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夢櫻錯·距離

01

米黃色的花朵綻放在枝葉茂密,葉色蔥綠光亮的花盆裏,房間內清香四溢,氣味似蘭花,又比蘭花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味。

“他說花也是有生命的,要我愛惜你呢。”我輕輕碰著花枝的星狀小花瓣,自言自語,“你說我該不該掛出風鈴?”

“喵……”平安走進來,圍著我的腳邊轉,它似乎感覺到了我不佳的情緒,小腦袋小爪子蹭著我的腳踝,一雙水汪汪的湛藍眼睛看著我。

“我沒事啦,是不是餓了?走,姐姐給你煮好吃的。”我一臉寵愛地抱起它,摸了摸它的腦袋,就往廚房走去。

自從平安闖入我的生活後,我感覺日子充實了很多。每天上學放學,家裏不再是冷冷清清的,推門回來,它總會以最快的速度衝出來迎接我。

夜深人靜,平安已經睡下了,我再一次抱著雙膝坐在沙發上,望著手中掛斷的電話發起了呆。

每周我都會給爺爺打三次電話,在電話中,我知道爺爺種了什麽菜曬幹了哪種藥材,知道村頭的魏阿姨生了寶寶很健康,知道阿湛的媽媽又給我們家送了補品……

可我關心的事,我卻一點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被我傷了心的阿湛他怎麽樣?我不知道如果固執地去深究二爺爺和爺爺的話會怎麽樣?也不知道住在對麵的那個少年,他會發生什麽事……

這個星期我一直都在回想,小時候和現在的一切就像是幻覺一樣。那些走進我生命中的人,總是在我腦海中閃現,而等我想要集中精力去分析時,爸爸媽媽夢中帶血的表情就會再次浮現在我眼前,阻止我繼續思考下去。

其實對於他們,我印象極淡極淺,太多的疑惑和難過纏繞在我的心裏,我不知道為了故去的人們去做這些事,到底有沒有意義?

在我想清楚之前,我已經起身,拿著一個蘋果走去了臥室,輕輕地哼唱了起來。

“I dream of holding you all night and holding you seem right (我夢見擁抱你整夜 擁抱你似乎很自然),Perhaps that's my reality (大概這就是我的真實),Met you by surprise, I didn't realize (無意中遇見你, 我並不了解)……”

是的,我學了這首燭麟常常播放的歌。

從臥室出來,我的手上已經拿了一串風鈴,走到陽台上,踮起腳,輕輕地掛起來,悅耳的聲音響起來。

隔著幾臂長的陽台距離,燭麟坐在高高的欄杆上,右手拿著一個酒瓶,左手拿著一個酒杯,自飲自酌,瞥見了出來的我,他送到嘴邊的酒杯停了一下。

我的手緊緊捏著蘋果,站在離他不遠處的陽台,不知道他為何憂愁。

他將嘴邊的一杯酒,仰頭飲盡,動了一下身子,蜷起右腿,找了個比較舒服的坐姿,又將杯子滿上了:“想問什麽就開口。”

我說:“不要喝那麽多紅酒。”

他收回了眼光,麵容沉靜,眼神裏看不出什麽情緒,就在我以為他會生氣的時候,他起身如一陣風,落到了我的眼前。

“好。”他伸手,將滿滿的一杯酒傾倒幹淨,饒有意味地抬眼望了一眼我,“我不喝,但你要拿東西跟我換。”

我下意識地低頭,將還沒來得及吃的蘋果舉到他麵前,他搖了搖頭,依舊是那副平靜的表情。

“那……”我話沒有說完,定定地瞧著他,他勾嘴一笑,方向一轉,直直向我的唇上襲來。

淡淡的酒香充斥在我的唇間,他孩子氣地在我唇瓣上啄了一下,把酒瓶和酒杯放到我手中,看著傻愣愣的我,笑了笑,醉醺醺地說:“嗯,換好了。”

丁零零的風鈴在風中搖曳著,鈴兒互相撞擊發出清脆聲音,這清脆的響聲是如此寧靜,像一曲優雅鋼琴音的伴奏,像一隻蝴蝶圍繞著心悄悄地飛翔,觸動過的地方花兒慢慢在盛開……

我看著他的笑,明亮的眼睛裏藏著開心,看到他心情這麽好,我心口撲通撲通地亂跳,微笑的眼睛裏掠過一絲憂慮,忍不住問:“你是不是醉了?”

盡管腦袋中亂得像有一群蜜蜂嗡嗡直響,我站直了身體,緊張地問他。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過我脖間佩戴的小靈石,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想要購買什麽?”他收回手,很認真地問。

沒有醉?

