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最後的時光

蘇輕心在花店的工作已經得心應手起來,徐鶯鶯給了她一個福利,讓她每天帶些鮮花回去。

蘇輕心每天會選五枝花,康乃馨給舒凡,勿忘我給朱盼盼,把代表感謝的紅色風信子給了張以時,代表初戀的粉紅玫瑰給了魏然,留給池越城的,是紅色的玫瑰。

除了魏然的是偷偷送去的,其他人的,蘇輕心都是光明正大送的。

蘇輕心在花店工作,池越城在華美工作,見麵的時間十分少,但是池越城每天都會收到來自蘇輕心的玫瑰花,他很滿足。

好不容易等到兩個人都有假日,池越城約蘇輕心去他家。

他想給她一個驚喜,一個關於求婚的驚喜。

蘇輕心來到池越城家裏的時候,發現門沒關,她輕輕推門而進,發現裏麵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池越城不會又想給自己一頓燭光晚餐吧?

蘇輕心猜到了答案,也沒有什麽好期待的,便說:“池越城,你不說話我就開燈了啊。”

沒有人答話。

蘇輕心鬱悶地打開燈,發現客廳裏不僅沒有燭光晚餐,而且一個人影都沒有。

“池越城,你在哪兒?”蘇輕心到處轉了轉,沒有人。

她打開臥室門,名字還沒叫出來,便被嚇了一跳。

臥室的地板上鋪滿了玫瑰花瓣,池越城躺在潔白的床單上,中間放了一束火紅的玫瑰花。

他拍拍玫瑰花旁邊的空位,說:“躺著。”

蘇輕心不明白這是什麽驚喜,隻好聽話地脫掉鞋子踩上花瓣,躺在床鋪的一邊。

池越城熱烈的視線投過來,說:“親愛的輕心,你願意嫁給我嗎?”

蘇輕心有點蒙,這是求婚嗎?

看著蘇輕心困惑的樣子,池越城指著玫瑰花裏藏著的戒指,說:“這麽大顆鑽戒你沒看見啊?”

蘇輕心仔細一看,的確有顆鑽戒。

池越城取下鑽戒,將玫瑰捧花扔到一邊,翻身輕輕壓著蘇輕心,將鑽戒戴到她的無名指上,然後在指尖深情一吻,說:“輕心,我們結婚好不好?”

蘇輕心半天沒回過神來,難以置信地問:“你……在求婚?”

“對啊,答應我。”池越城離蘇輕心特別近,低沉的嗓音帶著呼出來的氣息灑在蘇輕心的臉上。

“答應我呀。”見蘇輕心久久沒說話,池越城又用氣息催促著,像個小孩兒一樣在耍無賴。

蘇輕心微微扭頭,說:“阿城……我……這有點兒太突然,你讓我考慮一下好不好?”

池越城扳正蘇輕心的腦袋,笑著說:“好啊,我給你時間考慮,一分鍾好不好?”

“阿城,這是終身大事。”蘇輕心有些無奈地看著他,說,“你給我三天的時間考慮一下,就三天。”然後,她誠懇地看著他。

池越城雖不情願,但還是答應了,說:“好吧,三天之後給我答複啊,戒指你戴著,不準取下來!”

蘇輕心抵不過池越城的霸道,隻好說:“好,我不取。”

“這還差不多。”池越城滿意地說,雙唇往蘇輕心的唇上湊過去。

蘇輕心撐住池越城的肩膀,躲開:“現在不行,等我給你答複後再說。”

“我就親一下。”池越城故作不滿道。

“半下也不行。”蘇輕心嚴肅地道。

“那好吧。”池越城一臉的不高興,乖乖地起身。

蘇輕心站起來往外麵走去,問:“我餓了,冰箱裏有沒有菜?”

“有。”池越城拖長聲音,立馬爬起來說,“我給你做吧。”說著,他就擠開蘇輕心,從冰箱裏拿出菜開始做飯。蘇輕心任由他去,獨自坐到餐桌旁邊等待。

看著無名指上的鑽戒,蘇輕心慢慢地陷入了沉思。

真的要答應池越城的求婚嗎?可是自己的病情還沒有告訴他啊。

到底要怎樣告訴他呢?

