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春櫻殘·真相

01

我又做起了那個夢,一棵櫻花樹下,粉色的櫻花隨風潑潑灑灑,樹下站著一個陌生女人,她背對著我,眺望遠方,夢裏的她穿著長長的白裙,周而複始地唱著一首童謠。

“風不吹,雲不飄,藍藍的天空靜悄悄,小小船兒輕輕搖,小鳥不飛也不叫,小寶寶,好好睡一覺……”輕快的童謠被她唱得很憂傷,她轉過身,我看到了唐夫人的臉,她流著眼淚說,“阿櫻,你回來了……”

……

醒來刷牙的時候,我的頭有些疼,坐在桌前啃麵包、喝牛奶,拿起手機發現裏麵的收件箱躺著一條短信。

短信內容裏,燭麟約我去“櫻之戀”餐廳,就在離我們小區不遠的地方,我去的時候,燭麟已經到了。

他招了招手,我笑著打招呼,在他對麵坐下來。

舒適的西餐廳裏,麵前擺放著幾疊精致可口的西式點心,繪著水墨畫的紫砂壺上冒著熱氣,手邊的青瓷描邊茶杯散發著參茶獨有的淡淡清香。

“怎麽會約我?有消息了?”看到燭麟雲淡風輕的樣子,我忍不住問。

“你看看。”燭麟伸出手,將一疊報紙遞到我手裏。我遲疑了一下,拿過報紙,發現它已經很舊了,泛黃的紙張上麵刊登著堪比曆史的陳年舊事。

我心裏疑惑,對燭麟說:“看什麽啊?怎麽啦?”說完我就想將報紙還給他,燭麟啜了一口茶。

他看了我一眼,跟著提醒道:“仔細看看。”

“燭麟,你真是……”賣什麽關子,我搖搖頭,隻得逐字逐行地閱讀起來,正麵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八卦,翻到反麵,看著看著我不出聲了,拳頭不由得握起。

不用燭麟提醒,我快速地翻開了其他報紙,快速地尋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蘇氏夫妻雨夜慘死疑為飆車、年輕夫妻車禍身亡背後竟有黑幕、夫妻車內吵架導致兩人身亡……

這些全部是當年有關我父母車禍的報道,雖然報道切入點和側重點各有不同,但均寫到了那場車禍的慘烈,汽車發生爆炸後又下了暴雨,最後被警方斷定為事故。

這些事爺爺告訴過我,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到這些新聞,我仍舊覺得不可思議,心情沉重。

“重點是這篇。”燭麟語氣堅定,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其中的一張報紙,淡淡地說。

我沉默了一會兒,不明所以地看向燭麟,低頭看到他手指敲過的地方——“千金”遭綁唐家主仆有何恩怨大仇。

在我瀏覽的時間,燭麟似乎想到了什麽,悶雷一樣的聲音刺激著我的耳膜:“這篇報道存疑,隻說了唐家失蹤過一個孩子,有人猜測是下人與唐家結仇所為,除了這個關鍵信息,其他都是關於唐家生意上的手段,並無太多參考價值。”

我低下了頭,久久沒有說話。

此刻,我心裏忽然湧現了一個很可怕的猜想:如果我的“父母”是唐家的仇人,他們為了報複,綁架了唐家的孩子呢?如果在逃跑的途中,他們發生了什麽“意外”,是不是就可以解釋了?而我,因為一些機緣巧合活下來了,並且落到了唐家仇人的手中,某一天是不是能成為他們的籌碼?難道爺爺他……

丁零零……

手機這時候響了起來。

我默默地看著跳動的屏幕,聽到燭麟的輕咳了兩聲,這才不情願滑到了接聽鍵。

“小葉……”阿湛像剛哭過,聲音沙啞得像一隻垂暮的貓。

他簡單地說了幾句話,我越聽眉頭皺得越緊,沒等他說完,我騰地一下站起身,抓過沙發上的包包,就開始往外跑。

燭麟看著我,叫了我幾聲我都沒聽到。

“好好,我就來!”我打斷湛盧的話,語氣急切,匆匆掛了電話。

“小葉……有人來藥房鬧事,有個患者來看病,事後病情更加嚴重,他們誣賴藥房賣假藥,帶人來鬧事,爺爺他受了傷……”

“爺爺不讓我們告訴你,我和媽媽就在蘇倫市明光醫院照顧爺爺,現在爺爺情況嚴重……”

湛盧的話還在耳側,撥爺爺的號碼顯示關機,我亂了心神,一邊在馬路上攔車,一邊嗚嗚地哭起來。

車子像一條條靈活的魚,遊走在熱鬧的馬路上,可是等了半天,就是沒有一輛停下來。

“嘀嘀!”

