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幻櫻離·守護

01

“燭龍與妖之子!不可饒恕!”

“把他扔到無邊煉獄,燃盡罪惡,殺了他!殺了他……”

“為什麽容不下我……”

他墜落進永不超生的地獄,被烈火吞噬,有一個人跳了進來,拚死將他救了出去,那個胡子花白的老人,看著他,歎息。

“你父母死得淒慘,這裏不適合你生存,你便隨我去鍾山贖罪罷。”

“百年之期已滿,鍾山不能留你,人間孤獨,我便讓這西南荒中的訛獸,陪你解解悶。”

“喂!本大神是三界無敵大神獸‘誕’!你這小怪物是誰?”

“我是燭麟。”

……

夢中,是那揮之不去的痛苦記憶,昏睡中的人忍不住驚呼出來,忽地一下坐了起來,虛空的聲音回響在空氣中。

“看來死不了,還做了噩夢。”誕戲謔的聲音傳來,爪子對他點啊點,麵上卻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燭麟抿了下幹裂的嘴唇,眸子裏的血紅已經完全消退,看了看四周,是自己的房間:“發生了……什麽事?”

誕看到他樣子,知道他已無大礙,自己這幾天的辛苦也沒有白費,一個跳躍,便跳上燭麟的床,閉上眼睛休息了起來。

燭麟這才注意到,房間裏還放著幾個保溫食盒,想必是誕終日守著自己,怕自己醒來肚子餓,剛準備開口問“你還會做飯”。

“別感激我,那是唐櫻送來的,我是不想見食物被浪費,放心,都吃光了。”誕接著說道,“從離開鍾山那天起,我就要你凡事多想想,沈浩那個壞蛋給你的教訓還不夠?怎麽?嫌你胸口的疤不夠大?靈石如今隻能保你的命,和你成了一體,現在我們適應了人類的生活,也不需要浪費靈力做生意賺那麽多錢,你就老實點。”

誕哼哼唧唧地,煩躁地抓了抓被單:“重要的事我可提醒你三遍了啊!靈石現在是藍色,變成紫色了,誰都救不了你。你倒好,顯出真身給那個女人看,還借著酒意,使用燭麟鏡幫她查什麽藥房的流氓!好了,消耗身體暈倒了吧,還是她送你回來的,那、那、那!那些都是安神湯,等你會兒喝了,一世安神……”

燭麟垂下眼眸,看不清楚他眼底的神色,半天,才傳來他輕不可聞的一句話:“她……知道了?”

知道了蘇荷葉就是唐櫻?

還知道了什麽?

“哈!慌張了啊?”閉眼的誕,有片刻的詫異,這家夥剩半條命了,還在擔心那女人。它緩緩歎了口氣,有點無奈,“你不知道你酒量差啊?一喝酒就喜歡嘮叨,你睡覺磨牙打呼嚕、流口水說夢話……”

“我沒有。”燭麟堅決不承認這些壞毛病,這明明是誕它自己的。

“反正就是這些重要的秘密都會說出來!哼哼,想耍帥喝酒?還用靈石讓枯萎的櫻花樹開花,我看你腦袋被門夾了!行了行了,說得我都生氣,你好好想想,管好你自己,蠢貨。”誕嗷嗚幾聲,不說話了。

燭麟這才露出了釋然的表情,眼角有閃爍的光,一陣沉默後,不再多問。

他隻記得自己施法消耗了身體,並沒意識到這會影響到他的生命。他夢見了很多事,夢見了父母,夢見了在鍾山的老師,夢見千年前的櫻花樹,開滿了鍾山……

山間櫻花叢中,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很絕望地在哭,說著“桃花好漂亮”之類的話,夢中的他隻能看著那個女孩子,夢語一句“笨蛋,是櫻……”

暮色漸沉,有淅淅瀝瀝的聲音響起,燭麟眉頭一動,拿起外衣披上,緩緩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

隔窗,他望著窗外的雨,感受著那親切入膚的涼意,癡癡地看著窗前簷瓦上飛揚潑濺的雨滴,與雨簾相對,胸中氤氳著水一樣的思緒,記憶偏飛在眉間,撿不盡,化不了。

念起那個融化在他骨血裏的少女身影,清麗素雅。燭麟伸出手,盈握雨水,雨水潮濕了掌心。燭麟看著手中的雨水,思緒飄得很遠,很遠……

嗷什麽嗷,你是狗,會不會叫,要汪汪汪!汪汪!汪!

