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場雪祭

大雪過後的街道,死一般寂靜。

我一個人在沒有光亮的世界,走啊,走啊。

相信走到頭就會好,即使現在諸多不幸。

01

寒假裏,吳梔子和任笛去了馬爾代夫旅遊。艾拉和大飛相處得不錯,找夏嬋的次數也少了。

很長一段時間,夏嬋一直在做夢。她夢見自己跌進了一個無限循環的夢境,夢裏沒有光和色彩,她身處潮濕的水域,依稀聽到一個少年痛苦的求救,那個聲音很熟悉,卻帶著深深的絕望。

她不住地前進尋找聲源的方向,抓住了那隻渴望被救贖、如冰塊般的手,著急地想開口問他是誰,想說什麽,為什麽會重複出現在她的夢裏。可是她一張嘴,胸腔裏就灌進刺骨寒冷的水。

夢裏那隻握住她的手突然奮力將她向上推去,一瞬間溫暖的光像是從遙遠的蠻荒之地傳進她的眼睛,水底那個聲音逐漸遠去。待她終於能聽清那是什麽,整個人似被萬箭穿心疼痛難忍,他用模糊不清的語調說著告別的話:“阿夏,再見……”

她到最後都沒看清他的臉。

手機鈴聲打斷夢境,**睡著的人,緊閉的眼中淌下一行清淚。

夏嬋從被子裏伸出手,迷迷糊糊地去摸手機,含糊不清地說:“你好。”

裏麵傳來輕笑聲。

她費力地睜開眼睛,納悶地看著那個號碼,懷疑對方打錯了。她的手機聯係人裏隻有四個人的號碼,江淮南、艾拉、吳梔子、顧彤。

準備掛斷時,莫奈慵懶的聲音傳來:“阿夏,過得好嗎?”

一個寒假而已,哪有什麽好不好,一大早,莫名其妙。夏嬋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鍾,才八點,這家夥真會擾人清夢。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哈欠,手縮回溫暖的被窩,把手機擱在耳邊,道:“好得很,尤其是看不見你的日子。”

“原來你這麽想我?”莫奈笑著問,柔聲道,“我也很想你,每一天都想,白天想,晚上也想。阿夏,我想我中了你的毒。”

她怒道:“想你什麽時候死。有病吃藥。”

“嘖,怎麽說話的?怎麽能咒我?”莫奈不滿的語氣裏全是溫柔,“再說這麽瀟灑迷人、風流倜儻的我,死了多可惜,多少花季少女要哭瞎眼,作為少女的你難道不會心疼嗎?我剛吃完藥,醫生說要靜養,不能受刺激的。”

“嗬嗬,那靜養吧,你別刺激我。”夏嬋冷言擠對道。

他裝作沒聽到,語氣裏有幾分歡快:“我猜你在家,我現在來找你,想見你。”

“我不想見……”手機裏麵傳來忙音,夏嬋將手機隨意往**一扔,罵了句“渾蛋”,心想著不開門看他怎麽辦。

五分鍾後,手機再次響起。

夏嬋抓著頭發騰地坐起來,看也不看,接通吼道:“你煩不煩啊!讓不讓人睡覺了!”

對方沉默了。

發覺不對,夏嬋拿遠手機,清醒之後,看到來電人顯示“江淮南”。

她呆呆地看著那個名字,突然什麽都說不出口了。心情很複雜,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或是悲傷,或是留戀,或是心痛,或是委屈,她一下子分不清到底哪種感情比較真切。

火鍋店那次他的話說得明白,KTV那次在艾拉和顧彤的“設計”下,他們也都是滿腹心事,強顏歡笑。

兩個人之間的鴻溝逐漸拉大,時間久了,竟讓人習慣性地想逃避。他和她之間,不是簡單的暗戀、單戀,他不喜歡,她就離開;也不是朋友間的矛盾,他恩斷義絕,她不相往來。

有太多東西割舍不下,命運的紋路相錯交纏,注定沒有贏家。她和江淮南,想必親人的成分更多,現在摻雜她的感情,沒有合適的相處身份,彼此都尷尬。

她深呼吸一口氣,看著外麵朦朧的霧氣,思考著要如何開口。

“阿夏。”電話那頭傳來江淮南有些疲倦的聲音,帶有感冒的鼻音。

“嗯,我在。”她腦海裏千思萬緒。

“我在你家樓下,我們談談吧。”他的聲音沉重得像一聲歎息。

“好,我馬上下來。”

夏嬋掀開被子,迅速地穿衣洗漱換鞋,隨意將頭發一綰準備出門,一抬頭看見鏡子裏的自己,臉色蒼白憔悴得像鬼。

她退回來,衝進房間翻出收納盒裏的瓶瓶罐罐,利索地塗抹輕輕拍打,再塗上掩飾幹燥嘴唇的蜜色唇膏,捋了捋耳邊的劉海,讓自己看起來氣色好些,然後對著鏡子中的自己一笑,說了句“加油”出了門。

心跳很快,算起來她和江淮南好長一段日子沒見了。

下了樓,她一眼就看到了街心公園裏的江淮南。外麵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他坐在亭子裏,雨絲隨風飄進亭子,打濕了他清瘦的肩膀。旁邊的一株山茶花開了四朵,月白色的花瓣上有著水珠,整棵樹長得不好,很瘦弱,看起來病怏怏的。

夏嬋看著他的側顏,一步一步緩慢走近。江淮南也看到了雨中的她,蹙起眉頭,卻沒有說什麽。

她在亭子裏停下,相隔半米距離,笑問:“等很久了嗎?”

