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糖果屋繼承人的秘密
太妃糖的夾心裏，有你不知道的眼淚。
1
明媚的陽光穿過樹葉縫隙灑落在地上，知了的鳴叫漸漸響起，夏天的腳步似乎越走越快。N市早早就入了夏，現在被陽光照著，總有種懶洋洋的味道，連外出的行人都變少了，三三兩兩地從卡拉米爾店門口路過。
小果慵懶地趴在櫃台上，腦袋枕在自己的手上，兩眼無神地看著遠方，好像根本沒有什麽關注點，可是如果你能透視的話，就能看見她此刻豐富的內心戲——代表正反方的天使和惡魔正在她心裏打架。
“許喬安不知道抽什麽風，突然間開始走冷漠深沉的路線，真是一點兒讓人適應的時間都不給。”
“也許是他有什麽難以說出口的事情吧？所以，還是再給他幾天時間？”
“為什麽要縱著他？我可是他老板，有給老板臉色看的嗎？”
“可是他本來就不在乎這些啊。”
……
內心的小人兒讓小果都快精神分裂了，她隻能先收起雜亂的思緒，勉強打起精神。不管怎麽樣，等許喬安回來，一定要問問他最近到底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就變得這麽……孤僻？根本就不像是卡拉米爾的作風嘛。
打定主意的小果拍了拍自己的臉，努力擺出標準的笑容，因為在她的視線裏停下了一輛車，車上下來的女孩正緩緩走過來，百分之九十五會是卡拉米爾的顧客。
趁著夏天的淡季還沒有完全到來，衝一衝銷量也是可以的。
“您好，歡迎光臨卡拉米爾。”小果在顧客快要踏進卡拉米爾時，溫柔地問候道。
可是回應她的，卻是冷冰冰的一聲嗤笑：“嗬。”
聽錯了吧？是自己聽錯了吧？小果有些難以置信，她忍不住看向站在門口的女生。燙染成棕色的大波浪長發，精致的妝容和蕾絲連衣裙，怎麽看都不像是不懷好意呀。
小果對美好的事物一向喜歡，容忍度也更高，她忍不住追問道：“這位小姐，有什麽可以幫你的嗎？”
長得這麽好看，總不會第一次見麵就對我有敵意吧？小果心想。
“嗬嗬，我可不敢請你們卡拉米爾幫忙，都給我幫出病來了。”美女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不一會兒就吸引了路過的群眾。
小果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她有些蒙，說道：“這位小姐，我們卡拉米爾是糖果店，不可能對你產生什麽威脅的。如果你有什麽問題，可以進店裏來說。”
可是外麵的姑娘顯然不領這個情，反而白了小果一眼，雙手抱在胸前，大聲喊道：“我可不敢進去，萬一我進去了，你們對我做什麽呢？畢竟就是因為卡拉米爾，我才出問題的！”
蠻不講理的態度讓自認好脾氣的小果也受不了了，她直接盯著卷發美女，不卑不亢地說：“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現在說我們卡拉米爾對你造成了傷害，那麽就請你拿出證據，否則就不要站在門口意圖詆毀卡拉米爾。我們是老店，靠的也是口碑，經不起你的隨便指責。”
小果有理有據的反駁讓周圍的群眾都點頭稱是，圍觀的人們也意識到卡拉米爾的年紀甚至比在場所有人都大，如果真的有問題，那麽也不會撐到現在。
可是卷發美女哼了一聲，仿佛是聽見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
她從包裏直接翻出一本病曆和卡拉米爾的糖果紙，在小果麵前晃了一下，然後走向圍觀的人把診斷書拿給他們看：“大家看看，這是我剛從醫院拿回來的診斷書，醫生說我胃酸分泌過多。這是吃了卡拉米爾的太妃糖以後才這樣的，病曆本上可寫得清清楚楚！”
