被他的笑臉晃花眼。就在一個不經意間,她掃到了後視鏡中景卓然的眼睛,這才發現原來景卓然一直看著自己。

那是一種戒備、害怕、打量的眼神。在看到她眼神的瞬間,他頓了頓,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

那一刻,艾草心底的疑問已經有了答案。

然而呂艾草不知道的是,在她和景卓然目光相接的時候,一旁看似雲淡風輕的樂程昱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然後,他將頭輕輕轉向窗外,沒有再說話。

吃飯的地點選在他們三個經常去的一家餐廳。這讓呂艾草有種闖入了別人圈子的錯覺。她說不清這種陌生的感覺是好是壞,她隻知道自己應該把握機會。

不過,她一直記得有一件事是需要提前解決的。

點好菜後,楊星雪跑去廁所補妝,而剛巧樂程昱也出去接了一個電話,餐桌上就剩下景卓然和呂艾草兩個人。兩個人幾乎沒有說過什麽話,此刻顯得尷尬無比。

景卓然有些逃避地拿出手機來玩,卻沒想到呂艾草主動和他搭話了。

“那筆錢,是你匯的吧?”

冷漠疏離的語氣,加上像是能夠看穿一切的眼神,讓景卓然有些不寒而栗,他完全沒想到這個女生會聰明到這個地步。他不知道,其實呂艾草之前並沒有那麽確定,反倒是他慌亂的反應,讓她確定了這件事。

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後,呂艾草慢悠悠地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給我匯這筆錢,如果你是覺得我是星雪的朋友,覺得我可憐的話,我想你是操心過頭了。”

像是謊言瀕臨被拆穿一樣,神經緊繃的景卓然在聽到她這句話的時候,情不自禁地鬆了一口氣——原來她還不知道真相。心底有了這個答案,他便有了種坦**的感覺,殊不知這隻是呂艾草試探的方式。

“之前我聽楊伯父和星雪提起你的事,所以覺得你應該需要幫助,就暗自做了這件事。如果讓你感覺不舒服,真是抱歉了。”

一副外交辭令的口吻,空洞得讓人難以信服,可呂艾草還是要裝作相信了的樣子。

“謝謝你的好意,這筆錢我會還給你的,畢竟你是星雪的男朋友,我不想星雪誤會。”時間緊迫,呂艾草簡明扼要地拒絕。

“好的。”景卓然點了點頭,不禁對眼前的這個女生高看了一眼,因此就連看她的眼神都溫柔了起來。

“那我明天把錢取出來,郵寄給你。”

不想和景卓然直接碰麵,這顯然是最好的方法。隻是樂程昱就在這時恰巧回來,聽到了後麵四個字。他本不是喜好八卦的人,可眼前的這個女生總是能激起他這方麵的欲望。再加上之前他們兩個人若有若無的眼神交匯,樂程昱根本控製不了自己,多想了起來。

但他把這些想法隱藏在心底,笑嗬嗬地拉開椅子,再次坐回了呂艾草身邊。他一回來,景卓然與呂艾草就下意識地不再有任何交流。

一頓飯就這樣各自心懷鬼胎地吃完,呂艾草覺得自己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然而樂程昱主動提出送她回學校,這讓呂艾草猛然陷入一種驚慌忐忑的情緒裏。

不顧她的反對,楊星雪眼神曖昧地把她強行推上了車。

在關上車門後,呂艾草趕忙係上了安全帶,她可不想和樂程昱有什麽更尷尬的接觸。

樂程昱看到她的動作,有些忍俊不禁。

“不就是坐一次我的車,至於害怕成這樣嗎?”

呂艾草輕輕別過頭去,別扭地說:“坐第一次見麵的人的車,當然會害怕。”

原來還介意那件事?

踩下油門,樂程昱扭轉方向盤,裝作漫不經心地說:“你一副完全不想和我有瓜葛的樣子,我說認識你,你難道不會更生氣?”

如果說這世界上,有很多讓樂程昱搞不懂的女人,那呂艾草一定是最讓他頭疼的那個。他沒有談過戀愛,學校裏也基本沒有女生,對取悅女生這件事,可以說他是一竅不通。再碰上呂艾草這種看似柔弱卻性格異常古怪的女生,他簡直束手無策。

呂艾草並沒有回話,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不說話。

沉默良久,樂程昱不甘心地再次開口:“呂艾草同學,為什麽我每次見你的感覺都不一樣?”