“沒有,剛來一會兒。你擦擦水。”他遞過來一張紙,聲音和雨水一樣清冷。

她木然地“哦”了一聲,在他對麵的石凳上坐下。

他看著如織網的細雨,露出回憶的眼神,平靜地說:“我會報考A大醫學專業。”說完垂眸看她,告訴她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隻是,這個答案還有意義嗎?

夏嬋眼睛盯著手中紙巾上的水漬,水漬層層浸染開來,有頃刻的失神,道:“和……她嗎?”

江淮南看著她,沒有說話,表情裏的意思很明顯:她是誰?

夏嬋摸摸鼻子,語氣不自覺地帶著酸味:“咖啡館,你和一個女生一起,那天晚上,我剛好坐在對麵的櫥窗外。”

“秦小斯。”江淮南眼中閃過了然的光,抬起頭不慌不忙地回答,“她叫秦小斯。秦家和我們家是世交,搬來S市之前,我們就是朋友。小斯的爺爺是退役軍官,爸爸和媽媽經營一家公司,早年兩人一起出差飛機失事,秦爺爺晚年痛失兒子和兒媳,受的打擊很大,把小斯當掌心裏的寶貝疼愛。小斯有一段時間精神很脆弱,我爸媽叫我陪她說話,打開了她的心扉。那個時候淮北還在,我們三個都認識。後來我家發生變故,小斯也被送到了國外,我們再沒見麵,隻在網上保持聯係,最近她剛回來。”

雨一直在下。

夏嬋盯著那朵未綻放的山茶花,沒有說話。她閉了閉眼睛,忍不住難過,道:“她看起來很喜歡你。”

她靜靜地觀察江淮南的表情,他沒有回答,像是默認。

那你呢?所以你也喜歡她嗎?她不敢問。這是她最後的一絲自尊和驕傲。比起江淮南會喜歡上另一個人,她寧願選擇相信他無心無愛,孑身一人。

不在乎她,不在乎所有人,這樣才公平。

原來她也如此自私。

手中的濕紙巾被指甲摳爛,下大了的雨一滴滴砸在她心尖上。

02

出場順序真的很重要,即使後來我們還會遇到很多人,可過往記憶裏的人和事,我們無法改變。

有心,我們也無能為力。

天變得很黑,豆大的雨點像斷了線的珍珠不斷地落下,雨越下越大,地麵低窪處匯成了小塘,雨打落在葉片和白色山茶花上,毫不憐惜。

“上次的問題,我回答你。”夏嬋微微抬起頭,毫不掩飾心中的感受,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莫名的力量,“是,我喜歡你。”

“不知道從什麽開始,總之我已喜歡了你很久,久到都成了習慣。認識你的那天,你像一個天神般出現在我麵前,站在我身後堅定地說是我哥哥。你讓我第一次體會到被人保護的感覺,溫暖美好,讓人愛上了就舍不得放手。”

她一層層剝開記憶的外衣,看著它們一絲不掛地暴露在空氣中,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何種審判。

“後來,隨著年齡的增大,我發覺對你不再止於仰慕之情,我變得多疑易怒,貪求得更多,看到你收情書我吃醋,有女生送禮物給你我生氣。我不帶傘、餓肚子、學習差,是因為我知道隻有這樣,你才會擔心我。可是我很害怕,江淮南,你知道嗎?我害怕。”

她輕咬嘴唇,眼睛裏湧出水霧:“所以當你在火鍋店那樣問我的時候,我慌了,我徹底慌了,你就像一頭覺察到危險的豹子,嗅到不同尋常的氣息後急於逃脫,你用最直接的話問我喜不喜歡你,你擺出你童年的經曆,提醒我到此為止。可是這麽多年的感情,怎麽能說忘就忘?你懂我會不知所措,懂我會知難而退,所以你做了。”

那個瞬間,她的心瘋狂地跳動,冰冷的雨水打在她手臂上,她的語氣中全是顫抖。

是了,她就是莫奈說過的作繭自縛,一直為一個叫江淮南的人活著,卑微苟且。她本該是一隻振翅高飛的蝴蝶。

她說的沒錯,他就是太了解她,明白那顆心偏向他。他隻恨自己明白太遲。江淮南看著她,眼神有些迷茫:“阿夏,對不起,我過不了自己那關。”

劈裏啪啦的雨聲不停地響著,滾燙的淚水混合著吹來的雨水砸落。她看著他,自嘲道:“你說你是個負債人,把對江淮北的罪惡感全轉移到我身上,傾盡所有來贖罪。而我就是一隻撲火的飛蛾,閃閃發光的你讓我淪陷,我不要命地追逐你,每一次撞上的都是堅硬的玻璃燈罩。不過有一點你說對了,我和你弟弟確實很像,我們最像的是都想要你的愛!”