蘇輕心原本不想告訴任何人,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就算她不告訴別人,別人也總會發現的,她瞞不了多久。

還有,她如果真的答應了池越城,那魏然呢……

她現在心裏始終無法徹底忘記魏然,這樣答應池越城的求婚,是不是對池越城的不公?

為何會有這麽多的事情糾纏著她呢,蘇輕心抱著腦袋,眼睛疼,頭也疼。

要是沒有這麽多事就好了,要是池越城不是她男朋友,要是沒有與魏然重逢就好了!

被池越城求婚後,蘇輕心心浮氣躁,不知該如何是好,便打電話給徐鶯鶯請假。

電話那邊徐鶯鶯說:“這樣啊,那我歇業幾天吧,正好我有個朋友生病了,最近幾天心情也不好,在醫院呢,我要過去陪陪她。”

“嗯,生病了不要心情不好,你去陪她吧。”蘇輕心說。

徐鶯鶯歎了口氣,道:“唉,沒辦法啊。命運弄人,你說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出車禍摔斷了腿,本來就挺難受了,為了不讓男朋友因為她耽誤一生,硬是跟男朋友提了分手,現在一個人在醫院哭得昏過去好幾次。”

“是……是嗎?”蘇輕心問。

“是啊,我就先不跟你說了,我要上車了。”徐鶯鶯那邊忙了起來。

“等一下,鶯鶯姐,你們在哪個醫院,我有空去看一下你們。”蘇輕心急忙喊住徐鶯鶯。

“第一醫院,你隨時來都行。”說著,徐鶯鶯上了公交,將電話掛了。

蘇輕心握著手機的手放在胸前,一直在想著徐鶯鶯的話。她朋友為了不讓男友耽誤一生,而忍痛提出分手……那麽她呢?如果她失明了看不見了,就一定會成為一個累贅,連累池越城、連累張以時吧?

可池越城有房有車有存款,長得也不賴,條件這麽好的一個人,憑什麽要被她連累呢?還有張以時,蘇輕心已經連累他五年了,她不能再連累他了。

第三天,蘇輕心去醫院看望了徐鶯鶯的朋友。

少女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對生命幾乎沒了希望。

蘇輕心問她:“說不定你男友願意照顧你一輩子呢?”

少女望著天花板,憔悴一笑,說:“這不是他願不願意,而是我願不願意。你知道嗎?我實在無法想象餘生我都要坐在輪椅上陪他度過,他是一個健康的人,我是一個殘疾人,我不想拖累他,讓他的下半輩子都過得辛苦。正是因為我愛他,想給他一個好的未來,我才提出分手的。如果這樣也能算是我的自私,那麽就讓我自私下去吧。”

蘇輕心有些動容。

她退出病房,走過長長的走廊,來到走廊的盡頭,一陣風從窗戶灌進來,刮得她臉頰有些疼痛。

這是真真切切的到冬天了吧,樹枝已成枯,雀鳥無所依。

蘇輕心認真地撫摸著手指上的戒指,直到它在視線裏變得模糊起來。

“對不起,阿城。”她吻了吻戒指。

隨後,她掏出手機,撥通了池越城的電話。

“嘟”聲隻響了一下,電話就被接聽了,池越城掩飾不住喜悅,問:“蘇輕心,是不是願意嫁給我啦?”

蘇輕心內心一緊,麵帶微笑,微微啟唇。冷風入喉,令她聲音沙啞。她說:“對不起,我不願意。”

此話一出,蘇輕心感覺耳邊隻有呼呼而來的寒風。

池越城在電話那頭急了起來,問:“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原因啊,輕心。”

“沒有什麽原因。”蘇輕心淡淡地說,“就是不願意嫁給你而已。”

“蘇輕心,你到底什麽意思!考慮了這麽多天,隻為了冷冷地對我說不願意嫁給我嗎?你倘若不給我一個理由,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蘇輕心能感受到池越城的怒氣,那邊傳來物品落地的聲音,池越城一定將辦公桌都掀了。

蘇輕心苦笑著,聲音卻依舊波瀾不驚,說:“能有什麽理由啊?池越城,你覺得我跟你在一起一年多,我愛過你嗎?”