她隔空指著誕戳啊戳,糾正它的口音,告訴它作為一隻寵物最基本的素養。他看著她,輕輕地笑起來。

那是他第一次對她笑,也是自從被沈浩背叛後,他第一次真正的從內心覺得愉悅。少女有點不好意思,兩頰飛起紅雲,咬了咬嘴唇,握著他送的靈石,逃似地衝回了家。

也就是那個夜晚,他做了一件小小的壞事,心裏藏著一個誕和蘇荷葉都不知道的秘密。那天深夜蘇荷葉自己都不知道,她夢遊了,她隻穿著單薄的睡衣,閉著眼睛爬起來,走出房間,走過客廳,走到陽台上。

玉蘭花幽幽地吐露清香,寂寞的月亮泛起了光暈,涼涼的寒氣在月夜裏彌漫。少年站在陽台上,背影孤寂而蒼涼,他半夜常常失眠,他喜歡深夜的時候,一個人在陽台上待著。

他感謝自己的壞習慣,讓他見到了夢遊的可愛少女。少女閉著眼睛,水蜜桃一樣的嘴唇微微嘟起,酣睡的麵容上,眉如細柳輕輕皺起,她走到陽台,摸了摸桌子,好像終於找到了適合睡覺的地方。

然後,她倒了下去,他愣愣地看著她,心底一慌,飛快地衝了過去,速度快得像暗夜裏的吸血鬼。

他一把抱起快倒在地上的身影,解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她身上。少女在他懷裏,細碎地說著夢話,她的頭靠在他的懷中,眉頭微蹙。他本想送她回房間,卻緩緩駐了腳步,低下頭仔細端詳她的臉,星眸緊閉,眼睫如扇,一張連月光都要黯然失色的美麗麵容,因為熟睡,顯得極其誘人。

他雙眸肆無忌憚地直視著她美麗的麵龐,看了許久,捕捉到那雙粉嫩如果凍的唇,忽然頭一低,就那樣鬼使神差地吻了上去,一片溫柔香甜的觸感從唇間傳來。

然而容不得他仔細體會,玉蘭的幽香襲入他的鼻尖,拉回了他的神思,他隻感覺到臉上火燒一片,他做賊一樣抬起頭,緊張地看向四周,還好,沒有被人發現。

“唔……”正在這時,少女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水汪汪的眼睛,無辜地看著他,他呆了,一時間感覺大難臨頭。

“是你呀……”少女嘟嘟囔囔地說,咂了咂嘴仿佛還在做夢,眼睛一閉,繼續睡了過去。

他麵紅耳燒,後背全是冷汗,抱著她一動不敢動,時間差不多過去了五分鍾,他才反應過來,少女在他的懷裏做夢,剛是在說夢話。

02

燭麟啊燭麟,想不到你會被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孩子嚇成這樣啊……

他在心底嘲笑自己,看著她單薄的熟睡身影,沒來由地一陣氣結。然後,他逃一般地將她送回房間,幫她蓋好被子,從窗口跳著離開了。

第二天他刻意觀察蘇荷葉,發現她沒有半分異常,心底才確定了她不知道那晚偷吻的事。那件小壞事,成了他無人知曉的秘密……

少年有幾分羸弱地站在窗前,墨色的眼神裏流動著閃閃的微光。

多少個日夜,他聽著那首留聲機的老歌,期待著她的身影,以一種恒久的溫存,靜靜地在她夢中盛開。

她明快活潑的身影,讓他在她的窗前種下過無數的奢望,燈火闌珊,光影搖曳,在他觸摸不到的浮光裏,卻隻有冷風吹動月色的惆悵。

自私的人類,他們的愛有多長久呢……

他們無法殊途同歸,所以,麵對她說出口的暗戀,他也裝作不在乎,所以他早喜歡上她,卻不敢承認。

沒人看到,空無一人時,有東西順著他無奈的麵頰流進嘴裏,是一種孤獨苦澀的味道。

夜色流淌,細雨無聲。

燭麟想起那個清淺的吻,早已冰封在了深不見底的黑暗裏。

第二天一早。

“咚咚咚!咚咚……”有敲門聲響起。

“嗷嗚!蛋糕!雞湯!”