我們最像的是都想要你的愛!

有什麽觸碰到靈魂深處的愧疚,刺痛他敏感的神經。

她從來沒想過會說出今天這一番話,所以喊出這句話時,她蹲下身淚如雨下,心揪成一團,巨大的疼痛從心髒蔓延向全身。

“阿夏……”

這句話讓江淮南臉上的表情變化豐富,他伸手想去扶她,卻不料一個拳頭忽然朝他臉上揮過來,語氣狠厲:“不許碰她。”

猝不及防,江淮南來不及躲閃,嘴角被狠狠揍了一拳,他踉蹌著後退幾步,扶住旁邊的柱子。

受到驚嚇的夏嬋心裏一緊拉住眼前人的衣袖,語氣淒然:“莫奈,別打他。”

莫奈一動不動地站著,整個人散發出陰冷的氣息,卻不再向前。他皺著眉頭,看著柱子邊那個人,眼神冷漠,字字狠絕:“別惹她哭,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那毫無溫度的眼神和語言讓人如墜冰窟。

夏嬋渾身發涼,一言不發地看著眼前的人。他渾身濕透,臉色蒼白得可怕,單薄的衣褲緊緊貼在身上,地麵上有一攤水漬,頭發和衣袖還在往下滴水。

不知道他來了多久,那番話聽到了多少,又淋了多長時間的雨。

“跟我走。”他猛然轉身,拉著夏嬋就往外邊走去。踏進雨中前,他手一伸,將江淮南掛在扶手處的一把青墨色的長柄傘拿走了,隨即夏嬋感覺自己頭上撐起了一片晴空。

心中一暖,腦海中的千言萬語化作空白。傘外的雨還在下著,她卻感覺整顆心似被溫水泡著,不知名的感動和喜悅包圍過來。

她任憑他拉著自己走。

莫奈把傘大部分往她這邊靠,麵色不善地問:“傻了?平時不是很囂張,還有人讓你哭?”

夏嬋嘴角一抹苦澀的笑如曇花一現,轉瞬即逝。

眼角幹澀得發疼,說出來,原來並不難,說出來,反而輕鬆了不少。

莫奈冷著一張臉,抖了抖傘上的雨水,陰陽怪氣地問:“這可是你相好的那位的傘,還還不還了?”

這個人的行為,總是出其不意,偏又讓人無計可施。

她久久沒有回答,飄**不安的思緒逐漸回籠。

莫奈不耐煩地敲了下她的額頭:“問你話呢。”

“不是我的,不用還了。”她星眸如海,看不分明。

莫奈點點頭。

看到路有些陌生,夏嬋疑惑地問道:“這不是回我家的路。去哪兒?”

莫奈嘴角一抽,咬牙切齒地道:“去商場買衣服!凍死老子了。”

夏嬋愣了一下,隨即咧嘴笑起來,笑著笑著眼睛裏泛出了淚花,挖苦他:“活該,自找罪受。”

他白她一眼,似責怪她不識抬舉。

匆匆從商場買了衣服換好回來,雨已經小了很多。莫奈打了幾個噴嚏,臉上有著不自然的潮紅,看起來像感冒了。她忽然記起電話中江淮南的聲音,鼻音很重,說話間卻沒注意這事。

她問:“你病了?”

莫奈看了她一眼,說:“好著呢,相思病不算病。”

她就知道不能跟他說正常的話,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走到樓道口,送夏嬋上樓前,莫奈打量著手中的雨傘,語氣意味不明:“傘真不要了,是嗎?”

她沒有經過思考,道:“嗯。”

莫奈用力一擲。

“啪”的一聲,傘被扔進垃圾桶,有什麽東西也被徹底地扔進了垃圾桶。

“你先靜一靜,洗個熱水澡睡一覺。我回去了。”莫奈說完這句話,直接掉頭走進了雨中,沒一句多餘的話。

她記得不久前,他才風風火火地跑來,現在就這麽走了?

弄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她的心太小,裝不下那麽多東西,罷了。

夏嬋回家睡了一天,半夜起來煮了碗麵條,腦袋昏昏沉沉的,她吃了幾片感冒藥,靠在沙發上裹著毛毯又睡了過去,心裏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醒來的時候是傍晚,外麵萬家燈火,窗子沒關緊,有冰涼的夜風吹進來,她感覺人清醒了很多。

桌上的日曆被風翻得嘩嘩啦啦直響,夏嬋湊過去,拿過筆筒裏的馬克筆,低著頭往後麵翻了好幾頁,然後在一個日期上寫下:A大。

江淮南的目標是什麽,已經和她無關,關於以後,她想為自己活一次。

她本就該是堅強驕傲的,不是嗎?