池越城沉默了。她愛過他嗎?她從來沒有愛過他啊!

“蘇輕心……”那邊的聲音咬牙切齒,問,“你真的沒有愛過我嗎?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連一點兒溫柔與快樂都沒有感受到嗎?”

不止一點兒溫柔與快樂,不止一點兒。

縱使蘇輕心對池越城沒有那麽深的感情,但她是有過溫柔與快樂的,她也是喜歡過他的。

可是過去真的是樊籠,她逃不出去,她被卡在中間快要窒息!就在這樣快要窒息的時候,命運偏偏還要給她致命一擊。

池越城,我不想拖累你。如果不是怕拖累你,我一定會好好回饋你的感情,一絲也不會含糊。

“我有過快樂,但是……”蘇輕心睫毛上的淚珠被風吹散,她說,“那不代表我愛你……”

眼淚在風中蒸發,感情在瞬間崩塌。

“蘇輕心!”池越城憤怒的咆哮從電話那端傳來。

蘇輕心掛上電話,往醫院外麵走去。病房門口,聽著這一幕的徐鶯鶯不由得歎了口氣。

蘇輕心知道,池越城下一秒一定會跑到自己住的地方去找她,所以她去了張以時那裏,但是池越城要找的第二個地方也一定會是張以時這裏。

聽著外麵劇烈的敲門聲,張以時又看向蜷縮在沙發上發呆的蘇輕心,搖了搖頭,走到門邊,假裝暴怒地問:“去你大爺的,誰啊!”

“張以時,蘇輕心是不是在你這裏?’池越城在門外問。

“自己的女人不見了,管我要什麽啊!哥正忙著呢!別壞哥好事!滾開!”張以時粗魯地回應。

張以時不知該信還是不該信,問:“那你知道她現在在哪裏嗎?或者她發生了什麽事情?”

“不知道,不知道!那丫頭已經好幾天沒聯係我了。”

“是嗎……”池越城有些落寞,他的手無力地從門上滑落下來,不知道該往何處尋找。

張以時見外麵沒了動靜,一邊往裏屋走,一邊捏著嗓子喊:“寶貝兒,等急了吧,哥來嘍。”然後,他用力地關上了裏屋的門。

池越城聽到裏麵的動靜,以為蘇輕心真的不在這裏。

她的電話打不通,家裏也沒有人,他隻想要一個足以說服自己的理由,就這麽難嗎?為什麽蘇輕心要含糊不清地拒絕他呢?連他都聽得出蘇輕心的言不由衷,她自己就感受不出來嗎?

池越城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感到彷徨起來。

原來,蘇輕心在他心裏這麽重要啊!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張以時透過貓眼一瞧,看見池越城魂不守舍地離開了,他馬上扭頭斥責蘇輕心:“你幹嗎呢?不是好好的嗎?你對人家做了什麽?”

“沒什麽,就是他跟我求婚,我拒絕了,說不愛他。”蘇輕心抱著抱枕,麵無表情。

“為什麽?”張以時坐下來問她。

“不愛就是不愛,哪有為什麽。”蘇輕心心不在焉地說。

張以時了解蘇輕心,她不可能無緣無故說這種話。張以時放緩了語氣,說:“丫頭,你別瞞我了,發生了什麽事,告訴我,你不要一個人硬扛著。”

蘇輕心埋著頭不肯講話。

又是這樣,什麽都不肯說。張以時受不了她這樣的狀態,便直接捧著她的腦袋,硬要她看著他的眼睛說話。

可是蘇輕心立馬推開了張以時,將自己藏得更深,埋怨道:“你幹什麽呀!”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臉上也有淚痕,張以時看得清清楚楚。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張以時坐不住,急得站起來,道,“你又哭上了是吧?我不是跟你說過遇到什麽事情不要哭,要講出來一起解決嗎?”

“可是解決不掉啊!”蘇輕心抬起頭來,擰眉道,“死的人能活過來嗎?潑出去的水能收回來嗎?你做過的事情能當作沒發生嗎?生了病的人能覺得這場病隻是個噩夢嗎?不能啊!”