那他剛剛……

我吃了一驚,但是看著燭麟的表情,似乎還有話說,所以我勉強壓抑住了想詢問的心情,等著他繼續說。

“可有作為支付的酬金?”他問。

“沒有,我沒錢了。”我小聲地回答,上次存的錢,因為平安全都賠給了那個大叔,要不是爺爺每月會按時打生活費給我,我下一頓的飯都還不知道在哪兒。

“可有作為同等價值交換的消息?”問我的時候,他的神情很鄭重,“或者超越價值的消息來交換?”

我好像沒有什麽同等和超越價值的消息……

一股難以言說的憂慮迅速籠罩了我的內心,我捏著手中的蘋果在他麵前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想不出怎麽辦。

就在這時,頭頂上方傳來一句隱隱約約的歎息:“秘密也可以。”

咦?他這是為了我在改變生意原則了?我抬起頭,燭麟凝視著我,如高貴的王子,殷紅的嘴唇逆著光,對我勾起一絲鼓勵的微笑。

“暗戀你算不算秘密……”

我偷偷地打量他,幾乎用聽不到的聲音開口,對上他深沉的眼睛,那裏麵和我一樣似乎蘊藏著千言萬語,我定定地看過去,那片澄澈的黑眸裏,裝著我慌亂的身影。

說到這裏,沒有等他反應過來,我鼓起勇氣繼續說:“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睡覺會想起你的笑,上課會走神回憶我們相處的點點滴滴,隻要一想到你,我再壞的心情也能變好,你為我做的那些細小的事,每一件我都看在眼裏,表麵上我沒說什麽,但是私底下我總要偷偷猜想你的心,又害怕自己的心思被你知曉。”

我的話像是投到水中的小石子,瞬間打破了靜謐的氣氛,風吹拂在我們身側,撲麵而來的涼爽,稍微緩解了我的躁動心情。

沉默延續在安靜的夜裏,我感覺他的呼吸噴在我的耳側,令我麵紅耳赤。

良久,他點了點頭,像掩飾了心情般,音調沉沉地道:“交易開始。”

“啪嗒”兩聲,在我們身後的路燈忽然熄滅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隻有他脖子上的靈石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燭麟取下那塊靈石,閉著眼睛,他的手心裹著那塊奇異的石頭,淡淡的光芒從石頭裏麵穿透出來,光芒越來越亮眼,似乎要將整個黑夜照亮。

慢慢地那塊石頭像融化般,變成了一股溪流,溪流匯聚到一起,成了一麵橢圓形的鏡子模樣,鏡子懸浮在我和他之間,鏡麵流動著銀色的波浪,波浪漸漸地平息下去,鏡麵開始變得光滑,可是裏麵卻照不出一人一物。

“不會被人發現嗎?”我看著鏡子裏流動著的光,擔心地問,剛剛動靜那麽大,光芒亮得如同白晝,周圍的人肯定看到了。

他的聲音很溫厚,透出讓我心安的笑意:“你看看現在在哪兒。”

經他一提醒,我扭頭看向身邊,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哪還在陽台,根本是一個封閉的空間,手上的蘋果也不見了,乳白色的霧氣彌漫在四周,隻有我和他相對而立,仿佛世界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手伸過來。”他說。

我聽話地伸過去,我的手被他寬厚的手掌包裹著,他牽著我走到鏡子前,將我的手向鏡麵貼去。

一瞬間指尖有股莫名的力量牽引著我,源源不斷的熱量傳進了我的心髒。

“燭麟鏡,告訴我她父母的死因。”燭麟放下我的手,對著鏡麵問話。

鏡麵上的光波流動起來,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變成了一陣銀色的旋風,轉動成了黑色的旋渦,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旋渦慢了下來,最後回到了起初的樣子。

02

像放映電影般,鏡麵上開始呈現出畫麵,畫麵似乎有幾分熟悉。

冬夜街頭的積雪還沒有完全融化,兩邊種滿如血紅梅的道路延伸到一座宅院前,宅院被桐製柵欄包圍靜靜佇立著,凜冽的北風搖落下片片梅花花瓣,落蕊繽紛。

丁零……

大門外的路燈發出孤零零的響聲,燈杆掛鉤處突兀地掛著一串風鈴,路燈下,一個婦人望著遠處漫無邊際的黑夜,好像在等誰。

在她轉過頭來的一刹那,我跟燭麟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唐璿!

不對不對,準確地來說,婦人隻是和唐璿長得很像,那眼角的細紋是騙不了人的。與其說她是上了歲數的唐璿,不如說是與唐璿有關係的親人。

下一刻,畫麵一轉,婦人目光裏有盈盈的淚光和難以掩蓋的心痛,她對著誰懇求道:“我的小女兒唐櫻離奇失蹤了,我懷疑她被壞人捉走了,想請問您能否找到她的下落……同等價值交換的消息?我知道……我有個朋友他不久前殺了人。”

聽到這句令人咋舌的話,我看到燭麟的眉頭皺起,難道畫麵中那個婦人懇求的人,就是過去的燭麟?