推開窗戶,看到芥草青青一片,花間不久便要蜂蝶鼎沸,她張開雙臂,大口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心裏忽然平靜得如三月春水。

這個冬天,終究快過去了。

03

直到快開學,吳梔子都沒回來,從馬爾代夫玩了一趟後,她和任笛一直待在杭州,說天氣回暖再打算。

夏嬋看了一眼客廳裏空****的牆壁,上麵留著幾顆釘子,那裏原本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她問過一次吳梔子相框去哪兒了,吳梔子說收起來了。

也許這裏,不會是吳梔子的家了。

開學兩天,班上熱火朝天地在討論班裏轉來了交換生的事。一個星期後,學校舉行宣誓大會,大會後自由活動。領導打完官腔後是學生代表發言,有個窈窕的女生款款走上升旗台。

她穿著呢子大衣,個子高挑,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一頭自然卷發高高紮起,在她俯身湊近話筒講話時,頭發隨著動作滑過肩膀。風沙沙地吹過四周的榕樹葉,她的聲音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回**在操場上空。

這個女生,夏嬋不會忘記。

艾拉站在隔壁班級,扭頭看她,用手擋在臉旁,用唇語提醒:“就是她。”

夏嬋心裏當然清楚艾拉說的是什麽事。

她望著艾拉,笑著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結束的掌聲響起,艾拉推開人群來到夏嬋麵前,驚訝地問:“怎麽了?你笑什麽?”

她望著那個走下升旗台的背影,道:“她叫秦小斯,不出意外,她還是我的同班同學。”

艾拉哇哇亂叫,好像發現了新大陸:“夏夏啊,你什麽時候這麽厲害了!八卦知道的比我還多!”

夏嬋等著散場的人群離去,笑道:“你和大飛怎麽樣?”

“就那樣唄。”艾拉兩眼發直地望著一個方向,尋找著大飛的背影,眉眼間都是柔情蜜意,“我們說好啦,先拚搏幾個月,考一個好學校,以後有的是時間吃香喝辣。放心啦,我發財了不會忘記你的,哈哈。”

她右手忽然舉起來揮了揮,夏嬋回過頭看到大飛提著一個書包,站在一棵鬆樹下朝她們笑。

夏嬋拍了拍她的手臂:“去吧去吧。”

艾拉點點頭,在夏嬋的額頭親了一口,說聲“謝謝”,歡快地跑過去了。她總是這麽樂嗬嗬的。

艾拉的身世說起來有點兒可憐,她三歲時被親生父母拋棄在遊樂園,天黑了,她一路哭著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一家老人院。老人院裏的煮飯阿姨冬嬸看她可憐收留了她。冬嬸沒有孩子,有個自己的小房子,視艾拉如己出,讓她住在自家裏還給她托關係上了戶口,艾拉一住就是十五年。

冬嬸在老人院有員工房住,大部分時間不回來,艾拉一直靠頑強的自理能力生活了下來,並且成長得樂觀向上。

因為遇到了冬嬸,所以她不恨自己的爸爸媽媽。

這是艾拉的原話。

其實她挺羨慕艾拉的,簡單直接,敢愛敢恨,想說什麽做什麽都會用盡全力。不求結果如何,至少過程無怨無悔。

自由活動她沒地方去,正想回教室,卻被一個嬌脆的聲音叫住。

“夏嬋?”秦小斯嫋嫋婷婷地走過來,停在夏嬋麵前,說“我是秦小斯,以後你的同班同學。”她說話時手抄在大衣口袋裏,一笑百媚生。

“你好。”夏嬋笑了笑。

“別誤會,我沒有跟你交朋友的意思。”秦小斯抬頭看著夏嬋,說出的話比冬天還冷。

夏嬋抬眼,輕笑:“我沒誤會。”

“你喜歡淮南哥?”質問的語氣像把快刀。

秦小斯看著夏嬋的臉,探究著自己想要的東西,她眼中帶著些惱恨,眸中醞釀起隱忍的怒意,一字一句道:“回答我。”

夏嬋淡淡地道:“我有保持沉默的權利。”

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天生是否都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夏嬋不知道。

她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觀察秦小斯,拚湊片段,腦海中隻出現了江淮南說過的“早年兩人一起出差飛機失事……小斯有一段時間精神很脆弱”。

她太清楚失去親人對一個人的打擊有多深,太明白溺水的人有多不想放棄唯一的浮木,對秦小斯而言,江淮南就是那根浮木。

秦小斯提高聲音喝道:“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很討厭。”

夏嬋撇嘴,有些好笑地問道:“江淮南,你很喜歡他,對嗎?”