女生的話仿佛一滴水滴進了熱油裏瞬間炸開了鍋，對於老店的信任似乎在病曆本的事實麵前變得不堪一擊。人群中嗡嗡的聲音越來越響，小果著急地想去拿那個病曆本，看看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可是她的行為再次給了卷發美女攻擊的理由：“怎麽，惱羞成怒了？我看你根本就是要過來銷毀證據！”
小果剛剛邁出卡拉米爾大門的腳不得不收了回去，她站在原地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本來待在烘焙室的果爸果媽聽見聲音走了出來，看見這對峙的一幕不知所措，隻好用討好的語氣說：“有什麽事不能解決的，要不進來再說吧。”
可是卷發美女根本不給麵子，反而更大聲地嚷嚷：“我看是做賊心虛吧，什麽百年老店，賣的居然是讓人會生病的糖果。”
食品問題本來就敏感，她的話引來了不少關注，原本寂靜的街道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連空氣中也多了一絲躁動，仿佛隻要再澆點兒油就能燃燒起來。
“你的糖果紙說你吃的糖果根本不是這個味道。”人群中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卻像山泉一樣澆熄了剛剛一觸即發的氣氛。
人們順著聲音，視線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了女生手上被眾人忽略的糖果紙上。
就像是英雄出場一樣，人們自動為剛剛發聲的人讓出了一條道。他穿過重重人群慢慢走到了小果麵前，沒有開口，也沒有微笑，隻是靜靜地看著小果，漂亮的鳳眼裏盛滿了陽光，仿佛在說，別怕。
接收到信息的小果隻覺得緊繃的肩膀突然一垮，剛剛的逼問沒有讓她想哭，可是在看見許喬安時，她覺得眼淚湧了上來。
之前的不安和無措慢慢散去，她安靜地看著許喬安轉過身站在自己前麵，仿佛用他的肩膀幫她擋住了所有的風雨。
明明父母就在身邊，小果卻覺得，許喬安的肩膀，似乎更能給她依靠感。
仿佛自己隻要把手交給他，所有問題都會被處理好。
轉過身的許喬安可沒有這麽多想法，他盯著那個囂張的卷發美女，淡定地說：“你手上拿的確實是卡拉米爾的包裝紙，可它包裹的是鹽水太妃糖，是鹹味的，根本不是你剛剛說的甜味。”
眼前的女生瞳孔一縮，不自覺地抬起了下巴：“我……可能是記錯了，確實是鹹味的。可是吃了你家糖果去醫院也是事實，這可是白紙黑字寫著的。”
許喬安低下頭輕輕一笑，再抬起頭時眼裏是滿滿的不屑：“抱歉，我剛才看錯了，這糖果紙包裹的太妃糖，應該就是甜的。不過，這位小姐，你真的吃了卡拉米爾的糖果嗎？怎麽連自己吃過的味道也記不清楚？”
前後矛盾的話讓麵前的卷發美女都愣住了，她根本想不到許喬安居然會詐她。周圍人看過來的眼神，也帶上了一絲懷疑。她有些膽怯，可是想到那個人給自己開的價，瞬間又有了動力。明白眼前的人不好糊弄後，她隻能選擇——撒潑。
一想到這兒，她幹脆利落地想往地上倒，還沒行動卻聽見了許喬安不屑的聲音：“你不會是想假裝暈倒碰瓷吧？要知道這青天白日的，我們有這麽多人看著，你要訛也訛不到我們頭上來。”
眼看被拆穿，卷發美女麵子上過不去，偏偏剛剛還圍在她身邊看熱鬧的人都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跟她保持距離，更顯得她孤零零的。
站在後麵的小果看了看，悄悄走到許喬安身邊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點到為止。
許喬安輕輕拍了拍小果的手，讓她放心。