他見過那個婦人?像現在這樣,在很久以前的冬夜,做了一單生意?

我抬起頭來,疑惑的目光透過燭麟鏡淡淡的亮光,落在燭麟清冷的臉上,在我們耳邊,畫麵中婦人還在大喊大叫。

“我沒有!我沒有說謊。你不要誣賴我……你有什麽證據!我看你像騙子,什麽掛串風鈴就來交易消息,什麽交換消息不能購買,我看你這個江湖術士就想設套栽贓我。”

“我隻是偶然在家中找到母親的日記本,上麵寫著聯係你的方法和關於失蹤妹妹唐櫻的隻言片語,我一時好奇,好奇母親會有怎樣的秘密。”

失蹤妹妹……唐櫻……

燭麟想起了被捉弄的那個夜晚,也有一個人,曾經這樣無禮傲慢地對他大喊大叫,他的頭忽然痛起來,脖子像被人掐住了,喘不過氣來。

“你怎麽了?”我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和踉蹌的身體,連忙扶住他。

他緩緩地推開我的手,濃密的眉宇間讓人感覺到森寒:“裏麵那個女人,我忘記了,但是……唐璿找過我。”

“怎麽會?她難道發現了你的身份?”我不由得緊張起來,聯想到唐璿轉學,和他同桌,難道風傳她暗戀燭麟是假的?她是在試探他嗎?

“還不至於,但她的確是在懷疑我。”燭麟想了想,看到我焦急的臉色,抿著單薄的唇,每次他抿著嘴角,都代表他不高興,這個小細節是我無意中發現的。

我眨了眨眼睛,拍拍胸口,鬆了一口氣:“那還好。”

他看著我,眼睛裏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我當然不知道他已經覺察出了我的身世,仍舊好奇地想去碰燭麟鏡。

鏡麵平複了,裏麵流動著的光波像水銀,又像無數顆沉睡的星星,散發著柔和的光。

“別碰它。”叱喝聲嚇我一跳,我轉過頭,燭麟不知道想起什麽,將我拉到身後,手覆在上麵,閉著眼睛攪動著那一波銀光,“普通人觸碰燭麟鏡,會被灼傷。”

難怪他要牽著我的手,之前那股熱源,也許就是他為了保護我,在耗費自己的力量吧,我暗暗地想。

鏡子逐漸消失,由一攤銀色浪波,漸漸變回了一塊幽藍色石頭,淡淡的光芒從石頭裏麵穿透出來,燭麟重新戴上那塊靈石,臉色慘白。

路燈又亮了起來,我手上的蘋果還在,剛剛在燭麟鏡中看到的一切,頗不真實。

“燭麟,我父母的事與唐家有關,對嗎?”

我看著他俊美的容顏,忍不住問了出來,他蒼白的臉色好了些,覺察到我的目光,他點點頭,向我投來一個安心的眼神:“我們周末去拜訪唐家,我來安排。”

因為這個陌生婦人的突然出現,我覺得最有可能的真相是,唐家與我的父母有著極其密切的關係。就算事實真的是這樣,那爺爺為什麽要把這些事瞞著我呢?

我怎麽想都想不通,隻是覺得心裏越來越悶,答應了周末和燭麟一同前去唐家。

一到周末,燭麟便問了唐璿家的地址,一路駕車,載我前往。

“想不到你還會開車。”聽著裏麵低緩的音樂聲,我看著窗外的風景飛速地倒退,想到他不用手機居然會開車,了然地自說自話,“不對,你平時也不需要車啊。”

“路比較遠。”他的視線淡淡往我臉上一掃。

“對哦,總不能飛著去。”我露出一個堪稱溫和的笑容,開著他的玩笑。

車子疾馳過市內的大道,進入郊區,二十分鍾後,我們行駛在一條兩邊種滿花的道路上。這就是燭麟鏡中出現的那條路,不同的是,當時的紅梅變成了朱頂紅。

盡頭是一座佇立在青山綠水間的老宅,像是中歐世紀的吸血鬼城堡。

目及所見皆是璀璨炫目的彩繪窗欞和栩栩如生的大理石浮雕,宅子兩旁有六根高大的圓柱,鮮豔悅目。

我們下了車,走過一個噴泉,水花飛濺,十分清冷,蔓生的植物攀爬在外牆,沒有給宅子增加生氣,反而讓人覺得有點陰森。

“您好,我們是唐璿的同學。”走到一個涼亭,胡子發白的守門人打量了我們一眼,然後拿起電話,幾分鍾後,他開啟了大門。

“謝謝您。”

我們走過一條長長的鵝卵石道路,宅子裏麵怪石林立,環山銜水,廊回路轉,像是進入了一座迷宮。氣派的外麵看起來修繕過,進入到府宅裏麵,才看得出,這棟古色古香的宅子已有些年月。

“給我錢我也不住,陰森森的。”我抱了抱胳膊,一瞬間想起了燭麟說過的那個關於風鈴的恐怖故事,寒意撲麵而來,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冷了。

“你來了!”