張以時抿了抿嘴,兩隻手叉在腰上,說:“是,發生過的都不能當作沒發生。可是你明明有事情,明明有困難,你為什麽不開口說出來?蘇輕心,你當你的朋友是空氣嗎?你這樣瞞著所有人,讓我們為你猜測為你擔心為你難過,你覺得你這種做法成熟嗎?妥當嗎?”

“可是我說出來也改變不了什麽啊……”蘇輕心嗚咽著,眼前變得模糊起來。

“丫頭。”張以時蹲在蘇輕心麵前,安慰她,“我是看著你成長的,我知道,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不會將你打擊成這個樣子。你跟我講,我不告訴別人,好不好?”

蘇輕心搖了搖頭,眼淚浸得她的眼睛刺痛起來。

“丫頭,怎麽了?”張以時見情況不對,埋下頭去看著蘇輕心。

蘇輕心捂著眼睛,難受地道:“我眼睛疼……”

“那你別哭了,我不問了,不逼你了。”張以時扶著蘇輕心說。

蘇輕心靠在沙發上,說:“幫我拿條熱毛巾。”

張以時去接了一盆開水,將毛巾在水裏泡熱,又遞給了蘇輕心。

蘇輕心疊好毛巾,放在自己的眼睛上熱敷,這樣做,疼痛感會減輕一些。

蘇輕心緩了過來。用熱毛巾敷著眼睛的她什麽也看不見。她慢慢開口,情緒穩定不少,說:“張以時,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是請你相信我,我自己可以解決這些事情,我會給所有人一個交代,不會拖累大家的。”

“我可以不管你。”張以時怕再讓蘇輕心的情緒受影響,說,“你也要答應我,如果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記得回來找我。”

蘇輕心將毛巾拿下來,重重歎氣。她站起來,無力地朝門外走去,機械地回答:“我知道了,我先回去了。”

張以時站在屋子正中央,兩隻手揣在褲兜裏。他偏著腦袋望著蘇輕心離開,眉宇間是說不清的疑慮。

蘇輕心離開張以時那裏後,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馮芮星的旱冰場。

聽馮芮星說,旱冰場是他和三個朋友一起開的,旱冰場裏麵還有棋、茶、牌室和吃飯的地方,很適合年輕人過去玩,每個月也能賺不少錢。

看到蘇輕心出現在旱冰場,眼尖的盧茜立馬迎上來,驚訝地道:“輕心姐,你怎麽來啦?”

這可是蘇輕心跟馮芮星和解後第一次來這裏。

“我弟弟呢?”蘇輕心笑著問。

“在裏麵和幾個朋友玩呢。”盧茜將蘇輕心帶了進去。

蘇輕心邊走邊問:“你沒去上課啊?哦,現在也該下課了。”

她自問自答,都快忘記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盧茜將蘇輕心帶到休息室,給她倒了杯茶,說:“我今天下午沒課,所以就過來幫忙了。輕心姐你等著,我這就去叫阿星出來。”

“不用叫了。”蘇輕心攔住盧茜,四下環顧了一番,說,“我隻是來看看你們好不好。這樣看來,你們似乎把這裏經營得還不錯。”

“是阿星他們人緣好,我就是打打下手。”盧茜有些不好意思,略顯拘謹。

蘇輕心微笑著將她拉過來,讓她坐在旁邊,說:“可是如果沒有你在,馮芮星那小子一定會失去很多動力。茜茜,雖然我實在不知道馮芮星哪裏好,但是能讓你喜歡上,他也還是有自己的優點的。以後你們兩個在一起一定要互相體諒、理解,不要輕易因為小事分開,明白嗎?”說著說著,蘇輕心忽然有些傷感。

她為什麽會像一個遠行人一樣說出這番話呢?

好在盧茜年紀小,沒看出她的心事,忙應道:“輕心姐你放心吧,我既然打算跟定阿星了,就不會輕易放手,我也不會像別的女孩子一樣動不動就鬧脾氣,我們會互相體諒的。”

“那就好。”蘇輕心茶也沒喝,也沒怎麽逗留,跟盧茜聊了兩句就起身要走。

盧茜留不住她,就讓她走了。

蘇輕心走出一段距離後,聽見馮芮星在後麵叫她的名字。她駐足扭頭,看見馮芮星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蘇姐姐!”