哪怕是這麽細小的互動，小果也覺得很甜蜜。
可是那份甜還沒有甜進心底，麵前的卷發美女又開始耍無賴：“我不管，反正醫生的證明開在這裏，清清楚楚說我是因為吃糖果才生病的。醫生的話總沒有錯。”
許喬安不耐煩地走上前，禮貌地從一個圍觀群眾手上拿到病曆本，皺著眉頭看了看，然後了然地抬起頭，聲音裏已經帶上隱隱的怒氣：“這位小姐，根據病曆顯示，你本身就有輕微胃炎，有胃炎的人是要禁止吃糖的，因為會刺激胃分泌胃酸。換句話說，你隻要吃糖，不管是卡拉米爾，還是——”他頓了頓，眼睛直接盯著麵前被點破後心虛的卷發美女，“還是Mini集團的糖果，你的胃都會受不了。”
說完，許喬安直接把病曆本還給了她，似笑非笑地站在她麵前，然後突然湊到她耳邊小聲地說了些什麽，那個卷發美女大驚失色地看著他，一句話也不敢再辯駁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眼看著故事主角之一離開，圍觀的人也跟著漸漸散去。
一直稀釋存在感的果爸果媽終於舒了口氣，又轉身回了店裏。隻有小果還站在原地，看著許喬安一步一步走向她。
小果有些別扭地說：“歡迎回來，許喬安。”
歡迎你送外賣回來，也歡迎那個熟悉的你回來。
許喬安抬起手，似乎想摸摸小果的腦袋，可是又突然想起了什麽，隻好徒勞地放下，插進了口袋裏：“笨蛋，平時挺聰明的，怎麽這時候犯傻了！新出的鹽水太妃糖和普通太妃糖糖紙差不多，但是味道完全不一樣啊，她的描述破綻那麽明顯，你都沒發現嗎？”
“哦，就你聰明。”小果的聲音有些悶悶的，她沒辦法告訴許喬安，這兩種在他印象中差很多的糖果，在她嚐來都是一個味道，更何況現在沒有羅思琪，根本沒有人告訴她糖果應該是什麽味道。
“下次遇到這種事，不要慌，直接打110報警就好了。”
許喬安還在熱心地出主意，小果的心思卻已經轉了起來：“知道了，知道了。不過你剛剛確實很帥，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麽，嚇得她轉身就跑了？”
許喬安笑了笑，沒有馬上回答。
先進門的果媽在裏麵喊道：“你們倆在外麵磨蹭什麽呢，趕緊進來，外麵太陽大。”
“好的，媽，我就來。”小果一邊歡快地答著，一邊轉過了身，就在轉身的瞬間剛剛還無比燦爛的笑容就消失了。
她知道許喬安剛剛是故意不答，她沒有拆穿也不想拆穿。她不知道許喬安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剛剛那可以依靠的感覺仿佛也隻是前幾秒自己的錯覺。
身後的許喬安看著小果的背影，嘴角扯出一絲苦笑。他知道小果一定看出了自己的躲避，可是他不能說清楚。因為，這關係著他的身份。
隨手把店門上的牌子翻成休息狀態，許喬安慢慢地往二樓走。他不會告訴小果，他跟那個鬧事的人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知道你是Mini集團派來的，我也知道你是故意來搗亂的。”
小果，這是我目前不能說的秘密。就讓我在卡拉米爾多待幾天，就讓我再快樂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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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你做這麽多菜幹嗎？他又不是第一天來我們家。”小果半倚在餐桌旁，隨手拿著桌上的西瓜吃，卻被果媽嫌棄地趕走。
“走開，走開，洗手了沒有？這是給喬安準備的。他今天幫了這麽大的忙，好好感謝人家是應該的。快去幫我拿瓶可樂來！”