突然,一個張揚的聲音打斷了我胡思亂想的思緒。我和燭麟的視線都集中到了那個聲音的來源處,一抹豔麗的明黃。

一身洋裝的黃衣少女已經走到了眼前,蕾絲裙擺隨風擺動,脖子上的寶石項鏈奪人眼目,那雙散發出喜悅的眼眸在看到燭麟身後的我時,倏地變得鋒利起來。

“她是誰?我沒邀請她來。”斬釘截鐵的語氣裏,帶著不歡迎的厭惡。

輕輕吹過的風裏帶著馨香,燭麟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一直到唐璿大聲質問的聲音落下,他才毫不在意回答:“葉是我邀請來的。”

“葉?喲,叫得這麽親密,不會是女朋友吧?”還沒等我鬆口氣,唐璿的嘴角露出一絲慘笑。

“不歡迎我們,我們就不打擾了。”燭麟的語氣裏,隱隱有著不快。

“歡迎,當然歡迎,跟我進來吧。”

唐璿說完,發出一聲寒徹至極的冷笑,轉身往前走去,白色的公主鞋,毫不留情地踩在一地嬌嫩的落花上。

03

前麵隱約是一棟古堡,古堡大門外,有個看起來德高望重的奶奶和戴著金絲眼鏡助手模樣的人,帶著幾個女仆裝的傭人等待著。

那個奶奶拄著一根拐杖,滿頭白發,身體看起來很硬朗,瞅見我們走過來,微微地彎腰,臉色嚴肅:“小姐,夫人在休息,待客不要大聲喧嘩。”

“是,阿芙奶奶。”唐璿恭恭敬敬地回答。

旁邊的人無動於衷,似乎習慣了他們這樣見麵寒暄的方式。

“噗。”我沒忍住輕笑出聲,這老奶奶竟然降得住飛揚跋扈的唐璿,我覺得自己真是開了眼界。

阿芙奶奶才注意到旁邊的我,就在唐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以為阿芙奶奶會生氣時,老人家隻是拄了下拐杖,很認真地打量我。

“唔,不好意思。”我很小聲地道歉。

阿芙奶奶眯著眼睛,滿是皺紋的臉上顫抖著,目光裏流露出無限的慈愛,她顫顫巍巍地走上前來握住我的手,語氣慌張:“你是櫻小姐……”

燭麟和唐璿怔在原地。

我一邊尷尬地躲開,一邊爭辯:“不是,奶奶,我是唐璿的同學,我叫蘇荷葉……”

“不是櫻小姐……”阿芙奶奶看著近在咫尺的我搖頭,仿佛從來沒有認識我這個人,唐璿連忙扶住站立不穩的她。

“她是我同學,您糊塗了。”唐璿心裏一陣惡寒,突然一把推開我,扶著阿芙奶奶走進去。

燭麟用眼神示意我小心行事,我點點頭,跟在一群人身後走進了唐家大宅。剛踏進寬大奢華的客廳,阿芙奶奶突然抬頭朝二樓看去。

“夫人您怎麽起來了?”

旋轉樓梯通往二樓,窗口一陣冷風灌了進來,昏暗的壁燈下,一襲白裙的女人不聲不響地站在樓梯口,低垂的臉被漆黑的長發擋住,第一眼看上去真是有點嚇人。

“咳咳……”她的身體似乎不太好,緩緩抬起頭的瞬間,呆滯的眼神和病態的蒼白臉色嚇了我一跳。

“母親。”唐璿一怔,連忙點頭稱呼。

“怎麽了?”燭麟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悄悄問我。

“來客人了?”唐夫人忽然冷冷地開口,慢慢沿著樓梯走下來,白色的睡裙在地上拖著,她抬起頭,臉色在燈光的照耀下越發慘白。

她的肌膚保養得非常好,整個人看上去卻有些憔悴。唐夫人似乎正看著我,但瞳孔渙散,焦距不知在何處。

“璿兒上次來的那幫人,吵得我頭疼。”沙啞的聲音毫無生氣。

“對不起,下次不會了。”唐璿指了指沙發,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您請坐,我馬上給您泡茶。”

裙擺曳地,唐夫人走下樓,重重地坐在了沙發上,看她一臉漠然的表情,我扯了扯燭麟的袖子,囁嚅著說:“她好像就是……”

“咳咳咳!”唐夫人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她微微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一陣痛苦的呻吟代替了她想說的話。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似乎有什麽東西啃咬她的五髒一樣,她垂著頭,好像非常痛苦。