我正急急忙忙地張望,身後傳來喇叭聲,聽到聲音,我慌張地抬起頭,燭麟搖下車窗,隨口說道:“上來。”

我點點頭,拉開車門,往上一跳:“橡樹路明光醫院,我爺爺住院了。”

“坐穩了。”燭麟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看起來像趕來的,從剛才那家咖啡館回家去取車,然後過來起碼要二十分鍾。

這裏這麽多人,他總不能原地消失,恐怕是跑回去的。

油門踩到底,燭麟聚精會神地開著車。我身體有些難受,沒有多說一句話,盯著前麵由遠至近的路,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爺爺的身邊。

汽車剛開到醫院前坪,我解開安全帶,伸手拉住車把手,著急地說:“我先下車了。”

燭麟停穩車,我推開車門往裏麵衝去。

一間VIP病房裏。

醫生剛帶著護士離開了,剩下湛盧和湛媽媽守在床邊,爺爺在**昏睡,頭上綁著厚厚的繃帶,身體上插滿了管子,看起來很不樂觀。

刺鼻的消毒水氣味在房間內彌漫,湛盧望著門口,心情那樣沉重。

我打電話問到爺爺的病房,看到電梯前等候的人太多,方向一轉,急忙忙朝著樓梯跑去,推開房門的時候,湛盧迎上來:“小葉!”

“湛媽媽,阿湛,我爺爺怎麽樣了?”我走到爺爺的病床前,看著那些冰冷的醫療設備和爺爺微弱的呼吸,眼睛一片濕潤。

湛媽媽搖了搖頭,低聲對我說:“小葉,實不相瞞,你爺爺的情況不是很好,剛醫生來過,說他年紀大了加上腦袋受到了撞擊,才會這麽嚴重。”

“什麽!”我的身體仿佛被雷擊中,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後退了幾步。

撞擊!

“小葉,蘇家藥房開了這麽久都沒事,那天突然來了一個年輕人和患者,一開口就是要一批藥材,因為藥材數量過多,爺爺還跟我媽媽商量說明了情況。後來患者要爺爺看病,爺爺給他開了藥,沒什麽大事。”湛盧眼神忽然變得犀利,憤憤不平,“本來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可是五天後,沒想到那個患者死了!年輕人帶著一批人跟爺爺鬧事,說爺爺是庸醫,賣假藥。”

“患者死了……”我茫然地望向**昏迷的親人,表情失魂落魄。

“你想啊,爺爺行醫賣藥這麽多年,怎麽可能害死人,我覺得這群人就是來找茬的。”湛盧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地說,好像要將那群人揍扁。

“小葉,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要做好心理準備。”湛媽媽走到我麵前,摸著我的頭,小心翼翼地安慰我。

“湛媽媽,你的話是什麽意思?”我看著她的樣子,同樣小心翼翼地詢問。可是湛媽媽像完全沒有聽見我的話,或者聽見了但不想回答,她抹了抹眼角,重重地歎了口氣。

我走到床前,慢慢地跪下去,伸手握住爺爺的手,喃喃地說:“我和爺爺相依為命十八年,十八年了,現在爺爺出了事,我要怎麽做好心理準備!湛媽媽,你告訴我……”

我傻傻地望著爺爺蒼白的臉,眼淚溢出了眼眶,緩緩滑落。

02

門忽然被人用力推開了,穿著一身中山裝的老人站在門口,臉色陰沉得像是來索命的閻羅王。

“小葉,是我通知的你二爺爺。”湛媽媽看到來人,輕聲說。

二爺爺依舊拄著那根龍頭拐杖,國字臉黑沉沉的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烏色的厚嘴唇此刻正在止不住地顫抖。

看到跪在床前的我,二爺爺眯起的眼睛更加陰鷙了,他大步一跨,怒氣騰騰地朝我走來,舉起的拐杖就要敲下來:“你個孽障!討債鬼!”

“老蘇!”

“小葉!”

伴隨著咒罵聲和兩聲尖叫,眼前的拐杖就要揮下來,他的速度太快,我甚至忘記了躲,就在我以為肯定逃不過一陣鈍痛,會頭破血流時,耳邊傳來了拐杖敲打在身體上的悶重聲,隻聽得一句悶哼,房間內同時響起了幾聲倒吸冷氣的聲音。

怎麽回事?我的頭並沒有意料中的疼痛。

我屏住呼吸,睜開了眼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眼前的少年,他緊緊皺著眉頭,額頭上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流,蒼白的臉色仿佛印證了剛才遭受的痛苦,他麵對著我,屏障一樣擋在我身前,像一座巍峨的山,為我承受住了苦痛。

沒有人知道在那一瞬間,他是怎麽衝到了我和二爺爺的中間。

“燭麟!”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淒厲的風,又苦又澀,“燭麟,你沒事吧?”我從地上爬起來,注視著他的後背發愣,想伸手看看他怎麽樣,右手卻被他牽起來了。