秦小斯的眼神裏帶有幾分不解,語氣裏含有勢在必得的嗔怒:“淮南哥是我的。”

當看到秦小斯那一刻,夏嬋忽然想起了艾拉。她們都像一條火車軌道上的列車,隻有朝前直行的方向,要麽一條道衝到盡頭,要麽迎敵相撞而亡。

而她的人生軌道,早已偏離。

她看著秦小斯,麵色淡然,不緊不慢地道:“是你的,那守著就好了,不必問我。”

秦小斯收了怒意,困惑地看著她轉身而行,想不明白。

“記得你的話,否則我絕不放過你。”秦小斯瞪著她的背影警告道。

她身體一僵,沒有停住緩緩前行的腳步。

這才是屬於年輕該有的張狂,不怕異樣的眼光,揮舞著武器捍衛自己的固有疆土,警告所有外來者不容侵犯。

她連這種勇氣都沒有,想想還真悲哀。

秦小斯的成績很好,應該說相當優秀,她是藝術生,文化成績卻超過重點班尖子生一大截。

老師們都以為撿到了寶,把秦小斯當“重點對象”供著培養,夏嬋卻覺得她更像來盯梢的。

秦小斯雖然來班級時間不長,在學校名氣卻很大,她漂亮會打扮,成績好,家庭好,吸引了不少男生。但第一次有男生來表白,她中午就在廣播中宣布她是江淮南的女朋友。

然後,全校師生都知道他們是一對,江淮南也出了名。礙於他們兩個人成績好,倒沒出現老師“棒打鴛鴦”的事情。

這件事艾拉憤怒地去質問過江淮南和夏嬋,兩人均緘默不言,艾拉索性生氣地說她不管了。

看顧彤的微博動態,她去了海南、香港、馬來西亞旅遊,曬出的風景照讓人羨慕。夏嬋點讚的時候,看到幾條她的回複:“考試加油喲!”“回來請你吃好吃的,麽麽噠!”

顧彤看起來狀態很好,她心裏一塊石頭落下了。

夏嬋遠離這些旋渦奔走在學校、食堂、家三點一線上,莫奈依然逃課,打電話跟她說他在練歌,有空唱給她聽。

莫奈等不到回應也不死心,每逢周末,他抱著吉他跑到夏嬋樓下,一遍遍喊著“阿夏”。

夏嬋頂著黑眼圈出現,他就拉她去聽他唱歌,有時候是咖啡館,有時候是酒吧,他說要提前體驗成名後的喜悅。

莫奈唱歌的樣子和平時不同,完全是一匹脫韁的野馬,不羈肆意,臉紅脖子粗,喊到嗓子啞了還是活力四射。強烈的個性加上他帥氣的外表,收獲了不少草根粉絲。

有個插曲就是,有天一個商場做活動,開場秀中莫奈是主唱,夏嬋被他拉到台下當觀眾,莫奈唱到一半突然摔倒在地,半天沒有起來。

突如其來的狀況讓夏嬋的心重重一跳,腦袋蒙了,等反應過來,她已經衝上了台:“莫奈,你怎麽了?”

莫奈臉色蒼白地搖搖頭,嬉笑道:“不打緊,趕時間忘了吃早餐,低血糖。”

她看著他,氣不打一處來,拽著他直奔一家麵館,給他點了一份大份的雞肉麵,凶神惡煞地逼他吃下去。

莫奈捧著碗,嘴巴鼓鼓囊囊,口齒不清地問:“阿夏,你關心我啊?”

夏嬋惡狠狠地瞪他:“快吃。”他便不敢多言。

不過商家還算有良心,聽說了事情原委後補償了他們一堆補糖補血的營養品。莫奈嫌棄,一股腦送給了夏嬋。

大家都在為未來努力。

不知不覺,時間在說笑和鋪天蓋地的試卷中悄悄過去了。

04

快立夏時,秦小斯邀請全班同學去她的新家舉辦一場篝火烤肉派對,既是慶祝她在S市有了新家,又可以讓大家放鬆心情。

夏嬋出神地望著窗外的懸鈴木,頭頂一個黑影落下來。偏頭,她看到秦小斯將一張邀請卡遞到眼前。

秦小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語氣傲慢挑釁:“夏嬋,你去不去?”

“她會去。”身後一個聲音理所當然地回答。

夏嬋皺著眉頭去看莫奈,他歪著腦袋,笑問:“我說錯了?”