阿芙奶奶倒吸一口涼氣,全身不禁一抖,趕快吩咐身側的仆人跑去拿藥、倒水。

“還不快點,你們都是死人嗎?”唐夫人虛弱的聲音響起,卻包含著不容忽視的威嚴。

“夫人您別動怒,陸醫生說你不能生氣啊。”阿芙奶奶慌慌張張地迎上去,撫摸著唐夫人的後背給她順氣,把藥和水送到她手中。

吃下幾片白色的藥,唐夫人重重地喘著氣,好一陣子才慢慢安靜下來,吩咐道:“芙管家,我要茶。”

“好的,夫人。”拐杖聲隨著腳步,一下下敲擊在地板上。

端著一杯熱紅茶的唐璿,緊閉著嘴唇,唇色有些泛青,然後,她轉身走到垃圾桶邊,將一杯茶倒了進去。

茶端上來,阿芙奶奶低著頭站到一邊。

“唐夫人。”燭麟的目光落在了唐夫人躬著的脊背上,她看上去隻是一個瘦弱的中年婦人,卻讓他聞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危險氣味。

“你們……是誰?”唐夫人看著我和燭麟,眼裏有微微的吃驚,她似乎忘了這間房子裏還有兩個陌生人的存在。

“我們想請問你一些事。”燭麟說。

唐夫人抬頭,不悅道:“什麽事?”

燭麟為難地看了下左右,似乎想說些什麽,唐夫人猜到了他的心思,吩咐道:“阿芙,你帶他們先下去,我和這兩位客人有話說。”

阿芙奶奶看了唐夫人一眼,點了點頭。

唐夫人望著沒有動靜的唐璿,用似乎是吩咐,又似乎是命令的口吻道:“璿兒,你也下去。”

“……”唐璿愣住。

母親的麵容在強烈的水晶燈光下看起來異常慘白,那雙呆滯的眼眸不再有年輕時的桀驁,也不像自己那般嫵媚漂亮,而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死寂,讓唐璿一向高傲的心有了想反抗的衝動。

母親的身體像入秋的植物,正在以看不見的速度迅速衰敗下去,這是個不爭的事實。

看到唐夫人不打算改變主意,唐璿低下了高貴的頭,不甘心地順從:“是的,母親……”

身邊的人三三兩兩下去,客廳裏安靜了下來,很快隻剩下我、唐夫人和燭麟三個人。

客廳沉重的大門被關上,聽到響聲,唐夫人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隻是在我們身上淡淡一掃,臉上依然一片灰暗。

“才剛春末,這園子裏就堆滿了落葉。”唐夫人說完,從沙發上坐起來,看著我們冷靜地開口,“可惜了。”

大約是被她灰敗的表情和長發間隱藏的銀發觸動了,我用正眼瞧了瞧這位貴婦人一般的夫人,心裏忽然有點同情她。

之前教室裏那群女生誇讚唐夫人的話浮現在耳邊,我咋舌,感覺十分好笑,像歐洲油畫裏的貴婦?有氣質?現在的唐夫人,病體蹣跚,毫無生氣,頂多還剩下幾分姿色。

我看向窗外,高大粗壯的樹木,彎彎曲曲地圍繞著房子,擋住了陽光的照射,使得原本采光不好的房間愈加陰暗,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樹,現在這個季節,大片大片的黃葉無力地從枝頭脫落,在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層。

燭麟抬頭看了看唐夫人,麵無表情地走到她麵前,毫不可惜地說:“人類尚且有生死,樹葉同樣有榮枯,季節所至,使命所在,唐夫人不用感傷。”

唐夫人眉目憔悴,眼神中隱約透著一股倦意,她的大拇指上戴著一個綠扳指,有一種複古陳舊的美。

她看上去不再年輕,歲月無情地在她的肌膚上刻下痕跡。她走到燭麟麵前的時候,不自覺微微揚起臉,顯露她在這座府宅地位的尊貴,“你們找我何事?說。”

“唐夫人,我們想知道,貴府曾經有沒有發生過什麽大事?”燭麟壓得住她淩厲的氣勢,借著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問。

他的眉目含情卻略顯冷漠,開口的瞬間透出一股肅殺的戾氣,他的麵容冷峻,在自恃清高的唐夫人麵前,不輸任何談話的氣場。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子的燭麟,仿佛還是記憶中的那個人,又仿佛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在我麵前的他,從未有過這樣冷酷的一麵。

04

大事?麵對燭麟的咄咄逼人,唐夫人表情冷淡無常,如機械聲一樣地說:“沒有,唐宅幾十年來一直安寧祥和,不勞煩外人操心。”

燭麟抿了抿唇,眼神看向了別處,輕聲詢問:“有沒有走失過什麽人?一個對你非常重要的人。”

唐夫人怒不可遏,衝到燭麟的身邊,直接指著他的鼻子,聲音誇張:“你是什麽意思?在咒我唐宅嗎?”