我嚇了一跳,抬頭一看,發現他正溫柔地凝視著我的眼睛,對我露出一個放心的微笑:“葉,放心,我沒事……”

“二爺爺,你不能這樣。”

我大怒,猛然瞪向眼前這位專橫的老人,充滿怨念的眼珠子瞪著他,整個人像一頭被惹怒的小獅子。

“不知死活的東西!”二爺爺冷聲喝道。

“我不知道為什麽您一直這麽討厭我。”我皺眉,看了一眼昏睡的爺爺,想起了這麽多年他和爺爺對我的態度,抬起頭,認真地對他說:“爺爺,鄰居阿媽,湛媽媽……所有這些長輩都不討厭我,唯有您討厭我,為什麽?”

二爺爺挑眉,毫不客氣地說:“你還很得意?沒錯,你是討人喜歡,但是你別癡心妄想了,我告訴你,我蘇某人這一生都會厭惡你!”

我一怔,望著二爺爺通紅的眸子,一下子不知道該接什麽話。

心痛?難受?

是的。我雖然被爺爺寵愛了十八年,但是我很想被二爺爺承認,二爺爺是爺爺的兄弟,不可割舍的親人,無論怎麽樣,我都希望像平常人家那樣,被二爺爺疼愛著。我嚐試了很多事來討二爺爺的歡心,不過,卻一次次被他厭惡如臭蟲,漸漸的,我也就習慣了,放棄了,把那種不切實際的奢望藏在了心裏。

“為什麽呢?”我看了二爺爺一眼,突然笑了,為什麽你會這樣厭惡我呢?隻要你給出的理由足夠令人信服,我也就原諒了吧。

二爺爺氣急敗壞,拐杖一下一下敲在地上,打在我的心頭,“為什麽?因為你不是蘇家的種!你是蘇欽羨撿來的孽障!”

你不是蘇家的種!

你是蘇欽羨撿來的孽障!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耳中轟鳴,對眼前的一切反應不過來,二爺爺……不,不是二爺爺,是蘇雲羨,他凶狠地揮舞著拐杖,那雙惡毒的嘴巴,在我麵前一張一合。

什麽都聽不到了,我像窒息在一個密閉的空間內,好難受……

時間過去了很久,我失聰般的耳朵才能聽清楚聲音,燭麟拉住我躲開眼前的拐杖,不停地叫我“小心”,二爺爺在湛盧和湛媽媽的阻攔下無法上前,像一隻被製住了還在揮著大鉗的螃蟹。

“嗬嗬。”蘇雲羨的嘴角彎起一個嘲諷的弧度,“想當我孫女?你還真是天真啊……”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一再重複:“我要看我爺爺……”

養了我十八年的爺爺,怎麽可能不是我親人?

事實是這樣嗎?不會的,不會的,肯定是蘇雲羨離間我和爺爺的借口,他就是看不慣爺爺疼愛我,故意使壞在胡說八道,一定是這樣。

我甩了甩頭,強行壓住胡思亂想的情緒,這些事我不能去想,害怕去想。

一直心心念念的真相,快要揭開它的麵紗時,我卻害怕了。

蘇雲羨被湛盧和湛媽媽勸離病房,坐出租車走了。

“沒事嗎?”燭麟盯著我。

“嗯。”我點點頭,壓製著心底一陣陣湧上來的心酸和難受。

房間內,三人的視線聚集在我身上,時間仿佛靜止了。

再沉默下去,我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想起來今天是來看爺爺的,我及時轉移了話題:“等下爺爺醒來了會餓,我去給爺爺買粥……”

話未說完,我人已經飛快地跑出了門。

“我告訴你,我們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你以為蘇欽羨真那麽好心?撫養你?要不是看你有利用價值,你早死了!”

明明蘇雲羨離開了,但他的話怎麽總是盤旋在我腦海呢?街上四下無人,越發顯得我孤獨可憐,我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滾落。

爺爺,你養大我隻是為了利用嗎?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這麽殘忍!

可是,蘇雲羨的話那麽有說服力,我……我到底該相信誰呢?

我的指尖冰涼,全身像被浸泡在冰窖裏,除了寒冷的疼痛,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失了魂一樣地晃悠到了一個路口。

我頭疼不已,邁著虛浮的步子,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突然,身後傳來一個訝異的聲音:“小姑娘遇到啥事了?這麽傷心,快擦擦眼淚鼻涕。”

我抬起模糊的淚眼,看到眼前伸著的一包紙巾和一臉震驚的路人,搖了搖頭。我的眼淚擦不幹淨的,燭麟,你說你治好了我的眼睛,可是,我流淚的次數,怎麽越來越多了呢?