**在睡覺的神獸,聽到聲音,叫嚷著,“嗖”的一聲跑了出去。

“誕,燭麟醒了嗎?”

門開了,我一手提著保溫盒,一手提著蛋糕,走進客廳。

“嗷嗚!”誕叫了一聲,撲過來想搶蛋糕,我手一躲,它吧唧一聲摔在了地上,不過,它很快就翻了個身,從地上爬起來,重新跟在我身後。

我還沒去房間,燭麟剛好走出來,我摸摸腦袋,不好意思地偷看了他一眼,臉上泛起了羞澀的紅暈。

他詫異地看著我的反應,似乎想到了什麽,疑惑地問:“我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我對他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盒,“每天我要給爺爺送飯,你這幾天又不舒服,我就多做了幾份,給你送過來了。”

“嗯嗯!好吃好吃!”誕插話道。

“又不是給你吃的。”我查看了一下桌上的食物,氣哼哼地咕噥,“真是個小禽獸……湯都沒留半口!”

“今天這份你不能吃了,蛋糕是給你的,雞湯,不可以。”我轉過身來,指著誕,不客氣地警告它,“知道沒?”

它點點頭,安安分分地蹲在地上,看起來蠻聽話的樣子。

“你這麽久還沒去上課?”過了片刻,燭麟問我。

“我啊……”我給他盛好雞湯,擺上筷子和湯匙,擦了擦手,“我昨天就去上課了,等會兒我去學校,放學再去醫院,你呢?什麽時候去。”

“和你一起。”他在桌子前坐下,喝起湯來。

他喝湯竟然能不發出一點聲音,我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另一位就完全不同了,我看著被撕成碎片一樣的蛋糕盒子和它快埋沒在蛋糕裏的脖子,心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二十分鍾後,燭麟和我一起出門。

我背著書包,跟在他身後,踩著他的影子,無精打采地往前走,這段時間,他一直不去上課,不知道有沒有關係呢。

“櫻,我喜歡你。”

櫻,是我嗎?

太陽冉冉升起,身邊的身影來來往往,燭麟走在前麵,高大的身影擋住了能晃花眼的太陽光線,兩旁都是高大的樹木,有鳥叫聲從樹葉間傳出來。

我感覺到發暈,立刻把眼睛閉上,在心裏歎息,發生了太多事……

藥房的事,通過燭麟那日給我看的燭麟鏡,我看到了一夥人在藥房砸東西,他們中間有一個很眼熟的年輕人,那個年輕人我見過一次,在唐家大宅外,阿芙奶奶身後的助手。

果然與唐夫人有關……

我想事情想得出神,沒留意到燭麟停了下來,眯著眼睛,低著頭,冷不丁撞上一個堅挺的脊背,我捂住鼻子,“唉喲”一聲。

“你……在看什麽?”我摸摸鼻子,拍了下燭麟的後背。

“蘇小姐,我們夫人想和您談談話。”一個冷冷的聲音把我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一身紅裙的女人站在校門口,她斜戴了一頂紅色帽子,披著貂皮大衣,瑪瑙項鏈,珍珠耳環,再配上她臉上濃濃的妝,顯得雍容華貴,宛如油畫中的貴婦人。

唐夫人不發病的時候,的確挺美。

她身後戴著眼鏡的男人,看到我和燭麟,禮貌地笑著。

他是……那群人的指使者!

我一怔,整個人都呆住了,動作比語言更快,我握緊拳頭朝他走去,如一頭噴火的小龍,走到他們麵前吼道:“就是你!你還敢來找我?為什麽帶人找我爺爺的麻煩?我不會放過你的!”