“那他幫的忙多了去了，哪需要這麽隆重。”小果嘀咕著，還是順從果媽的旨意去客廳拿可樂，讓她顯擺一下可樂雞翅。
小果剛來到客廳，就看到了正坐在沙發上發呆的許喬安。最近的他似乎總是處於這個狀態，不是在發呆就是在回避，卻又什麽都不說，讓她的心情也總是忽上忽下。
看到小果，許喬安渙散的瞳孔仿佛馬上聚焦，臉上的肌肉也跟著不自主地**了一下。他站起身來，好像逃避什麽一樣就要離去。
小果有些生氣地叫住了他：“許喬安，你等等。”
“有事嗎？”許喬安回過身看著她。眼前的少女紮著利索的馬尾，明亮的眼睛靜靜地望著自己，明明笑起來就像一彎明月，現在卻睜得滾圓，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許喬安沉默地看著她。
“剛才……謝謝你了。”磨蹭了半晌，小果才憋出這句話，手上冰涼的可樂在這個瞬間好像變得很燙人。
“沒關係，你是我老板，當然要順著你來做了。”許喬安鬆了一口氣。
可是小果連嘴角都咧不開，自己經常開玩笑的話從他的嘴裏說出，讓她覺得十分不舒服。
他們的關係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兩人欲言又止，甚至連鼓起勇氣仔細再看一眼對方都不敢。兩人之間彌漫著尷尬，仿佛不自覺間築起了一道看不見的牆。
“小果！可樂呢？”
等著可樂的果媽在廚房咆哮，小果才如夢初醒般舉起手示意了一下手中的可樂，然後狼狽退場，草草結束了這場尷尬的對話。
做好晚餐的果媽絲毫沒有察覺到女兒和許喬安之間奇怪的氣氛，她興衝衝地把待在烘焙室的果爸拉了出來，四個人圍坐在一起吃著果媽做的豐盛晚餐。
那盤因為晚到的可樂而有些焦糊的雞翅被果媽特地擺在了小果麵前，小果拿著筷子的手忍不住抖了抖。
果爸一時興起，把院子裏埋的女兒紅也挖了出來分著喝。
黃酒暖胃，對身體也好，所以果爸果媽也給小果和許喬安倒了一些。
果爸看著酒，突然有些感慨：“這酒還是小果剛出生的時候，小果的爺爺親手在院子裏埋下的，一晃都二十年了。”
果媽也放下了筷子，看著還在埋頭苦吃的小果：“是呀，當年抱在懷裏的小豆丁，一晃眼都長這麽大了，都可以帶男朋友回家了。”說完，她瞟了瞟對麵的許喬安。
許喬安沉默地喝著果爸剛給他滿上的酒，盡量稀釋著自己的存在感。
“喬安，你知道嗎，我們家小果小時候有過不少英雄事跡呢！”果媽嘴角露出神秘的微笑。
“媽，你說這個幹嗎？我長大了不好嗎？少讓你們操多少心。”小果有些尷尬，這個話題讓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當果爸端著自己的女兒紅一飲而盡後，跟果媽一唱一和地開啟了相聲模式。
“你從小到大惹過多少事。還記得你小時候死活要冬天吃櫻桃嗎？然後自己用草莓醬染了冬棗當櫻桃吃。”
“是呀是呀，從小你就執著。小時候特別喜歡鄰居家爺爺做的糖果，還跑到人家家裏說要給人家當孫媳婦兒。”
“這還不算，脾氣比誰都霸道。不喜歡的人死活不讓踏進卡拉米爾一步，抱著人家大腿就是一口，你李叔叔現在腿上還有個牙印。”
“是呀，咱閨女就是彪悍，到現在老李都再沒有進過咱們家的門。”
一杯接一杯的女兒紅和一件接一件的黑曆史調劑著整個晚餐的氣氛。
小果的內心是崩潰的，你們真是我親爸媽，這種黑曆史是拿小本記著的吧，居然隨口就能說出來這麽多，還是當著許喬安的麵，懂不懂給自家閨女留麵子啊！
小果已經快要自燃了，特別是瞥到旁邊的許喬安雖然在淡定地夾菜，肩膀卻控製不住地一抖一抖時，小果絕望地覺得，自己身為老板的威嚴已經徹底毀滅了。
“爸，媽，你們喝多了。這些都是編的，對吧？我從小就是個懂事聽話的好姑娘。”小果把“懂事聽話”四個字咬得重重的。