我無法接受現在的狀況,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誰來告訴我,以後該怎麽辦?

“蘇小姐……”

我像是失去了靈魂的木偶走在空**的街上,沒有注意到一輛黑色的汽車,從我走出醫院就在遠遠地跟著我。

麵對這聲夢囈一樣的呼喚,我眼神黯淡,平靜地轉過頭去。

我好像又在做那個夢,粉色的櫻花樹下,站著陌生的女人,她背對著我,如此哀傷,汽車停在我的旁邊,車窗緩緩地搖了下來。

唐夫人美豔的臉和夢中的女人重疊,她的紅裙像火,灼得我眼睛有一點疼,她皺起了修飾得精細的眉毛,問我:“蘇小姐這是怎麽了?”

夢中的場景又浮現在眼前,是不是現在我經曆的一切,也是一場夢?

眼前的臉龐逐漸清晰,紅脂白粉,眉眼嬌媚,分毫沒有上次去唐宅見到她時疲倦憔悴的病態模樣,原來,這一切並不是一場夢。

我看著她眼神溫慈的樣子,眼眶一熱,大顆的眼淚又滾了下來。

03

“蘇小姐遇到什麽事了?也許我能幫上忙?”完全不同於那日的蠻橫和暴躁,唐夫人聲音如水,給人極大的親和力。

我忍住情緒搖搖頭:“不用了……”

唐夫人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眼角溢出歉意,麵帶微笑,耐心地解釋:“我身體不好,生病的時候會說錯話做錯事,事過後自己完全沒印象,聽助手說,我那天對你們不是很友善,我向你道個歉。”

“沒關係的……”我閉上眼睛,自己狼狽的模樣被別人看到,我隻想快點躲開這尷尬的境地。

“蘇小姐想必還有事,我不打擾了。”唐夫人像是聽到了我的心聲,適時地做出告別,她做了個“拜拜”的手勢。

我站在安靜的空氣中,看著開走的車,很快消失在前麵的道路上。

車子在落滿了花瓣的道路上行駛,年輕的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向坐在後座上沉默的女主人。

“夫人,蘇欽羨冥頑不靈,咬死不說出蘇小姐的身世,您看我下次是不是繼續警告他?”金助手一如既往地保持了恭敬的姿態,一邊開車,一邊開口。

聽到他的話,唐夫人轉過身,眉頭微挑地望向他:“咬死不說?”

“是的……夫人。”金助手誠心誠意地回答,“我們隻查到蘇小姐是被蘇欽羨收養的孩子,並且蘇欽羨一直瞞著這件事。”

唐夫人開著車窗,紅裙被風吹得像飛舞的血蝶,烏黑色的長發綰成了一個雲髻,那雙發病時瞳孔呆滯的眼睛,此時微微眯起,露出狐狸一樣的精明,她翹起的唇角蘊含著冬天般的寒冷,“心中有鬼才會瞞著。”

“上次您問起的蘇瑞和何穗,我調查清楚了,他們原來是唐家早先一批的下人,說起蘇瑞,這個人不學無術,在唐家做事也不受歡迎,他是一個輸錢輸紅了眼的賭徒,何穗是他的老鄉,跟他同一年來到唐家做事,後來兩個人在一起結了婚。”金助手將往事娓娓道來。

“蘇瑞和蘇家什麽關係?”唐夫人問。

“蘇瑞是蘇欽羨的親生兒子。”他看了看車內的唐夫人,仔細想了一想,有點遲疑地繼續說:“就在蘇瑞和何穗辭工的那一年,發生了一些有趣的事,隻是……”

“怎麽不說了?”唐夫人陰戾的目光射向他。

金助手低垂的目光仿佛想起了一些舊事,他印象中對付過一些唐家的下人。那個下著暴雨的下午,他開車撞死了兩個人,唐夫人為了保護他,還托關係瞞住了這件事,買通了不少媒體,報道是車禍事故,難道那兩個人就是……金助手不敢想下去了。

“隻是有關唐先生和溫木先生……”他說。

唐夫人聽到這個久遠的名字,塗著紅色指甲的手停頓了一下,看到惴惴不安的助手,她終於想起來,現在這兩個人在唐家已經成了禁忌,她擺了擺手,語氣似乎有一絲疲倦:“你說吧,我不怪你。”

話語剛落,金助手才終於有了勇氣,有點尷尬地看了她一眼,然後麵不改色地開口:“溫木先生死後,您就像變了一個人,十八年前,您和唐先生鬧得那麽厲害,許多怕事的仆人都辭工了,還有些人說……說櫻小姐不是唐先生的孩子,長得和溫木先生很像,後來唐先生死於心髒病,有不服的下人誣賴是您做的,那一年唐家封了不少人的口,櫻小姐也是那時候失蹤的……”