“什麽意思?”

“你在我麵前冷漠疏離,在樂悠麵前強悍霸道,在楊星雪麵前溫柔順從,你不覺得你太過多麵化了?”

“多麵化總比討人厭好。”呂艾草皮笑肉不笑地轉頭看他,滿眼諷刺。

“是啊,我是討人厭,可你別忘了,你現在的工資是我來發的。聽說上次你幫樂悠解決了麻煩,這個月的錢我不會少給你的。”

握著方向盤的手心微微發熱,吐出的每個字都不是心裏想說的,可他還是忍不住把不該說的話說了出來,像是小孩子慪氣一樣。哪怕說出來的話,語氣、音調都因緊張變得不對勁。

“那就謝謝了。”呂艾草儼然一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樣子。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樂程昱不悅起來。他收斂笑容,有些諷刺地說:“你就那麽缺錢嗎?這次連好朋友的男朋友都不放過?”

心底有個聲音在不斷重複,不會的,呂艾草不是那樣的女生。她生氣也好,罵自己也好,怎樣都好,隻要她否認。

大概這就是男生和女生的不同吧。男生需要你明明白白地告訴他,而女生很敏感,哪怕有輕微的不信任,自己都會覺得受到了傷害。

樂程昱不知道,呂艾草聽到這句話後,心中那根因為緊張和莫名期許而繃緊的心弦,“啪”的斷了。

原來不止沈萍一個人這樣想自己。

原來自己在別人眼裏是這樣的不堪。

原來自己在他眼裏,也是這樣。

不過,都是自己惹出來的事,又能怪誰呢?

輕輕別過頭去,她搖下車窗。夜裏絲絲冷風吹動著她的頭發,馬路上昏暗的流光讓她的神情變得朦朧。

“拜金女不都是這樣嗎?”

她輕飄飄地吐出這幾個字,不想解釋,也不想反駁,因為一切都是徒勞。

她消極的態度,讓樂程昱猛地一怔。他緊閉著嘴,不再說話,心裏卻像是剛發生了一場海嘯般,情緒翻騰。

車慢慢地在校區大門口停下,引來過往學生的注視。

幾乎是同一時間,呂艾草打開車門,走了下去。末了,她轉過身對駕駛位上看不清表情的人說:“不管怎樣,這些都是我的事,你沒權利也沒資格幹涉。請自重。”

語氣很重,像是終於沾染了一些屬於人類的情緒。

呂艾草不管這輛車有多貴,狠狠地摔門離去,留下樂程昱一個人傻傻地握著方向盤發呆。

呂艾草,講句真話對你來說就那麽難嗎?

周日那天,呂艾草起了個大早。

她先是把賬戶裏的十萬塊錢一分不差地取出來送到景卓然父親的公司前台,又回到宿舍,把那條價格昂貴的裙子生硬地套在了身上,再給自己化了一個淡淡的妝,帶上自己唯一的項鏈,穿上打折時買的裸色高跟鞋,就這樣風風火火地出門了。

一路上不少人對她投來驚豔的目光,似乎是第一次發現她居然可以這麽美。

可呂艾草無暇顧及,因為去楊星雪家的公交車,一個小時才有一趟。穿著幾萬塊的裙子擠公交,也算一件稀罕事吧。一路上她都自嘲著,一邊不忘保護好裙子。

到達楊星雪家門口的時候,已經來了不少人。門口停著數十輛豪車,別墅的大門和院子也都重新裝飾過,甚至還有專門雇來的保安執勤。

一張張陌生的麵孔讓呂艾草渾身不自在,她整理了一下儀容,走上前去。

讓她沒想到的是,兩個保安居然特別凶地叫住她,把她攔在了門口,警告她沒有請帖不許進。

可是請帖這東西,楊星雪壓根也沒有提過,她哪會有呢?