馮芮星在蘇輕心麵前停下,大口喘氣道:“茜茜說你來了又走了,我趕忙出來追,還好追到你了。姐,你好不容易來一次,就吃了飯再走嘛,我還有好多話要跟你說呢。”

“我沒有什麽話要跟你說。馮芮星,我終歸不是你親姐姐,沒有辦法跟你保持這種關係到最後。”蘇輕心微微皺眉,輕聲說。

“怎麽沒有辦法啦?不是親姐姐又怎樣,反正我就叫你姐姐,你就是我的姐姐,逃也逃不掉。”馮芮星耍著小孩兒性子。

蘇輕心輕嗤一聲,白了他一眼。

“好啦,快跟我回去,我都讓茜茜做飯了。”馮芮星拉著蘇輕心的胳膊,不停地晃悠。

蘇輕心被晃得有些暈,忙說:“我真不去了,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今天還有花沒送完呢。”

“別嘛,明天再送。”馮芮星嘟囔。

“胡鬧!”蘇輕心瞪他。

蘇輕心一凶,他就不敢再說什麽,隻好放棄,說:“那我下次請你來就是了,你別生氣。”

“知道了,我沒生氣,回去吧。”蘇輕心看到馮芮星的情緒有些萎靡,拍了拍他的臂膀安慰他。

馮芮星一臉不舍地往回走。

蘇輕心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這才大大地鬆了口氣。

吃什麽飯呀,送什麽花啊,她現在隻想一個人待著。

有時候把牛角尖鑽通了,才發現某些事情並不是那麽難解決。但她的確不能嫁給池越城,池越城很好,該擁有完整的婚姻以及健康的妻子。

蘇輕心不敢開手機,怕一打開,手機就會被池越城的電話打爆。

回到花店上班後,蘇輕心死皮賴臉地終於求得可以在花店住幾天。這樣,池越城也就找不到她了,反正池越城也不知道她花店的地址。她還讓朱盼盼把池越城的求婚戒指還了回去。池越城拿到戒指後,從華美的16樓窗口扔了出去,然後,又跑到樓下去找。蘇輕心聽說後,哭笑不得。

她在這邊依舊每天送花,也依舊每天會把自己的花送到舒凡他們手裏,隻是池越城那邊,送不去了。

趁給別人送花的空隙,蘇輕心來到了魏然住的地方。她將粉紅色的玫瑰放在他門口,像往常一樣祈禱了一番,這才轉身離開。

可是就在轉身之際,她看見離她很近的地方,魏然正站在那兒盯著她,眼裏迸射出了凜冽的光芒。

“果然是你啊。”他一副早就猜到送花者是誰的口吻。

“我是幫別人送的。”蘇輕心撒謊不臉紅,徑直與他擦身而過。

魏然拽住她的胳膊,將她拖到門口,撿起地上的玫瑰花嗅了嗅,問:“那麽,蘇小姐,你是幫誰送的?誰這麽好還送我玫瑰花?”

“為客戶保密是我們的職責。”蘇輕心掙開魏然的手,瞪了他一眼就要走。

“蘇輕心。”魏然叫住她,問,“你是不是拒絕了池越城的求婚?”

蘇輕心怔在原地。魏然看著她單薄的背影,看不到她的表情。

“這事傳得這麽快?”蘇輕心的聲音裏沒有一點兒感情。

魏然說:“不是傳得快,是池越城找不到你,來我這裏找過。”

蘇輕心沒有回頭,輕聲問:“你怎麽說?”