溫木,唐家的園林設計老師,阿芙奶奶的兒子……

唐夫人閉上了眼睛。

這個名字像前世的記憶了……

塵封的舊事仿如昨日的畫麵,十幾年以來,她以為自己早就遺忘了過去。溫木?唐遙之?這兩個她生命中的男人,一個為她而死,另一個因她而死。而自己呢?從最開始對溫木動心,隨後被唐遙之愛上,她貪戀權力和金錢嫁給了唐遙之,卻又對年少的愛戀依依不舍,最終踏上了不能回頭的道路……

唐遙之顧忌她和唐家的臉麵,暗地裏讓溫木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失去心愛之人的痛苦讓她發了瘋,她知道唐遙之心髒不好,偷偷換掉了他每日必吃的藥,造成了唐遙之的死亡。

這些不能示人的過去,永遠不能提起,隻適合埋在無邊無盡的陰影裏。

“夫人。”金助手緊張地打量了她一番,“你沒事吧?對不起,我實在不該提起這件事……”

“金助手。”唐夫人不安的表情透出一絲恍惚,她看著後視鏡中的自己,眼角不知不覺地流下了一滴淚,“唐遙之的死,當時是不是很多人怪我?”

金助手一怔,下意識地看向這位不肯示弱的女主人,她一隻眼睛,眼淚正順著臉頰流淌,像對過去的懊悔,又像對那一位故人的道歉。

“夫人,唐先生對下人們都很好,下人們也對他忠心耿耿。唐家的生意做這麽大,與他的為人是分不開的。除此之外,唐先生對您的真心,下人們也都看在眼裏,您為了溫木先生,實在是不應當啊……”助手沙啞著嗓音說。

唐夫人張了張口,卻哽咽住了。原來大家是知道的?

她為了溫木,忽視了唐遙之,她成為唐夫人後,做出了對不起唐遙之的事。唐櫻的確不是唐遙之的孩子,唐櫻出生不久後,溫木就死了,沒有人知道,他和唐先生有過一場秘密的交易,喝下了一杯致命的毒酒。

“當年唐先生臨死前還吩咐,他走後誰敢對您不敬,就要我們瞞著您處理掉。當時很多下人憤憤不平地鬧事,蘇瑞和何穗,很有可能就在其中……”助手說到這也哽咽了。

唐夫人完全愣住了。

她沒想到唐遙之死前還在維護她,讓她成了如今的唐夫人。

溫木,她的愛人,櫻字從木,她訴說著她的想念,她燃燒著仇恨的眼睛,卻始終看不到背後護了她一生的丈夫……

車子載著唐夫人遠去,走過過去那些歲月過往,通往她看不清是非對錯的道路,風吹進來,前塵往事化為了她臉上幹涸的淚珠。

而唐夫人也永遠不會知道,十八年前,唐家大宅下的東廂房,兩個年輕的人,做了一場隻有他們兩人知道的交易。

唐遙之說:“溫木,為了她的名聲和唐家,你喝下這杯酒,我會撫養你和她的孩子長大。”

溫木回答:“好,別忘記你的話,我會在九泉之下看著你。”

有的真相很殘忍,有的真相很溫柔,掩埋在唐家大宅裏的那些秘密,它們是一壇不能見光的陳年老酒。

一開壇,熏得人醉,熏得人流淚。

04

“我看你不要命了。”

青色磚瓦的屋頂上,少年拿著靈石坐在那兒,仿佛一尊石化的雕像。白色神獸叼著一顆不知道從哪裏摘的紅果子,蹲到一旁,歪著腦袋看著自家主子,眼神裏充滿了戲謔。

“誕,我想起來了,我見過她。”

“謔謔,當然想得起來了,藍靈石都變紫了,估計不中用了。”

“十八年前,唐夫人找我詢問過唐櫻的下落。”

“那又怎麽了?你是說唐櫻就是那個蠢女人?身世這麽離奇,神經兮兮的父親和母親,目的不明的爺爺,哈,不如不知道呢。”

“……”

“喂,你打算怎麽辦?告訴她嗎?”

“我不知道。”

那你浪費靈石幹什麽!誕一口吞下紅果子,鄙視地看著他。

“但我會幫她,隻要是她想知道的,都會。”少年的聲音聽起來像一個承諾,有著堅定的力量。

“小燭麟啊,你不會愛上她了吧?”