站在門口的她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她拿出手機給楊星雪打電話,可楊星雪根本就沒有接。

明明穿著昂貴的名牌連衣裙站在別墅門口,呂艾草卻覺得這一刻的自己很像小醜。

她不知道,保安的阻攔,根本是有人刻意安排。

此時此刻,站在別墅二樓陽台,穿著端莊華麗的貴婦人——沈萍,正注視著這一切。不能再讓那個小姑娘闖入自己的生活了,她絕不是簡單的人。

以呂艾草那種性格,大概過不了多久,她就會自行離去。沈萍盤算著,幹脆把楊星雪的手機關了機。

然而,就在她打算轉身回去應酬賓客的時候,景卓然的到來打破了她的計劃。

景卓然看見呂艾草被攔在門口,也不知道和保安說了什麽,保安就痛快地放他們進去了。兩個人似乎又說了點兒什麽,接著一起走進了別墅。

沈萍看著呂艾草的身影,目光變得冰冷幽深。

呂艾草一進門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那身高端定製的禮服把她姣好的身材襯得更加纖長,白皙的皮膚、棕色的卷發,以及那張化了淡妝精致得像是瓷娃娃一樣的臉,讓她看起來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一旁的景卓然早就被今天的她所吸引,所以一路上對她都是溫言軟語。

呂艾草倒沒有察覺到這些,她隻覺得這麽多人讓她渾身發熱,很不自在。

“艾草、卓然,你們終於來了!”

一個紅色的身影從人群中衝了出來,像隻快樂的小鳥一樣,猛地抱住景卓然,然後熱絡地拉起呂艾草的手,發自肺腑地說:“你們今天都好好看啊!”

“還不是多虧了你。”呂艾草笑得眼睛像月牙兒,一邊把自己連夜準備的手工禮物遞給楊星雪,“禮輕情意重,希望你不要介懷。”

楊星雪興高采烈地接了過去,然後寶貝似的抱在懷裏:“好好好,隻要是你送的,怎樣都好!”

說完,她便拉著兩個人進了人群。

很快,生日宴開始了。

讓呂艾草沒有想到的是,楊星雪居然會叫上她一起上台切蛋糕。

對於這樣的安排,原本沈萍是不同意的,但根本架不住楊星雪的懇求,畢竟是她的生日。

而楊建業笑嗬嗬地應酬,並不予理會,隻是在目光掃到呂艾草的一瞬間,整個人僵住了。

如果說今天的呂艾草和以前哪裏不一樣,那大概就是她把薄薄的劉海兒全都梳上去了吧。也是因為這樣,她眼角的淚痣才變得更加明顯。她一直知道,自己沒有劉海兒的樣子,和母親年輕的時候非常像。這也是她就算被阻攔也要進來的原因。

即使被楊建業關注了,她也沒有任何緊張失措。呂艾草迎著楊建業的目光,點頭禮貌地笑了笑。

蛋糕有很多層,一家三口一起切蛋糕、點蠟燭,宣布宴會開始。而從來沒有經曆過這些的呂艾草愣愣地站在楊星雪旁邊。

楊星雪也並沒有讓她做什麽,之所以讓她上來,其實就是給大家一個宣告——呂艾草是她人生中第三個重要的朋友。

很顯然,這個目的早就達到了。呂艾草登上台的一刹那,就已經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年紀大的在想,這是哪家的千金,看起來不錯的樣子;年輕的會想,這是楊星雪的新朋友,以後是要高看一眼了。

唯獨楊建業,雖然表麵上鎮定,心裏卻已經翻起驚濤駭浪。

太像了。

真的太像了。

那個人的麵龐再次浮現在他眼前,與台上的呂艾草重合起來,把他許許多多的記憶都勾了出來。

他不得不懷疑,呂艾草是不是跟“她”有關係?

“看不出來,你還挺厲害的嘛,這個高枝,你可終於攀上了!”

熟悉的、惹人生厭的聲音響起。

不用轉頭去看,呂艾草就知道是樂悠。之前在楊星雪麵前憋了這麽久,現在楊星雪去應酬,她終於逮到機會諷刺呂艾草了。

呂艾草毫不在意地冷笑,從餐盤上取走一塊大大的紅絲絨蛋糕放在自己的盤子裏,然後輕輕地咬了一口。轉過頭去,看見的卻是樂程昱那張不知為何在今天好看得有點兒不像話的臉。

蛋糕猛地卡在喉嚨裏,讓呂艾草下意識地咳嗽了一聲。

躲在樂程昱身後的樂悠看到她出洋相,開心得不得了。樂程昱雖然也饒有興味地看著她,眼底的那股特殊情愫卻怎麽都掩蓋不住。今天的呂艾草,依舊讓他怦然心動。

沒想到上次不愉快的對話後,兩個人會這麽快見麵,早知道就早點兒躲起來。

似乎是有些不敢直視樂程昱,呂艾草直接對樂悠吼了回去:“怎麽,不爽啊?想打我啊?”