“你不必激動,我隻是在問問題。”燭麟雲淡風輕。

“放肆!”唐夫人殺氣騰騰,頓時來了脾氣。

燭麟笑了笑,輕輕鬆鬆地說出一個名字:“唐櫻。”

唐夫人頓時臉色大變,聽到這個被遺忘了多年的名字,她腳步虛浮了一下,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

她反應了過來,這回卻是全神貫注地盯著燭麟,強忍住的悲戚聲,在場的人聽到都不免想要流淚:“你……你是什麽人?”

唐夫人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嗚咽聲,好似被匕首紮中了心髒,完全失去了一個當家人的風範。她扯住燭麟的衣袖,膝蓋一軟就要跪下:“你是不是知道她的下落,阿櫻……我可憐的孩子。”

“夫人!”我見狀,心中不忍,站出來扶住她,她掙脫我的手,依舊是失魂落魄的樣子,想去哀求燭麟。

“很抱歉我不知道,我隻是來確認這件事。”燭麟皺眉,眼睛深如寒潭閃動著幽幽的光澤。

“什麽……”聽到這個回答,唐夫人恍如夢醒,竟然失語了。

我還保持著攙扶唐夫人的動作,她眨了眨黑眼圈深重的眼睛,心中一窒,兩行清淚順著眼角瞬間流了下來。

“唐夫人你沒事吧?”幸好我內心足夠強大,不然一個堪當自己母親的女人歪倒在懷中流淚,換作膽小的人早亂了手腳。

“你先坐下來,你這樣讓我們很為難。”我說。

唐夫人一雙眼睛無神地看著房間的空地,我見她沒反應,拉著她回到沙發旁,對燭麟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先別刺激唐夫人。

沒想到,唐夫人一把推開我,換了一種十分堅決的表情,冷冰冰地開口:“我累了,改日再邀請你們來家裏做客,疾病纏身,剛才是我失態了,還望兩位見諒。”

說完,她拖著長長的睡袍,看也不看我們就往樓上走。

“哎!唐夫人。”我趕緊追了上去,大喊,“我們還有話沒問完。”

“不送了。”她的腳步徑直朝樓梯走去,我無語地看著她的背影,燭麟聳聳肩,好像在說我也很無奈。

我拿唐夫人沒辦法,隻好采取以不變應萬變的辦法,想等她心情平靜了,以後再來拜訪,本來這次就是借著唐璿的名頭來的唐家,既然問不到其他有意義的線索,我們說了幾句感謝的話,便匆匆告辭了。

從唐宅回來,跟燭麟告別後,我腦海中疑雲重重,事情變得更複雜了。拚湊目前僅有的線索,我心中有無數的疑問。

燭麟鏡中的唐夫人為什麽那麽激動?唐櫻是唐夫人的孩子嗎?走失了?為什麽會走失?還有,大宅前,阿芙奶奶握著我的手那反常的一幕。

唐櫻,櫻小姐……

一個大膽的想法如驚雷,在我的腦海中一下炸響了——如果唐櫻就是我?我是唐櫻是不是這一切就說得通了?我是唐櫻所以二爺爺討厭我?唐家和蘇家有剪不開的恩怨?

倘若“我是唐櫻”這個假設成立,我出車禍的父母因唐家而死,那唐夫人就是爺爺的仇人,爺爺怎麽會收養仇家的孩子呢?難道還有其他沒有出現的人?亂了亂了,這麽多奇奇怪怪的線索牽扯到一起,攪得我無法正常思考。

哎……又要失眠了!我心中哀歎。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而籠罩在巨大的陰影中的唐宅,一間大得誇張的書房內,同樣燈火通明。

呼啦啦的翻找聲不停地響起,唐夫人臉色蒼白,嘴角猩紅,埋頭在一排書架和抽屜上,似乎在尋找什麽重要的東西。冷冽的風在怒號,刮得樹枝拍打在窗戶上直響。

“芙管家!芙管家!”唐夫人暴躁地拍著桌子,淒厲的喊聲在夜晚聽起來有幾分嚇人。睡在三樓房間的唐璿,聽到風中傳來母親的怒喊,一顆心緊張得快速跳動。

白色柔軟的天鵝絨被子下,唐璿的手死死地抱著一樣東西,仔細看去,那是一本灰色的羊皮卷日記,她偷來的。

從小到大,唐夫人對她就像一個嚴苛的獨裁者,她順從唐夫人給她安排的一切,無論是打扮穿著、言行舉止、學習生活,她很努力的做到完美,卻永遠得不到半句誇獎。

唐璿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父親在她一歲的時候去世了,她所有的印象來源於唐夫人的教導,在這個宮殿一樣的唐家,她見不到一張唐夫人和父親的合照。長大後的她,隱約才覺得不對勁,有一次她去書房找一本書,無意中看到了這本日記,翻到裏麵的內容更是讓她震驚不已。