“……”

“嘿嘿,我看到你親人家女孩子了,還是兩次耶,又是螢火蟲又是散步的,明明不用親眼睛也可以治病嘛,你偏偏……喂!你踢老子幹什麽!啊——”伴隨著誇張的大喊大叫,少年對著聒噪的誕飛起一腳。

頓時,白色的小神獸像一隻脆皮西瓜一樣,咕嚕嚕地順著屋頂滾了下去,“咚”的一聲長響,砸進了一口水缸裏。

為了照顧爺爺,我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我正在廚房裏給爺爺煲湯,忽然聽見外麵有響聲,好像有什麽砸下來了。

推開窗戶,看到對麵院子,一口荒廢的水缸中,濕漉漉的誕從裏麵爬出來,水缸積滿了雨水和落葉,似乎又髒又臭。

“臭死啦!臭死啦!死燭麟我跟你沒完!”誕頭上頂著一片腐爛的梧桐葉,嫌棄地聞著自己,嗖地跳到陽台,想跑回去洗澡。

“噓!小聲點,小心被人聽到,會說話的狗!”我衝它比了個噓的手勢,沒想到它屁股一扭,改變方向,噔噔噔幾下,瞬間就跳躍到了我眼前。

“嗯……”它認真地看著我歎息,好像在醞釀著什麽。

“嗯?怎麽了啊?”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它,它突然轉身,把屁股對著我,隻聽“噗”的一聲,然後它像滾筒洗衣機裏的拖把一樣,瘋狂地甩動身體,腐爛的落葉,發臭的水,在空中飛濺開來。

我的天!

“臭蛋你為什麽朝我放屁?啊!別甩!別甩啦,好髒!好臭。”我在生氣下大叫,隨手抓過砧板上的一把大蔥扔過去,躲避瘟疫一樣將窗戶關上。

好險好險!我檢查了一下爐火上的煲湯,沒遭殃。

同時,外麵傳來了得意的叫聲:“嗷嗷嗷,汪汪汪。”

越來越過分了,真是令人生氣!

我無語地看著手上、衣服上的髒水,捏緊拳頭,認命地往洗浴室跑去。

煲好湯,重新洗了一個澡,換上幹淨的衣服,我把洗好的衣服晾去陽台。對麵陽台上誕閉著眼睛享受著陽光,正在曬它雪白的毛。

“喂!我會報仇的!”我把威脅的目光看向它,發現它懶洋洋的眼皮撐開,也用“你以為我怕你”的眼神望著我。

啊,好想揍它……

貌似幾天沒看到燭麟了,我伸長了脖子朝對麵看,雖然擔心的心情掩飾得很好,還是被誕敏銳地覺察到了,它打了一個噴嚏,鼻孔朝天地對我吼。

“好了!別看了!他在睡覺休養。”

“小聲點!小心你被抓走,現在膽子大了,無法無天了!”我心裏一慌,也忍不住叫道,現在這個時間,還好附近鄰居都不在家。

“哼!”前麵的寵物發出一聲冷哼。

“哼!哼!”雖然不知道它的怒火究竟是從哪裏來的,但是我也不甘示弱,曬好衣服,用更大的聲音吼了回去。

“哼!”誕凶狠地瞪著我,好像鐵了心要與我勢不兩立。

幼稚鬼!我不想跟它鬧了,爺爺在醫院病著,我快速地白了它一眼,回廚房裝好湯,鎖好門,馬不停蹄地往醫院趕去。

誕鬱悶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我,直到我上了出租車,它回頭看向燭麟睡著的臥房,氣哼哼地酸道:“傻子配蠢蛋,天生一對。”

我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

不過,誕為什麽突然與我作對?我坐在出租車上,怎麽也想不明白。

醫生說爺爺可能今天會醒過來。

到了醫院後,我雙手撐著下巴,眼巴巴地看著病**的老人。他的臉上、手上布滿了皺紋,胡子和頭發白了一大半,暗黃的麵容毫無生氣,整個人看起來像一棵年老的古樹。

我握住爺爺的手,他的手很枯瘦,手心因長年勞動長滿了老繭,摸上去十分粗糙,就是這雙蒼老的手,給了我十八年的恩情,一幕幕朝夕相處的場景,爬上了心頭。

“爺爺,我又把藥罐煮糊了!”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搖著蒲扇,慌慌張張地從廚房跑出來,一臉漆黑地喊道。

“你這冒失丫頭,被熏成大花臉了。”老人食指微曲敲了她額頭一下,起身就去拿毛巾。

……

“爺爺,你在想什麽?湛盧跟我玩捉迷藏,你幫我找他藏身的地方,好不好?”小女孩長高了,嘟囔著嘴巴表示著不滿。

“好了,你這機靈鬼伶牙俐齒的,阿湛可在你這裏討不了好。”老人笑著搖搖頭,寵溺地笑。

……

“我看是葉丫頭自己想快點去找阿湛玩,還嫌我老頭子礙事呢。”

聽到這句話,少女臉頰變得緋紅,瞪了老人家一眼,抱著一份禮物,十分羞赧。

“你這丫頭,害羞呢。”老人說著抬手佯作要打人,無奈少女一溜煙地跳開了,邊笑邊朝著爺爺做著鬼臉,“抓不著!抓不著!哈哈!”