“你從小就沒少讓我們操心。喬安，你說她長這麽大了，是不是也不讓人省心？”果媽一副嫌棄的口氣不說，還拉著旁邊看戲的許喬安尋求答案。
小果一著急，瞪著眼睛直直地看著許喬安讓他說好話，可別跟著兩個酒鬼一起瘋。
許喬安看著明顯急眼的小果，眼裏的笑意也跟著藏不住了：“阿姨，小果還是挺好的。”
果媽驚喜地看了他一眼：“喬安，你覺得小果挺好的？那你倒是可以領回家去，連院子裏剩下的女兒紅也一起送給你。”
“媽，您喝多啦！”女兒紅哪能隨便送人，而且還一副大打折的口氣附送女兒，我黎小果有那麽差嗎？小果無語地看著果媽。
到了最後，果媽跟果爸居然笑嘻嘻地唱起了歌，東倒西歪的模樣讓小果想生氣都氣不起來，這兩人根本就是隻管闖禍不管收拾。
小果走到果媽麵前想把她抱起來，可是果媽的一隻手還被旁邊的果爸握著，任憑小果怎麽勸兩人都不鬆手，還說這是要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除了把他們一起抱起來，實在沒有第二個辦法。
小果隻能求助地望著許喬安。
許喬安明白小果的意思，隻能無奈地站起來，跟小果一起站在果爸果媽後麵，使出全身力氣抱起了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果爸。
“然後呢？”許喬安有些吃力地問，任誰抱著一個一米八的大漢也不會很輕鬆。
小果同樣累得呼哧呼哧的，她扛著還在掙紮的果媽，有些艱難地說：“我們一起往臥室移動，把他們放到**就行了。”
因為還在一直鬧騰的果爸果媽，兩人隻能像螃蟹一樣橫著小步移動。小果覺得自己像是在跳小天鵝舞，還是彼此牽著手的四小天鵝。
好在進了房間後，兩隻“醉天鵝”很快不再鬧騰，牽著的手一鬆開，小果跟許喬安就馬上分開，連拖帶抱地終於把果爸果媽弄到了**。
小果無奈地給瞬間入睡的父母脫鞋蓋被，等安頓好他們時，許喬安已經不在房間裏了。
許喬安應該很無奈吧，莫名地經曆了這麽奇怪的場麵，還聽了這麽多奇怪的事。小果懊惱地甩了甩腦袋。
好不容易重新整理好心態，一走出臥室門，小果就看見許喬安正在餐桌邊默默地收拾著一桌的狼藉。
她走過去也沒有說話，順手接過他整理好的盤子放進了洗碗槽，戴上手套準備清洗。可是許喬安走過來，二話不說把她擠到了旁邊。
小果以為他是故意在跟自己較勁，又暗暗使力想推開他。
許喬安連頭都沒有抬，慢慢地打開了水龍頭，輕聲說：“別鬧！洗潔精對女孩子的皮膚不好。”
也許是水聲嘩啦，也許是許喬安的聲音太溫柔，小果停下腳步站在他身邊，恍然覺得自己像是在一場夢裏。昏黃的燈光落在他身上，格外柔和。
這個渾身散發著清俊氣息的男生此刻正帶著紫紅相間的橡膠手套，有些滑稽地站在洗碗池前認真洗碗，他的眼神非常專注，仿佛手下的是千年一遇的精美瓷器。
哪有人連洗碗都這麽好看的。小果忍不住嘀咕，順手接過他洗過的碗放在瀝幹架上。
兩個人明明都沒有說話，氣氛卻比之前幾天都要溫馨。
小果甩了甩手，如果這是一場不會醒來的夢該多好。
可惜夢有醒來的時候，碗也有洗完的時候。擦幹手上最後一滴水的許喬安一轉身又變成了那個高冷疏離的家夥，連一絲絲溫情也藏起來，絕不透露。
本來就藏不住事情的小果突然有些懊惱，陪著他玩了幾天“你猜我在想什麽”後，她的耐心也在慢慢耗盡。
看著馬上要回房的許喬安，小果忍不住開口：“許喬安，你給我站住！”
麵前的背影聽話地站在了原地，卻沒有轉過身來。
小果幹脆拿起剛剛放入酒架的女兒紅，大步走到了他身邊：“跟我走！”
豪氣又幹脆。
反倒是許喬安看著小果，有些莫名其妙：“你這是怎麽了？”
“跟我去陽台，現在，立刻，馬上。”
“這麽晚了，去陽台幹什麽？”
“幹什麽？嗬嗬，姐姐要拯救你的世界觀！”