她緩緩回頭,看著秦小斯,接過那張精致的卡片置於桌上:“會。”

秦小斯轉身朝自己的座位走去。她剛落座,立馬有幾個女生圍著她問這問那,秦小斯親熱地陪她們聊天,笑靨如花。

“嘖,女人啊……”莫奈歎息般搖了搖頭。

夏嬋不緊不慢地說:“男人也一樣。”

莫奈嗤笑一聲,撇嘴吹了口氣,趴在桌上,懶得跟她爭論。

下午放學後,莫奈約她去一個地方。夏嬋直接說好,因為就算不答應,他也總有辦法讓她妥協。

她從未想過和莫奈的關係能這麽平和。他在台上唱歌,她就在台下當觀眾;他逃課,她就幫他做筆記。有時候她值日比較晚,在校門口還能看到莫奈等她一起回去。

以前和江淮南經曆過的事,她和莫奈大多都經曆了。

這讓夏嬋想起鄉下一種叫蒼耳的植物。

她記得很小的時候,大家看不慣誰就欺負誰,采摘大把蒼耳扔向那個人,衣服、褲子、頭發,一旦被這東西黏住,又臭又討厭,尤其是頭發纏成死結,往往要剪掉才弄得下來。

她想,莫奈就是那討厭的蒼耳,偏偏纏住了她。

可她也忘了,那時候喜歡誰也愛欺負誰,隻為引起心上人的注意和在乎。

喜歡是愛的一種,恨也是。

這天,莫奈和她乘了一個多小時的大巴來到郊區一座山腳下。

夕陽西下,暈染的雲朵倒映在山下的深潭裏,整座山籠罩在乳白色的霧氣中。莫奈麵無表情地看著隱沒在雲中的山峰,一言不發。

他轉過頭看著夏嬋,帶笑的眼眸裏有破碎的暗光,語氣低微:“走吧。”

夏嬋點點頭。

寂靜的山路上回想著綿長的腳步聲。

走了一段,他低聲笑道:“不怕我把你拐走了?”

“你會嗎?”她撥開一根攔路的長藤,低頭跟著他。

莫奈繼續低聲說道:“我從沒見過我媽。聽我爸說,她是個很妖豔風流的女人。他們的婚姻完全是個笑話,我爸有錢喜歡漂亮女人,我媽年輕美貌,花言巧語取得了我爸的信任。他們從戀愛到結婚,隻用了一個月。婚後他們並不幸福,我媽生下我後,我就被交給了管家。這些我是後來才知道的。”

這是莫奈第一次說起他的家人,竟是這麽不堪。夏嬋心裏一疼,不知如何作答。

“大概是報應吧。”莫奈的笑容有些蒼白,“我媽年輕時愛玩肆意揮霍健康,喜歡抽煙,鬧離婚前,她被查出了肺癌。”他的語氣中滿是淒涼。

晚風從兩人之間吹過,絲絲冰涼。

夏嬋整顆心微微顫抖,輕聲問:“你爸爸對你好嗎?”

“他?”莫奈語氣淡漠,帶著嘲諷,“上次音樂室的傑作,你也看到了,你覺得他對我好嗎?”

“你說砸壞那些的人是……”夏嬋沒有繼續說了。

莫奈頓了頓,道:“我們之間與其說是父子,不如說是利益關係。他從不考慮我的感受和喜好,從小讓我學金融、學管理、學這學那,為的就是將來好繼承他的公司。”

夜色漸漸暗下來,他眼中迸發出些許光芒:“我是那個時候愛上搖滾的,心煩氣悶的時候,我就關上房門開大音響唱歌,不顧他在外麵捶門怒吼。我打架生事,為的就是告訴他,我不會屈服。我越這樣,他越厭惡我喜歡的一切。他原本想繼續逼我。不過後來……”他垂下眼簾,自嘲地一笑,“再也不會了……”

夏嬋喃喃問道:“你們是不是和解了?”

“以後你會知道。”他抬頭一笑。

她的心裏忽然變得惶惶不安。

走了大段山路,爬上一個坡後,眼前變得開闊起來,這裏竟然是一片墓園。

青蔥的鬆柏環繞,夜幕下的墓園籠罩著一股莊嚴陰森的氣息,令人肅穆,大大小小的墓碑豎立著,讓人後背涼颼颼的。

夏嬋不明就裏地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怕了?”他笑起來。

她不屑:“怕就不來了。”

莫奈沒有說話,望著蒼靄的暮色,看了半晌,眼神漸漸恢複清明。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媽的忌日。”

他說得輕言細語,夏嬋聽得心驚肉跳。回過神,莫奈已經徑直朝著第三行墓碑走去,夏嬋連忙跟過去。

他在第七塊墓碑前停下來。由於光線太暗,上麵的照片看不太清楚,但夏嬋根據臉部輪廓也能猜測出那是個傾城美人。

莫奈背對她,像尊石像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夏嬋打破沉默:“怎麽不帶束花來?”