他微笑地看著我,不回應。

“你不敢搭話嗎?”我再次開口,盯著他的眼神冷冷的。

“阿櫻。”一個局促不安的聲音喊著。

“你在……”我話說到一半噎住了,看到唐夫人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走上前朝我伸手,我絞著裙擺,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

“唐夫人,我們快遲到了。”燭麟的唇邊泛起了一抹驚心動魄的微笑,牽起我的手就走。

助手攔在我們麵前,“燭麟先生,我們夫人也有話跟你說。”

燭麟懶懶地掃了他一眼,金助手受驚於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場,眼前的少年年紀不大,那雙冰冷的眼神卻看得他心神一晃。

“阿櫻,關於你的身世,你也沒興趣聽嗎?”唐夫人清冷的聲音響起。

我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點頭:“我聽。”

“跟我來。”她往旁邊停著的黑色汽車走去,燭麟看了我一眼,我讓他放心,他默默地跟在我身後,上了車。

唐夫人啟動車子,透過半開的車窗,對外麵的人吩咐:“金助手,櫻小姐和燭麟先生今天不上課,學校裏勞你安排。”

“夫人放心。”助手點頭,做了個“請走”的手勢。

車內放著悠揚的旋律,唐夫人好像特意沒有帶其他人,她靜靜地開著車,目光透過後視鏡,落在後座兩個牽著手的人身上。

少年右手溫柔地包裹著少女的左手,輕聲對她說了一句什麽,少女緊張的情緒緩解了不少,她看了他一眼,不知是羞澀還是光線的緣故,臉頰紅得有些可愛。

阿櫻……你都有喜歡的人了?我到底錯過了多少有關你成長的歲月呢?溫木看到自己的孩子變得如此耀眼,恐怕也會很高興吧?

唐夫人收回目光,嘴角滑落了一絲苦澀。

03

一個小時之後。

一輛黑色的轎車穿越了半個城市,經過一條兩邊種滿花的道路,停在一座青山綠水間的老宅前。

蔓生的植物似乎在外牆又爬高了些,夏日繁盛的花木沒有為唐宅增添生機,密不透光的環境,反而讓房子更陰森了。

天氣黑壓壓的,說變就變,似乎要下雨了。

“我年輕時喜歡花,先生便給我種滿了園子,不想長成了這般盛況。”唐夫人帶著我們走進去,攏了攏脖子上的圍巾,氣溫不低,她的穿著卻是冬天的打扮。

“你和唐先生一定很相愛吧?”我無心地問道。

“咳咳咳!”唐夫人劇烈地咳嗽起來,遠遠等候在一邊的阿芙奶奶,看到唐夫人回來,立馬送上鬥篷。

我和燭麟對視一眼,看著他們一夥人簇擁著唐夫人進門去。

慘白的燈光照耀在寬大的客廳,裏麵悶得像個鐵皮箱子。阿芙奶奶命令傭人們倒茶,一行人,潮水一樣地進來,又退下去。

唐夫人接過阿芙奶奶送上來的藥,和水咽了下去。

風,越來越大,吹得窗簾飛起。

一道閃電劈下來,雷聲轟隆。

“唐夫人,唐家做了傷害我爺爺的事,我無法原諒。”我先擺明了我的立場,我是不是唐櫻不重要,但我想要知道當年的真相。

唐夫人臉上是深不可測的笑容,眼神恍然地看著我,仿佛是透過我在看什麽人。

“真像他……”唐夫人靜靜地說,“阿櫻,那你會原諒我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這樣你會原諒我嗎?”

她不住地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

沒有人看到,陰暗的天空下,隻有那麽一眨眼,窗戶外有一個身影,嘴角勾起毒蛇一樣陰沉的笑容,正看著客廳內的一切。

“你失蹤的時候還在繈褓裏,才這麽大……”唐夫人有點語無倫次,雙手顫抖著,淚水從她眼角流下,她開始抑製不住地哭泣,和著濃豔的妝,讓她看起來分外狼狽,“老天在懲罰我啊,我害了他,有人便來害我的孩子……”

她捂著肚子,突然一下子跌坐到沙發上痛吟起來。

“你怎麽了?”我覺得有點不對勁,走上前想看看情況,燭麟拉住我的手,湊上前去看唐夫人。

“嘔!”唐夫人突然幹嘔起來,一口血像鮮花一樣綻開在她腳邊。

“啊!”我一陣眩暈,整個身子都在發抖,想去扶她,又怕弄傷他,“你不要嚇我?你怎麽了?”