許喬安，男，二十三歲的一個晚上，被黎小果單手拖到了陽台談心，不，改造世界觀。
3
卡拉米爾坐落在這個城市的北部，緊緊挨著這個城市曾經的市中心。隨著整個N市的經濟中心南遷，北邊慢慢變成了曆史，變成了整個城市底蘊最深厚的地方。
卡拉米爾的獨棟小樓雖然算不上宏偉，但是在這一片低矮的建築物裏也算醒目，許多景色在天台都能一覽無餘。
黎小果拉著許喬安爬上天台去看月亮。月色溫柔地灑落在天台的植物上，白色的小花點綴其中，就像可愛的雪花。
小果小心翼翼地避開最中間那盆最肥厚的植物，抱著黃酒沿著牆根坐了下來。那盆植物是果媽的心頭好，如果有任何閃失的話，果媽一定會狠狠收拾她。
小果拍了拍旁邊的空地，神秘一笑：“許喬安，你過來。”
也許是夜色太溫柔，也許是小果臉上的笑容太好看，許喬安真的聽從小果的話坐了下來。可惜地方太小，他的兩條無處安放的大長腿隻能委屈地蜷縮在一邊。
明明是很不舒服的姿勢，可是許喬安這樣俊朗的人做出來卻不讓人覺得局促，反而多了一絲難得的孩子氣。
“上天果然是不公平的。”小果搖搖頭，隨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明明我們倆的姿勢都很憋屈，可是好看的人做出來也很好看。許喬安，你就算披塊抹布去走T台，人家也會說好看吧？”
“胡說什麽呢。”許喬安皺了皺眉，因為他已經順著小果的話開始想象，“我怎麽可能披著塊抹布？”
“真是沒有幽默感，虧你在國外待過。”這麽一本正經的個性，你聽不懂現代人的比喻嗎？
許喬安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我在國外，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泡在學校裏學習，哪有時間去參加派對培養幽默感？而且國外的糖果師大部分是外國人，因為國情差異，我也融不進他們的圈子。”
“明明是你自己個性老派吧，偏偏還要怪人家是外國人，想要中國同學你在國內學不就可以了，這個黑鍋外國人可不背。”
“我當時也不想去國外，可是爺爺很想讓我了解國外的糖果跟國內的有什麽不一樣，就送我去了。”許喬安拿過酒杯，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喝下，暖暖的感覺順著喉嚨一直滑到胃裏。
旁邊的小果不知道已經喝了多少杯了，原本想灌醉他讓他說說話，可是她卻在他的故事裏一不小心喝多了，不過意識還勉強保持清醒。
“你爺爺似乎很喜歡糖果啊？還專門把你送到國外去。”
是啊，爺爺當然喜歡糖果了，要不然也不會創立Mini集團，更不會從小就培養自己對糖果的喜愛。哪怕現在年紀大了，也會通過秘書收集現在市場上糖果的情況，就為了實現曾經的理想。
要不是這樣，自己也不會出現在卡拉米爾，在親情和個人情感之間糾結。
“許喬安，告訴你個秘密。其實……其實我一直想去國外學習糖果製作的，可是每次爸爸說起，我都拒絕了。”小果低頭又喝了一口酒，說話已經有些大舌頭了。
“嗯，那你為什麽不去呢？”
“我去不了啊。我是卡拉米爾的繼承人，當然要留在店裏幫助爸爸媽媽。
沒有我在，他們怎麽能應付那麽多事情？工商檢查、財務報稅，甚至貨源管理，都是我一個人在做。”小果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響，“現在還開了網店。離開我，卡拉米爾怎麽辦呢？”
許喬安確定小果是喝醉了，她的身體有些癱軟，頭也順勢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紮成馬尾的秀發落在了他肩膀上，就像落在了他心上。可是她手上還不安分地緊緊捏著杯子，像小孩子抱著玩具一樣。