日記是唐夫人的,根據上麵的字跡和內容,可以看出當時的唐夫人還很年輕,前半部分全是少女的戀愛心聲,唐璿自然而然地代入了父親,日記的後麵卻字跡淩亂,撕毀了很多頁,裏麵的話也前言不搭後語,有懺悔、有悔恨、有絕望、有思念……仿佛預示著主人受到了什麽強烈的刺激。

值得一提的是,通過日記唐璿知道了自己竟然還有一個妹妹——唐櫻!那些撕掉的頁數似乎全是關於唐櫻的文字,殘留的隻有隻言片語,日記裏還不停地提到“秘密”“家族”這些字眼,讓人看得一頭霧水,日記的最後寫著幾段話——關於神秘少年“燭”的能力和聯係他的方法。

所以,那次唐璿大著膽子按照日記提到的方法,瞞著唐家所有人,掛上了一隻落櫻鈴,沒想到那個少年真的來了!她在詫異急切下惹怒了那個少年,這是至今她最後悔的事了。後來她背地裏也掛過幾次風鈴,但是少年卻像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她在網上搜尋了各種各樣關於“燭”的信息,找到了一個叫燭麟的蘇倫學院學生,可是燭麟的資料太簡單了,像被人刻意抹去了,所以她懷疑他的真實身份。

唐夫人暴怒的聲音依然在樓下回響,唐璿躬起身子心驚地抱住自己和日記,這是她第二次做這麽出格的事。

上次的事曆曆在目,她懇求唐夫人允許她轉學,唐夫人讓她在房間內跪了三天三夜,終於在她暈倒時妥協了,通過關係找到了和唐家關係很好的校長,滿足了她的心願。

偷日記的事如果被唐夫人發現了……

唐璿一想到這種可能,害怕地打了個冷顫,全身不由自主地開始發抖。

夜,似乎更黑了。

05

“報應!報應啊!他來找我了,他來找我了!”

身穿白色睡袍的唐夫人瘋狂奔跑,空****的客廳裏,響起淩亂慌張的腳步聲,她披散著長發,臉色更加慘白了。

“他偷了我的日記!他來了,啊!”

唐夫人一邊跑,一邊抱著腦袋拚命搖頭,臉上的表情因為恐懼而有些扭曲,突然,她腳下一個踉蹌。

唐夫人摔倒在地上。

“夫人!”阿芙奶奶瞳孔一陣收縮,扔掉拐杖,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扶她,抱住她,像安慰自己的孩子一樣安慰她,“先生沒有來,您別怕,別怕,他沒有來。”

“沒來……”唐夫人劇烈地咳嗽了一聲,把空洞的視線移回到老人臉上,聲音虛弱地問,“你沒騙我?”

看到對方近乎崩潰的樣子,阿芙奶奶慢慢地皺起了眉頭,她似乎想起了什麽人,輕輕幫唐夫人整理好淩亂的長發,低頭輕聲說:“不騙,阿芙從不騙夫人,夜深了,我扶您去休息,睡一覺就好了……”

唐夫人像個無助的孩子,坐在地上一動不動,任憑身邊的人將她扶起來,她失神的眼珠子瞪著二樓的樓梯間。

見到母親的目光投向自己藏身的方向,起來查看情況的唐璿連忙後退,閃身躲進了角落的陰影裏。

眼看阿芙奶奶扶著唐夫人上來,唐璿邁開步子,輕快地跑回自己的房間。

唐璿回到房內,輕手輕腳地關好門,脫掉毛拖,像一隻機敏的狸貓,迅速地躲進了被子裏。

“咯吱……”就在她剛閉上眼睛裝睡時,房門被人推開了,阿芙奶奶看著地板上一橫一豎的兩隻拖鞋,皺成一團的被子,心中瞬間清明。

少女來不及蓋好被子的胳膊還露在外麵,阿芙奶奶輕輕地歎息,走到床邊幫少女掖好被子,沉默了一會兒,呼吸的熱氣噴在唐璿的肌膚上:“小姐,夫人她心裏也苦,你就原諒她吧。”

柔和的台燈溫溫地亮著,唐璿挑了挑眉,沒有做任何回應,一雙緊閉的眼睛帶著微妙的情緒睜開了。

她看著眼前牆上阿芙奶奶的影子,彎腰幫她放好拖鞋,腳步聲慢慢走向門口,話語帶著警告的意味:“東西放回去了,我就當作什麽都不知道。”

門哢嚓一聲關上。

“啊!”唐璿煩躁地從**坐起來,轉頭看向阿芙奶奶走出去的房門,視線移到自己書櫃上那一排金燦燦的榮譽證書和獎杯,嗔怒地對著空氣生氣,“嗬,不就是一本日記?以前的她是暴君,現在的她是瘋子,我從來不知道什麽是母愛,像個傀儡一樣不明不白地活著,原諒她?說起來容易,我原諒她,誰來可憐我!”