轟隆!

一聲炸雷響起,傾盆大雨嘩啦啦地下了起來。

阿芙奶奶衝了進來,她無力地跪坐在唐夫人麵前,盯著她潮紅的麵容和詭異的嘴角,抑製不住地哭喊起來:“夫人你怎麽了?醫生!快叫醫生!”

轟隆!又是一聲雷響。

大門口出現了一個人。

“璿小姐!”有人在尖叫。

雨越下越大,風刮得人透體冰涼。唐璿披頭散發,光著腳走進來,她靜靜地走著,嘴角蒼白,臉上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

唐夫人彎著身子,雙手捂著腹部,發出痛苦的呻吟聲,阿芙奶奶鬆開唐夫人,忙不迭地起身,覺察到唐璿不對勁,拿過下人遞上來的毛巾,不由分說地給她擦頭發:“璿小姐,你怎麽到外麵淋雨了……”

唐夫人痛得滾落在地,嚇了我們一大跳,燭麟連忙將她抱起放到沙發上。

唐璿看著唐夫人,臉上都是冷漠,她嘴角露出詭異的笑,“怎麽了?你肚子痛嗎?那你寫這封懺悔信的時候,心不痛嗎?”

唐夫人艱難地抬頭,看到唐璿手中揚起的一封信,說不出話。

“誰!誰讓她去的書房?誰啊!”唐夫人忽然尖叫起來。

“你殺了爸爸!”唐璿將那封信扔過去,輕飄飄的一頁紙,砸得唐夫人幾乎崩潰,唐璿慘叫道,“你換了爸爸的藥,殺了他!”

“還有這個!”唐璿背在身後的手,舉起一本羊皮卷日記,往唐夫人頭上砸去,冷笑道:“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你不愛我,你那麽恨爸爸,恨他殺了你的愛人,你怎麽可能愛我?啊!唐櫻,哈哈哈……你現在找到她了,找到你和那個男人的孩子,你高興了!”

阿芙奶奶臉色白得嚇人,她一把拖住唐璿:“你也生病了嗎?怎麽敢這樣和夫人說話!”

唐璿沒有理她。

“璿小姐!”阿芙奶奶厲聲喝道。

“我受夠了!受夠了!”唐璿一把揮開她的手,她高高地昂起頭,薄唇抿著,似笑未笑,她靜靜地看了唐夫人一會兒,忽然仰頭大笑,笑得猛烈地咳嗽起來。

她看著阿芙奶奶,說出了一句殘忍的話,“你們以為她為什麽咳嗽?因為我換了她的藥呀,像她換了爸爸的藥一樣。”

“天呐!”阿芙奶奶尖叫一聲,跌坐到地上。

唐夫人的嘴唇,是不自然的紅,混合著鮮豔的口紅,紅得如血,紅得駭人。她伸出修長蒼白的手,看向唐璿:“……璿兒,你這麽恨我?”

“因為我應該恨你。”唐璿語氣像匕首。

“可我……”愛你。

唐夫人話沒有說完,無力地往後倒去,阿芙奶奶撲過去,腿有些無力,還是接住了。大門口,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被傭人領著進來。

有人慌張地衝進來,有人慌張地跑出去,在醫生的吩咐下,保安們用擔架擔起唐夫人,飛快地往門外停著的急救車跑去。

04

熱鬧的大廳,很快安靜了下來。

誰能想到會遇到這樣的變故……

我傻傻地站在那裏,心裏像被誰掏走一大塊,風冷冷地灌進來,很疼。剛剛被抬出來的那個人,她很有可能是我的親生母親,在我還沒完全弄明白這一切的時候,我也許就要失去她了……

“燭麟……”我捂著臉,眼淚不聽話地流出來了,“我好害怕……”