毫無防備的黎小果簡直太有意思了。
許喬安徹底放下心來，他突然起了惡作劇的心思，伸手捏了捏小果小巧的鼻子：“黎小果明明是大笨蛋，怎麽會這麽厲害呢？”
“誰是笨蛋了！我明明是最聰明的！比……比許喬安還要聰明一百倍！”
“好好好，你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許喬安趕緊摟住已經開始手舞足蹈的小果，強製性地把她按進了懷裏。
月色的照映下，許喬安的心裏突然生出無限柔情。
他看著小果白皙的臉，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小果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繼承人，是卡拉米爾的驕傲。”
可是懷裏的小果撇了撇嘴，聲音裏帶上了哭腔：“才不是，小果從來不是合格的繼承人，小果……一點兒也不好。”
聽著她悶悶的聲音，許喬安突然有些心疼，仿佛有石子落在了心上一樣。
自從來到卡拉米爾，他看到的黎小果就像不知疲倦的小獸一樣，精力旺盛，勇往直前，用最甜美的笑容對待顧客，用最真誠的心維護卡拉米爾。他還記得山寨店外小果委屈的眼淚，也記得攝影棚裏小果的堅持，更記得她麵對挑釁時堅定的眼神。
如果這樣的黎小果都不能稱之為合格的繼承人，那麽誰又能達到合格的標準呢？
許喬安摸了摸小果的頭，話語裏充滿了安撫的味道：“小果做得很棒了，身為卡拉米爾的繼承人，我給你打九十九分。”
“為什麽不是一百分呢？啊，我知道了，因為小果嚐不出味道，小果做不了糖果屋的正宗繼承人。”
她剛剛說了什麽？許喬安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他雙手按住小果的肩膀，把她拉出懷裏。
看著她醉得不知所雲的樣子，許喬安突然有些惶恐。他好像站在一個山洞麵前，卻清楚地知道自己可能會被裏麵的黑暗淹沒。
“小果乖，小果為什麽做不好合格的繼承人？”不死心的許喬安又問了一遍，語氣中帶著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不安。
“因為小果嚐不出味道啊。之前是琪琪一直在幫小果，琪琪走了，小果還有許喬安。”睡夢中被打擾，小果忍不住像趕蚊子一樣拍開他的手，換了個舒適的姿勢直接撲進了他的懷裏。
可是許喬安此刻的心情卻像走在高空鋼索上的人。
那些曾經被忽略的細節，一點點在他麵前拚湊起來。第一次見羅思琪時的打量和考驗，小果從來不曾評價過新出的糖果，甚至唯一一次在鏡頭前做糖果的回避……許喬安的心像跌入了懸崖，他說不出話來。
夜風習習，明明該是個涼爽的夜晚，他卻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懷裏是信任他道出秘密睡過去的小果，樓下是已經休息的果爸果媽，整個卡拉米爾安靜得似乎隻能聽見他自己的呼吸聲。
過了一會兒，他忍不住拿出手機，找到了林如峰給他發的短信。如果他把小果的秘密告訴他，那麽現在的一切都會結束，自己會回到Mini集團，爺爺的心願也能實現。
可是……
他看著那個連睡過去臉上都帶著倔強得讓人心疼的微笑的小果。如果秘密暴露，懷裏的小果會失去所有的夢想，甚至包括卡拉米爾。
他忍不住抱緊了小果，突然想起那時小果說自己的夢想會分他一半。所以現在，他也是在摧毀自己的夢想。
怎麽辦？許喬安在深夜的卡拉米爾陽台，抱著已經熟睡的小果，陷入了沉思。
一步踏錯，步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