“我說我也不知道你在哪兒。我沒有騙他,我是真的不知道。”

蘇輕心不知道,池越城找不到她了,竟然將每個認識她的人都找了一遍。為什麽她遇到的都是傻瓜呢?蘇輕心甚至不知道上天是憐她還是寵她,抑或是恨她,給了她兩個死心塌地對她好的人,卻不給任何一個機會讓她與其中一個人長久下去。

“那你不要告訴他你見過我。”蘇輕心回頭說。

從她躲躲藏藏的眼神裏,魏然還是捕捉到了她的慌張與無可奈何。他剛想開口問問她最近怎麽了,卻見她失神地奔向電梯。

蘇輕心不停地按著下行鍵,電梯遲遲沒有上來。她轉身往樓梯處走去。魏然正疑惑著蘇輕心的反常,卻猛然間聽到一聲悶響。

“輕心?”魏然心裏一怔,連忙跑向樓梯。

蘇輕心倒在樓梯下方,沒有回應他。

“輕心!”魏然慌張地跑下去,扶起蘇輕心,發現她額頭上有一抹殷紅。

蘇輕心還有些許意識,她微微喘著氣,細眉皺成一團。

“輕心,你忍著點兒,我帶你去醫院!”魏然將蘇輕心攔腰抱起,從樓梯口跑了下去。

魏然太過焦灼,沒有聽見蘇輕心小聲的請求。

她不要去醫院,不想去醫院,如果去醫院了,自己瞞了那麽久的事情一定瞞不住了。

她不想讓魏然知道,不想讓他擔心。

可魏然還是將她送去了醫院,強製性地給她照了個片,確定傷口沒事,確定沒有傷到骨頭,他才安下心來。

護士在給蘇輕心包紮傷口的時候,魏然卻在醫生的辦公室裏聽到了蘇輕心患病一事。

“摔了一跤沒什麽大礙,隻是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是怎麽照顧病患的,眼睛看不清走樓梯讓人陪同啊。你這是沒摔壞人,要是摔壞人,那事就多了。”醫生一邊抱怨,一邊刷刷地在病曆本上記錄著蘇輕心的這次病情。

魏然有些沒聽明白,問:“醫生,什麽眼睛看不清?誰的眼睛看不清?”

醫生抬起頭,困惑地說:“病患啊。你們家人都不知道啊?你不是她男朋友嗎?”

魏然有些驚愕,他的嘴唇嚅動幾下,不敢相信地問:“你是說輕心嗎?你是說她眼睛看不清?”

醫生更加困惑了,說:“是啊,眼角膜發炎已經好久了,現在視力急劇下降,每個月都要來我這裏拿藥。你們不知道啊?”

魏然如遭晴天霹靂。他不知道,他居然不知道!

他明白了,是蘇輕心有意要瞞著他們的,包括拒絕池越城的求婚,也肯定是因為她怕拖累他。

可是,她為什麽會得這樣的病呢?她還要一個人扛著。

“王醫生,他不知道。”門口忽然響起了蘇輕心虛弱的聲音。

魏然的身體一陣顫抖,他不敢回頭去看她。

王醫生見蘇輕心過來了,忙說:“你來得正好,這是你的病曆。我又給你加了些藥,去藥房拿吧。”

“謝謝王醫生。”蘇輕心接過病曆,拉著愣神的魏然,細聲道,“我們出去吧。”

魏然被她拉著,低頭看向她的側臉,她嘴角帶著淺淺的微笑,仿佛這場病對她來說從未發生過。此刻,因為病情公開,所以才會更加坦然嗎?

“其實在北京的時候,就已經查出眼角膜發炎了。”蘇輕心瞥了一眼魏然,既然他已經知道了,她也不會再瞞他。

魏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的話沒有一絲用處。

半天,魏然忽然問了一句:“可以接受活人的眼角膜嗎,那樣會複明嗎?”

蘇輕心一愣,抓著魏然的手忽地鬆開。

魏然與她對視著,眼神裏盡是誠懇。

蘇輕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曲解了魏然的話中之意,她淺淺笑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會同意。”

魏然知道自己有些衝動,他圓不過來拋出去的話題,隻好拿過蘇輕心手裏的藥單,說:“我去給你拿藥吧。”然後,他僵硬地往藥房走去。

蘇輕心站在醫院門口等著他,魏然拿藥的時候,還不住地問醫生吃這些藥要忌諱些什麽。

走到醫院門口,魏然也把藥盒上的用法、用量和注意事項背了下來。他把藥遞給蘇輕心,叮囑道:“一定要注意保護眼睛,我不相信隻要保護得好,眼睛真的會失明。”

蘇輕心看了一眼袋子裏的藥,微微垂頭,輕輕歎了口氣,問:“魏然,如果我真的看不見了,那該怎麽辦啊?”