他悶悶地回答:“她是喜歡花。隻是,我並不想送。”

“啊?”夏嬋搞不清楚他什麽意思。

“她不配。”他的語氣滿含恨意。

遠處有烏鴉鳴叫,呼呼的風刮過一片蒼涼,靜謐的空間裏透著冷寂的氣息。

在墓園待到天快黑透,他們下山,坐車回了市裏。路上莫奈沒有說一句話,疲倦地靠在椅背上,看著車窗外的星空,整個人看起來很脆弱,透著一種悲傷的味道。

“生日快樂。”

輕柔的聲音響在耳邊,他無神的眼神逐漸泛起一絲暖意,原本冷漠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絲笑意。

他說:“謝謝。”

回到家已經十一點,躺在**,夏嬋翻來覆去睡不著,在網上搜索去過的那座山,鼠標一條條點過介紹,她的臉上終於露出釋懷的笑容。

杜鵑山,又叫花山,花開時如火紅朝霞,起風時花瓣紛飛,漫山遍野,遠遠望去就像人們的思念和祝福綿綿不絕。

想到這裏,她看著窗外無垠的深藍夜空,凝視著滿天明滅不定的繁星,忽然很想知道這層層黑幕的盡頭是什麽。

那些消殞於無窮宇宙的人,會不會還感受得到存在之人的牽掛?

莫奈,你常說我口是心非,你又何嚐不是?

嘴上說恨,心裏終究愛著那個將你帶來人世的人吧?不管命運多殘酷,你還是學會了原諒。

第二天是周六,夏嬋去秦小斯邀請卡上麵寫的地方。走出門,莫奈靠在一輛黑色機車上,笑著看向她。

“阿夏,早啊!”他手中抱著一個頭盔,嚼著口香糖打招呼,和昨天的他判若兩人。

夏嬋看了看他的裝備。莫奈嘚瑟地道:“誇我帥就直說,我不介意的。”

“嗯,帥。”她點頭,懷疑地看著他,擔憂地問道,“不會被抓吧?”

“瞎操心。”莫奈手朝她額頭比了個開槍的手勢,讓她上車。

她去拿另一頂頭盔,莫奈先一步取過來,給她戴好,放心地拍拍她的腦袋:“出發!”

太陽隻露出了半邊臉,天空呈現瑰麗的色彩。莫奈迎風而行,他開車很快很穩,夏嬋拽著他的衣服並不害怕。

經過向秀路時,望著蔥綠的法國梧桐後退而去,她忽然想起了江淮南,他們還曾在這兒踩著腳踏車,像靈活的魚在自由穿梭。

現在看來,竟有物是人非的感覺。

“想什麽呢?”莫奈的聲音悶在頭盔裏,甕聲甕氣。

夏嬋失笑,張開一隻手臂,滿臉瘋狂:“想風,想未來,想快樂啊——”她大聲喊起來。

“瘋婆子。”莫奈笑罵一句,大聲提醒她,“抱緊我,別掉了。”

身體被突然急速的慣性猛地帶向前,她驚呼,死死揪住他腰間兩側的衣服,心裏不被任何東西羈絆,舒服、自在。

原來這就是莫奈口中說的自由。

她很喜歡這種感覺,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做,就這樣隨風老去,多好。

05

約莫一個小時後,他們到達了目的地。

莫奈找地方停穩機車,和夏嬋看著眼前的別墅。別墅依山而建,白色的歐式建築,共有三層,前麵還有個院子,通向大門的是一輛車寬的鵝卵石路。

莫奈在旁邊聳聳肩膀:“資本主義,真有錢。”

夏嬋揚起嘴角,道:“真酸,你家不也是?”

莫奈忙搖頭:“那可不一樣,我老子的又不是我的,我可窮了。”

夏嬋幹笑兩聲,和莫奈並肩往裏麵走去。

大部分同學都到了,相識的在打招呼。別墅後麵還有遊泳池和草坪,燒烤架和篝火材料都備好了,隻等夜晚來臨。一樓大廳是主場,門口裝飾著香水玫瑰,廳內到處擺放著鮮花和氣球,正中央有一長排客桌,上麵擺放著糕點酒水。有用人在忙來忙去。

“哎?”莫奈的視線越過夏嬋落在她身後。

夏嬋猛然轉身,看到江淮南正從門口走進來。他穿著裁剪合身的燕尾晚禮服,修長白皙的手抱著一束百合,不緊不慢的步伐讓他看上去有幾分貴氣。

她第一次知道,江淮南穿西裝這麽帥氣。

“淮南哥,你來了。”

秦小斯裙擺翩翩地從二樓的旋梯上走下來,粉色的紗裙隨著步伐搖擺。她踩著高跟鞋從夏嬋的身邊過去,一抬頭看到秦小斯撞進了江淮南的懷裏。

夏嬋走過去,想打招呼問好。

但是她沒想到這時候會有意外發生,恍惚之間聽到有人尖叫“小心”,夏嬋隻感覺頭頂有片陰影籠罩下來,下一秒她被一個衝過來的人拉進懷裏,他一手護著她的頭,一手抱著她的腰滾落到地上。

“砰”的一聲,吊燈的水晶玻璃砸在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江淮南,你怎麽樣?”夏嬋驚慌地看著他皺眉痛苦的表情,他的眼睛幽深漆黑,映出她的恐懼。

他笑了一下,安慰她沒事。

“淮南哥!”