她氣騰騰地躺下去,完全把阿芙奶奶的提醒拋到了九霄雲外,可笑!她堂堂唐家大小姐,為什麽總是怕一個傭人呢?還怕了這麽多年!

不管怎麽說,她今天實在太累了,一天之內經曆了討厭蘇荷葉、討厭母親、討厭阿芙奶奶的煩躁心情,再加上偷了日記害怕被發現的恐懼,她的精神和體力的消耗都極大,所以她必須好好休息。

明天再說吧……

唐璿慎重地將日記本藏到枕頭底下,心裏默念著以後要做的事,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清晨,金黃色的陽光穿透白灰色的雲朵,呈現出了火紅色的雲彩,變化無窮。唐宅院子裏的石榴花漸漸開放了,像一片燃燒的烈火,又像黃昏升起的紅豔豔的晚霞。

唐夫人梳了一個精致的發髻,化著濃妝,穿著一身紅裙站在窗前,雍容華貴,仿佛那晚那個瘋瘋癲癲的婦人,是另一個人。

“夫人,您吩咐我們查的人,我們查清楚了。”有人遞上來一個密封的信封,一雙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捧著唐夫人想要的信息,低著頭,等待女主人的親啟。

是當日阿芙奶奶身邊的那個助手。

唐夫人的病時好時壞,發病的時候宛若三歲的孩童,清醒的時候她又是那個手段淩厲的女主人,隻是近兩年,她清醒的日子,似乎越來越少了。

唐夫人翻開那頁薄薄的資料紙,視線落在了一行字上——蘇荷葉,唯一親人,爺爺蘇欽羨,父親蘇瑞,母親何穗,均已亡故,死亡原因車禍。

蘇瑞,何穗。

唐夫人眺望著那一簇簇血紅的石榴花,手輕輕地按摩著太陽穴,這兩個名字似乎很熟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果然她也老了嗎?

“金助手,你可認識蘇瑞和何穗?”她問。

“回夫人的話,這個我需要調查,有可能在唐宅做過事也不一定。”助手回答。

唐夫人慢悠悠地點頭,目光淡淡掃過一臉嚴肅的助手,回頭吩咐他:“你查查蘇欽羨這個人,我想知道他們是不是有血緣關係?”

“夫人,如果蘇小姐就是櫻小姐……”經驗豐富的助手沒有繼續說了,畢竟這件事牽扯到唐夫人最關心的失蹤的孩子,他不敢貿然決定。

這件事在唐家一直是個禁忌。

有多久了呢?金助手望著唐夫人爬滿了皺紋的眼角,十八年了,離櫻小姐失蹤已經整整十八年了。

當年唐夫人和唐先生鬧那麽大,然後唐先生心髒病去世,仆人們各自辭職回了老家,也有些心術不正的人,偷偷拿了唐家的財產偷跑,還有些知道唐夫人秘密的人,懷疑是唐夫人害死了唐先生,甚至膽大包天地來敲詐勒索,那時候唐家亂成一片,他還年輕,毅然跟著阿芙奶奶留在了唐家。

這個女人,手上並不幹淨,很多陰暗的事還是他幫著背地裏做的,她似乎不曾被誰理解,包括被她養育的大小姐唐璿,但就是這樣的她,撐起了家大業大的唐家,唐家能夠安穩地走到今天都是靠她。

唐夫人冷笑了一聲,低垂的眉眼看不清神色,金助手隻聽到一句話,包含著一股強硬的決心,傳進他的耳朵中。

“屬於唐家的人,必須回到唐家,不惜一切代價和手段。”

金助手不說話了,是啊,這才是唐夫人,盡管她生病了偶爾犯糊塗,可她畢竟是唐夫人。

看到身後的助手在發呆,唐夫人的聲音柔和不少:“金助手,你覺得有什麽不妥?”

“不是……好的,夫人,我知道了。”金助手頓了一下回答。

“你發什麽呆?”唐夫人笑了笑,看著他,眼睛裏含著疲倦,她張開嘴喘了一口氣,忍不住咳嗽起來。

“我會辦好的,我隻是覺得,夫人為了櫻小姐,也應該保重自己。”金助手鞠了一躬,退出了房間。

咳嗽聲漸漸小了下去,唐夫人不動聲色地回味著助手關心的話,那雙充滿著血絲的眼眸,更加灰暗了。

起風了,石榴花一點點被吹散在風中,像撒開的紗裙,像紛飛的柳絮,隨風飛進房間,落在那一遝照片上,火紅的花瓣,如凋敝的心,如泣血的淚。

阿櫻啊……

媽媽好想你……