二十三歲的男人站在她麵前,將眼淚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啞著嗓子說:“蘇輕心,我不想讓你看不見我,所以在你的身上,在我的身上,都不能有這個‘如果’,記著!”

“是是是,我記著。”蘇輕心依著魏然。

他跟她說過的好多話,她其實都記得清清楚楚,從來沒有忘卻過。

隻是這一次,如果她真的記不住了的話,就當是她對不住魏然吧。

“別哭。”魏然伸手抹去連蘇輕心自己都沒意識到落下來的眼淚,溫柔地說,“醫生說不能哭。”

“我不哭。”蘇輕心仰著臉,綻放笑臉麵對魏然。

如果非要以這樣的方式讓蘇輕心在失明前能感受到魏然的溫存,那麽請老天爺多給她一點兒時間吧。

魏然送蘇輕心回家,並答應了她不把這件事情告訴別人。

蘇輕心每天控製著自己的情緒,想著隻要注意一點兒,就不會出現什麽意外。

可是有些時候,注意著,也會發生一些意外。

這天,蘇輕心照常出去送花,騎著那輛電瓶車。在過人行道的時候,她揉著發癢的眼睛,不小心撞了一個六歲的孩童。

孩童和蘇輕心都摔在地上,孩童哇哇大哭起來。

孩童的媽媽見狀,立馬拉扯著蘇輕心罵起來,索要賠償,連自己的孩子都顧不上。

蘇輕心看著坐在地上大哭的小孩兒,忙道:“我不會走的,你先看看孩子的傷勢好嗎?”

女人一隻手抓著蘇輕心,一隻手扶著小孩兒,問道:“寶寶,疼嗎?傷著哪兒了告訴媽媽。”

小孩兒吸了吸鼻子,兩行亮晶晶的眼淚掛在臉上,害怕地拉著媽媽的衣服。

女人見狀,立刻大呼起來:“你看啊!撞得我家小孩兒都不敢講話了,你說吧,怎麽賠償?”

蘇輕心的衣領被女人的手拽得緊緊的,她無奈地道:“傷了小孩兒我當然會賠償,現在最緊要的是帶小孩兒去醫院檢查一下,看看到底傷著哪裏了沒有。需要什麽賠償,我一分錢都不會少給你的。”

“去醫院?去醫院你是拖時間是吧?”女人顯然是碰瓷訛人,絲毫不給蘇輕心喘氣的機會。

“去醫院當然是查看你們家小孩兒的傷勢了,拖延什麽時間?”一個清亮的女聲傳來,女人的手被強行拽開,覃如汐出現在旁邊,指著女人的鼻子說,“大嬸,你的兒子被撞了,你就不擔心嗎?人家都說了會賠償的不會走,你還在這裏磨磨嘰嘰,想訛人要錢就明說嘛。”

“大嬸?”不過才三十歲的女人指著自己的臉,又指著覃如汐,氣急敗壞地問,“你是誰啊?別多管閑事!”

“我剛剛親眼看見你帶孩子過馬路沒有牽孩子的手還玩手機,你如果不信的話,我可是有視頻的。你孩子被撞後三秒鍾你才反應過來,足以見得這場事故也有你身為家長照顧不力的責任在裏麵!再說了,剛才發生事故的時候,顯示的是黃燈,黃燈就是讓你等一等的意思。你要是缺少交通知識,我可以免費給你補一補。”覃如汐巧舌如簧,字字逼人。

“你……”女人說不過覃如汐,抱緊自己的孩子,說,“可她撞了我孩子,這就是事實!”