……

集市上洋溢著濃濃的節日喜氣,少女融入這股熱鬧中,她看著那漫天盛開著的五顏六色的煙火,看著那追逐嬉戲著的頑童,看著老老少少的一家人,內心忽然覺得淒苦。

“爺爺,我父母呢?”她問。

弓著背,正在替她買花燈的老人,銳利深邃的目光中,第一次出現了痛苦,記憶的洪水滾滾而來,將他淹沒。

他露出了苦澀難看的笑意,寬慰著她:“你母親生下你後,出了一場車禍,他們都走了。”

……

過去的時光,如褪色的電影在我眼前閃過,我鬆開爺爺的手,雙手掩麵,嗚嗚出聲:“爺爺,我以後該怎麽辦……”

病**的人,那雙緊閉的眼睛,滑下一行冰涼的淚。

如血的殘陽從窗外落下去,寂靜的房間裏,心電圖上虛弱的線條突然跳動了幾下開始呈現波浪狀,最後在正常值區間穩定下來。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沉睡的人幹枯的手指動了動,陡然睜開了渾濁的眼睛,沉悶沙啞的嗓子,發出蒼老的囁嚅聲:“小葉……”

我猛地抬起頭,全身如遭雷擊,不可置信地看向病床。

“小葉,爺爺在,別怕……”爺爺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手背。

“爺爺!”

安靜的房間內,心痛伴隨委屈塞滿我酸澀不已的胸膛,風揚起白色的床單和窗簾,我顧不得嗡嗡作響的大腦,哭喊一聲,哇哇大哭起來。

05

爺爺等我哭完了,才擠出一絲勉強的笑,看向桌子上放著的食盒,問:“小葉給爺爺做了好吃的?”

“嗯!”我破涕為笑,連忙走到桌子旁,把上麵的複習題和課本推到一邊,知道爺爺是在轉移我的注意力,我裝作不知道,轉頭問,“爺爺你睡了一天一夜了,餓了吧?我煲了雞湯哦。”

“阿湛和他媽媽來過?”爺爺蠕動了一下嘴唇,發出的聲音異常喑啞。

“嗯,來過了。”我端著一碗雞湯走過來,扶起爺爺,拿過枕頭墊在了他背後。

爺爺半躺盯著我,欲言又止:“爺爺不想讓你擔心。”

“我明白的。”我舀起雞湯,吹了吹,送到爺爺嘴邊,濃濃的香味隨著熱氣飄散在空氣中。

“阿湛告訴我,說有人來藥房鬧事,你與他們發生了衝突,摔倒在地上磕破了頭,如果不是鄰居陳阿姨及時發現,湛媽媽開車把你送來醫院,現在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我拿著湯匙給爺爺喂湯。

爺爺激動地說:“那是群流氓!”

“是啦是啦……流氓差點害了我爺爺。”我放下湯匙,埋怨道,“如果不是阿湛通知我,恐怕你還要瞞著我,我有多擔心呀,萬一……”

我沒有繼續說下去了,重新把湯匙遞到爺爺麵前,艱澀地說:“二爺爺來過了。”

爺爺喝湯的動作一僵,緊張地問:“他……說了什麽?”

我沉默了半晌,將湯碗放下,低下了頭:“爺爺你還打算瞞我嗎?我是你收養的孩子,我都知道了……”

“原來,二爺爺就是因為這個討厭我……”我默然,聲音開始變得顫抖,恐懼一點點在心髒中蔓延,我倔強地咬了咬牙。

“小葉啊……你永遠是爺爺的寶貝孫女。”爺爺的目光突然變得悠遠起來,帶著回憶時獨有的溫情,“這一點不會變的。”

“可是……”我心有不甘地嘟起嘴巴,似乎還要再爭辯些什麽,腦海中卻突然浮現一些不敢想的事實。

如果我真的是你仇人的孩子……

“小葉,爺爺把你辛辛苦苦地養大,你還在懷疑什麽呢?”

就在這時,湛盧提著一袋水果走進來,抬手在我肩膀拍了拍,明亮的眼睛眨了眨,表示不要再繼續談論這個問題了。

畢竟爺爺生著病,而且如今所發生的事情,的確沒有辦法去改變,因為它是上一輩人的恩怨。我忽然理解了湛盧話裏的意思。

是啊,我還在懷疑什麽呢?爺爺若是不愛我,會有現在的蘇荷葉嗎?別人那些恩恩怨怨和我有什麽關係?