與往常不同的是,這一次樂悠沒有再惡狠狠地和她吵,而是抱著雙臂冷哼,眼裏卻一點兒敵意也沒有。

呂艾草白了她一眼,看也不看樂程昱,就這樣從他們身邊走過。

這是她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那種明明想關注一個人,卻根本不敢看他,根本不敢靠近他的感覺。

她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也不想知道。

新鞋子有些卡腳,她慢悠悠地穿過人群,找到楊星雪,然後小聲告訴她,自己有些不舒服,想找個地方休息。

楊星雪很快應承下來,然後叫阿姨帶著呂艾草去了她的房間。

二樓入口,竟然有個保鏢守著。保姆跟保鏢交代過後,送艾草去了楊星雪的房間。

楊星雪的房間,呂艾草是去過的,她清楚地知道,楊建業的書房,就在旁邊。

她當然沒有不舒服,她的目的僅僅是楊建業的書房而已。這才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一開始想要報複時,她打算選擇針對楊建業的女兒——楊星雪,搶走景卓然,然後再把景卓然繩之以法。

可是這麽久以來的一切,都讓她慢慢調整著自己的計劃。

沈萍的針對、楊建業的無視與冷漠、景卓然的愚蠢,以及楊星雪的單純和善良。

她唯一不想太過傷害的,就是楊星雪了。

所以,至少現在,她不會動楊星雪。那麽她隻能從楊建業下手。他是商人,越是這種成功的商人,秘密和死穴就越多。她必須在短時間內盡可能地獲知這些秘密,因為沈萍已經開始戒備自己了。

大約在楊星雪的臥室待了十分鍾,確定走廊沒有人後,呂艾草躡手躡腳地推開了楊建業書房的門。也許是因為有保鏢在,書房居然沒有上鎖。

如她所想的那樣,大且舒適,桌上擺著一些不知有用還是無用的文件。

心髒劇烈地跳動著,縱然她平時再淡定,此刻也不能平複自己的心緒。不管怎樣,進都進來了,還是要盡可能地找一找。

門就在這時再次被推開,呂艾草一聽到動靜,心髒像是被一下拎了起來,渾身血液都在倒流。她猛然轉身,看到的卻是樂程昱。

似乎是有驚無險,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捂住胸口。

“你怎麽在這兒?”

兩個人異口同聲,卻沒有一個先回答。

呂艾草警惕地看著樂程昱,樂程昱走上前,麵色十分嚴肅,低聲說道:“你瘋了嗎?跑來這裏?”

“你不也來了嗎?”呂艾草一邊說著,一邊向外看。

“還嘴硬。”雖然是訓斥的話,但樂程昱明顯是在關心她,“我是跟著你進來的。你到底是什麽身份?為什麽對楊家的文件這麽感興趣?”

呂艾草冷著臉,不回答。

樂程昱幹脆走上前,貼近她:“偷文件不是小事,被發現的話,你會有大麻煩,快點兒跟我走。”

說著,他要拉起呂艾草的手離開。可一陣說話聲就在這時從門外傳了進來。兩人眼神交匯,都心知肚明來的人是誰。

電光石火間,樂程昱單手攬住呂艾草纖細的腰肢,猛地把她拽進了前方厚重的窗簾後麵。

後背重重地貼在牆上,呂艾草有些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但她並沒有發出聲音。隻是這個曖昧的姿勢,實在讓她心緒不寧。

為了節省空間,兩個人貼得很近,近到都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呂艾草滿臉羞赧,卻又不得不貼近樂程昱。好在樂程昱一臉嚴肅地聽著門外的動靜,絲毫沒有吃豆腐的嫌疑。

來的人是楊建業和沈萍。

厚重的窗簾讓二人無法看清外麵的狀況,隻能用耳朵聽。

“我讓你告訴女兒,離那個呂艾草遠點兒,你說了嗎?你看她今天那副登堂入室的樣子,恨不得搶了我們家星雪的風頭。也不知道她那身衣服是從哪個男人那裏騙來的,真是!”