“人家不說了嘛,帶孩子去醫院檢查,要是有什麽問題,賠償一分錢都不會少給你的。”覃如汐兩手一攤,借助圍觀群眾的力量,問,“大家夥兒說我說得對不對?人家姑娘沒有計較這個女人不遵守交通規則,還承擔責任願意對造成的後果進行相應賠償,可這個女人明顯不樂意,就隻想訛人啊。”

圍觀群眾附和著覃如汐的話。覃如汐自信一笑,傲睨著女人。

女人沒辦法,隻好退一步:“那行,去醫院!要是傷著我兒子了,我要你加倍賠償!”她指著蘇輕心,惡狠狠地說。

覃如汐低聲對蘇輕心說:“沒事,我陪你去。”

在醫院裏,醫生反反複複給小孩兒檢查了很多遍,並沒有什麽大礙。

“醫生,你再檢查檢查,說不定還有什麽沒查到的呢。”

“沒有什麽沒查到的,小孩兒穿得厚,摔了一跤沒摔傷任何地方。電瓶車估計也是刹車及時,隻是刮破了小孩兒的衣服。”

“醫生,你再查查吧……”女人請求道。

站在一旁的覃如汐啐了一口,道:“真是沒見過這種做媽的,盼著兒子出點兒事啊?”

蘇輕心默不作聲。

最終,女人問了多少遍得到的答案也是兒子沒事。蘇輕心付了檢查費,又拿了五百塊錢給女人,女人抓著錢抱著孩子罵罵咧咧地走了。

“也是你運氣好,沒傷著孩子。”覃如汐瞥了眼蘇輕心。

蘇輕心說:“謝謝。”

“不用謝,我隻是剛好路過而已。”覃如汐無所謂地道。

“嗯。”蘇輕心敷衍地應道,準備離開醫院。

“等一下。”覃如汐忽然拉住蘇輕心的手,說,“輕心,既然來了醫院,那你陪我一下吧,正好我也要去檢查一下,看我是不是真的懷孕了。”說著,她輕輕拍了拍肚皮,有些委屈。

“懷孕?”蘇輕心吃驚地道。

覃如汐不明白蘇輕心為何會這般吃驚,說:“對啊,懷孕。”

“你交男朋友了?”蘇輕心好奇地問。

提到這個話題,覃如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是魏然。這個月沒有來例假,我怕是懷孕了,就想來檢查一下。”

魏然?

她說的是魏然。

“你怎麽了,蘇輕心?”見蘇輕心臉色不太好,覃如汐湊上來關心地問。

“沒,沒什麽。”蘇輕心回避著她的關心,笑得有些生硬,“恭,恭喜你們啊!”

覃如汐眉開眼笑,帶著些微的羞澀:“我……我還沒跟魏然說呢。輕心,你要替我保密,等確認了我再告訴他。”

心中空空如也,蘇輕心的重心有些不穩,被覃如汐拉著的手乏力起來。她耳邊嗡嗡作響,聽不清覃如汐的聲音,隻覺得如同墜入了一個空空****的巨大空間。

“蘇輕心,你沒事吧?”覃如汐扶著蘇輕心。

蘇輕心推開覃如汐,連忙擺手,失魂落魄地說:“沒事,對不起啊,我今天還有事情,不能陪你啊。”

“沒關係,我……”覃如汐還沒說完,就見蘇輕心魂不守舍地跑開了。

她的樣子,看起來就如醉酒的旅人,找不見歸途。

看著蘇輕心跌跌撞撞地跑出醫院,覃如汐輕輕地撫摸著肚皮,垂首一笑。

蘇輕心沒有開電瓶車,她這個狀態不敢開車出去。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心髒像是被誰掏出晾在風中,任寒風肆意淩虐,疼痛深入骨髓。

為什麽會這麽難過呢?為什麽感覺天昏沉沉的,她什麽都看不見了呢?

她不小心撞到一個行人,對方就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她。蘇輕心就像那年從馮家逃離出來找不到方向一樣,蹲在街頭捂著臉大聲哭了出來。

沒有一個人上前詢問。

那個時候,有張以時拯救她。

這個時候,有誰會拯救她?

悲傷積存了這麽久,這一刻才忽然傾塌。

她跟魏然相隔五年沒見,但她始終抱著能再見的心態活著。現在,她能跟魏然見麵了,卻猛然間覺得再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原來,喜歡的人終將不屬於自己,遠比自己終將不屬於他,要難過得多。

寒風襲來,卷落雪花,冬天明明這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