不管真相如何,我隻想還爺爺一個公道。無論我是誰,我永遠是爺爺的家人,唯一的家人。

夜色寧靜,我提著空空的食盒回綠綺小區,一路前行,走過一條雕花長廊,隻見前方院子,一個黑色的身影側身立於櫻花樹下。

這個季節怎麽會有櫻花?我轉頭看向周圍,咦?這是哪兒?小區公園裏沒有這樣的景色啊。

少年站在櫻花樹下,高貴清雅,而那種冷漠憂鬱的氣息似乎不見了,黑色的頭發如上好的黑玉,一身墨黑綢緞長衫,腰間束一條黑綾長穗絛,上係一塊羊脂白玉,外罩軟煙羅輕紗。眉長鋒銳,那深邃的眸子此刻正閉目在沉思,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膚,仿佛畫中仙人一般。

他這身打扮……像是古裝劇中的翩翩公子模樣,完全不符合現代的穿著,我難道穿越了?不可能啊,手上從醫院帶回來的食盒還在呢。

他站在那裏,說不出的飄逸清俊,暗示著他所不能言明的一切情緒,紛揚著的櫻花花瓣落於他的發上,肩頭,他也不拂去,仿佛他也化為了那滿樹繁花中的細微一朵。

他以一種天荒地老的姿勢,化身在了這如畫的美景中,天地之間隻有他一人而已,更奇異的是,在他身後盤旋著一條金色的龍,淡淡的光芒環繞著他,給他增加了幾分不可褻瀆的神聖……

我癡癡地看著,不想破壞掉這如夢如幻的寧靜景象,我有一種吵鬧到他絲毫便是罪過的感覺。

我輕步地走過去,看到他腳下的石桌上,放著兩個空酒杯,旁邊還有一壺酒,像是在等什麽人。

“葉,你來了。”一句溫和如玉的聲音響起,眼前的黑色身影轉過身來,在他睜眼的一刹那,金色的龍也消失了。

傳說燭龍族翳與妖之子,被神族妖族排斥,流落人間……

我想起網上曾經說過的話,難道這就是真正的他?

“嗯,我來了。”

我說不清為什麽,麵對這樣的他,我內心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仿佛在了解他的全部,又仿佛越來越看不懂他。

仿佛離他越近,他會走得越遠。

“蘇爺爺病情怎麽樣?”燭麟撩衣而坐,自顧自地給自己和我麵前的酒杯斟滿酒,看到我盯著他的動作,他笑笑,“很久以前,我與一個人類也這樣飲過酒。”

“爺爺醒來了,醫生說需要留院觀察。”我在他對麵坐下來,將手上的盒子放到腳邊,問他,“那個人是你朋友嗎?”

燭麟看著我,將酒一飲而盡,並沒有直接回答:“他叫沈浩,是我遇到的唯一的人類朋友,我很信任他,說出了自己的秘密,後來他卻因為嫉妒破壞了我的靈石,揭露我的身份,逼我離開了那個地方。

看著我愣了一下,燭麟又斟上一杯酒,指著自己的胸口,邊飲邊道:“這裏有一個醜陋的傷口。靈石是我的重要之物,靈石本是紅色,不能遇火,那天我喝多了酒,醉熏熏時被胸口燃燒的烈火疼醒,沈浩偷了我的靈石扔進了火爐裏,把我的胸口燒出了一個洞,留下了疤。如果不是誕搶救及時,想必我已焚身而死……”

“靈石……”

我拿起脖子間的小靈石,不理解地問他,“既然是這麽重要的東西,怎麽會送給我……”

“後來我不再相信人類,不信這世間所謂正義所謂真情,認定人類都有醜陋的一麵。”

他笑容苦澀,看得我心髒一陣絞痛。他眼神迷離,對我輕笑,“遇到你是我沒想到的事,你就這樣闖進了我的世界,一開始我隻不過想試探你,找到你身上我想要的醜惡樣子,最後我卻在步步為營的棋局中,淪陷了自己……看到你悲傷難過,我的心會痛,看到你笑,我的心會笑。上次聽到你說暗戀我,我好開心,我想我沒救了……”

櫻花如雪,卻比雪還要美,櫻花似雲,卻比雲還要純潔,漫天的櫻花隨風起舞,清脆的鈴聲響起,我已深深地陷入了其境,無法自拔,任憑風吹過我的麵頰,他的話語,他的輕笑……

他說,櫻,我喜歡你。

微風吹著,數不清的花瓣落了下來,也如白色粉色的蝴蝶一邊在翩翩起舞,一邊在唱著美妙又悅耳的歌兒。

“可我害怕啊,我的喜歡會是你的災難……”

輕輕的歎息伴隨著酒香飄散在空中。

大地鋪上了粉白相間的柔軟地毯,地毯上方的櫻花樹上,掛著一隻精巧的黑色落櫻鈴,鈴聲清脆,隨風搖動,仔細去看上麵雕刻的櫻花紋路,隱約可見一個“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