沈萍從進門後就在說這件事,不屑的態度令楊建業有些厭煩。不過是個小姑娘,能鬧出多大的事?可楊建業還是沒有說出這些話,隻是盡量無視。

“還有小景看呂艾草的眼神,我真不想說什麽了,跟沒見過女人似的!”沈萍越說越生氣,幹脆把手包狠狠地摔在桌上。

“行了,他們年輕人的事,你跟著摻和什麽!”楊建業戴上眼鏡,在書桌前坐下,“這件事我會好好觀察的,你就別管了。我累了,休息一會兒,你先下去幫我招待客人。”

“老楊!”沈萍嗬斥了一聲,可楊建業幹脆閉目養神。

“好好好,你們倆心大,到時候吃虧了,別怪我不管!”說完,沈萍重新拿起手包,噔噔地離開了。

完整地聽完這段話的呂艾草不免有些驚訝。景卓然那麽關注自己嗎?都說旁觀者清,難道沈萍真的感覺出了什麽?

她就這樣思考著,樂程昱像是有些不開心,原本攬住她腰的手突然又緊了些。

呂艾草皺眉瞪他,誰知樂程昱卻湊過來,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道:“你真喜歡景卓然?”

“你是不是有病!”呂艾草在他耳邊惡狠狠地罵道,溫熱的氣息撲在他的耳朵上,讓他心跳急劇加速。

樂程昱用力忍住嘴邊的笑意,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呂艾草看見他似笑非笑的樣子,臉噌地紅了,隻能低著頭,任由他貼著自己。

就在這時,安靜的書房裏再次響起了楊建業的聲音。這一次,他顯然是在自說自話。

楊建業從櫃子裏翻出一個帶著密碼鎖的盒子,打開,取出一張照片。那是一張老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著碎花衣服,烏黑的頭發紮成一根辮子,甜甜地笑著,眼角有一顆讓人憐愛的淚痣。

“怎麽會這麽像呢……唉……”

聽到他的話,呂艾草的內心忍不住情緒翻滾。難不成,他在說自己和母親?

她心裏有了這個猜測,可楊建業卻再也沒有說話。

接著一陣收拾東西的聲音傳來,沒多久,楊建業大步離開了房間。

確定人走了以後,呂艾草冷冷地說:“抱夠了嗎?”

樂程昱一挑眉:“老實說,沒有。”

這句話像羽毛一樣撓得呂艾草心尖兒一陣癢,像是惱羞成怒似的,她猛然推開樂程昱,喊了一聲“流氓”,就不管不顧地衝了出去。

樂程昱倒是不緊不慢地下樓,滿臉忍不住的春風得意。

她肯定不喜歡景卓然。

傻子都知道。

呂艾草一路衝下樓,跟楊星雪說了一聲,便兀自離開了。

樂程昱知道她在氣頭上,自己也不好湊上去挨打,所以就沒提出要送她。於是他找來了樂悠,單刀直入。

“你最近和呂艾草走得挺近,你知道她家裏到底什麽情況嗎?比如說家人、父母什麽的?”

正在喝雞尾酒的樂悠聽見哥哥這麽問,差點兒把酒噴出來:“怎麽了,你對她真的動感情了?”

“別說沒用的。”樂程昱奪過酒杯,“問你正經的,你把你知道的都跟我說清楚。”

“我——”樂悠瞪著大眼睛,一副猶豫的樣子。

事實上樂悠的確知道關於呂艾草的一些事情。比如她媽媽出車禍被撞死,她沒有爸爸,以及許願、梁博等。可是,她已經答應了許願,有誰問起呂艾草的事情都不能說出去。要是真的說出去,許願知道了,就不會搭理自己了。

想到許願閃亮的眼睛,她已經張開的嘴又匆急忙合上。不行不行,她好不容易有個除了楊星雪以外的閨密。

於是她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堅定地說:“不知道,你想知道問她自己去!反正你也打算追她!”

最後這句話一下子就把樂程昱說愣了,他有些尷尬,耳朵都紅了。他敲了一下樂悠的頭:“說什麽你!小小年紀!”

“哎喲,你還裝上了!你一看見她就兩眼放光,比白熾燈都亮,你自己不知道啊!”樂悠撇著嘴說。

樂程昱的耳朵更紅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擺出一副“懶得理你”的樣子,轉身走了。

樂悠端著酒杯,賊賊地看著哥哥的背影笑。

全世界都看得出你喜歡呂艾草,大概隻有呂艾草自己看不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