“我在。”他輕輕地擁抱住我,有力的心跳聲,透過他的黑色襯衫,清晰地傳進我耳朵裏,我鼻子一酸,抑製不住哭出聲。

唐璿脫力地坐到地上,全身無力,身上還穿著黏稠的濕衣服,空調吹得它半幹,她低著頭望著地麵,眼睛卻沒有焦距。

地上那朵母親咳嗽吐出來的血花,像一個烙印,燙在她的良知上。她想起身,腿刺刺的疼,她扶著椅背,努力使自己站穩,她盯著那扇敞開的大門,愣愣出神。

突然,她像想到什麽可怕的事,痛苦地尖叫一聲,拔腿就往大門口跑去。

風微微吹著,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

安靜的唐宅裏,死寂一片,所有人都跟隨唐夫人去醫院了,這裏隻剩下沉默的燭麟和哭泣的我。

視線延伸處,大門口的鵝卵石路,兩旁被雨淋過的茶花,在風中瑟瑟發抖,有經受不住風雨的嬌嫩花朵,搖搖欲墜。

啪嗒。

一朵白色的茶花從枝頭掉落,剛好掉進了積蓄的汙水裏,髒了。

“葉,你想知道真相嗎?”

“想。”

“如果尋找真相,我會有生命危險,你還願意嗎?”

“不願意。”

“嗬嗬,我這麽強,怎麽可能會有事。”

“真的嗎?你沒騙我?”

“真的。”

唐宅內,燭麟低聲問我。我擦了一把眼淚,發現他的襯衫上全是我的鼻涕,他抱著我,溫柔一笑。

我們之間,隻隔著一顆靈石的距離。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隻有他脖子上的靈石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就如那天晚上一樣。

幽藍色的靈石,光芒越來越亮眼,我們身邊的景物忽然迅速地旋轉,我們身處漩渦中,安然無恙。靈石慢慢融化成了一股溪流,溪流匯聚成了一麵橢圓形的鏡子,鏡子反射出強烈的光,照亮了整個黑暗。

一隻溫暖的手覆上我的眼睛,他輕聲道:“葉,閉上眼睛。”強光透過他的手掌照射在我眼前,我閉上了眼,眼前白茫茫一片。

時間在風聲中流過,我聽見他的心跳聲,撲通撲通,讓人覺得安心。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那隻輕撫在我眼睛的手放了下去,牽起我的手,“好了。”

我看到了什麽!

無邊無際的櫻花花海!

比雪還要美的櫻花,像純潔的雲朵連綿千裏,像鋪在地麵上的巨大棉花糖,天地間柔光一片,漫天的櫻花隨風起舞,微風中,數不清的花瓣落下來。

我一步並兩步跑到花海中,抬頭觀賞著,捧起一把把掉落的櫻花,生怕把它們捏碎了。

“燭麟燭麟,你好厲害呀,好漂亮!”

“我們向前走,前麵的路還很艱險,葉,你要做好準備。”清脆的鈴聲在不遠處響起,風吹過我的麵頰,他的話,充滿了擔憂。

“嗯!有你在我身邊,我什麽都不怕。”

踩在粉白相間的柔軟“地毯”上,我們走過櫻花海,來到了一個地方。

一棵盤根錯節的巨大櫻花樹下,樹上掛著一隻精巧的黑色落櫻鈴,鈴聲清脆,隨風搖動,上麵雕刻的櫻花紋路讓那個“櫻”字更加明顯了。

燭麟鏡立在樹底下,鏡麵流動著銀色的波浪,波浪漸漸地平息下去,光滑的鏡麵上,照出了我和燭麟。

“咦?燭麟,這鏡子怎麽和上次的不一樣?”我看著鏡子裏流動著的光,心裏隱隱不安。這種種的反常,到底在預示著什麽呢?

“手伸過來。”他說。

像上次一樣,我聽話地伸手過去,我的手被他寬厚的手掌包裹著,他牽著我走到鏡子前,將我的手向鏡麵貼上去。

指尖那股源源不斷的熱量傳進了我的心髒。

他說:“燭麟鏡,履行你的約定吧,我想要一個真相並且還一個人全新的人生。”

我看到鏡子搖晃了幾下,裂開了一條細細的紋路,好像在反抗什麽。

“你不會後悔?”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鏡子裏傳出來。

“不會。”燭麟的聲音很堅定。

鏡麵上的光波流動起來,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變成了一陣銀色的旋風,轉動成了黑色的旋渦。

在旋渦停下來的那一刻,他牽著我,頭也不回地踏入了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