耳邊同時傳來兩個人的喊聲。

身子被人猛地拉扯開,秦小斯抱著江淮南的胳膊,渾身顫抖:“有沒有事?傷哪兒了?啊?”

“不礙事,我休息一下。”江淮南不動聲色地抽出手臂,緩緩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往旁邊的沙發走去。

莫奈扶起夏嬋,遠離玻璃碎片,仔細地檢查她有沒有事。夏嬋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個緩慢走動的身影,他的左腿走路有點兒奇怪。

受傷了嗎?嚴重嗎?她的心揪成一團。

“醫生!叫醫生!”秦小斯癱坐在地上,尖銳的叫聲回響在大廳內,圍觀的同學咽了咽口水。

立刻有用人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清理殘渣碎片。

有個同班的女生看到秦小斯的手臂被玻璃碎片劃出一道傷痕,好心地過去給她包紮,秦小斯抬手用力一揮,吼道:“滾開!”女生嚇得退後幾步,滿臉委屈。

十分鍾後,大廳被打掃幹淨。江淮南坐在沙發上,秦小斯唯唯諾諾地詢問他怎麽樣。

好在沒有大礙,隻是被墜落的吊燈一角劃了一下,受了點兒皮外傷,沒有傷到筋骨,大夥都鬆了一口氣。

待到夜幕來臨,氣氛熱鬧起來。篝火派對在七點準時舉行,餐桌上的食物也豐富起來,草坪上燃燒著露天篝火,四周還掛滿了彩燈。有人在放煙花,有的人在玩真心話大冒險,有的人在跳舞,先前吊燈事件帶來的不快仿若過眼雲煙。

夏嬋沒有交心的朋友,艾拉不在,莫奈鬧肚子去了廁所。她遠離喧鬧的人群,獨自沿著遊泳池邊走到亭子旁的一個秋千上坐下。

這裏很安靜,腳邊有一叢叢四季海棠,花朵成簇,隨風送來一陣清香。

“開心嗎?”身後傳來秦小斯陰冷的聲音,她站在大廳玻璃後門的石階上,看著夏嬋。

夏嬋回過頭,正好對上她不善的眼神。

她一步一步,從敞亮的石階上走下來,昏暗的燈光投在她怨恨的臉上:“淮南哥那麽緊張你,你開心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夏嬋皺眉回答。

“誰信呢?”秦小斯紅唇一挑,笑容極盡諷刺,“大廳裏的歐式水晶吊燈是我選的,看它華麗漂亮,當時設計師還說它太重有安全隱患,我沒聽,他們拗不過我裝了,沒想到果然出了事。”

夏嬋淡淡地說道:“今天沒砸到我,也許哪天會砸到別人。”

“對!反正會砸到別人,砸死了我有的是錢賠!”秦小斯因激動而扭曲的臉看起來有幾分可怖,她陰狠地笑,“真遺憾啊……你說為什麽沒砸死你?”

心髒像被鐵爪鉤住,一時間難以呼吸,夏嬋難以置信地看向秦小斯,想必沒猜到這麽惡毒的話會從一個和自己毫無關係的女生嘴裏說出。

“砸死你多好啊,這樣你就不能讓淮南哥擔心,不能勾引他,也不會讓我親眼看到他對你的在乎。”秦小斯看著夏嬋笑,毫無溫度的眼神裏有著瘋狂,“你知道他推我的那一刻,我的心有痛嗎?我也被劃到了,我也傷了啊!可他呢,他眼裏隻有你!我的手斷了都沒關係,我傷的是心!”

“別跟我搶。因為……”秦小斯慢慢地靠近夏嬋,兩個人籠在黑色的樹影裏。她彎腰,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冷冷地吐出幾個字:“我會毀了你。”

語畢,她站直身子,若無其事地沿著遊泳池邊向草坪走去。

壓抑感隨著她的離開消失,夏嬋臉色蒼白地看著秦小斯走出樹影,走到燈光下,走進人群中嬉笑言語,像戴了張精美的人皮麵具。

剛剛的一切如幻覺,夏嬋卻肯定,秦小斯不是在開玩笑。

她像個木偶一般回到大廳,莫奈皺著眉頭在她眼前揮手:“撞鬼了?失魂落魄的。”

夏嬋啞著聲音說:“我們回去吧。”

或許是那雙眼睛透露出的迷茫和疲憊太讓人心疼,莫奈什麽都沒問,隻說好。

坐在回去的機車上,秦小斯的惡語還在耳中回響。她覺得渾身像浸泡在冰水中,寒冷無比。夜風刮在她臉上,她的心裏像要失去什麽般抽痛。

夜晚的時候,她夢到自己掉進了一個無底洞,四周密不透風,伸手隻有觸不到的黑暗。

人的直覺往往準得可怕。

它像一座橋,通往宿命深處那座冰冷的牢,一旦踩上去從此便無歸路,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